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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为来时盛放

    1.我的心机都是你

    “你到底要干什么?”

    唐向晚看了看被塞到自己手中的包,又看了一眼精心打扮的祝萌萌,她今天穿了一件黑色露肩连衣裙,脚上踩着一双十厘米的高跟鞋,站在自己身边,基本上要比自己高上一个头。

    “哎呀,你就别管我要干什么了,总之呢,你就把这个包找到一个远远的地方丢掉就好。”祝萌萌叉着腰横了她一眼,“大家朋友一场,你不会不帮我吧。”

    唐向晚有点蒙:“那你总要告诉我为什么吧!”

    祝萌萌悄悄朝四周看了一眼,这才俯身在她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刚一听完,唐向晚连忙将自己手中的包又塞回了她的怀里,坚决拒绝:“不行不行,我已经进了一次局子了,你还想让我进一次啊!还有,你作为一个专业的娱记,连这点基本的法律知识都没有吗?”

    “哎呀,你就帮帮我嘛,不会有事的,我只是说丢了东西而已,出事了我一个人扛!我只是去做个笔录,不会真让他们找的。”祝萌萌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道,“大不了份子钱你少出点就行了!”

    “什么份子钱?谁要结婚了?”

    “我和警察哥哥的啊。”祝萌萌一脸甜蜜,“你就等着来喝我们的喜酒吧。”

    “你们才认识几天啊……”唐向晚扶额。

    “那又怎么样,我十几年前就发誓以后要嫁给警察了,我就喜欢他,不行啊?”

    “行行行,你说什么都行。”唐向晚翻了一个白眼。

    所以当祝萌萌雄赳赳气昂昂地拉着唐向晚走进派出所的时候,唐向晚整张脸上都写着抗拒。

    “你好,我来报案。”祝萌萌撩了一下鬓角的碎发,走到那人面前,声音柔破天际。

    唐向晚实在是没眼看,躲在她身后假装玩手机。

    谢攸抬眸看了她一眼,愣了一下:“是你?”

    祝萌萌的表情立刻变得相当精彩,宛如老乡见老乡一般热泪盈眶,上前就道:“谢警官你还记得我呢!”

    “当然记得了。”谢攸笑了起来,将桌上的文件收在一边,淡声道,“你给我们疾风加了一餐,我还没跟你说声谢谢呢。怎么了,出什么事了要过来报案?”

    “哦,这个嘛。”祝萌萌有些忸怩,犹豫了一下才说,“是这样的,我丢了一个包,想看看能不能麻烦您帮忙找找。”

    谢攸点了点头,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也不看她,直接问道:“包是在哪里丢的、丢了多久了?你最后一次见到你的包是在哪里?包里是否有身份证、钱、卡、钥匙之类的东西?包是什么颜色、什么牌子、什么大小?是否有怀疑对象?”

    “啊?”

    听了这一大长串的问话,祝萌萌有点蒙。

    看她一脸茫然的样子,谢攸直接从旁边抽出一张表递给了她,轻声道:“如果说不清楚的话,你可以在表上填清楚。”

    祝萌萌看了一眼被塞到自己手中的表,愣了一下:“呃,这个……其实也不是很重要的包。”

    谢攸看了她一眼,面露狐疑。

    “我填,我填。”祝萌萌挠了挠头,拉着唐向晚就走到一边,一脸纠结地小声道,“怎么这么麻烦啊,我是不是把事情闹大了?”

    唐向晚白了她一眼,更小声道:“知道会闹大你还敢做这种事?要我说,咱们趁早走,人家警察本来就够忙的了,还要应付你这个神经病,太惨了。”

    “不行,革命尚未成功,岂能半途而废!”祝萌萌拿起笔飞快地填完了那张表,然后一脸娇羞地递了回去,“谢警官,我就是不小心丢了而已,没有怀疑对象,找不到也没关系的,我就是报备一下。”

    谢攸淡淡扫了一眼,公事公办道:“在每一张笔录材料后面写上签名和日期,然后摁右手食指的红色手指印,最后在末尾写上‘以上笔录我看过,和我说的一样’,句子的头部和尾部都要摁上手指印。”

    祝萌萌乖乖照做。

    谢攸看了一眼表格,喃喃道:“在平关道丢的……”

    祝萌萌没听清他说些什么,只想直入主题,掏出手机就道:“警官,加个微信呗,如果有线索了也好第一时间通知我呀。”

    谢攸抬头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想笑,却还是道:“我没有微信。”

    祝萌萌惊呆,这年头居然还有不用微信的人,也不知道是敷衍自己还是真的没有,于是退而求其次:“那就手机号好了!”

    拗不过她的要求,谢攸在纸上写下了一串号码,递给了她:“你的号码表格上已经有了,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的。”

    “好的好的,谢谢警官!”祝萌萌看着他,几近两眼放光,但也没忘了补充一句,“那个我的包就不用找了,也没什么重要的东西,我就是来备个案,如果有人捡到了你通知我一下就好,没有人捡到的话您可千万别去找!”

    谢攸有些狐疑地看了她一眼,直接开电脑打开了天眼系统,输入了几个关键字之后,看着屏幕里传来的画面,然后叫住了那两个正要溜走的人。

    “你们过来一下。”

    “谢警官……”祝萌萌有点僵硬,挪着步子走了过去,果然在屏幕里看到了两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垃圾桶面前。

    “你确定丢这儿?”唐向晚问。

    “确定确定,就丢这儿。”祝萌萌最后看了一眼自己那款刚找朋友代购的新款手提包,给它来了一个离别的拥抱,然后毅然决然地丢进了垃圾桶里。

    “宝贝儿,为了你主人将来的终身幸福,暂时忍受一下这恶劣的环境吧!”

    “报假案啊。”谢攸低头看了一眼她刚才填的表,然后将凌厉而严肃的目光投向了祝萌萌,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沉声说道,“你这种行为严重扰乱公安机关依法办案,违反了《治安管理处罚法》第二十三条规定,即扰乱机关、团体、企业、事业单位秩序,致使工作、生产、营业、医疗、教学、科研不能正常进行,尚未造成严重损失的情况。”

    “我、我、我、我、我……”向来以女强人形象示人的祝萌萌第一次露出这样慌乱的神色,巨大的石头轰然砸在她的心上,让她语无伦次、口不择言,“我不是,我、我、我、我……”

    “按照条例规定,应当对首要分子处十日以上十五日以下拘留,并处一千元以下罚款。”谢攸毫不客气,继续补充道,然后打开了自己的抽屉,抽出来一堆材料。

    “谢警官!”慌不择路的祝萌萌突然跪了下去,然后,抱住了他的腿!

    “……”唐向晚石化。

    谢攸目瞪口呆。

    “我知道错了!我回去一定认真反省自己的过失,我写检讨!我体罚自己!谢警官你千万不要拘留我啊!我祝萌萌从小就是三好学生,连离家出走都没干过啊,我这么多年的清白履历不能就这么毁了啊!”祝萌萌一紧张起来就分不清谁是谁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带着哭腔,抱着人家的大腿就是不肯撒手。

    唐向晚简直没眼看,偷偷将脸转到一边,假装不认识这个女的。

    也不知道祝萌萌是真的一下子给急疯了,还是想故意揩人家的油……

    整个派出所的人都朝这边看了过来,左脚被一个女孩子这么抱着,谢攸的脸瞬间红透了,从耳根一直红到了脖子里头,尴尬到不知道说什么,想把她给拉起来,看了看她穿的那身露肩装又不知该如何下手。他索性道:“行了行了,我就是吓唬吓唬你,口头批评教育就行了,以后不要再做这么无聊的事情了。”

    祝萌萌一愣,立刻站了起来,破涕为笑:“真的吗,谢警官?”

    谢攸叹了一口气,不动声色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裤腿,然后严肃道:“念在你还年轻不懂事的分上,我就不处置你了,但是你们自己也都是成年人了,什么事情该做,什么事情不该做,自己要分得清楚。妨害警察公务可不是什么闹着玩的事,知道吗?”

    “我知道了……”祝萌萌羞愧地低下头,也不忘悄悄瞥他一眼,“我下次不这么干了。”

    语气乖得像个小学生。

    唐向晚拉着丢人的祝萌萌出了这扇门,祝萌萌的眼神却被一旁派出所的照片墙给吸引住了,看着谢攸的证件照又开始夸赞了起来。

    唐向晚拽了好长时间都拽不动,差点又要报警。

    直到终于拉着她出了派出所的大门,快要分别的时候,祝萌萌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变过,带着怀春少女一样的神态不住念叨着:谢警官真温柔啊,谢警官人真好啊,谢警官简直帅到没朋友啊!

    好不容易摆脱了这个大龄怀春少女,回到公寓楼下,唐向晚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暗恋中的女人真可怕,不知道自己面对陈曳的时候是不是也是这个样子?

    上电梯的时候,目光不经意瞥到了电梯里的摄像头。

    唐向晚忽然愣了一下。

    回想到今天在派出所里,谢攸查看监控录像的画面。

    又想到那天继父在门外突然消失的事情,和陈曳脸上不太自在的表情,怎么想都觉得很奇怪。

    那天晚上喝了太多的酒,都把这一茬事情给忘了,继父不可能看到有人上来就善罢甘休的,陈曳一定是和他碰过面的。

    唐向晚盯着摄像头若有所思,既然是在楼道里发生过的事情,那么保安室的监控里也一定会有记录的。

    想到这里,唐向晚便重新按了楼层键。

    出了电梯门后,她直接敲了敲保安室的门:“您好,我能进来吗?”

    值班的人正在打盹,冷不丁被人叫起来,态度并不是很好:“什么事?”

    “那个,我能看一下昨天二十楼的监控录像吗?”

    值班室的人白了她一眼:“这个可不是谁都能看的,除非是公安系统要调,你以为谁想看都可以啊。”

    唐向晚思考了一下,出门给祝萌萌打了个电话,要到了谢攸的电话号码,然后给谢攸拨了过去。

    “你好谢警官,我是今天那个报假案的傻子的朋友,我叫唐向晚。”

    “嗯,这么晚了,不是又要做什么违规的事情吧?”

    “不是不是,我就是想看一下我们小区的一个监控,但是这边小哥不让看,因为我最近总感觉有人跟踪我,但是又不确定,所以想看一下监控,证实一下,如果真的有人跟踪我的话我一定向你报真案!”

    对方沉默了一下:“你让保安接电话。”

    唐向晚连忙把手机交给了对面的人。

    值班室小哥接完电话后,黑着脸,看了她一眼:“好吧,你看吧,不过二十楼的监控画面看不到,只能看一楼的,你要看大概几号几点钟的?”

    唐向晚喜出望外,连忙报了一个时间,然后站在一旁看了起来,心中紧张万分。

    监控里快进地播放着那个时间段的一楼楼道画面,不少业主进进出出,当看到钟谦进电梯的时候,唐向晚的心还是“咯噔”了一下。

    随后,她便看到了陈曳的身影。

    2.光阴不过是沉默的傀儡

    等电梯的期间,陈曳打了一个电话,也就是当时打给自己的那个,当时钟谦正在踹她的门。

    唐向晚屏气凝神地看着屏幕。

    然后她便有些愣住了,神色诧异而又彷徨。

    接完电话之后的陈曳,似乎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她从来都没有见过的……另外一个人。

    他开始疯狂地按着电梯的上行按键,电梯却迟迟不来,监控里看不清电梯停在了哪一层,只能看到他焦急不安地在原地走来走去,然后,他便转身消失在了画面里。

    当时的时间是19点42分。

    唐向晚连忙焦急地问:“他去哪儿了?”

    值班的小哥也有些愣神,喃喃道:“那个方向,应该是楼梯吧。”

    楼梯……

    唐向晚呆呆地看着屏幕,一直快进过了很久,也没有看到他回来重新坐电梯。

    刚才的时间是19点42分,而她记得那天开门的时间是19点46分,也就是说,陈曳从一楼的楼梯跑到二十楼,只用了不到四分钟的时间。

    这个想法惊得唐向晚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

    那么冷漠的人,会为了她的事情这么慌张吗?

    她不是在做梦吧……

    但那样的场景就那么真实地出现在她面前,没有一点作假。

    一直到出了保安室,唐向晚都有些晕晕乎乎的,捧着脸自言自语:“啊,我这是怎么了,不思考怎么对付继父,居然还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头隐约有几分甜蜜的预感。

    思前想后,她拿起手机给陈曳发了一条信息。

    “你就承认吧,你是关心我的。”

    带着七荤八素的小激动,唐向晚一路哼着歌上了二十楼,出了电梯门之后,忽然听到了隔壁电梯门开的提示声。不知怎么回事,她突然心里一跳,大概是有一种不祥的预感,唐向晚下意识地快步往一侧的楼道走了过去。

    因为整天被继父骚扰,现在都有点十年怕井绳了。

    “晚晚最近真是越来越不懂事了,今天我在朋友们面前真是丢死人了,你知不知道他们说得有多过分,说我女儿没有爸爸教!”

    唐向晚刚刚躲好,隔壁电梯里钟谦和向岚就走了出来,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被她听到。

    钟谦略显恼怒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就是没有好好管教她,才把她养成了这么一个白眼狼,之前跟她要点钱,居然推三阻四的。”

    黑暗中,唐向晚脸色一沉,咬牙切齿,恨不得立刻冲出去当面怼死这个奇葩。

    “唉……”向岚叹了一口气,“咱们晚晚虽然不太懂事,但也是很辛苦才能赚些钱的,你要归要,别要那么多。”向岚的声音里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说着抱怨的话,语气却像是在哀求。

    钟谦冷哼一声,语气里却透着不耐烦:“跟她非亲非故的灾区她都能捐几十万出去,我是她爸,要一点钱用用还不行了?”

    向岚似乎被他吓到了,沉默着没敢回话,两人朝女儿的家门口走去。

    唐向晚听到两人的脚步慢慢走远的声音,钥匙插入锁眼开锁的声音,想着这个可怕的男人又要进她家了,她就从心底升腾出了一股恶心,可是伴随着这恶心的,是深深的无力感。她真不知道钟谦到底给她妈灌了什么迷魂药,对于这样一个品德败坏的男人,她妈怎么就那么离不开呢?

    唐向晚靠在墙上,紧紧地握住了拳头。这段时间,她一直拖着这个事情,却忘了事情是越拖越乱的。

    她实在是有些受不了了,实在不行,她就真的只能去报警了。这个男人这样一直存在在她的生活里,她这辈子都过不好。而且她妈其实也一直活在欺骗中,这个男人一直花着她的钱,背着她妈在外面养别的女人,都养二十年了,可是她妈一直被蒙在鼓里。

    站在房门口,向岚拿着钥匙试了几次都没打开门,钟谦烦躁地一把推开她,自己去开。

    钥匙的确能插进锁眼,却根本拧不动,他试了几下还是不行,气得他一下子就砸了门。

    “怎么回事,她换锁了?”钟谦生气地说。

    向岚也不知道,只是胡乱猜测着:“会不会是锁眼里生锈了?”

    听到这话,唐向晚才松了一口气,她差点忘记了,之前陈曳找人来给自己换过锁了,所以继父和她妈是进不去的,还好陈曳有先见之明。

    “呵呵!”钟谦冷笑两声,抽出钥匙,狠狠砸在了地上,“这死丫头是换锁了,防着我也就算了,连你也防上了!”

    向岚面色微变,心里有些不自然,却又有些歉疚。晚晚估计是被钟谦要钱要急了,所以跟自己也生疏了许多。

    向岚不说话,钟谦越发恼怒:“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真相?一天到晚说我是她继父。继父、继父、继父,多了一个字怎么都亲不了,我可是她亲爹啊!亲爹跟亲闺女要点钱花怎么了,哪家闺女这么白眼狼的?”

    这话一出来,向岚顿时一惊,立刻回绝:“这……这不行!绝对不行!”

    “怎么不行?她也该知道真相了,老子的种,一辈子姓唐是什么意思?”钟谦横了向岚一眼,面色阴冷。

    这句话一出来,躲在黑暗中的唐向晚面色如土,满脸都是不敢置信,一时间手脚冰凉。

    向岚不敢出声。

    她怎么敢说,晚晚要是知道真相,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原谅她这个妈了,甚至会一辈子看不起她,更何况,这件事情知道的人越多,自己的名声就越是不保,外界会怎么写?大文豪唐毅的遗孀竟然是个婚内出轨的女人?别说是这个市了,恐怕自己到时候在这个国家都没有立足之地了,绝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虽然当初她也是被逼无奈,可是说到底,晚晚一直以为自己是唐毅的女儿。唐毅是什么人物,那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文豪,名声在外,如果让晚晚知道自己的亲爹只是个游手好闲的混混,肯定接受不了这个事实的。

    钟谦看着身边这个女人,一时间只觉得心中烦躁不已。原本他也并没有这么贪婪,只不过最近何小媛总是想着送儿子出国,要钱要得着急,自己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当然希望儿子过上最好的生活,做个有出息的人,不要像自己一样,活了大半辈子,最后也没混出个什么名堂来。

    原本以为女儿有出息,能从她这里要到些钱,唐向晚却总是躲着,他实在没了办法,也顾不得再哄着向岚了,威胁向岚:“反正我没钱花了,你要么帮我跟她要钱,要么我就告诉她真相!”

    向岚打了个哆嗦,几乎抢着道:“我帮你,我帮你,你要多少?”

    钟谦看着向岚的面色,突然觉得自己从前真是太傻了,有个这么好的帮手在,他干什么每次都自己来呢?

    他伸出手指道:“一千万!”

    “一千万?”向岚整个人都吓傻了,“你让我上哪里给你弄一千万……实在是太多了。晚晚不会给我的,晚晚自己也没多少钱的,钟谦,你不要太过分了。”

    “怎么,你怕了?”钟谦面色阴冷地看着她,“你给女儿打个电话,让她想想办法,她现在不愿意见我。”

    向岚有些着急,几乎要吓晕了,白着面色道:“不行,你这要得也太多了,我们晚晚也不容易……”

    “行了,别那么多废话!”钟谦不耐烦地打断她,“姓唐的那老家伙可是大文豪,那些书哪一本版权不是大几百万?她自己也写书,多写几本钱就出来了。再说了,她不是还跟别人合资开了个朝阳客栈嘛,怎么也不至于拿不出一千万块钱吧?你就跟她说,最后一次,给我一千万,我以后再也不问她要了。”

    那可是一千万啊,哪有这么容易就能拿出来的数字。

    向岚还是摇头:“不,不行,真不行。一百万,我帮你要一百万行吗?”

    钟谦面色骤然变冷,一双眼睛也好像突然变得阴森起来了,让人胆战心惊。

    “一百万,打发叫花子呢?一千万,少一分都不行!要不然,你就等着吧,晚晚会知道你是怎么在嫁给唐毅之后还跟我偷情,生下她又不肯跟姓唐的那老家伙离婚的!”

    “你!”向岚也有些动气了,“你小声点!”

    钟谦一步步紧逼,脸色忽然变得更加阴沉了,甚至还多了几分轻蔑的笑意:“怎么,你也会害怕?那你怕不怕,我告诉她更多的真相,包括……唐毅是怎么死的?”

    话刚落音,向岚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个巴掌!

    她目眦欲裂:“你这个疯子!”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楼道里早没人了,也不记得他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唐向晚靠着墙壁只觉得刚才的对话还响在耳边。如蜂声般回旋,嗡嗡作响,在她的大脑中转来转去,不带一丝停留。

    ……

    “晚晚会知道你是怎么在嫁给唐毅之后还跟我偷情,生下她又不肯跟姓唐的那老家伙离婚的!”

    “那你怕不怕,我告诉她更多的真相,包括……唐毅是怎么死的?”

    3.其实命运从不屑操纵任何人

    那些话像是从地狱里传来的一样,回荡在唐向晚的耳朵里。

    原来自己不是唐毅的女儿,而是丧心病狂的钟谦的女儿?还是妈妈和钟谦偷情所生。那时候妈妈还是唐毅的妻子,如果不是自己偶然听见,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这件事情。

    而且,他们最后那句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难道爸爸唐毅的去世,和他们有关系吗?爸爸的死,并不是意外吗?

    今天发生的事情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接受了,唐向晚只觉得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流了太多眼泪,眼睛早已哭肿了,眼泪也早已流干了,就连站起来,也觉得没有任何支撑。

    想到刚才听来的那些话,想到自己居然是这么肮脏的存在,想到爸爸那么多年白疼她了,那么和蔼温柔的爸爸……唐向晚再也受不住,如同失去庇护的幼兽,埋着脸,任由眼泪濡湿了自己的袖子。

    怎么会这样呢?她明明是唐毅的女儿啊!从小她就被所有人羡慕着,被所有人谈论着,说自己遗传了父亲的文采,才能写出那么多好看的故事。

    那一瞬间,她忽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一种罪过,一种无法被救赎的罪过。在这一刻,她心中涌起了一股又一股强烈的恨意,她恨钟谦,也恨自己的妈妈。

    妈妈原本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她原本发誓要一辈子好好照顾妈妈,不让妈妈再受一点点的苦,可是此时此刻,她之前坚持了那么久的信念轰然崩塌,再也无法支撑。

    妈妈为什么要对不起唐毅?为什么要生下她?

    那一瞬间,唐向晚忽然觉得活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了什么意义,甚至想到了死。

    这样的身份,她还有什么颜面活着?

    别说靠着爸爸昔年的名声在文坛里混了这么久,她连姓唐,都是对爸爸的一种亵渎。

    不……她甚至都不配叫他一声爸爸。

    唐向晚慢慢抬起头,手撑着地,缓缓站了起来。

    天早已经黑透了,因为她一直沉默地坐在原地,楼道里的声控灯并没有开。黑漆漆的,她看不见楼梯,但是她用手一点一点摸着,摸到了楼梯口。

    如果只是从楼梯上滚下去的话,应该没有那么容易死吧。

    那,如果直接从二十楼跳下去,应该可以直接去见唐毅了,去和他说话,去告诉他自己心中有多么难过,多么绝望?

    那一刻,唐向晚的心里仿佛有个小人在冲她喊:去死,去死,你没有脸再活着了,你的存在就是爸爸的耻辱,是爸爸一生的污点。你只有死了,只有不存在这个世上了,才能抹去这耻辱和污点!

    唐向晚慢慢走到楼梯间的小阳台上,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车流。这座繁华的城市,直到现在也是灯火通明,四周都是那么明亮,自己心底却是漆黑一片,没有一点希望,这么多年努力所取得的成就似乎都白费了,在这一刻,她一无所有。

    唐向晚呆呆看着底下车流的时候,手机突然响了,她愣了一下,犹豫了很久,还是打开了手机,然后便看见了上面那条消息,是陈曳回给她的。

    “嗯,我承认。”

    那一瞬间,唐向晚几乎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她呆呆看着那三个字,一下子就哭了。他承认了,承认他是关心她的了,可是又能怎么样呢,她这样的人,还配得到他的关心吗?

    唐向晚将手机放了回去,看着底下川流不息的车流,缓缓抬起了脚,就在此时,声控灯忽然亮了。

    她有些诧异地回过了头,看着白得有些刺眼的灯光,努力地勾了勾嘴角。也好,能在光明里死去,总比在黑暗里好,那样真的太孤单了。

    “唐向晚!”

    突然的怒吼传来,声音还没完全落下,已经有人如一阵风般冲了过来,直接将她从护栏上抱了下来,反身便将她压在了身后的墙上,不容她有一丝别的举动。

    唐向晚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撞得眼冒金星,却知道抱着她的人是陈曳。

    她听见了啊,是陈曳的声音,是她喜欢的陈曳的声音。

    他那样紧张自己,像是在做梦一样。

    她没说话,也没有再哭,只是浑身发抖地抱紧了陈曳的腰。他的腰虽然精瘦,却像是能给她一种支撑力一般,如同溺水的人抓到了一块可以带动身体的浮木,她整个人都靠在了陈曳身上。

    他的怀抱是那样暖,那样让人沉溺其中,真希望自己永远不要醒过来,永远不要面对这残酷的现实。

    感觉到怀中人的战栗,陈曳到嘴边的话全部吞回了肚子里,只回以她更紧、更宽阔的拥抱。

    他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敢去问,尽管心中隐约猜到了几分。

    低头看了她一眼,许久许久之后,他才终于开口:“先回家,好不好?”

    唐向晚没有出声,只在陈曳怀里闷闷地点了点头。

    那一刻,她认了,她不想死了,她舍不得陈曳。

    这世上有那么多让她难以面对的事情,唯独陈曳,是她溺水时抓住的最后一块浮木,将她从绝望的海洋中拉了回来。

    她怎么能死呢?

    她还没有正式向他告过白呢,她还没有……和他在一起过呢。

    这个她紧紧抱着,也紧紧抱着她的男人,她想他肯定也是喜欢自己的,尽管他不说,但她已经隐隐感觉到了他的爱意,那样沉默,却又热烈。

    唐向晚吸了一口气,泪水更加汹涌了。

    “刚才发生什么事情了?”陈曳一直没敢问她怎么了,就是怕她情绪不稳定,此时见她还没有缓过来的样子,便低声问了一句。

    “陈曳,唐毅不是我的亲生父亲。”唐向晚顿了好长时间,才在他怀里闷闷道。

    这个原本应该是惊世骇俗的一句话,在陈曳听来,却似乎不是什么大事了。他垂眸看着怀里的人,想要说些什么,最后却将话都咽了回去,久久地喟叹了一声。

    她还是知道了,这宿命无从躲起。

    陈曳轻轻将唐向晚抱回了家,将人放在沙发上时,看见了她白得几乎有些透明的脸,他眉头紧紧拧在了一起,声音温柔到几乎可以滴出水一般:“我去烧点水给你喝。”

    唐向晚不想喝水。

    她摇头,可怜巴巴地看着他,又红又肿的眼底倒映出他的身影。

    陈曳有些心疼,却又不好表现出来,此刻也没有办法,只好转身拧了毛巾给她擦满脸已经干涸的泪痕,动作温柔而又轻缓。

    唐向晚看着这么温柔细致的陈曳,觉得像是在做梦。

    他怎么忽然对她这么好?

    原以为眼泪已经流干了,可是现在看着他,又源源不断地涌了出来。原来陈曳也有对自己这么好的时候。

    “陈曳啊。”唐向晚红着眼睛,难得正经叫了一次他的名字,没有叫他男神或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只是认认真真地唤了一声他的名字,那样干脆。

    “你说。”

    “你知道我这个名字是怎么来的吗?”

    不等陈曳说话,唐向晚便自顾自地回答:“我爸爸姓‘唐’,我妈妈姓‘向’,我出生的时候我爸爸年纪已经很大了,所以我爸爸就给我取了个名字叫唐向晚……我的名字寓意那么好,可背后为什么会是这样?”

    陈曳静静地看着她,没有再说话,只回以她沉默的凝视。

    半晌,他把唐向晚轻轻抱了起来,起身送她回了卧室。

    唐向晚实在是哭累了,也没有力气去管自己现在衣服脏不脏,只躺在床上看着他。

    她唤道:“陈曳。”

    陈曳蹲在一旁,并没有回应她,只是伸手抚上了她的眼睛,淡声道:“闭眼睡吧,一觉醒来,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唐向晚眼前顿时一片漆黑,但在这样的漆黑里,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安心,一切就好像是在梦里一样,梦里陈曳轻轻拍着她的肩,带着令人安静的节奏。

    陈曳站在病房的门口,看着来来往往的人,有些沉默。

    护士长从他面前走过,熟稔地跟他打招呼:“是小曳啊,又来看你爸爸了?”

    陈曳点了点头,双手插在口袋里,并没有接话。

    护士长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忽然顿了一下,转过头道:“小曳啊,不是我催你,我们之前已经通知过你妈妈补交住院费了,但是一直都还没有动静,你也知道我们的难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们能尽快补交啊。”

    “嗯,”陈曳应道,“我知道了。”

    护士长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朝着反方向离去了。

    陈曳仍旧站在病房外面,似乎没有要进去的意思。大概过了一刻钟之后,走廊的尽头一个匆匆忙忙的身影赶了过来,走到儿子面前,带着点怯懦和讨好的意味问道:“你怎么来了也不进去?”

    陈曳看了一眼自己的母亲,上身穿着一件米黄色的旧衬衫,下身一条宽松的白裤子,本来只是四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却好像已经五十多了。

    “我等你一起进去。”陈曳淡声答。

    “好好好。”林茱整了整领子,便走进了病房。

    陈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在门外站了很久之后,才跟着母亲走了进去。

    病房里并不是像其他病房一样的味道,而是有些闷湿,甚至可以说气味有些难闻了。

    林茱朝床上的人走了过去,和往常一样自然地坐在老公的身边,问道:“今天感觉怎么样?”

    没有人回答她。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像是睡着了一样。

    林茱似乎早就习以为常了,也没有多说什么别的话,只是抓起了他的胳膊,自然而然地按了起来,按完胳膊又开始按摩小腿,一遍又一遍地抬起来又放下,就像这么多年来一直这么做的一样。

    陈曳站在母亲身后,看着这样的场景,眼睛一热。这样的场景看了很多年,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他走到病床的另一边,准备抬起父亲的另一只脚,却被林茱叫住了:“你别动,妈来就行了,你爸好长时间没擦澡了,万一把味道串到你身上了怎么办。”

    陈曳愣了一下,回道:“那又有什么关系?”

    林茱笑了起来,打趣道:“你以为妈不知道哇,你最近和一个姓唐的姑娘走得很近。唐小姐是上流社会的人,咱们高攀不起,但你还是要注意注意自己的形象,万一让她闻见了,不是什么好事。”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陈曳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林茱接着道:“妈的意思是,唐小姐是个好姑娘,身边一定有不少优秀的朋友,你跟她关系处好了,到时候她也能帮你找个对象什么的……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也是时候找个合适的人成家立业了,知道了吗?”

    “妈。”陈曳有些不大高兴,直接打断了她,“这种话以后就不要说了。”

    “怎么了,妈说实话你还不高兴,你毕竟没有念过大学,身边哪能给我找到像样的儿媳妇,人家唐小姐可是……”

    “妈!”

    陈曳突然站了起来,语气里带了几分愠怒。

    “你这孩子,妈说两句怎么了!”林茱也有些生气了,也跟着站了起来,“我知道你这孩子从小就自卑,你爸爸这个样子之后,你就越来越封闭自己了。可是不管怎么样,你总要为自己的将来考虑考虑吧!”

    陈曳没有再说话,而是直接抬脚走出了病房。

    他并不想和自己的家人争论,只是怕控制不住自己的态度。

    病房中,林茱握着丈夫的手,一开始还只是絮絮叨叨地说着儿子的不好,到了后来,语气已经隐约有些哽咽。

    陈曳站在门外,听着母亲的声音,心中有如刀绞一般难受。

    很久很久以前,并不是这个样子的,一切就好像是倒放的电影镜头一样,让人来不及暂停。

    那个时候的他,也有着一个普通却完整的家庭……

    “爸爸,爸爸,我还是想要一架真正的钢琴。”

    小陈曳皱着眉看着自己面前的电子琴,嘟囔着嘴委屈道:“电子琴一点也不好弹,难听死了。”

    陈明亮看了他一眼,笑着道:“我儿子这么小就知道要好东西了,可是怎么办呢,爸爸穷,买不起钢琴,等爸爸有钱了,再给你买一架最好的钢琴。”

    小陈曳嘟着嘴,不开心了:“爸爸为什么穷?”

    陈明亮大笑了起来,将儿子放在了腿上:“爸爸为什么穷?这个问题问得好,爸爸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穷。”

    “你少跟你儿子贫嘴了。”林茱正在厨房拖地,嗔怪地看了陈明亮一眼,脸上虽然没有什么笑意,却能实实在在地感受到她对生活的满足,“有工夫逗你儿子,不如来帮我拖拖地。”

    陈明亮连忙假装没有听到的样子把头转了过去,对着儿子道:“你看你妈,离了你爸就不行了。”

    小陈曳哈哈笑了起来,上前去揪他的胡楂。

    陈明亮连忙朝后躲,两人打打闹闹了半天,陈明亮才终于严肃了起来,将桌子上的电子琴朝自己的方向挪了挪,忽然开口道:“儿子啊,其实有时候,无论你弹的是电子琴还是钢琴,你在意的人永远听得懂你的音乐,你不说话,她也会懂。”

    陈明亮一边说着,一边抬手弹了起来。

    旋律一出,就是极其熟悉的调子,却又实在不知道是什么歌,小陈曳有些茫然地看着自己的爸爸。

    陈明亮自顾自弹着,也不说话,厨房拖地的林茱便跟着哼了起来:“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是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

    粗劣的琴声下,却是一派祥和。

    ……

    4.不过是自私伪善的面具

    唐向晚从睡梦中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亮了,她有些疲倦地睁开了眼睛,看向了四周,白日的光透过窗帘缝照射了进来,并不算多么刺眼,但也足够照亮这一方天地,昨日发生的事情就好像是梦一样,只有红肿的眼睛证明一切都是真实存在过的。

    手机被放在一边,悄无声息,唐向晚伸手将手机拿了过来,却看见最上面一条消息。

    是陈曳发来的。

    “醒来就告诉我。”

    唐向晚也不知道此时此刻自己是什么心情,是该开心他在关心自己,还是庆幸至少还有他肯陪在自己身边。

    唐向晚拨通了陈曳的电话,这一次,接通后并没有传来冷冰冰的声音,而是轻轻的一句:“你醒了?”

    没等她说话,陈曳似乎想起了什么,又道:“该吃午饭了,我给你点了个外卖,你先别出去吃了,过会儿应该就到了。”

    “嗯……”唐向晚应了一声,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沉默了片刻之后,她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陈曳……你今天能陪我去个地方吗?”

    “去哪儿?”

    陈曳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嘈杂,周围似乎有很多人,透过旁边的人的声音,隐约能听出来是在医院。唐向晚愣了一下,问道:“你病了吗?怎么去医院了?”

    陈曳沉默了半晌,随口答:“没有,过来探病的,你刚才说要去哪里,我陪你去。”

    得到了这样肯定的回答,唐向晚才感到了些许的安心,这才将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昨天发生了很多事情,我都没有来得及详细告诉你,原本是无法相信真相,有些崩溃,但现在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我隐约觉得,有些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简单。”

    唐向晚顿了顿,道:“我怀疑我父亲是钟谦杀死的。”

    即便是已经知道了自己不是唐毅的亲生女儿,她还是固执地唤唐毅“父亲”,固执地认为自己是唐毅的女儿。

    电话那头的陈曳听了这句话,似乎沉默了片刻,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很长时间也没有说话。

    “所以,我想回到我小时候住的地方,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万一真的是这样,我一定会替父亲讨回一个公道的。对了,那幢别墅现在是我妈和钟谦住的,我有钥匙,可以随便进去,只是我现在和他们关系闹得这么僵,不敢一个人回去。”

    “我陪你去。”陈曳的声音从手机那头传了过来,清冽的声音一如既往,“你在家里等着,别出门,我忙完就过来接你。”

    “好。”唐向晚应道。

    挂了电话之后,唐向晚长长叹了一口气,准备起身去洗漱的时候,微博忽然跳出来一个新的评论。她随手点开,便又看见了之前那个奇奇怪怪的ID——李小飞。

    在自己最新一条微博下面留了个言,没有别的多的话语,只有一个简简单单的表情,一个心。

    唐向晚皱了皱眉,正疑惑的时候,门铃忽然响了起来,想必是陈曳给她点的外卖到了,便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上前去开了门。

    刚一打开门,唐向晚整个人就愣在了原地,一颗心也瞬间凉了下去。

    门外站着的不是什么外卖员,而是她妈。

    向岚一手提着唐向晚给她买的包,一手却提着超市购物袋,里头塞得满满当当全是吃的,有菜和水果,还有不少肉。或许是因为心虚,没有像以往那样训斥唐向晚都这么大了还没个姑娘样,邋里邋遢就跑来开门。

    向岚把超市购物袋往上提了提,叫唐向晚看:“我刚看你门外挂着一袋外卖,想着可能是你睡过头了,人家按了你的门铃都没有听见。不过这外面的外卖都吃不得,妈就给你扔了,下去买了些菜上来。妈都跟你说多少次了,那些外卖不干净,用的油都不好,腾出点时间自己做饭吃多好?”

    听见向岚把陈曳给自己点的外卖扔了,唐向晚就有些气了,但此时此刻,她也无心和她争论这个,只是面色冷冷地挡住她进来的路:“你来干什么?”

    向岚本来就是带着目的来的,此时此刻的确是心虚不已,甚至还有些愧疚,可是此刻看着唐向晚的态度,她也有点不高兴了,皱着眉训斥道:“你这孩子,怎么跟妈妈说话呢?我这不是担心你一个人照顾不好自己,所以买点好吃的来,打算给你做顿饭吃。”

    “谢谢了,我不需要。”唐向晚极力克制情绪,让自己的态度表现得不那么明显。可是面对着向岚,她还是没有一点想和向岚交谈的欲望。

    向岚脸色彻底沉了下去,严厉地叫了女儿的名字:“唐向晚!”

    “你不要再叫这个名字了。”唐向晚抬眼瞥了她一眼,冷笑了一声,下了逐客令,“要是没别的事了,你就先回去吧,好好陪陪你的丈夫,不用再来我这里献殷勤了。”

    话落,她往后退了一步,冰冷的眼神里没有一丝温度,直接关了门。

    门一关上,她却无力地靠在了门后,牙齿也紧紧咬住了下唇,整个人都有些发虚。刚才她其实想问,你为什么要做那样的事?你不爱爸爸,你跟爸爸离婚了,再去和别人结婚啊,你为什么要那样对一直疼爱你的丈夫?

    你让我一直做唐家的女儿,就不心虚吗?你听着别人叫我唐向晚,你不害怕吗?

    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就不会羞愧吗?

    向岚一脸莫名其妙地站在门口,这一刻她被气到真的想直接甩手走了,难道只是因为自己丢了她一份外卖,她就这么对待亲妈了吗?

    这二十多年,唐向晚一向是个听话的乖女儿,对自己的要求也是有求必应,就连那么不喜欢的相亲,她安排了,女儿也都会去,旁人都说自己生了个好女儿。可今天女儿的态度变化这么大,一时之间,向岚根本接受不了。

    可是就在向岚犹豫的时候,脑海里立刻迸出了钟谦的威胁。她如果不帮着钟谦要到一千万,他就会告诉晚晚真相的,这对于她来说,是永远也不能见光的事情,如果晚晚知道了真相,永远都不可能认自己这个妈了。

    向岚深吸了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不那么尖锐,再次敲门道:“晚晚,开门。”

    屋里,唐向晚虽然就靠在门后,可是她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背靠在门上无动于衷。

    “晚晚,妈妈有话要跟你说。”

    “晚晚,你快开开门,妈真的有话要跟你说,妈下次再也不丢你外卖了还不行吗?”

    “晚晚!你这孩子到底怎么回事,快开门!”

    向岚越来越气,声音也越来越大。

    唐向晚实在是忍不住了,转身猛地把门拉开,声音比她还要大上几分:“你到底想干什么?”

    向岚被她的模样惊到,一时间居然连话也说不出了,只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唐向晚开了门,进屋坐在了沙发上。

    向岚默默跟了进来,把自己买的东西放到一边,反手关上门。她也没敢再说唐向晚了,小心翼翼走到沙发边,踌躇了好半晌才小声问道:“晚晚,你怎么了?”

    唐向晚没有理她,只坐在沙发上,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向岚靠着唐向晚坐在另外一侧,想去拉唐向晚,唐向晚却立刻躲开了。

    “晚晚,跟妈妈说,到底怎么了?”向岚面上有些讪讪,语气里却是关心,“是发生什么事了吗?你跟妈妈说,看看妈妈能不能帮你。”

    唐向晚记起那天钟谦的话,其实能猜到向岚来的目的。向岚此时此刻来这里,除了跟她要钱,也没有别的事情可说了。所以此刻向岚这么关心她,她一点也听不进去,满心只觉得她虚伪不真实。

    “我有什么事情,你也不必操心。”唐向晚将头偏了过去,淡漠道,“你说吧,你来有什么事?”

    向岚见女儿这副样子,哪里还有心情提那事,她忙摇头,说:“妈就是来看看你,没别的。”

    唐向晚却不客气:“要是没事,就请你先走吧,我不太想看到你。”

    向岚看着女儿,只觉得女儿的模样很陌生。她不知道唐向晚是怎么了,但是感觉到唐向晚对她的拒绝,还是觉得有些难过。

    也许她留下,只会让晚晚更伤心,还不如先让晚晚一个人在这里静一静,等过些日子再说。

    她起身,慢慢地往外走去,也不敢再打扰女儿。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却响了,如一道惊雷打在她耳边。

    5.谎言都是从谎言开始的

    铃声一响,向岚几乎是下意识就慌乱起来,而看到手机上来电显示的名字,更是抑制不住地轻轻发颤。电话是钟谦打来的。她攥着手机没敢接,可是一遍铃声停止,钟谦再次打了过来,一刻也不容她喘息。

    不断的铃声让向岚几乎看到了钟谦愤怒的模样,他如果真的生气了,可是真的会不管不顾地跟晚晚说出真相的。他以前一直想要儿子,可她偏偏自从生了晚晚后就再不能怀孕了,他对晚晚这个女儿可没有多疼爱。

    向岚果断地按了拒绝,然后发了条信息过去,让他先不要打电话,说自己正在女儿家里。

    手机终于不再响了,向岚也回过头看向唐向晚:“晚晚,今天妈妈来是、是最近手头没钱了,想跟你……”

    果然说出口了。

    唐向晚突然冷笑起来,低着头,语气淡漠:“哦?要多少?”

    向岚闭了闭眼,那句话却卡在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来,过了好半晌,才终于道:“一……一千万。”

    唐向晚抬起头来,脸上笑意未减,那直直射过去的眼里一片冰冷,声音也听不出来一点感情:“你要一千万?做什么?”

    向岚不会撒谎,顿时被问得哑口无言。可是这钱她必须得要到,她不能让女儿知道真相。

    向岚白着脸,结结巴巴地撒谎:“你……你爸爸赌钱输了,人家说必须要给。要是不给的话,就会砍了他的手。”

    “我爸?”唐向晚冷笑着,眼底尽是阴霾。

    向岚又说起老话:“继父也是爸爸,他娶了我就是你爸爸。”

    唐向晚冷冷道:“是啊,他娶的是你,不是我。”

    见女儿这么固执,向岚暂时妥协:“好,继父,继父,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晚晚,你就先帮帮他吧,你不帮他,实在没人能帮他了,他毕竟也做了你这么多年的长辈,你总不能眼睁睁看着别人砍了他的手吧。你要是实在不愿意,等妈妈以后想办法赚了钱,再还给你就是了。”

    唐向晚心里有些悲哀,没想到有一天,妈妈会为了别人来骗她。她往前迈步,缓缓走到向岚跟前,在向岚期待的眼神里,一字一顿地道:“没有钱还学人家赌,砍手都是轻的,应该直接砍死才是啊。”

    她说这些话的时候,眼底一片冰冷,眸色转深,根本看不清里面的神情,仿佛是深不见底的潭水。

    向岚被这样的女儿吓到,她从来都没有见过这样陌生的唐向晚,先是蒙了一瞬,可是待反应过来后,就勃然大怒了。

    钟谦是晚晚的亲生父亲,晚晚怎么能这么冷血地说这样的话?

    她抬了手想打唐向晚,可手都到唐向晚脸颊边了,看着唐向晚不躲不避的模样,到底是停了下来。气却并没消,她一双好看的凤目瞪着唐向晚,教导道:“晚晚,你读了这么多年的书,难道书本上就告诉你,人可以对长辈这么冷血无情的吗?”

    “长辈?一个只知道吸血的继父,算哪门子长辈?我告诉你,我没有钱,一分也没有。现在,要么你从这个房间里走出去,从此不要再来,要么我去派出所报案告你们恐吓勒索,我绝对说到做到。”

    一个做女儿的,怎么能这么说话。向岚忍无可忍,一巴掌终于打在了唐向晚的脸上。

    原本白皙的脸颊上立刻红成一片,在她脸上烧了起来,唐向晚摸着自己的脸,却是对着向岚笑了:“妈,你可知道,那个大发慈悲娶了你的男人,在外面还养了一个叫何小媛的女人,一养就是二十年,还用着你女儿给的钱给那女人买车买房,我一直担心你会受不住,没有告诉你。”

    “你说什么?”向岚面色大变,喃喃自语了起来,“二十年?怎么会是二十年,不是五年前才开始的吗?”

    唐向晚整个人都石化了,僵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她的心狂跳着,大脑却像停止转动一样,费了极大的力气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怎么会知道这事?”

    向岚顾不及回答,一脸急色地问唐向晚:“晚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二十年,怎么是二十年,哪里来的二十年?”不等唐向晚回答,她自己就失魂落魄地念叨了起来,“明明是五年前的,因为我年纪大了,你又是女儿,他明明是五年前才找的人,生了个儿子,为的只不过是给钟家留个后。怎么会,怎么会是养了二十年呢?”

    这话实在是太过于讽刺,唐向晚忍不住笑了起来,有些自嘲。笑着笑着,她就一把拽住向岚的手,用力地把向岚往外拉。

    将向岚推出了门后,她又回头把向岚的包和超市买的东西一股脑扔了出去,紧紧关上门。

    这么多年,原来只有她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一个。

    向岚在门外又敲门又喊门,半天不见屋里有动静,反倒是吵到了楼上楼下的住户,甚至小区物业都过来查看了。她没办法,只能拎了东西先离开。

    向岚走后,唐向晚缓缓坐在了地上,闭上了眼睛,睫羽上隐约带了些泪光。

    钟谦一直要挟她问她要钱,妈妈还说孝敬继父是应该的,可实际上呢?实际上,他们两人才是一家人吧,不然为什么妈妈会和他一起合谋,来骗自己的钱?亏她还以为是在保护妈妈,原来自己在他们心里,不过是个取款机罢了。

    现在才明白,也算是自己太傻了,从今往后,她便不会再这么傻下去了,她所拥有的东西,一样,都不会再给他们。

    一样都不会。

    办公室里,余烬有些焦灼地看着手机,不停地下拉着微信。

    唐向晚没有回复他的消息,也没有发朋友圈之类的动态,似乎是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没有一丝征兆。

    余烬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心绪有些难以言喻。那天的事情让他很长时间都没有缓过神来,但即使是经过了那天的事情,他也没有任何要放弃的意思,那出现在唐向晚房间里的人,应该就是她口中那位男神无疑。

    自己其实根本就没有资格去左右别人的生活,可他就是觉得不甘心,他究竟是哪一点比不上那个人?

    但回想起那天的事情,自己其实也做得有些过分了,说到底自己也是有错在先。

    秘书轻咳了一声:“想给她发消息又怕她生气吧?”

    余烬看了他一眼:“怎么,你有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呀,我老婆每次不理我我都没辙。”秘书将桌子上的文件收了起来,“很少看到你这么认真呢。”

    余烬没有说话,只低头思考着什么,半晌,道:“她的生日就要到了,我提前给她准备一份礼物,应该能消消气吧。”

    秘书愣了一下,喃喃道:“我记得你说过,唐小姐的生日是十二月,现在离十二月份还早着呢。”

    余烬一笑:“她的生日,没有早晚。”

    林湾大道。

    唐向晚深吸了一口气,看着面前那栋别墅。

    时间已经过去了很多年,有些事情却还历历在目,那些好的坏的,深刻的或是早已模糊的。

    她从一出生起就住在了这个地方,和爸爸妈妈一起。

    不……

    和唐毅。

    那个人并不是她的爸爸。

    陈曳站在唐向晚身后,看着她的背影,一时沉默。

    “陈曳,你知道吗?这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知道。

    陈曳很想这么回答,但他没有开口,只是“嗯”了一声。

    许多年来,故意绕远路只是为了路过这里的事情,似乎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

    “我有能力买房子之后,就搬出来了,因为住在这里总是会想起我爸,也不想看见我妈和继父挥霍我爸留下来的遗产,觉得心里头硌硬。”即使已经知道了真相,唐向晚嘴里还是把唐毅叫作爸爸,有些感情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改变的。

    唐向晚说了这句话之后,就没有再继续了,只是拿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裴婶已经去世很多年了,新请的保姆并不经常待在家里,整栋别墅显得十分冷清。唐向晚慢慢朝前走着,陈曳就一直默默跟在她身后。

    看着周围熟悉的环境,唐向晚只觉得一股酸涩的感觉冲上眼眶,尤其是当她走到自己房间门口的时候,看着里面那些未曾变过的摆设,更是觉得心里头酸酸的。

    那间房她已经很久没有住了,里面的窗帘、书架、衣柜,还有小梳妆台,都是爸爸亲自给她挑选的,如今已经落了不少灰尘。因为她基本不回来住,向岚也懒得请人打扫,原本精心布置的小窝也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当时她还因为不想要书架和爸爸大吵了一架,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是多么幼稚。

    陈曳站在她身后,看了一眼那间房里熟悉的摆设,忽然问道:“你的钢琴去哪儿了?”

    “我妈卖掉了。”唐向晚叹了一口气,淡淡答道,“有段时间我们过得很拮据,爸爸虽然留下了很多钱,但是都被继父花得没剩多少了,我妈那段时间卖了很多东西,包括车和钢琴,那架施坦威的钢琴是我爸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当时是八十五万买的,最后也就只卖了十几万……”

    唐向晚正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僵在了原地。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在她心上狠狠撞击了一下,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着,整个人产生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怪异感,说是即视感,却又没有那么清晰。

    半晌,唐向晚转过身来,凝视着陈曳。

    她淡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房间有一架钢琴?”

    6.你所热爱皆为我所热爱

    “哟,祝大记者今天舍得来台里了?”同事宋孝玄拿着一张资料从她身侧走过,又折了回来。

    祝萌萌抬头瞥了他一眼:“你这么闲呢,还有空管我来不来台里。”

    宋孝玄顿住脚步,趴在她的卡座护栏上调侃道:“那是,虽然你平时挺凶的,但你一天不在,整个办公室里都没有生气了,我工作都没有积极性了,你不得负这个责啊。”

    “负你大爷,干你的活儿去。”祝萌萌懒得搭理他,白了他一眼,掏出手机就开始神游。

    要不要给谢警官打个电话呢?

    还是发短信?

    还是通过这个号码查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没有微信?

    宋孝玄看了看她的表情,猜测道:“哟,我们萌萌这是有男朋友了?”

    换作以往,这句话通常会换来一记“祝氏无影脚”,然而今天似乎并没有。

    宋孝玄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向来脾气暴躁的祝萌萌露出了一丝……类似于娇羞的神色,然后听到对方小声道:“还没有到那个地步啦。”

    宋孝玄以为自己见了鬼,愣了好半天才支支吾吾道:“你真有男朋友了啊?”语气听起来还有些伤心似的。

    祝萌萌横了他一眼:“瞎猜什么,不过我真是借你吉言了,记得准备份子钱啊。”

    宋孝玄整个人都愣住了,有点分不太清她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不是吧……我还没开始追你呢,你就要嫁人了?”

    “烦不烦啊!”祝萌萌看见他就来气,“忙你的去吧。”

    这个宋孝玄,从实习生时期就天天围着她转悠,整天都没个正形,现在都签了好几年了,居然还是这么个德行。

    “好好好,我走我走。”宋孝玄没再多话,东西都不拿了,转身就消失得没影了。

    祝萌萌看着他掉在自己卡座上的稿件,喊道:“喂,你录棚不拿稿子啊。”

    没有任何回应。

    祝萌萌嗤笑了一声,将新闻稿拿起来看了一眼,瞬间愣在原地。

    平城兰桂区公安分局民警连夜追回被盗文物,及时止损。

    她边看边喃喃道:“我去,宋孝玄什么时候去跑法制线了……”

    只是祝萌萌看完之后,并没有一开始那么高兴了,将那张稿件放在了一旁,捧着脸若有所思。

    回想之前自己做过的事情,祝萌萌简直不敢相信那是她能做出来的,说出去真是要让人笑掉大牙,作为一个省台记者,居然为了撩汉子谎称自己丢了包。

    警察是一个神圣的职业。

    祝萌萌捂着脸,不敢让别人看出来她现在的脸上有多么羞愧。

    就这么一直发了半个小时的呆,祝萌萌终于拿出手机,拨通了那个基本上已经倒背如流的电话号码。

    “喂。”电话接得很快,不过几秒钟,那头便传来男人干净醇和的声音,“哪位?”

    祝萌萌忍住自己怦怦直跳的心,走到一旁的茶水间,轻咳了一声才道:“那个……谢警官你好,我是省台的记者祝萌萌。”

    “找我有什么事吗?”谢攸依旧是很公事公办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却是相当有礼貌的。

    “我……”祝萌萌犹豫了很长时间,才小声道,“我就是那天那个报假案的蠢货。”

    电话那头的人明显一愣,过了好半晌才“扑哧”一声笑了起来:“哦,是你啊,没想到你还是电视台的记者。”

    祝萌萌只觉得整个人都想找个地缝里钻进去:“那个……我同事最近在做你们的一个报道,就是追回失窃文物的那个。”

    “哦,那个啊,那个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是的。”祝萌萌深吸了好几口气,才终于出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报道自己前几天报假案的新闻,为自己错误的行为买单,可以去采访一下你吗?”

    时间似乎在一瞬间停滞了,电话那头的人久久没有出声,电话这边的祝萌萌整个心都快要跳出来了,焦急不安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复。

    很久之后,那头才传来熟悉的清冷男声,听起来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欣慰:“我知道你作为一个电视台的记者,形象一定很重要,你的领导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其实你能正确认识到自己的错误,已经足够了,况且你也并没有真正妨碍到我们的公务,作为一个人民警察,这点辨别能力还是有的。”

    “我……”祝萌萌一时失了言语。

    “如果你一定要报道这件事,去提醒公众不要乱报案的话,大可杜撰出一个假的形象出来。但是你看,我这是不是又在怂恿你做假新闻了?同理,我相信你也不会无缘无故去报假案,一定是有什么不能说的难言之隐,既然如此,又何必抓着这件事情不放呢?”

    谢攸顿了一下,才继续说道:“其实警察和记者很相似,或者可以说本质上没有什么区别,每天接触不同的人、不同的事情。一个发现真相,一个传播真相。一个是记录时代,一个维护时代。一个通过报道去推动这个社会,一个尽所能去帮助需要帮助的人。但他们做的都是同样一件事,那就是为这个社会尽自己的微薄之力。”

    谢攸这番话说完之后,祝萌萌久久地沉默着,不知道该说些什么,顿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谢攸以为她已经挂了电话的时候,她才开口道:“我知道了,谢警官。”

    谢攸轻笑了一声:“那我去忙了。”

    “嗯。”

    祝萌萌挂了电话,看着茶水间镜子里自己光鲜亮丽的外表,心中五味杂陈。

    毕业这么多年了,从综艺节目的实习生做到现在跑娱乐线的记者,每天和各种明星打交道,靠着一支笔就能左右部分人的演艺生涯,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还算是圆满的。

    但是在听完他那段话之后,祝萌萌开始对自己走过的路产生了怀疑。

    对她而言,这只是她的一份工作,高薪资,体面,说出去很好听。

    只是她好像真的从来没在里面感受到什么发自内心的快乐。

    正思考着人生,茶水间里忽然进来了一个人,祝萌萌定睛一看,却是隔壁栏目的制片,那姐姐上前打了一杯开水,看了她一眼,打招呼道:“小祝,今天来得挺早啊。”

    祝萌萌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问道:“芳姐,你们社会新闻部还缺人吗?”

    7.一个吻是一个宇宙

    “你怎么知道,我房间有一架钢琴?”

    陈曳似乎被她给问住了,惊觉自己失了言。一瞬间,空气中似乎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他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只是静静站在原地,将头微微偏了过去,眼底如同深不见底的潭水,让人无从窥探。

    唐向晚只觉得自己就要捕捉到什么很重要的信息了,可是当她看向对方的眼睛时,却再也看不见任何其他的神色。

    陈曳淡声道:“你提过的。”

    唐向晚感觉心口有什么东西就要呼之欲出了,但是一瞬间过后,她便再也想不通其中关窍。

    “我……我有提过吗?”

    陈曳相当肯定道:“还是前几天的事情,你不记得了吗?”

    唐向晚顿时噎住,皱起了眉头,她想要追问,却又无从追起。对方越是表现得笃定,她就越是感到不对劲,就在她想要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时候,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

    唐向晚心中一惊,连忙拉着陈曳就朝房间里面走。

    门开了之后,能听到是钟谦和向岚回来了。

    好在钟谦和向岚并没有要上楼的意思,脱了鞋子之后便朝客厅走去,坐在沙发上说起话来,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所以这边两人也能够听到。

    “其实说到底还是得赚钱,你忘了十几年前,你吃桃子严重过敏进了重症监护室,连住院的钱都付不起,还是我想办法给你凑上的,现在日子好了,吃穿是不愁了,但总觉得紧巴巴的。”

    “别跟我提桃子。”

    “老公,你也该找个正经事儿做了,刚才老张说的你都听见了吧,咱们也跟着投投资,也好分担分担女儿身上的重担。”

    “没有本金,怎么投资?你说得轻巧。”

    唐向晚将身子贴在门后,仔细听着外面的动静,屏气凝神,眉头紧锁。

    陈曳看了她一眼,心底掠过一丝奇异的感觉。那一刻,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心疼,还是什么别的原因。

    但是,这种情形并不能给他太多胡思乱想的机会,陈曳看了身边傻乎乎的唐向晚一眼,叹了一口气,走过来将唐向晚的手机调成了静音,然后抓过了她的手。

    唐向晚正惊讶的时候,陈曳直接拽过她的手指,按在了解锁键上解了锁,直接打开了她手机里的录音。

    唐向晚恍然大悟,这才发现自己确实是有些傻了,原本就是来收集证据的,居然连录音这件事情都忘了,还好有陈曳提醒自己。唐向晚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用一根手指点住了嘴,指尖的温度比她的脸颊要高上许多,倒不像是向来沉默的他所能拥有的温热。

    “嘘。”

    钟谦虽然发起脾气来有些凶,平时跟向岚说话还算是和声和气,此时此刻的他,便又恢复了往日道貌岸然的嘴脸,完全看不出来他曾经做过些什么事。

    “而且你也知道,投资这种东西,我向来不懂。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向岚叹了一口气,语气里隐约能听出来不是很高兴:“我的意思你应该明白的,咱们现在吃唐毅的老本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留下来的财产是有限的,并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想要一直过好日子,就要用钱生钱……”

    钟谦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毫不犹豫地打断了她的话,语气都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想说什么,无非就是想说现在拿不出一千万,你可别忘了,之前的事情你也……”

    “好了好了!何必重复一遍又一遍!”向岚也跟着打断了他的话,皱起眉头来,“你这张嘴真是没个把门的,迟早有一天死在自己手上!”

    钟谦似乎也意识到了自己这个问题,有些谨慎地朝四周看了过去,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的情况,但当他全方位看了看这栋房子之后,眼神突然亮了亮,多了一道奇异的光彩。

    多年来的夫妻,已经有了足够的默契,向岚立马意识到不好,连忙准备岔开话题,对方却抬眼看向了她,突兀地问:“怎么,你怕了?”

    “我……我怕什么?”钟谦面色阴冷地看着她,“你把别墅卖了就有了。现在房产证就在你房间里的抽屉里,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

    向岚有些着急,几乎要吓晕了,白着面色道:“不行,你不是说了只要钱到手就没事了,现在怎么又要房产证了?不行不行的,这别墅是老头儿留给我们母女俩最值钱的东西了,以后保不准还能涨更多,说什么也不能卖,你要是卖了,你让我住哪儿?”

    “咱们可以住在女儿家里啊,我看她那套房子还不错,采光也好,格局也是我喜欢的。反正她也有能力,让她出去住个小三房也就差不多了。”钟谦不以为然,过了半晌,又道,“你一开始就该把这幢别墅给卖了,早有钱,不就早能投资了吗?”

    向岚一时间无言以对,有些无力地攥起了拳头,看着他的目光里也多了些无奈和怨恨。

    对于眼前这个人,她爱得几乎有些病态了。

    当年她爱上这个男人的时候,他一无所有,如今,他依旧一无所有。想起来,当年的他长相儒雅,也不太爱说话,年轻的时候却很招女孩子喜欢。他们在同一个村长大,上的同一所小学和中学,彼此也曾许过海誓山盟。

    哪怕是她后来做错了事情,被他威胁了一辈子,也都一意孤行地待在他身边,从未想过要离开这个人,但这一刻,她真的有些疲倦了,十几年来的隐忍,通通都不重要了。

    向岚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带着喟叹与无奈:“钟谦,你不要太过分了,那毕竟是你的亲生女儿。把她逼死了,谁都没有好日子过。”

    “这个时候知道心疼了?”钟谦瞥了她一眼,扶了扶眼镜,“你花她钱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过分?不过有一点你说得对,她毕竟是我的亲生女儿,女儿养老子是天经地义,是传统,孝义不可废的道理,你懂不懂。”

    钟谦的话就好像是尖刀一般扎在唐向晚的心上,一句一句,捅得她连一点完好的地方都不剩。唐向晚的泪水一瞬间汹涌而出,所有的委屈似乎都集中在了一起,再也无法控制。

    眼看着她就要抽泣出声了,陈曳心下虽然心疼她,更多的却是焦急,连忙上前示意她不要发出声音。

    如果让钟谦知道她躲在这里,后果将不堪设想。

    唐向晚虽然伤心,却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任由自己的情绪崩塌,因为此时此刻她并不是一个人,她的一举一动也都牵扯着陈曳。

    两人正用眼神交流的时候,外面似乎起了更大的争执,似乎是向岚在拼命拉扯钟谦,而钟谦却要朝楼上走去。

    “你站住,你不许去!那是老头子留给我们仅剩的值钱的东西,你说什么也不能去拿!”

    陈曳一惊,连忙拉着唐向晚躲进了床下。天旋地转之间,唐向晚已经被陈曳塞了进去,带着还没有干透的泪痕,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陈曳叹了一口气,用眼神道:我要是不陪你过来,你早就死了一万次了。

    唐向晚无从辩驳,只好乖乖躺在床下,抹了抹眼泪,认真听着外面的动静。

    空气安静得出奇,陈曳伸出手拽了拽床单,尽量将两人罩得更严实一些。

    果然,隔壁的门被打开了,钟谦进去开始翻箱倒柜了起来,动作大到连这间房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知道自己再拦也没有用,向岚没有再阻止,只是站在门外语气哽咽道:“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说是要一千万还赌债,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又是去拿给何小媛了吗?”

    钟谦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停止手上的动作,依旧在房间里四处翻找着。

    “我知道她给你生了个儿子,但现在我才是你的妻子啊,你怎么能够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呢。这么多年来你是靠谁活过来的,你不知道吗?”

    钟谦的目光渐渐变得阴森了起来,回头望着她:“当初你答应过我什么,现在却又在这里装可怜,唐毅是怎么死的,你心知肚明吧?你以为,我真的不敢将当年的事情告诉女儿吗?”

    “你不要再威胁我了!当年的事情我根本毫不知情,根本就是你一个人策划的!”

    “你默认,你逃不了干系!”

    原来当年的事情,和母亲也脱不了关系,原来父亲的死真的是他们一手策划的。

    唐向晚瞪大了眼睛,泪水汹涌而出,两人的话语如同尖刀一样扎在她的心头,不给她一丝一毫喘息的空间。似乎是再也忍不住了,唐向晚几乎就要哭出了声,在一半黑暗一半明光的室内低低抽泣了一声。

    那一瞬间,周遭都静了一静。

    下一秒,身侧的陈曳直接用吻堵住了她的嘴。

    他的唇有些软,却并不是没有一点力量的,有些像是被炭火微微烘过的棉花一样,那么轻轻地覆盖在她的唇上,带着温暖的安抚。也有些像是春日的涟漪,缓缓荡漾开来,将她的眼泪都融在了自己的心里。

    太过于突然,没有任何准备。唐向晚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人,将接下来的抽泣声都咽了回去,再也不敢出声。

    外面的钟谦屏气凝神,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向岚一愣,随即愤怒道:“你不要岔开话题!我告诉你,当年的事情跟我没有关系!房产证,我是不会给你的!”

    两人吵架的声音已经完全听不清楚了,陈曳的神情被隐藏在了阴影之下,在触及她的目光之后便慌忙落跑,下意识松开了她的唇,将沉重的头搁在唐向晚的肩上,碎发拂过她的脸颊,只让人觉得发痒。

    唐向晚的泪痕仍旧挂在脸上,整个人却都已经呆了,有些恍惚地回忆着刚才的那一瞬间。

    恍如隔世。

    8.他一错到底还不知悔改

    大耀传媒27楼多功能会议厅。

    整个会议厅里坐了接近三十多个人,每一个人都是西装革履,神情严肃的模样。

    这是一场重要的会议,有人在认真地做着会议记录,有人时不时提出问题或是自己的见解,一切都是那么正常。

    但正常的环境里,总是有那么一两个不靠谱的人。

    比如余烬。

    这个刚刚毕业没多久就已经坐在领导右手第一排的不知道被多少人羡慕的年轻人,正埋头在电脑的背后,认真地……做手工。

    纤密的睫毛在他脸上刷下一排阴影,如果不是耳朵上的耳机出卖了他,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开会有多认真。

    键盘的边上摆了一个盒子,盒子里装满了五颜六色的黏土。盒子的旁边放着一本书,书的封面粉粉嫩嫩的,上面写着八个大字——《女孩私房手工教程》。

    电脑里的画面也不是正在谈论的会议内容,而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个略有点婴儿肥的姑娘,穿着一身超大号的学士服,被同样穿着学士服的余烬搂着肩膀,站在树林里的模样,男孩儿大笑着,女孩儿却死板着个脸,似乎不大愿意跟他拍照的样子。

    但即使是这样一张照片,也被他拿来当电脑桌面,一当就是好多年。

    “我觉得这个方案还有改进的余地,就比如植入方面就不够全面,除了普通的口播植入之外,其实还可以有很多别的软植入,比如将商品作为整个剧的主线,刘章,你一会儿下去修改一下。”

    “好的,明白了。”

    此时此刻,余烬正在给自己的黏土小人捏小鞋子,试了好几种颜色感觉都不是很好看,于是他便皱起了眉,凑近了那张照片。

    一旁主持会议的人简直看得咬牙切齿,如果他不是余绪的亲儿子,自己一定要把他电脑上的画面直接投影出来,让所有人都来谴责他。

    然而,在权势没有对方高的情况下,这种画面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罢了。

    不只是他,座上许多人看着董事长的儿子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都有些叹气,不说什么不尊重工作的空话,谁不想活得这么轻松自在,只不过没有人家的资本罢了。

    余烬戴着耳机听着歌,终于发现了一个让他满意的颜色,兴奋地将那块黏土挑了出来,继续认真地做着自己的手工,全然不管旁人那些艳羡或是鄙夷的目光。

    唐向晚坐在咖啡厅的角落里,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陈曳,眼底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情绪。刚才的事情就像是梦境里发生的事情一样,记忆清晰,却从未敢想。

    这种时候,她也不敢再提这件事情了,只拉了拉自己的口罩,闷声道:“何小媛没有工作,这些年来一直都是靠着钟谦养着她和她的儿子,当然,这些钱也是从我这里出的。我之前也有找人调查过何小媛,听说她还算是精明,瞒着钟谦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咖啡店,平日里只有周末才会过来看看,既然要收集证据,那就收个全套。”

    陈曳将咖啡放到一边,看了她一眼,想说些什么,却又憋了回去。

    顿了好半晌,他才忍不住开口:“你在咖啡厅戴个口罩,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有多古怪吗?”

    “那我怎么办,那么多人认识我,何小媛一定也见过我。”唐向晚皱着眉反驳,“被人觉得古怪,总比直接认出来要好吧?”

    陈曳敛目,语气淡淡:“坐过来。”

    “哈?”唐向晚愣了一下。

    “叫你坐过来。”

    陈曳又重复了一遍,唐向晚这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此时此刻他的位置正对着墙,却又朝着收银台稍微倾斜,自己只要坐在他的右边,就能很好地被掩护起来。

    忸怩了一下,唐向晚才起身小心翼翼地坐了过去。陈曳伸手轻轻摘掉了她的口罩,道:“你不用紧张,我会陪着你等。”

    陈曳的话语令她安心不已,唐向晚只觉得心里头有股暖流缓缓流动着,将自己这么多天来的委屈都冲刷了干净,原来在这种时候,喜欢的人一句关怀的话语能有这么强大的力量。

    无论是遇到什么样的阻拦,只要一想到陈曳还在自己身边,就觉得什么也不用怕了。

    正要说些什么的时候,收银台那边忽然有人笑着道:“老板娘,您来了。”

    唐向晚立刻探头要看过去,却被陈曳一把拽了回来,直接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将她的脸埋了起来,带着些愠怒侧头道:“动作不要这么大。”

    他的肩很暖和,宽阔而又硬挺,就像自己想象中那样有安全感,唐向晚埋在他的肩膀上点了点头,闷闷地“嗯”了一声,陈曳才轻轻松开了她。

    陈曳刚才主动搂她了,这都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唐向晚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脸红了红,好半晌才平复下心情,悄悄朝那边看了过去,这一看,就愣住了。

    柜台那边站了一个女人,看上去已过中年,手里拎着的包也是极其名贵的,但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与她不太相配的样子。那人似乎正在和自己的员工说些什么,等到她把头转过来的时候,唐向晚才一惊。

    “那不是那天在电影院看到的女人吗?”唐向晚看着那人,喃喃道。

    陈曳随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才发现那人确实有些眼熟,正是那日看电影的时候,坐在12号座位的人。

    唐向晚看得有些呆了,目光渐渐变得恍惚了起来。

    那日在电影院,有个陌生的女人和自己说:“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看到他的女儿。”

    当时以为她说的是唐毅,现在想起来,她这个“他”字,应该是钟谦。

    大耀传媒17楼。

    有时候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在工作岗位上坚守了十几年的人,也抵不过一个初来乍到的新人强大的背景,说是从底层做起,可就连这所谓的“底层”,在某些人眼里,也是永远也无法企及的地位。

    余烬坐在独立的办公室里,开着音乐,继续做着手工……

    虽然时不时转转椅子,起来活动活动筋骨,但几乎所有剩余的时间都花在这个黏土上了,丝毫没有把心用在工作上面。

    所以当余绪黑着脸走进来的时候,余烬也没有感受到周围骤然降低的气压。

    直到余绪猛然一拍桌子的时候,余烬才从自己的世界里走了出来,愣了一下,看了自己老爸一眼,问道:“咋了老余?”

    门外不少职员都悄悄竖起耳朵听了起来,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围观,一个个坐在自己的卡座上,却几乎全部都关注着那边的动静。

    余绪本来还是黑着脸的,听他这么叫了一声自己,连忙转身把门给带上了,然后走回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个王八羔子,能不能注意点场合!”

    “注意什么场合啊,这隔音效果这么好,谁听得见。”余烬不耐烦地左右转着椅子,还顺口问了一句,“哎,你觉得这个脸形是捏长一点好看还是捏短一点好看?”

    不等余绪回答,他就自言自语答道:“还是短一点好,比较像她,胖乎乎的。”

    “余烬!”余绪再次拍了一把桌子,这次的表情比刚才却要严肃不少,甚至多了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爸跟你说正事的时候,站起来!”

    余烬没想到一向疼他的老爸突然发这么大的火,一时愣了一下,却没有多说什么,放下手中的黏土站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这是?”

    “我都听说了,今天开会的时候你就在玩泥巴!你这是不务正业你知道吗!整个公司上上下下都传遍了!你说你都已经毕业的人了,能不能稍微收敛一点自己的小孩子心性,非要别人在背后对着你爸指指点点,说我余绪教出来的儿子就是这么个东西,你才满意吗!”余绪一教训起儿子来,嗓门就下不来,还越说越生气,“你知不知道你拥有的是多少人哭着喊着都没有的机会!”

    “那你不如把机会留给适合的人。”不知道为什么,余烬竟然不再像从前一样乖乖挨训,而是转身又坐了回去,有一搭没一搭地捏着手里的黏土,声音不大,听在对方的耳朵里,却是那么的刺耳,“是你非让我来的,我本来就不喜欢做这些事,我从来都没有打算进你的公司。”

    里面的动静实在是不小,不少胆大好事的实习生直接开始扒着门缝偷看了起来,还窃窃私语:“哇,余烬跟他爸吵架有点帅啊。”

    “去去去,找骂呢吧你们。”领导连忙过来赶鸭子,“赶紧回去工作。”

    “你!”面对着儿子的挑衅,余绪一下子火气又上来了,平时温文尔雅的样子都消失了,上前就把儿子桌上的黏土全部扫到了地上,“那你喜欢做什么,你就喜欢玩泥巴是吗?”

    捏了许久的小人落到了地上,有些还是完整的,有些已经变得七零八落了。就如同破碎的镜子,即使能够用胶水修补完整,却再也照不出来一张完整的面容。

    周围一瞬间安静到可怕,外面没有一个人敢出声。

    可余烬竟然难得地没有发脾气,而是看着一地的狼藉淡淡道:“我没有喜欢做的事情。”

    那一瞬间,眼底如同深不见底的湖水,没有一点涟漪。

    他就是这么一个没有任何特色的人,没有自己的标签,没有职业梦想。他不像唐向晚一样喜欢写东西,也不像她的男神陈曳一样喜欢音乐。

    平生的追求:唐向晚和游戏。

    像他这种碌碌无为的人,如果不是靠着自己的有钱老爸,恐怕早就淹没在人海里了吧。

    所以他抬起头来,眼神里一片平静。

    “老爸,我挺感谢你的,真的,还好我是你儿子。”

    9.有个喜欢的人是多么美好

    “嗨,谢警官,还记得我吗?”

    祝萌萌今天穿着一身电视台的工作装,胸前台标尤其明显,和之前出现的样子截然不同。

    谢攸倚在门口,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倒真是有些意外。

    “祝大记者。”谢攸这么笑着喊了她一声。

    像是吸了一口清凉油的气味,祝萌萌只觉得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了。在她这么多年的职业生涯里,无数人都这么叫过她,但只有当谢攸这么叫她的时候,她才有一种难以名状的成就感。

    或许这就是暗恋的感觉吧。

    谢攸看了看表,又看了看她身后的摄像大哥,皱起了眉,问道:“不过,今天怎么派个女记者过来冲场子?”

    祝萌萌故意道:“啊,那个我同事临时有事来不了。”

    “也行,反正你稍微站远点,今天去的地方比较危险。”谢攸有些担忧地看了她一眼。

    “好。”祝萌萌直接应了一声,可不知怎的,又鬼使神差地抬起眼眸来,朝前迈了一步。

    对上那人幽深的瞳仁,祝萌萌紧张道:“谢警官会保护我的,对吧?”

    谢攸愣了一下,冬日的阳光笔直地照了过来,打在对方姣好的面容上,将她一头黑发照得光泽如瀑,一时间,他竟有些花了眼。

    但只是一瞬间,他便恢复了公事公办的神色,带着疏离而又自然的语气淡声道:“当然会。”

    这个回答让祝萌萌神思恍惚了好一阵子,可他的表情根本看不出来对自己有什么别的意思,大概作为一个人民警察,保护每一个公民都是他应尽的职责吧。

    于是祝萌萌笑了笑,笑着道:“骗你的啦,你别紧张了,我是跟着交警去查酒驾的,坐同事的车一起过来的,一会儿就走了。”

    “原来是这样。”谢攸松了一口气,“查酒驾也要注意安全,不要和别人起冲突。”

    祝萌萌的嘴角扬了起来,有些偷乐。

    “我知道了。”

    咖啡厅。

    唐向晚和陈曳依旧坐在角落里,默默注视着何小媛的方向,他们所在的位置虽然听不太清那边具体说了些什么,但基本意思还是能够听懂的,无非是说些最近忙儿子出国留学的事情有些忙,前些日子没空过来看店。

    “老板娘真是好福气啊,等儿子出国留学回来,有出息了,肯定会好好孝顺你的。”

    何小媛似乎也很喜欢听这些话,一时之间笑了起来:“那就借你的吉言了。”

    “不过你一个人带着孩子也挺辛苦的吧。”

    “不辛苦,只要儿子有出息了,我为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角落里的唐向晚忽然冷笑了一声,语气有些愠怒:“真是不要脸,用的又不是她自己的钱,当然不觉得辛苦了。”

    陈曳看了她一眼,忍不住道:“你小点声。”

    唐向晚有些不服气地朝后坐了回去:“我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去报警。”

    “就这么点证据,你就去报警,不是打草惊蛇吗?”陈曳皱着眉,“你能不能沉住点气,别老是跟以前一样。”

    他说“以前”两个字的时候,唐向晚顿了一下,瞥了他一眼,隐隐觉得有些不对,一种奇怪的想法在她脑子里慢慢浮现。

    自从那天听他说起钢琴的事情,她就一直觉得不对劲了,原本以为是自己一直在寻找他,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他似乎很了解自己一样。

    仔细想来,那天她说起钟谦才是自己亲生父亲的时候,他的反应也很是平静,这一切都让她百思不得其解。

    唐向晚将目光从何小媛身上收了回来,看向了自己面前的咖啡,神色莫辨。

    “陈曳,你之前,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了?”

    陈曳没料到她会忽然说这句话,敛目道:“谁没有听说过你?”

    “我指的不是这个,我的意思是,除了车祸赔款那一次,你是不是很早就认识我了?”

    “怎么会。”陈曳的面色忽然有些变了,将手从她肩膀上慢慢收了回来,尽管仍旧挡着她,但态度明显不像之前那般了,而是有些冷了下来。

    他越是这样,唐向晚就越是觉得蹊跷,却没有一心打破砂锅问到底,只道:“好,既然你不肯告诉我,我也不追问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你喜欢我吗?”

    陈曳顿了一下,眼中隐约有几道转瞬即逝的光影,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道:“在这种时候,这个问题很重要吗?”

    “很重要。”

    陈曳没有回答,只将头偏了过去,将目光投向了车流如织的窗外,神色莫辨。

    有时候,一个人在自己心里,并不能简简单单用喜欢或是爱就能概括,因为那个人就是心里一个很重要的人,谁也不能够替代。

    “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收集证据。”男人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清冷,没有一丝温度。

    夜风悠悠地吹着,车辆在一段减速之后停了下来,车主们纷纷朝这边投来或是淡定或是惊惧的目光。

    祝萌萌穿着电视台的工作服,站在离高速公路收费站两百米之外,和高速交警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你们的工作是真累啊,我就来了一次就有点扛不住了。”祝萌萌拢了拢领子。

    一个交警笑了笑:“你一个姑娘家,不在家里待着看电视剧,出来跑现场也是很辛苦的,我们都是大男人,这些苦算什么。”

    祝萌萌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她本来是做节目的编导,只不过最近没有项目,比较闲,就临时替了一下地面频道的同事,想过来体验体验。

    这段时间抓酒驾抓得比较严,为了普及酒驾的危害,台里特意派她出来跑现场。到目前为止,她已经在这里站了三个小时了,抓到的酒驾倒是不少,每抓到一个她就会跑过去采访。

    此时路过的车辆比较少,祝萌萌闲着没事,便将身子转了过来,朝四周看了看。

    不远处一个昏暗的角落后面,一辆不算太起眼的别克车停在路边上,从外面看不清里面的具体情形。

    “怎么还没有经过?”

    “嘘,不要说话。”

    “我怎么觉得那姑娘有点眼熟啊。”蹲在一旁的人小声道。

    谢攸朝那个方向看了一眼,脸色冷了几分。

    略有些昏暗的路灯下面,一辆越野车经过的时候突然加速,准备强行冲卡,被高速交警拦了下来,上前盘问之后,便拿出酒驾测试仪准备测试。祝萌萌看见有情况,便拿着话筒抬脚走了过去,摄像大哥跟在她身后也走了过去。

    远处的谢攸忽然正了脸色,示意大家都不要动。

    车窗降了下来,驾驶座上坐着一个光头,看上去四十来岁的样子,鼻尖还长了一颗痣,看着交警,脸色有些奇怪,就连动作都有些缓慢。

    祝萌萌似乎闻见了什么奇怪的味道,便皱起了鼻子,喃喃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爆米花的味道……”

    四周一片寂静,祝萌萌的脸色也突然白了起来。她很快便意识到自己到底说了一句多么没脑子的话。下一秒,自己的腰部似乎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狠狠抵住了,祝萌萌脸色煞白,顿时冷汗直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光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糟了,情况有变!”

    昏暗的角落中,有人大为震惊,直接拉开车门跳了下来。

    这边的高速交警也完全没有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因为他们出勤一般不会带枪,顿时便愣在了原地。

    祝萌萌整个心脏都快跳出来了,她万万没有想到,自己新工作第一天就会遇到这么危险的情况,寒意从背部一直上升到头顶,几近昏厥,很快,她便缓缓举起了手来。

    因为这种情况下首先要保证她的安全,所以交警即使有警棍也不能轻举妄动,只能想办法先拖延时间。

    那人正用尖刀抵着祝萌萌的腰,正要放狠话的时候,脖子却骤然被人勒住,狠狠朝后拉去。谢攸一身警服,自另一个车门处骤然出现,直接将他钩住,狠狠扳向了另一个方向。

    “不许动!”

    “人民警察,放下武器!停止抵抗!”

    四周一片寂静,气氛沉凝而肃杀。

    祝萌萌腰上的尖刀被移开,交警迅速上前将她接了过来。

    谢攸出现得太突然,那人明显没有反应过来,迅速举刀朝他挥了过去。谢攸哪是那么容易被偷袭的人,略微侧了侧身子,那把刀便从他胸前掠了过去,在转瞬之间削掉了他的扣子。

    已经错过了最好的逃脱时机,看着随后跟来的一群警察,光头眼中一丝黯然闪过,低骂了一声,随即便举起手来,什么也不说了。

    那是个已经调查了很久的毒案,据可靠情报显示可能会在今夜进行贩毒交易,而这个名叫方守义的光头,则是整个毒案当中最大的毒枭,直到这一次被锁定目标之前,都在平城逍遥法外,他们几个本身就是在这里蹲守,却没想到撞上这样一幕。

    看着谢攸已经控制住了场面,这边的人才松了一口气。

    祝萌萌呆呆地看着从天而降的谢攸,然后将目光投向了地上那粒明晃晃的扣子。

    “方守义,名字倒是取得不错。”谢攸瞥了光头一眼,直接为他戴上手铐,却丝毫没有放松过警惕之心。

    一切动作做完之后,谢攸偏过头看了祝萌萌一眼,似乎是想骂她,半晌之后,还是问道:“你没事吧?”

    看着面前的人,祝萌萌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半晌,“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对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