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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 谈离婚

    自从摔了一跤以后。朱贵的腿就没有好过,只是勉强的还能上个厕所,最近这几天更加严重了,不扶着就不能走路。梅香气的没少骂过朱贵。她甚至怀疑朱贵就是故意的。因为自从东东妈去世以后,他就这样了。

    这就是个软肉奸。

    管不了那么多了,别说是走不了就是动不了,这次也不和你过了。

    梅香终于拿定了主意。

    今天已经是三月初九了,梅香在墙上的明星挂历上又画下了一个圈,九十五天了,马上就要过百天了,是该谈一谈的时候了。

    晚上,梅香准备了一顿精致的晚餐,一盘酥酥的小烙饼,金黄的小米粥,还有两盘小炒菜,放好碗筷,梅香招呼朱贵:“过来吃饭了。”自己坐在桌边想着该如何与朱贵开口谈离婚的事。虽说这件事大家早已都心照不宣,但真正到了开口的时候,还是有点儿范难。

    半天了也不见朱贵进来。梅香不耐烦的下了炕,探出头来一看。朱贵正憋的满脸通红,吭哧吭哧的一点一点的向前挪动着,还不时的抬头用乞求的眼神看看梅香。梅香嘴里不说,心里已经很生气了:装孙子呢,装不装也甭指望我再同情你了,这回说什么也不和你继续了,不就摔了一跤嘛,一百天了,还不好,就是骨折了,它也该好了,你个孙子,你就装死卖活吧,老娘这回可不伺候你了。

    梅香厌恶的扫了一眼朱贵,不愿意去扶他,自己又上了炕,夹了一口菜,嘎吱嘎吱的狠狠地咬了几下。

    朱贵慢腾腾的跨过里屋的门槛,一只手扶着门框,脑门子上汗津津的。他用讨好的语气对梅香说:“梅香,你扶我一把,我实在是疼的走不动了。”看见梅香没动,他又失望的接着说:“你以后还是给我端一碗就行了,这吃一口还得这么受罪,我实在是受不了了,哎,活的还不如死了呢。”

    “死了倒歇心了。”梅香一边下地一边接着朱贵的话。看着朱贵龇牙咧嘴的样子,好像也不是装的。梅香的心不由得一阵哆嗦,隐隐的感到一丝不安。

    朱贵坐在炕上用手擦了一下鼻子尖上的汗,看了一眼梅香。梅香往他的碗里夹了一筷子菜,说:“吃吧,这么难以后不用过来了,还是我给你端过去,我想的今天多做了点儿菜,又好久没做过小烙饼了,叫你过来吃,也有话跟你说。”

    “说哇,我听的呢。”朱贵耷拉着脑袋,不敢看梅香的眼睛。他不自在的忽而双手在膝盖上不住的摩挲,忽而又抬起手腕擦一下鼻子尖上的汗。

    “朱贵,我十九岁就嫁进你朱家的门了,你也知道,我是一百个不愿意的,是我的父亲把我卖给你了,我知道除非死了,否则逃不过这样的命,所以不管我有多委屈,我认命了。”说到这里梅香伤心了起来,眼泪早已止不住的流下来:“三十年了,朱贵,你自己说,我对你怎么样,我对这个家够不够尽心,如果说我有对不起你的地方,就是三桃的事,但那时我是准备和你离婚的,是你自己不愿意。不过说实在的,我还是很感谢你的。朱贵,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很善良,但是你也更应该知道,我这一辈子心里装的都是别人,你非常清楚,所以朱贵,多余的话不想说了,离婚吧,我们都已经五十多岁了,眼瞅着就像这半后晌的太阳婆婆,说没就没了,这辈子不想再落下后悔了,要不死了也不会瞑目的。”梅香说到最后早已哽咽的说不下去了。她端着饭碗的手微微的有些发抖,她努力的镇定着自己,却一时几十年来的心酸往事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都出现在脑海里。梅香一时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索性放开声音痛痛快快的嚎了起来。

    朱贵见梅香难过的厉害,也没有了吃饭的心情。

    “我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离哇,我早已经不是个男人了,占着你干嘛。”说到这里,朱贵的嘴一瘪,眼里泪哗哗的,但他抬起头,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接着说:“这么多年,委屈你了,梅香,你想走就走吧,我这里穷家也留不住你了,哎,活了大半辈子了,才明白一个道理,人不能太自私,我没有道理再留你了。只求你一点儿,以后不管怎样,都尽量不要再我的眼前晃。”

    朱贵出乎自己意料的平静。以前总害怕这一天的到来,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却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痛苦,反而在心里憋了多少年的委屈,痛苦,甚至连对梅香的那一点儿心事在这一瞬间全都放下了。心情平静的没有半点儿涟漪,她朝梅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朱贵,看你这话说的,不管怎样我们也是三十年的夫妻了,就是块石头这么多年也暖热乎了,何况是人,所以说,离开也不会就一点儿情份都没了,以后你能行能动的,我肯定不会在你的眼前的晃,你要是就这样,我还会搭照你的,你放心,再不行,还有孩子们呢。”梅香说着说着眼圈又红红的,“吃吧,好久没有做过小烙饼了,孩子们不在,每天吃饭都尽凑合了。”说完红红的眼睛朝朱贵笑了笑。

    “多会儿办手续?我这个该死的腿,走也走不了,一时半会儿又好不了,你说怎去乡里头了。”

    “人家常说,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也差不多了,怎看见你好像比以前还疼的厉害了。”梅香故意问。

    “哎呀,我要是骗你,天打五雷轰。”朱贵急了,他放下碗筷,看着梅香的一脸不相信,鼻子尖上又渗出了细细的汗珠。

    “没说你装的,就说怎看见还疼的可厉害了。”梅香确信朱贵是真的有病了。

    安顿好朱贵,梅香的心好一阵乱,她不知道自己是否真的能扔掉不能自理的朱贵。

    哎呀,好烦,这个累赘,这个永远的绊脚石。

    可是,朱贵也不是完全没用。曾经在那个最无助的时刻,是朱贵用他的善良,委屈替自己承担了一切,他是个好人,他无条件的卑微的爱着一个人,终身不移。只是,爱,不是无条件的,除了门户相当,还得两情相悦,剃头挑子一头热,即使得到了也不会有真爱。

    能就这么放下朱贵吗?梅香再一次纠结了,但是随即她又坚定的摇摇头,不,不能再错过这一次了,这次一定要离婚,一定要离婚,无论如何。

    收拾完碗筷,梅香爬在窗台上的花瓶前,努力的嗅了嗅,到底是一个花枝,不及老桃树那边的花香酽,但满枝的桃花却开得正艳。

    梅香满心欢喜的朝着桃花自言自语:占金哥,这颗新鲜的桃枝一定会保佑我们的,我相信。

    但,朱贵的状况又让她隐隐的感觉不容乐观。等明天让桃花带上她爸到市里去看一看吧,早一点儿看好了,就可以早一点儿办理离婚手续,心不在焉的梅香对未来依然充满期待。

    夜晚,月微明,天上繁星点点,屋内漆黑一片,梅香心事重重的独坐窗前,望着黑魆魆的山影起起伏伏,在深邃的天幕上画下了一幅真正的暗无天日的画卷,似乎就是在那里曾经有梅香最刻骨铭心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