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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1.闯荡江湖

    “那你说该怎么办?把这些门派踏平?”赵玉符神色淡定,拢袖悠然道。

    “哪有这么容易?老师说笑了。”董中书摇头失笑:“咱们大魏军士虽有血气连结的军中秘技,靠着这等秘技,成百上千铜皮境武夫血气连成一片,便连金身境宗师也不敢直撄其锋,只可惜机动不足,只能用在战场交锋,人家武道宗门的金身宗师正面难以匹敌,难道还不会跑吗?”

    “而虽说凭借天子龙气加持,掌牧一方的州郡府君手持官印也有伪金身的威能,一些繁华州郡的府君甚至可以力敌金身境宗师而不败,但只要出了府城,便也无可奈何。”董中书叹道:“是以那些门中有金身境宗师坐镇的大派向来对朝廷不甚恭敬,甚至如同唐门一般另立当地法度,俨然已是国中之国,实在可恨!”

    “对付这等武夫,硬来已是奢求,只能通过怀柔之策徐徐图之,急是急不来的。”

    只见行于前方的赵玉符忽地再一次顿住了脚步,轻轻一叹:“中书啊,你就这么不喜欢这些武林门派?”

    “这样的武林门派愈多,国朝政统法统的根基便愈是摇摇欲坠,学生焉能不恨?”

    “你说唐门动用私刑惩戒弟子是动摇国朝法统根基,可此前你也明言,若是将此案交由锦都府君办理,这个唐门弟子未必要死。”

    “不是未必要死,而是一定不会死。”董中书直截了当道:“现任的这位锦都府君向来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力主怀柔之策,与蜀地各大门派交情匪浅,若他来判,必要卖唐门一个面子。”

    “那你若是被唐门弟子当街撞死的那名老汉的血肉至亲,你会去唐门刑堂还是锦都府衙击鼓鸣冤?”赵玉符反问道。

    董中书一愣:“老师的意思是说若锦都府衙能够秉公办理,川蜀百姓也不至于只知唐门不知府衙?”

    “学生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咱们大魏立国四百余年,州郡地县官吏种种的沉疴旧弊早已呈积重难返之势,若想激浊扬清,恢复到开国之初的清明景象,可非一朝一夕之功,相比之下,或许唐门刑堂反倒是要处事公允。”董中书皱眉道:“可那全赖当代唐门门主其人雄才伟略,有霸主之象,兼之刑堂堂主铁面无私,这才有唐门今日的气象,若是唐门此时换了掌事,未尝不会朝令夕改,这样变数极大的清明法度,如何能够长久维持?老师又何必以个例论及国朝与门派的法度优劣?”

    赵玉符点了点头,忽地笑道:“中书,你别说,今儿个与你闲聊,倒是让我想起三十年前,我初入咱们魏庭朝堂之时,当年你老师也与那时候的大魏宰相有过这么一段儿掰扯,现在想想,真是一模一样。”

    “彼时……是张士林张相?”董中书神色一肃。

    “嗯,好像确是士林公,这位宰相倒真是与你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般,都是宰相之才啊。”

    “学生岂敢与士林公相提并论。”

    “哪里,你跟他都一样,站得高,望得远,能看得清千百年后的国运脉络,要为后世百姓求万世福泽,偏偏看不见眼皮子底下细碎。”赵玉符哂笑道:“也挺好。”

    “倒是相得益彰。”

    董中书脸色难看:“老师……”

    “我到家了。中书啊,你可在这朝堂尽展所长,老师却要遁入江湖了。”赵玉符在名为“赵府”匾额的门前站定,悠悠道。

    手足无措的董中书只得眼睁睁看着赵玉符跨入宰相府院的门槛,直至朱红色的大门关闭,最终只是向院门处深深施了一礼,随即神色坚定地朝着自家的方向走去。

    此时赵府中一名老仆走上前来,低声向赵玉符言道:“老爷,府中有客到访,此时正在会客厅中候着呢。”

    赵玉符挑了挑眉:“能直接被你放进门?是哪路神仙到了?”

    老仆附耳低声说了个名字,赵玉符神色一正:“老王爷?快带我去!”

    赵玉符几乎是一改往日的意态悠然,飞奔似地跑到了会客厅门前,当先便看到在会客厅主座上的一位须发皆白、头戴珠玉高冠的清癯老者!

    那老者见了飞奔过来的赵玉符,脸上不由得也挂上了一丝笑容:

    “玉符儿,你这宰相倒是名副其实的大忙人,今日不是休沐日?来你府上还找不到人。”

    “老王爷!”赵玉符大笑道:“多年未见,老王爷风采依旧啊!”

    “我早已脱离大魏皇室,改随母姓,你倒不必再叫我王爷。”那老者淡然道。

    “哈哈,是玉符不懂事了!”赵玉符道:“岳前辈别来无恙啊?”

    原来面前的这位老者,正是三年前与钟鸣在砾岩府有着一面之缘的“无忌神龙”岳无忌!

    “许是老夫我没有几年好活了,便想着落叶归根,回玉京看看。”岳无忌唏嘘几句,方才侧过身去,这时赵玉符才发现他的身后竟站着一位沉默寡言的羞怯少年:“来,玉符儿,这娃儿名为石子矩,是老夫前几年才收入门中的衣钵弟子,你来给掌掌眼?”

    赵玉符此时方才开始端详眼前少年,随后还上手捏了捏石子矩的肩膀脊柱,啧啧道:“灵骨七十三锻?岳前辈,你这弟子根基打得扎实啊!怕是再过两三年便可灵骨圆满,尝试结丹了吧?”

    “不愧是陆小子最得意的弟子,一上手就摸清了根底,你这‘卜绝’的名头还真不是盖的。”岳无忌捻须得意道:“我这弟子凝结的乃是极其契合本门功法的‘蛟龙骨’,武道进境颇快,寻常武夫铁骨十锻可能都要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这小子三年多前还是毫无武道根基的普通人,现今灵骨距离百锻也不算太远,未来血丹境已是板上钉钉,能否铸就金身不好说,但希望不小。”

    “好,好,岳前辈找了个好传人啊!”赵玉符赞赏道:“不过既然能得岳前辈青眼,想必这少年郎最出挑的地方反而必定不是武道天赋了。”

    “这孩子……”岳无忌慈爱地摸了摸石子矩的脑袋:“玉符儿啊,老夫今日上门,一是要找个落脚的地方,只是现如今玉京城的屋价实在贵得惊人,我在这玉京城内相熟相知的朋友已然不多,只能厚着脸皮来寻你这位大魏宰执;二是自知时日无多,也为我这徒儿寻个靠山。”

    “师父……”石子矩眼圈儿一红,虽然岳无忌此人亦正亦邪、喜怒无常,但却待他极好,这三年多的相处早已让他视之为父,如今岳无忌直言命不久矣,他难免心中难过。

    “哈哈,子矩,你莫要急着为你师父哭丧,若我未记错的话,岳前辈今年应是一百五十九岁?金身境宗师寿数两百,纵然算上暗伤隐疾,打底也能活个一百八九十岁,你师父再怎么短命,至少还有二三十年可活。”

    “对咱们金身境武夫而言,寿数只剩区区二十年可不就是命不久矣?”岳无忌哼道:“玉符儿,陆小子门下四绝,数你天资最高,当年你一意孤行,要以庙堂人心精进卜算之术,如今三十年过去了,你算出什么了?”

    赵玉符微笑道:“我说我算出了自己登临玉髓、破空飞升的黄道吉日,岳前辈信不信?”

    岳无忌一脸鄙夷:“街边卜卦算命信口雌黄的本事你倒是炉火纯青。”

    “不过岳前辈说得是,我赵玉符卜算庙堂人心三十年,这一路已经称得上机关算尽,也是时候再入江湖了。”

    赵玉符说罢,微微抬手,原本悬于会客厅侧墙的一柄挂有玉珠剑穗的带鞘长剑不住颤鸣,随即“嗖”地一声连刃带鞘飞到了他的手心,随即在石子矩震惊的目光中,这位原本头发灰白的大魏宰执竟自发根始渐渐变黑,不多时一头白发就变得乌黑茂密。

    而此时赵玉符脸上的皱纹竟也不翼而飞,原本斑驳褶皱的脸庞竟变得如同婴儿般吹弹可破。

    最后眼前人只是用手轻轻抚了抚下巴,颌间胡须便根根脱落,至此上一刻还是五六十岁模样的老者瞬间变作了一位唇红齿白的俊俏少年。

    “返……返老还童?”石子矩张大了嘴巴,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起来。

    “返老还童?哼,这才是他本来的样子!”岳无忌语中不乏酸味:“这小子二十余岁铸就金身,上下三百年恐怕都找不出几个。”

    “岳前辈,这宅子我便腾给你们住了。”恢复年轻面貌的赵玉符扬了扬下巴,似是多了几分少年人的写意疏狂:“卜绝赵玉符再入江湖,要去会一会天下英雄!”

    岳无忌神色一震,忽地想到了什么:“玉符儿,你说你推算出了自己登临玉髓境界的黄道吉日,难道是真的?是哪一日?”

    赵玉符微微一笑:

    “八年后,玄空山,玄空武评,我必入玉髓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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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在颖阳郡礼泉府郊外的夹沟村中,一声长啸打破了村落中的宁静氛围。

    随着长啸声渐渐止歇,随之而来的便是一阵粗犷男性的大笑声。

    “哈哈哈哈!”

    住在龙大年家隔壁的李婶此时攥着一根笤帚,气势汹汹地踹开了龙大年院子的那扇破门,破口大骂道:“龙大年!大清早嚎什么嚎!给谁哭丧呢!”

    随即便看到一脸喜色的龙大年双手叉腰,立在院子中仰天大笑:“哈哈哈,李婶,铜皮境!”

    “甚么铜皮境!”李婶有些不明所以。

    “我龙大年数十年寒暑勤练不辍,总算是步入铜皮境!终于可以出门闯荡江湖,会一会这天下英雄!”

    (第三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