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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娶妇

    邠邑公侯府内,众人忙得脚不沾地。

    就这一会儿功夫,关于殷人的消息已经来了好几个。宗庙派来的小巫还没走,左卫秦又叫人来回报:来的殷军不多,只有那个舌带领的两只边旅,人数不超500。

    蹊跷的是,舌只带着两辆战车二十步卒进了城,其余殷兵则在南城外5里处扎了营。

    这是什么意思?公类急唤四卿到公府来议事,四位里面刚来了个司廪,左卫秦又飞报说左射亚往宗庙去了。

    “怪事,他去宗庙作甚?”司廪揪着胡须想不明白。众人正在疑惑,又一个仆役飞跑进来,报说殷军已经快到侯府门口了:“二小姐也在殷军车上。”

    怎么这么快,公类再顾不得,带领众人到门口去迎接。大门外,戍忠已经带着卫队排开了阵势。

    众人踮脚张望,只听一阵车驾马蹄声轰隆隆由远及近,中间还夹杂着噼啪不齐的浓重脚步声。人踩马踏扬起的烟尘混杂着这许多声响,朝着这边迅速移动过来。头前一乘双匹赤红马的车驾上,驾车的舌顶盔贯甲,正和侧坐一旁的姬芝谈笑风生。

    一见芝公子居然和舌同乘一辆车,戍忠微微颦眉,大步走上前去伸手牵马。

    舌赶快停下马车,一面笑说:“大王赐名的忠义人给我牵马?不敢当不敢当。女公子适才在宗庙受了惊吓,本亚刚巧在场,现将公子送回。”说着跳下马车,似是不经意地将戍忠的手臂往后一挡,自己伸手去扶姬芝:“芝公子,你到家了。”

    这高低起伏的怪嗓音让众人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姬芝却不知怎得面颊一红,下车给父亲见了礼便匆忙进府去了。等那水红色衣袂消失在大门里,舌这才转向公类,开始扯起了官腔:“公类大人,又叨饶贵邑了。”

    “左射亚说哪里话,邠邑恭迎大邑商使者。”公类试探道:“敢问左射亚,此次是为何事而来?”虽然巫红已提前告知会有殷人前来观礼,可公类一直想不通,殷人为何会对外服小邑的社祀感兴趣?

    舌从喉咙里发出咯咯两声,听上去很像有痰堵着,公类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这是在笑。

    就听他拖腔拖调地说:“自然是为了明日观礼——想必公类已经知道了。”

    “荣幸之至,只是……马羌那边,战事不吃紧吗?”那边最近可不怎么太平,据说马羌有几个小部联合起来跟蒙侯干上了。

    舌一挥手,向东边遥遥一拜:“大宰提携,舌已荣升多射亚,执掌多军射手。马羌之事有蒙侯料理,已不归本亚职责范畴,舌此来邠邑其实是另有指派。”

    什么意思?不征兵不打仗你来干嘛?就为看个社祀?邠邑众人面面相觑。

    关子卖够了,舌这才拱手跟公类道喜:“公类大喜,邠邑大喜,不日将有贵人自大邑商而来,亲为大王娶妇。”

    娶妇,众人安静了。公类觉得有些奇怪:“怎好让贵人亲自来取?再说龟甲、羌奴都还没有备齐……”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面上渐渐浮出喜色来:“莫非?是娶妇?”

    难怪公类一开始反应冷淡。商王的娶妇分两种,都念做“取”。只不过一种写作“取”,就是向小族收取贡品时,把女子和龟甲、卜骨、羌奴一起当作物品一样送去大邑商。这样的女子地位比女奴高不了多少,在典册中称呼她们为妾。

    另一种就不同了,写作“娶”。商王会给与这些女子完整的婚聘礼仪,从纳采、问名、纳吉、纳征一直到请期。这种女子便有了王妇的身份,在典册中被称为妇某。(某字来源于她们的母族名)

    邠邑不过是西土边陲一个小邑,按实力强弱,还够不上娶妇的资格。所以之前公类一直对此事不甚热衷,如今商王居然要在邠邑娶妇,真是喜从天降!众人一拥而上,簇拥着他对舌连连道谢。

    “请多射亚入府商议细节。”

    舌却摆手表示不必了:“不急,明日社祀是大事,其余的事留待之后再说。本亚就在城外扎营,不叨扰了。”他吆喝着让殷兵转向,作势要走。

    这才叫急人。话说一半留一半,推搡之间全是暗示,公类哪有不明白的道理?他对司工使了个眼色,上前挽住舌的胳臂笑道:“多射亚一路辛劳,城外扎营未免辛苦,倒不如就在我这府内几日将就几日,权当休整可好?”

    司工也在一边连连施礼:“营房那边我这就亲去监工,让百工尽早将营地修缮齐整,好迎接大人的部署入城。”

    “这样啊……”舌一脸为难,似乎是难却好意一般勉强点了点头:“那就叨饶大人了。”

    “多射亚客气了,请。”公类边走边问:“不知是哪位贵人要来?”

    “哈哈,反正是后宫的大人物……”

    有人出来引殷军兵士往营地去休息,众人簇拥着舌进了公侯府。戍忠没有跟进去,多年来的戎马生涯让他对危险极为敏感。明日大祀,此人偏在此时来邠,其中一定有诈!

    正兀自盘算,身后侍立的木头突然咦了一声。戍忠一抬头,就见牤大踏步跑了过来,埋头只顾往里冲。戍忠一把抓住这莽汉揪到一边:“芝公子不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吗?你怎么能让她和殷人一起回来?”

    马羌人崇拜强者,这个独目老兵又总是让牤想起死去的墨叔。在他面前牤不敢犯浑,他抹一把脸上的汗,说:“对不住,刚才抓我的那殷人堵在院里,我没法出来找小芝。”

    “你是说行韦?”戍忠问。

    牤一拨浪脑袋:“我哪知道他叫什么,就那个鼻子被我砸歪了的家伙。”说着伸长脖子问一边站着的木头:“哎木头,小芝呢?她有没有事?”

    戍忠拍拍牤安慰道:“芝公子没事,我跟你有事。你小子这一身能耐闲着浪费了,加入守城戍卫吧,现在正缺人。”

    “什么?”木头瞪大了眼睛。守城的戍卫可都是正规戍军,做得好了是可以在每三年一次的大校中晋级成百夫长、千夫长的。那可比自己这样的应召民兵强多了!

    想来戍忠早就看上了牤,不然也不会直接提他入戍军。不过,木头有点幸灾乐祸地想,这小子犟得很,才不会愿意受这个约束呢。

    让木头意料的是,牤居然点了点头,他很谨慎地问:“加入戍卫可以跟着你吗?”

    戍忠一愣,大笑道:“我已经老啦,现在只负责侯府戍卫。以你的资质,跟了我才是委屈了。先在左卫秦手下锻炼,西城门正缺戍长,三旬之后表现优异就可以来跟着我了。”

    “这么麻烦。”牤撇撇嘴,一看戍忠的脸色又赶紧点头:“好吧,反正早晚我也要跟着你。在哪都是保护小芝。”

    “好小子!”戍忠大巴掌拍在牤的肩上,爽朗的笑声消散在侯府门前热闹的大街上。

    这一天的邠邑热闹非凡,大小街道牛车马车咣当往来,郊祀、祭品、戍务、百工……处处都热火朝天,处处都是一片和谐。

    没人想得到,这只不过是暴风雨前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