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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 初建桃花沟

    东东知道父亲喜欢二胡,为了帮父亲度过这一关,他买了一把最贵的二胡送给父亲,还给他买了许多二胡演奏的CD,一遍一遍不厌其烦的放给他听。

    也许是CD的功劳,也许是在东东软硬兼施,苦口婆心的劝说下,郭占金渐渐的好转了起来。没事的时候一个人常常在大街上到处溜达。

    在一条叫作丁香路的宽宽的绿化带里,他看到工人们正在搞绿化。这使他不禁又想到了他的宏伟计划。原本想老了以后在林场的小屋里与梅香做一对快乐的‘神雕侠侣’,然而这一切随着梅香的离世将成为一个永远不为人知,永远不会实现的小秘密。

    那些挖到一半的树坑,是该种树的时候了,可是老舅不愿意往山里投钱,自己不在,老舅是指定不会帮着种树的。

    该回去了,逃避是没有用的,生活不会总是一帆风顺的,只要死不了,再残酷的日子也得恨着心劲儿过。

    其实生活本身也是一场战斗,与天斗,与地斗,与命运斗,都已经斗过了,赢也好输也罢都过去了。现在却要与自己斗,是否斗得过自己残缺不全的心劲儿,却实在是没有勇气也没有自信了。

    不,不能输,要回去,一定要回去。秀芬走了,梅香也走了,我要把老天爷欠她们的日子都讨回来,超越时空与她们一起重新来过。

    几天以后,东东退掉房子,再一次沿着相同的路送父亲回家。

    小客车停在院门前,引来了许多闲居的乡亲,他们纷纷的围过来,问长问短,亲切的寒暄。郭占金一一谢过,然后和东东一起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

    里屋的地上一双落满了灰尘的棉皮鞋静静的等待了好几个月,才终于见到了主人,它无言的一字一句的陈诉着自己的亲眼所见。郭占金弹弹鞋上的灰尘,找了一块布单将它抱起来,放在了炕头低下的角落里。

    他听他们说过,梅香死后,在老桃树下,放着的就是自己的这双棉皮鞋,这是梅香对自己的最后念想,也是自己对梅香的唯一思念。

    东东把母亲的照片摆在柜上,秀芬清秀的脸庞带着微笑,眼神与郭占金的眼神正好相对,好像还是十几年前含情带嗔的样子,郭占金笑了笑。

    东东知道母亲的存在并不能抵消父亲对梅香的想念,死者已矣,生者更值得珍惜。他偷偷的跑去三桃的家里问三桃要了一张梅香的照片,并写了一封短信将照片包起来压了在父亲的棉皮鞋下。

    东东走了,走的非常的不放心。他甚至比自己的父亲都希望梅香还在,毕竟梅香在,父亲的生活有人照顾,自己是丝毫都不用牵挂的。

    以后的日子里,父亲成了一个永远的牵挂。

    晚上,当家里只剩下郭占金一个人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凄凉,他望着秀芬的照片似乎在哪里竟有一点儿梅香的影子。哎,他不由得苦笑了一下,从炕头底拖过来那个包着那双鞋的包袱,打开,拿起来用手轻轻的抚摸。

    咦,这是什么?

    他打开折叠的信纸,顿时泪流满面。

    这是梅香在市里打工期间留下的照片,背景是公园的长廊里,梅香坐在长凳上,穿着一件天青色的短袖,梳着短发,微笑着看着眼前曾经美好的一切。

    梅香,这是在做梦吗,这是哪来的照片呢,噢,还有一封信,是东东写的。

    爸爸:

    作为儿子,我非常心疼我的妈妈,她一生最爱的男人最爱的女人不是她,但妈妈终究是不在了,我只好自己在心里心疼着。可是,现在我更心疼的是你,我的爸爸,一生之中最爱的女人生而无缘,死亦无缘,如今却只能阴阳两隔了。

    妈妈已经没了,我只希望爸爸能放一放前尘,想一想后世,这世上还有我,你的儿子需要你,你不能一蹶不振呀。

    爸爸,我知道你想她甚过想我的妈妈,我不想怪你,因为你们有真爱。其实我和你一样早已在心里接受了她,我也和你一样多么希望她还活着帮我照顾你的生活,可是,爸爸,这一切已然没有可能了。

    所以爸,我们面对现实吧,我希望不久就能看到像从前一样干劲儿十足的爸爸,哪怕是不为挣钱。你不是想种树吗,那你就去种吧,儿子支持你。我知道你想念着梅香姨,所以我帮你找了一张梅香姨的照片,想她的时候就偷偷的拿出来看看吧。但也不要忘了捎来带去的看一眼摆在那里的妈妈。

    我走了,希望你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让我老是牵挂,你能做到吗?

    儿子:东东

    泪水早已打湿了纸页,郭占金感动于这个不同于同龄人的孩子,他怎么就想的那么周到呢。他擦干眼泪,欣慰的笑了笑,忍不住下地将秀芬的照片那上炕来,和梅香的照片放在一起。他对秀芬说一会儿话,又对梅香说一会儿话,完了,才又把秀芬放回到原位,把梅香的照片装在了贴身的皮夹子里。

    好了,听儿子的,放一放前尘,想一想后世,好好的照顾好自己的身体,不要让孩子操心。

    翌日,晨光微熹,郭占金已经向林场的方向出发了。路过老桃树的大坑边,似乎隐隐约约的听到了细微的响动,他放慢了脚步,侧楞起耳朵,却什么也听不到了,他又不住的回头张望希望能看到哪怕是一点点的希望,可是,越是想看到,想听到的人却越是什么也看不到,什么也听不到,他失望的扛着䦆头沿着那条熟悉的小路进山了。

    近侧的树坑已经挖的差不多了,他走走停停,突然一个开满了桃花的桃花沟出现在他的脑海里。

    对了,一颗老桃树不在了,我要在这条沟里种满桃树,这条沟以后就做桃花沟。

    有了这个想法,自己还有点儿小小的激动,是啊,桃花盛开的季节,如果没有了桃花,好像一切都没有了色彩,心也会恍恍惚惚不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安慰,习惯了,桃花村不能没有桃花。

    主意已定,脚步也自来生风,不大一会儿就来到了小屋的位置,小屋已经不存在了,只剩下了坍塌的断壁残垣,郭占金围着小屋转了一圈,坐在短墙上望着光秃秃的林地沉思了半天。

    做不了快乐的神雕侠侣,就做孤独的护林员吧。

    退耕还林国家是有政策的。有政策的支持,就一定能成功。

    郭占金马不停蹄的开始了新一轮的周旋。几经周折,他终于取得了林地承包权,而且谁承包,谁经营,谁受益,七十年不变。他还软磨硬泡的终于拿到了一部分免费的树苗,于是,他又开始了他的近乎疯狂的造林活动。

    一年后,在浅浅的石子铺就的桃花沟两侧成功种活了几个不同品种的桃花树。桃花沟的西侧是一条平整的沙石小路,直通到护林员小屋。在原小屋的地方,郭占金重新盖了几间房子,作为临时的休息,工作的场所。

    在这里,他早出晚归,甚至披星戴月的亲手一颗一颗的栽种,最远处的白杨,半山坡上的松,只要树苗一到,他就叫上几个小工,忙的忘记了时间,饿了,累了,就回到小屋休息一下,啃几口干粮,喝几口凉水,然后接着干,直到把树苗全部种完。两年后,凭一己之力他愣是完成了百分之六十造林计划,林场再一次回到了曾经郁郁葱葱的模样。这是后话。

    当又一个春天悄然而至,一夜之间,桃花沟披上了粉红色的外衣,置身于数里开满桃花的仙境之中,没有人不被美丽的桃花沟感动。

    不知从哪天起,桃花沟竟然成了城里人们游玩赏花的休闲之地,他们三个一拨,五个一伙,漫步在石子河沟里,徜徉在飘着浓浓香味的花海里,他们唱歌,他们欢笑,他们幸福的模样像桃花一样甜美。在桃树前,在石子沟里,在偶尔突出的大石头上他们摆着各种姿势,与桃花,与亲朋,与大山甜密留影。

    望着这些不知从哪里来的外乡人,尤其是一对对手拉着手的情侣,在花海里幸福的模样,郭占金甚至也感染到了他们的幸福,笑容不知不觉的又回到了他那张笑起来很好看的脸上,只是岁月并没有善待任何人,那张脸上已然沟壑纵横,胡子拉碴的只剩下了经年的沧桑。

    但那种幸福的感觉依然在心海里微微的荡漾,像个久违了的老朋友突然之间相遇,禁不住令人热泪盈眶,这种温暖幸福的感觉还是来自他日思夜想的梅香。

    梅香啊,又是一季桃花开,你可曾看见我的桃花沟正争相盛开的桃花,红的似火,艳的如霞,风轻轻一吹,万点桃红洋洋洒洒,纷纷飘落在石子路上,那可是五里半的红地毯啊,漂亮极了。

    回来吧,梅香,哪怕只有一次你回来看看我,我种下了五里半里的桃花,不为别的,只为了想你。

    可是,究竟是怎么了,梅香一次都没有回到过他的梦里。

    这些外乡人的到来,使郭占金再一次萌发了奇思妙想,谁说山上只能种松杨,也可以种些可以观赏的花木,最吸引人的不就是我的这些桃花树嘛。

    不行,得重新规划一下了。

    一个新的想法驱动着他永不停歇的脚步又一次启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