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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香坊客

    “姑娘,今日将军又来香坊了。”

    阿笙去香坊视察的时候,掌柜告诉她道。

    “又?”阿笙道,挑了挑眉。

    “是啊,咱们香坊不是有品香的服务么,将军几乎每日都要来这里坐上一会儿。”品香是香坊的一个特色,客人们可以来香坊包一间小包厢,在里面燃上自己喜好的香,然后或议事,或休憩。

    因着这些燃香都是香坊自己独制的,在外头买不到一样的,所以这项服务还是颇得雒京权贵们的青睐。

    阿笙点了点头,裴靖阑来这里这么多次,恐怕是想要见自己一面,而且看这架势,自己如若不去见他,他就要长期待下去了。

    虽然他也是花着钱来的,但是阿笙还是不愿他终日在自己的地盘上出现。

    “带路吧,我去见见他。”

    裴靖阑所选的包厢,是长廊尽头的一间,因为最靠里边,所以也是最安静的。

    阿笙抬手缓慢地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子嗓音——

    “何事?”

    他的声音一如过去那般,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阿笙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

    “是我。”

    裴靖阑的本领她清楚,她相信他不会不记得自己的嗓音。

    果然,里面的男子又慢慢开口道:“请进。”

    阿笙推开房门,里面传来一阵淡淡的、熟悉的香味,既不馥郁,也不香甜,正是她新做的那款香水,也是裴靖阑自己订做的那一款。

    她掩上门,回过身来时扫了一眼角落的熏炉,那是特制的一个小炉子,里边散发着无色的熏香。

    “没想到定远将军每天都这么得闲,能够光顾我的香坊。”

    阿笙的视线移向正前方,素净的屋子中央,一男子背对她盘腿坐着,因着屋子里头的温度高,他仅仅只着了两件衣服,宽阔的肩背透过单薄的衣服有力地笔直挺着,里头透出潜藏着的爆发力。

    他真的不同于以往了,多年的战旅经历将他磨砺地更加出色,像一柄锋利的宝刀,藏锋于鞘内。

    “来这里静坐,也是休息了。”裴靖阑平静道。事实上他军务繁忙,每日也只是处理完事情以后,才抽得出时间过来这边。

    不过他承认,一开始他只是单纯想让阿笙明白他的用意,不过慢慢的,他是真心喜爱上了这样的休息方式,在这里静坐,能让他一直紧绷的心神得到良好的放松。

    “将军还是直言吧。”阿笙淡淡道,“在阿笙这里,你究竟想得到什么?”

    裴靖阑这才微微侧过头来看她,“没什么,只是找个安静的地方罢了。”

    “那么多安静的地方你不去,为何偏偏选了我这香坊?”阿笙却是不信的。

    “我已经没有多少个安静的地方可去了。”他终是转过身来,直视阿笙道。

    阿笙一愣,从裴靖阑的眼底,她看到了一抹淡淡的疲惫。

    “将军何出此言?”

    裴靖阑垂头沉默了一下,“近来,家中有事逼得急了一些。”

    阿笙不是很明白。

    “家中给我安排了一门亲事。”裴靖阑只得委婉地解释了一下,“而我并非是心甘情愿的。”

    阿笙一下子便想起了殷和郡主来,她嘴角一扯,问道:“所以将军这是来我的香坊避难了?”

    裴靖阑顿了一顿,慢慢点了点头,“可以这么说吧。”香坊的确是他的好去处,现在他都会在这里待到夜里关门才回去,这样一来也的确省了很多事,至少殷和不能在宫外逗留到这么晚,而且那个时间点裴老夫人也睡下了。

    阿笙的眼里划过一丝淡淡的无奈,她没有想到殷和竟会是这么的……额,热情?

    “不过将军近来来得委实频繁了些。”阿笙还是道,定远将军天天都光临香坊,其他人看了保不准还以为她这里有什么原因在呢,徒惹眼光。

    “姑娘开门做生意,难不成还分人不成?”裴靖阑眉头轻皱。

    “非也,只是我害怕到时候会有流言传出来。”阿笙抱臂道,“而且我为坊主,亦是姑娘家,若是殷和郡主知道了将军每日必至此处,那我可平白成了郡主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我以为阿笙姑娘并非是在意这些流言之人。”裴靖阑刚毅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在他看来,阿笙能开得了这样一家香坊,还经营得如此好,甚至结交到了不少权贵,那她定不是没有背景与手腕的人,不会连一些子虚乌有的流言都应付不了。

    阿笙看着裴靖阑的表情,猜也猜得到他的内心想法,不过这是一回事,然而她不待见他又是另一回事。

    “阿笙只是觉得有损将军清议。”她道,却在心里哼了哼。

    “清者自清。”裴靖阑淡淡道,“郡主那边不必理会。”

    阿笙看着他有股抑制不住翻白眼的冲动,殷和不会对你怎么样,你当然不在乎,而且你还巴不得她误会了才好吧,让她知你品行不好心生悔意。

    然而据阿笙对殷和的了解,那殷和对事情都有种近乎偏执的想法,她可不是个会轻易放手的人,这一点从以前殷和总想与她在琴棋书画一较高下,就可见一斑。

    看着裴靖阑这副理直气壮的样子,阿笙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她以前可不知道裴靖阑还有这样近似无赖的一面,她现在可不想与他有过多的交集,该怎么办才好呢?

    她的小动作半点不落地落入了裴靖阑眼中,今日阿笙原只是来随便探看一下香坊的,因此也没注意要戴上帷帽,而且她现在在雒京也没有遇到什么人是能够识破她身份的,于是她也就越来越放松,习惯于不戴帷帽了。

    孰不知她的动作与神色落入了裴靖阑眼里,让盘腿而坐的男子心下又是一阵恍惚。

    在这瞬间,他真的觉得面前的阿笙与长安公主非常神似。

    阿笙揉完了眉心,抬眼看到裴靖阑有些发怔的模样,心里头暗道了一声糟。自己最近好像被蒋离宠得太过了,已经被他卸下了面无表情的冰冷面具。

    此刻在裴靖阑面前,她才惊觉自己近来竟是鲜活了那么许多!

    “咳!”

    她装模作样地掩唇咳嗽了一声,收起了所有表情,拉回了裴靖阑的思绪,“将军在出什么神呢?”她面无表情地问道。

    裴靖阑回过神来,看到又恢复了淡漠神情的姑娘,喉头微微滚动了一下,垂下了眼。

    “无甚,只是依稀想起故人罢了。”

    阿笙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眸色陌生。

    裴靖阑的笑容有些勉强,他看着面前的青裘姑娘道:“不知我有没有跟阿笙姑娘说过,你的神态与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哦,是吗?”阿笙冷淡道,“不过看将军的表情,这似乎并不是什么快乐的回忆,将军还是不要多想了。”她没有心思听裴靖阑提起那些往事。

    裴靖阑似乎也看出了她的无意,他又回转过身去,微微闭上了眼,“我还想再坐一会儿,姑娘若是出去,请替我掩好房门。”

    阿笙看着他挺拔的背影,不知为何竟忽然觉得添了几分萧索。

    她没有再看,关上了门。

    “胡大人那边还是老样子,来来去去就只会说那几句话。”

    蒋离今日探过胡家以后,叹了一声。

    阿笙坐在灯下,朝蒋离扬了扬手中的信笺,“我要查的消息也传回来了,瑶花说,她与朔风已经把整个雒京仔仔细细地彻查了一遍,连禁军、巡检营等的侍卫花名册都想办法探看到了,确实没有我们要找的那个吴用。”就算有叫吴用的,他们都已经去一一核对过,真的仅仅只是恰巧重名罢了。

    “那就可以肯定,这个‘吴用’确实是个假名字了。”蒋离道,“现在我们可以用一个蠢办法找人,那就是把皇帝的亲信都揪出来,再一一排除,虽然这个法子有可能有漏网之鱼,但是总比无计可施来得好。”

    “可是排查到最后,我们要用什么办法确定‘吴用’呢?”阿笙蹙了蹙眉,“除非那个‘吴用’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空气里安静了一下,他们都知道,此时唯一与‘吴用’接触过的胡大人,他已经疯了。

    “你还有没有什么偏门的法子,可以让胡大人开口说当年的事?”蒋离知道阿笙有奇遇,她身上素有稀奇古怪的法子,正好比那些异香,还有她那时候乌金细链花苞里的玩意儿。

    “就算有,我也施展不了啊。”阿笙苦笑道,现在各方势力盯胡大人盯得紧,就连蒋离那么厉害的人,都只能只身前去查探,她又有什么办法可以混到胡大人跟前。

    “那就是说你有了?”蒋离眸光一亮,握住了阿笙手臂道。

    “我得先看看胡大人究竟糊涂到什么情况才行。”阿笙沉吟道,她也不是神医,有些法子也不知道当不当得用。

    蒋离听了以后,考虑一下道:“你那日不是跟我说,穆先生有眼线在胡大人身边么?”

    阿笙颔首。

    “那行,这件事我去找穆先生合计一下。”蒋离眸光一动道。

    “蒋离,穆先生他……”阿笙突然道,欲言又止。

    蒋离瞄了她一眼,知道她忧心的是穆先生背后的身份与势力,他拍了拍阿笙的肩头道:“放心,我自有分寸。”他没有阿笙那么多的思虑,既然穆先生救了他们,那他对他们就不会有恶意。

    至于人情这种东西么……在不知道穆先生的所图之前,还很难算得清楚吧?

    又过了几天,太后那边很快就查妥了荆州的消息,那日早朝,她不邀而至,一身妆容首先让所有的文武百官们都大大吃了一惊。

    本以为在这样庄重的场合,面对朝廷百官,太后娘娘应该是打扮隆重,尽现太后威仪的,可是当这个早已年过半百,却风姿尚存的女人出现时,她竟是一身孝服,头发一丝不苟地挽起,发间、身上不见任何饰品。

    “母后这是何意?”

    澹台瀚哲站了起来,紧紧注视着大殿门口朝内缓步行来的妇人。

    将近五年未见了,母后还是当年的母后,面容竟未有太多的衰老。他原以为,自己终其一生都不会再见到她了,即使前些日子她忽然又出乎意料地回宫了,然而这对母子也是未曾见过一面的。

    太后一身孝服地站在殿中,纵使身上别无旁饰加身,仍然气度雍容华贵,“哀家是来替我东朝子民行孝的。”

    澹台瀚哲皱紧了眉头,不明白这太后又是耍的哪一出,不过她为母,他为子,如今母亲站于阶下,他总不能继续站在阶上俯视她。

    百官见着皇帝步下台阶,慢慢行至太后娘娘面前,皱眉问道:“不知我东朝子民何哀之有,母后竟要为他们披麻戴孝?”

    太后轻笑了两声,然而百官却从那笑声里听出了讥嘲,“荆州上百万灾民流离失所,饿殍遍野,然而皇帝居然还要来询问哀家何哀之有?”

    “荆州之事,朕的特使早已回来禀明,只不过是区区一个小地方没有收成而已,朝廷也早就派下粮食赈灾,如何至于母后说的地步?”澹台瀚哲的眉头皱得更紧了,两道眉毛之间行成了一道深深的沟壑。

    “如此听来,皇帝的特使真是耳聋眼花啊!”太后毫不留情面地讥讽道,她一甩袖子喊了一声,“来人,传证人觐见!”

    她的话音刚落,殿门口便进来了一行人,为首的是两个内侍模样的人,他们身后跟着数名衣着褴褛的百姓,走在最后的一人身着官服,看着像是一名地方上额官员,只是唯一突兀的地方,是他手上戴着的镣铐。

    那一行人来到皇帝与太后面前,全都跪倒在地,尤其是那几名衣不蔽体的百姓,他们的表情又是激动,又是敬畏,这一跪下去,眼泪竟然是先流出来了。

    澹台瀚哲见了他们蓬头坎面的模样,心里有些嫌弃,埋怨宫人竟不知先带他们去沐浴更衣。

    而太后的目光落到那几人身上,则是不着痕迹地微微一软,不过下一刻,她就转头看向了当先的两名内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