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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他们的人情不值钱!

    在朱允熥派出一千喷射战士后,广场上顿时乱作一团。

    不仅慷慨激昂的学子们发足狂奔,就连两旁的官员也恨腿少。

    陈宗礼和秦逵边说边跑,一直跑到户部衙门才堪堪歇了口气。

    “谁给皇太孙出的这个损招,实在是太脏了!”

    “陈尚书,你也太小瞧皇太孙了,这种损招还用别人给他出,他眼珠一转就能想出十个!”

    “不过这样也好,总算破了某些人的奸计!”

    “否则,不论陛下如何处置,今天都断然不能善了!”

    “一旦陛下大开杀戒,可就给了某些人口实……”

    混在百姓中的韩清就是秦逵嘴中的某些人,他今天本来是打算看一出好戏的。只要老朱敢杀人,他就敢将此事闹大,最后煽动天下读书人一起反明。

    然而,打死他也想不到,朱允熥还有这么脏的一手,竟然搞来几百辆粪车喷粪水!

    这特么谁挡得住!

    哪怕他都跑出半里地了,依然感觉空气中散发着恶臭!

    在所有人都四散奔逃,恨不得立马离开洪武门这个腌臜之地时,有一人却反其道而行之。

    “陛下,您可是……”

    孔讷原本是想在养心殿领罪的,可当他听到洪武门方向传来喧哗声还是坐不住了,拄着拐棍走出来,打算劝谏老朱少造一些杀孽。

    然而,他刚走到城门附近,就看到老朱在朱允熥的搀扶下狼狈下来。

    孔讷见到老朱那一脸嫌恶的表情,还以为洪武门外已经血流成河了呢。

    “看样子老夫还是来晚了,陛下终究是对这些可怜的学生下手了,呜呜呜……”

    孔讷刚说完这句话,就看到自家孙子颠颠的跑了过来。

    “祖父!”

    “陛下并未下令杀人,是皇太孙……呕……”

    “皇太孙下的令?”

    孔讷听到这话,看向老朱的眼神更幽怨了,气的拿拐棍咚咚咚的直怼地。

    “皇帝陛下,老臣不得不冒犯您一下了,您咋能让皇太孙沾上杀害士子的骂名哟!”

    “皇太孙可是好孩子,是大明未来的希望,您不该让皇太孙下此等命令的!”

    老朱见孔讷竟然把他想得那般没担当,当即怒不可遏的表示。

    “咱没有!”

    “咱……呕……”

    “孔呆子,你自己上去看看就知道了!”

    “咱一个人都没杀!”

    “咱大孙也没杀!”

    “呕……”

    孔讷听到老朱的话,满脸都是不可置信的惊喜。

    “没杀?”

    “陛下您真没杀人?”

    老朱气哼哼地踹了大孙一脚,然后没好气的道。

    “咱想杀来着,被这逆孙给拦住了……”

    孔讷得到老朱确信的回答,当即激动的爬上城墙,朝着下方看过去。

    只见偌大的城墙下方,几百辆马车在人群里行驶,时不时的朝着人群里喷射带有恶臭的水柱。被喷到之人无不满脸嫌弃的用袖子捂住嘴,然后死命的往人群外边跑。

    孔讷见到此情此景,非但不觉得恶臭,反而饶有兴致的趴在城墙上观看。

    “这皇太孙,亏他想得出来,哈哈哈!”

    孔彦缙强忍着不适登上城墙来寻孔讷,看到祖父竟然还张着大嘴哈哈大笑,当即忍不住劝道。

    “祖父,还是遮上点脸吧,免得被熏出病来……”

    孔讷闻言笑声更大了,甚至眼里泛出泪花。

    “本来老夫以为今天一场杀戮不可避免,老夫甚至拼着不要性命去跟陛下劝谏,想让陛下收收手,给天下士子,天下世家点机会……”

    “然而,老夫怎么也没想到,老夫如此筹谋竟然比不上几百辆水车,哈哈哈……”

    “皇太孙仁义啊!”

    “孔彦缙,你今后要忠心辅佐皇太孙,切忌因为家族利益而对皇太孙有嫌隙!”

    孔彦缙闻言当即躬身领命,不过另一个疑惑又浮现心头。

    “祖父,既然您如此欣赏皇太孙,为何又要跟皇太孙作对呢?”

    孔讷闻言怔怔的看了眼自家傻孙子。

    “作对?”

    “爷爷何曾跟皇太孙作对过?”

    “祖父,您不是一直反对他对天下官绅收税么?”

    孔讷闻言哈哈大笑着摸了摸自家傻孙子。

    “傻孙子,爷爷都这把年纪了,再吃能吃几顿,收不收税于我何干?”

    “只是天下之事哪是那般简单?”

    “世家大族有的是避税之法,历朝历代想从世家大族手中收税者,最终都是让百姓更加困苦……”

    “爷爷是担心皇太孙做事太急,将天下搅得大乱。”

    “至于族中产业这块,老夫早就命你父亲将族中田产分配给族人了,剩余部分也变更为祭田,专供族中祭祀之用。”

    “祭田?”

    孔彦缙听到这话,眼睛里顿时一亮。

    对呀!

    世家大族还可以将田产变更为祭田用来免税!

    大明以孝治天下,哪怕是皇帝陛下,也不会因为此举而苛责世家。

    不行,我得赶紧跟皇太孙说一声,让皇太孙赶紧将这个漏洞给补上!

    孔讷仿佛看出大孙的心思似的,自顾自的说道。

    “祭田避税只是其一,还有假托寺庙、道观之法,将族中产业全部捐给寺庙、道观用来避税。还有典当之法,将族中产业典当出去。”

    “按照大明律,田产交割期间是不能征税的……”

    “总之,世家大族想要避税有的是法子,最终朝廷的赋税还是要着落到平民百姓身上……”

    孔彦缙听到这儿也算听明白了,祖父这是教自己经济之道呢。

    “祖父,您跟孙儿说这些话,可是想借孙儿之口告知皇太孙殿下,为其拾遗补阙?”

    孔讷闻言笑着摇了摇头。

    “那是你的事喽,和咱这个当爷爷的无关……”

    “一辈人管一辈人的事,你的事自己做主!”

    “自己做主?”

    孔彦缙看向爷爷的目光更迷惑了,搞不懂爷爷为何要这样说,为何要这样做?

    难道是大家族的自保方式?

    孔彦缙第一次觉得自己跟祖父的思想上有差距,而且是天差地别的差距。

    在孔讷站在洪武门城墙上看风景之时,京城外城城墙上也站着一撮人。

    这些人都是江南世家大族的当家人,就连杨新炉、秦亨伯等人也在场。

    只是杨新炉跟秦亨伯跟其他人保持着不小的距离,显然两人已经被江南世家大族开除江南户籍了。

    杨新炉看着闹哄哄的洪武门门前广场,对着一旁的秦亨伯苦笑。

    “皇太孙这招数也太脏了,咱们悉心教导他这么久,他就想出这么个腌臜招数?”

    秦亨伯对于朱允熥的招数倒是挺满意,觉得其有大巧不工,大道至简之意。

    “杨兄,你不觉得这是最好的办法了吗?”

    “否则任凭那些学子闹下去,老皇帝必定大开杀戒,届时一场浩劫不可避免……”

    杨新炉闻言重重的点点头道。

    “是啊!”

    “此法虽脏,但却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否则,陛下和士子相持不下,必然有一番血腥杀戮。”

    “届时朝野动荡,民不聊生,你我皆是罪人!”

    两人正聊着的时候,登上城墙的高明看到两人,也颠颠的跑了过来。

    “咋样,咱们教了个好学生吧,哈哈哈……”

    两人听到高明的声音,无不向边上挪了挪,跟此人划清界限。

    “什么咱们,分明是我跟秦兄,跟你高老头有什么关系!”

    高明见两人还在生自己的气,当即有些不耐烦道。

    “得了!”

    “一个个都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还整天惦记那点银钱上的事,也不嫌丢人?”

    “那点银钱?”

    杨新炉听到这话当场炸毛了。

    “你知道我杨家在松江府有多少产业,多少田宅?”

    “按照皇太孙的新税法,我杨家每年要交多少税?”

    “再者说,这根本就不是钱的事!”

    “如果只是我一家多交点钱,老夫还不至于如此浅薄,因为点钱财上的事跟皇太孙过不去。”

    “实在是此事牵连甚广,牵扯到天下多少家族,多少士绅?”

    “如果他们心怀怨念,大明如何能太平?”

    “须知治天下,靠的还是这些人啊!”

    高明这次没杠,非但认真聆听了杨新炉的话,还非常认真的思考起来。

    “老杨,你是大族出身,你来说说,大族一般都有哪些逃税的手段?”

    杨新炉听到这话,惊讶的眼珠子都掉下来了。

    “老高,你是不是傻了,你明知道我是世家大族出身,竟然还问我这个问题?”

    高明不耐烦的摆摆手道。

    “你跟他们不一样,老夫信得过你!”

    杨新炉见高明这样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朝着高明拱了拱手道。

    “多谢信任!”

    “一般来说,世家大族无非是隐匿人口、田地等手段避税。”

    “以往朝代丈量田亩只在地上,只要安排好丈量田地之人,隐匿田产很容易……”

    “现在皇太孙搞出个飞球,直接从天上看,这对于世家大族来说就很难隐匿田产了。不过,他们可以买通胥吏,将自家田地的数量少报,从而让平民百姓多承担……”

    “还有族田、祭田等手段能合理合法避税,国朝以孝治天下,只要将家中田产转移到宗族上,或者转移到祭田上,专供族人祭奠祖先之用,就是皇帝陛下也没办法。”

    “另外,世家大族都有家庙或者家寺……”

    “当铺……”

    杨新炉说一条,高明记一条,当记了十几条后,高明忍不住吐槽。

    “你们世家大族招数真多……”

    杨新炉尴尬的红了脸,有些不悦的道。

    “你到底还记不记,不记我就不说了……”

    “记记记,你赶紧说,我晚上还得回去跟皇太孙商议如何从你们世家大族身上拔毛呢!”

    杨新炉闻言不屑的摇摇头。

    “难!”

    “就怕你们非但拔不下毛,最后反而惹下更大的篓子!”

    “不过现在皇太孙正在兴头上,老夫也就不多劝谏了,你们看着折腾去吧!”

    深夜,文华殿。

    朱允熥看着高明整理的世家大族避税之法,只感觉整个人头都要大了。

    “竟然有这么多招数?”

    高明闻言也是一阵感慨。

    “谁说不是呢,老夫白天听杨新炉说的时候,也是听了一身的冷汗。”

    “殿下,咱们将变法之事想的太简单了!”

    “是啊……”

    “我原本以为此事很容易呢……”

    正在朱允熥拄着脑袋发呆之时,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跑过来,塞给朱允熥一个信笺,然后一句话也不说就又走了。

    高明见状好奇地张望,却只见朱允熥看都没看,将信笺放在烛台下就烧了。

    “殿下,您为何连看都不看一眼?”

    “如果为师所料不差,此信笺应是女子所作吧?”

    “不是为师唠叨,殿下守孝已满,也该琢磨一下婚姻大事了。”

    “早日为皇家诞下子嗣,皇帝陛下才能早日安心,并将国家大事交付与你……”

    朱允熥听着高明的唠叨,却转身对着阴影里的某个人影喊了一嗓子。

    “巴图,以后不要再为某人传信了,你以后再见到某人告诉某人一声,孤从未看过她的信笺!”

    “诺!”

    高明听到两人的对话,顿时感觉这里边有事。因为巴图可不是明人名讳,一看就是蒙元那边的人。

    “殿下,此信该不会是……”

    高明用手在茶盏里沾了点茶汤,在桌子上写下一个“后”字,然后目光灼灼地看向朱允熥,见到朱允熥朝着他点点头,脸上立马露出惊骇之色。

    “殿下还请谨慎行事!”

    “虽说陛下对您极为宠信,但一旦涉及此事是没有任何亲情可言的。”

    朱允熥闻言无奈地点点头道。

    “孤知道该怎么做!”

    “孤早已命人于城外另劈一地建造宫室,只待主体建筑完工就搬出去。”

    高明听到这话,当即起身朝着朱允熥躬身一礼。

    “殿下英明!”

    “殿下此举甚为妥当!”

    “对了,今天学子闹事,将开科取士的大事给耽搁了,殿下应该为陛下想想办法,如何重新启动科考,为大明遴选人才……”

    “如若此事办成,天下读书人无不欠殿下一个人情……”

    朱允熥闻言不屑地笑了笑。

    “人情?”

    “他们的人情不值钱!”

    “不过此时我已经命二虎去办了,想必此时应该快办差不多了吧?”

    “二虎?”

    高明一想到二虎曾经干过的那些蠢事,心里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殿下,这事交给二虎办,会不会适得其反?”

    “此时殿下应该安抚士子们,让他们感受到殿下春风化雨般的恩情,然后开开心心去考试。”

    “您派二虎这个杀神去办此事,一旦跟士子们起了冲突,岂不是破坏了殿下的仁义之名?”

    “高先生,您觉得孤现在还能有啥好名声?”

    “孤都命人往他们身上泼粪了,他们现在不恨死孤就不错了,还能感念孤的仁义?”

    “孤现在只担心一件事,那就是虎叔太温柔,吓唬不住那些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