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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规则突变,参赛双方有喜有忧。

    头一场输掉的西边部族当然高兴。他们人数占优,上去十个人一通儿射,怎么也比对方七个人射中的多吧?

    哦不,六个,还有一个是女人。总之西面廊下欢欣鼓舞,族长带着众人一起唱起了唔里乌拉的战歌。

    反观东面,气氛就没有那么好了。屠四第一个绷不住,跳出来站院中叉腰大骂:“我们马羌不服!你们鬼方什么毛病?规矩说改就改?!嫌天气闷啊?我看是嫌我们赢得容易吧?!去叫鬼方易出来!他不是觉得闷吗?我跟他打一架就不闷了!”

    蓝山和石头也蹦了上去。鬼方戍卫吆喝着上来阻拦,双方一推搡,叫骂声一高,就都冒了真火。

    台上看戏的裘当然巴不得马羌人吃瘪,拍着手催促打起来。西边廊下也巴不得对方惹恼鬼方易被撵出去,乌啦啦怪叫不停。最该主持秩序的大巫祝还是垂着头打瞌睡,对眼前的一切都无动于衷。

    巫华是掌事大巫女,自然不能让外族人在宗庙放肆。她连声请示大巫祝,那老头依旧不声不响,只有身子一晃一晃的。裘听了听,一皴鼻子做了个鬼脸:“他在打呼噜。”

    很好,主持比赛的大巫祝睡着了。

    台上三个人的动作都被弃看在眼里,他思忖片刻,站起身来走到场中。见马羌族长忽然下场,其他人都不知道他要干嘛,院中倒忽然安静了下来。

    弃冲台上微微点头,大声道:“我听说鬼方九宗全无弱旅,骁勇善战桀骜难驯。若遇侵逼,定战至最后一人方肯罢休。易族长年纪轻轻就能制服九宗,靠的可能不是本身实力,而是像这样的运筹制衡之术吧。”

    院中人的脸色都变了。只有裘年纪小,听不明白到底是夸他爹还是骂他爹,一个劲地揪住巫华问什么意思。

    巫华还没说话,弃又开口了,这回说的就更直白了:“不过这种小手段终究上不得台面,说白了就是些个小阴谋、小算计。堂堂鬼方,召唤天下强族盟约居然还要使诈,真让人脸红!”

    “住口不许骂我爹!”裘跳起来大叫:“杀了他!愣着干嘛!杀了他!”

    没人动弹,因为大巫祝没动弹。在宗庙,大巫祝才是绝对的权威,其余人的命令在这里不好使。

    弃看得清楚,心中就更加笃定了。他声音更大,压过了裘的尖叫声:“就算我同意按新规则比,输赢怎么算?三局改两局,我马羌已经拿下一局,这一局就算输了也是平局。然后怎么办?”

    裘吭哧道:“我爹说了,这一局定胜负,赢了就算胜出。”

    “那我们第一局不是白赢了吗?这不是公平比试,马羌拒绝参加!告辞!”

    弃返身就走,众人追随着他一起往门外走。此时大巫祝才终于有了点动静,手指微微一弹,巫华一声吆喝,鬼方戍卫立刻涌上去拦住他们的去路。

    “比赛尚未结束,任何人不得进出。”

    弃昂然回望,冷笑道:“鬼方的规矩管不了我马羌。再不让开,我就只有打出去了。”

    场面再次紧张起来。改规则逼得人血溅当场,这要是传出去谁还来结盟啊。暗地里杀人是一回事,面子上还得做的光冕堂皇才行。

    巫华还没想出辙来,有人替她解了围。

    一个巫女打扮的妇人从侧殿出来,一边走一边鼓掌。她身上挂了不少饰物,随着她的动作环佩乱响。这一路走过来,两旁的戍卫全都低头行礼,奴仆们更是跪了一地。

    “说得好,终于有个明白人了。易就爱耍阴谋,碰见硬茬了吧?活该!”

    这位妇人没带面具,此刻正缓步登上高台。弃远远看过去,只觉她身材高大,年龄略长,起码四十有余。

    更奇怪的是,骄横的裘一看见她就蔫了,站起来踅着顺台阶溜。那妇人看也不看他,坐定之后一展双臂,挡住弃的那些戍卫们立刻退了下去。

    “马羌族长,你且回来。这一场骑射你只管派人去比,我在这里坐着,没人敢玩阴的。”

    这妇人身份不低,不可能只是个巫女。弃冲她恭敬行礼,直起身子道:“可是我方人少,依然是不公平的。”

    “双方各出三人上场,每人二十支箭。最后以草人身上的箭羽数量论输赢。”

    人数对等,这就好办多了。弃颔首道谢,这才带着众人回来。

    他高兴了,西边的人就不干了。那族长蹦起来指着那妇人叫道:“你是什么人?!比赛自有鬼方族长做主,宗庙中还有大巫祝主持,凭什么你说三个就三个?我今天定要上十个,你又能怎么样!”

    话音刚落,就见一直和自己谈笑风声的鬼方戍卫长变了脸。众戍卫一起大喝,弓戈矛杵一起向着西边招呼过来。

    妇人挥手止住,冷冷一笑:“就凭我是鬼方易的姐姐!”

    那族长愕然,鼓着肚子瞪了半晌眼,最后还是悻悻坐下了。

    看他样子,明显是对这妇人身份有所耳闻。弃看了看木头,见他也是一脸迷茫,显然也不知道鬼方易还有个做巫女的姐姐。

    而且这个姐姐看上去很不好惹,与鬼方易还不太对付的样子。原来鬼方也不是铁板一块啊,这就好办了。弃心中有了计较,得想办法与她搞好关系。

    场地调整完毕,两场并作一场,三个草人在场地一侧分散竖立。六匹马被牵了上来,那妇人不知为何又烦躁起来,催促双方快点开始。

    弃派出的是屠四、姬亶和木头。屠四和姬亶还好,木头的骑射他却没亲眼见过。弃本想自己上场,但想到下午的复赛还不知如何凶险,便还是忍耐了下来。

    石罄再次敲响,巫女们在乐声中曼妙起舞。六个人纵马向前,一起向着赛场另一头的草人冲去。

    草人立在场外一箭射程之内,场边有木栅和绳子拦起来,骑手最多只能在这里放箭,再不能前进一步。而且木栅前有持戈的戍卫监视,所有人都不能停留,在木栅前放完箭就得拐回头冲到起点去。

    为啥还要拐回去呢?因为起点处的小巫女每次只给他们五支箭,骑手射完一波必须得拐回去取箭。

    整个过程中,如果骑手骑术不精耽误时间,或者箭法太差在木栅处被驱赶,都容易输。

    六匹马一冲,立刻就有了实力对比。西边那三个骑手明显更加娴熟更有经验,纵马跑到一半就开始摸弓搭箭,未到木栅前便已经瞄准。马儿拐弯的瞬间,五支箭便射了出去。

    那时候没有马鞍,人在马上连坐稳都难,何况还得空开双手拉弓射箭呢。要完成这高难度动作,纯靠双腿的力气,骑手必须夹紧马腹,一面随着马前进的步子耸动身体才能保证箭上准头。这一套本事除非从小训练,否则根本做不到。

    即使是这样,西边那仨骑手的第一波箭也有一小半落在了地上。他们回马取箭,路过屠四他们身边时发出了巨大的嘲笑声。

    屠四气得要命,可他是习惯驾车作战的人,马上功夫本来就不如对方。在马上挥戈还行,射箭简直太难,屠四的五支箭只有一支中了草人,其余四支七零八落哪都有。

    等他拨转马头,发现姬亶比他好不到哪去,骑得蛮稳,就是准头太差,一支都没中。

    “这哪行!”屠四吆喝着姬亶快快折返取箭,而此时西边那仨人已经二次返回来了。

    要输,所有人都这么想。台上那妇人愈发没了兴致,冷着脸闷哼一声。她强行替马羌做主,哪知道他们却是这么个水准,真丢人。

    西边第三次折返了,屠四和姬亶还是准头缺缺。妇人不想看了,起身要走。一直低头打瞌睡的大巫祝忽然动了动,朝场中一点。

    妇人和巫华顺着他的指点看去,就见木头不慌不忙,骑着马慢悠悠地向前踱步,一边稳稳当当地把羽箭一支一支往草人身上射。

    居然五有四中。

    一片惊呼中,弃怡然自得地喝了口酒。妇纹给他擦了擦嘴角,凑过来好奇地问:“夫君,这也是你安排的?”

    弃一点她小巧的鼻尖,笑道:“接着看。”

    场中形势又变,马羌三人组换了策略。木头不再往回折返,射完手中箭就溜达着回头走两步。由姬亶来回折返跑着给他送箭,姬亶善骑,木头善射,二人配合默契,这一会就有不少羽箭中靶。

    而屠四则什么都不干,专门在场上追着西边那仨人撞。要么把对方挤开,要么把人家弓箭撞脱手。

    “耍诈!有没有人管!”仨人被撵得苦不堪言,冲着台直吼。西廊下也已经是骂声一片。

    巫华看了看身侧,没吭声。大巫祝显然又睡着了,那妇人却看得津津有味。被吵得烦了,她大声道:“喊什么喊,你也撞回去!”

    这就是拿鬼方易定下的规则不当回事了。屠四大喜,他原本就是个不遵规守纪的人,如今有人撑腰那当然要撒开了嚯嚯。

    于是西边那仨人再也没能射出过一支箭。屠四撵着那仨人乱窜,几次差点把对手打下马来。有他吸引火力,姬亶顺顺当当地给木头喂箭,木头稳稳当当地往草人上瞄准。

    场下骂声哄笑声混成一片,那妇人拍手叫好,鬼方戍卫们也跟着喝起了倒彩。最后一数箭数,屠四他们赢得毫无悬念。躲在角落里的裘气得连连跺脚,可有那妇人坐镇,他也只能暗暗比划几个动作,转身向后殿跑去。

    西边小族骂骂咧咧地离席而去。那妇人亲自将一支玉牌送到弃手中:“祝贺马羌通过初试。且在偏殿暂歇,一会儿有人带你们进后殿。”

    弃含笑行礼:“多谢夫人主持公道,不知您怎么称呼?”

    妇人的眼神越过他,落在后面的屠四身上。屠四被她看得发毛,赶紧捶着蓝山取乐做掩饰。

    弃等了一会儿,只见妇人的眼神熠熠生辉,心中一动,便咳嗽一声把屠四揪了过来:“老四,下午的比赛还有许多规则不明。我这边走不开,你跟着这位……”

    “离,我叫离。”

    “你跟着离夫人去学习一下规则。快去!”

    屠四就这么被拖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