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逡巡篇 第29集 魑魅

    樊笼之下,仙域之中,诸物皆与外界不同,透着神秘奇异与萧索肃杀之气!比如有一座上接碧落下连黄泉的昆仑,比如有广袤苍茫却连虫豸都没有的星宿川,再比如有迥然各异、气象万千的群山大川。

    曾经的仙域,以昆仑为中心发散开去,周围聚拢着七十二座仙山,山中各有仙门。灭世之战后,幸存的仙族全部移居到了密云谷。沧海桑田,时间无情地湮灭了曾经的万丈光芒,其余七十一仙门的琼楼殿宇在漫漫光阴中颓败、腐烂,化作灰烬随风消散,只剩下一座座死寂的山头。

    魔尊幽昌作为四族中邪恶残暴的反派首领,原本应该居住在奢华森严的魔罗殿中,美姬在怀、群魔俯首。事实上,幽昌的父君,也就是前任魔尊,以及以往历代魔尊都拥有这些美妙的待遇和强大的实力,但到了他这一辈,境况却有云泥之别。

    当年幽昌的父君与黑莲联手发动灭世之战,最后落得个兵败灵灭的下场,将千万年来魔族的基业都作了陪葬。幽昌本以为自己也会和父君一样不得善终,谁知还没等他被司法神君化去元灵,樊笼便降临了,他逃出了神界打造的小牢笼,来到了大牢笼。

    鱼儿在缸中只有方寸之地,而在池中就自由多了。原本那些法力高强的邪魔都在战争中被扑杀殆尽,逃出牢笼的战俘们为了获取力量相互吞噬,强者更强、弱者被诛,最后,幽昌以魔尊继承人的身份捡起老爹丢掉的接力棒,召集与他一样死里逃生的残部重建魔族,这才勉强稳定了局面。

    他们龟缩于荒废的仙山之中,其手下也仅有化蛇、童律、摩夷三个各怀鬼胎的属下,外加小妖数千。为了防止仙族进犯,也为了维持个场面,幽昌每天都需要做足心理建设,才能忍住不把这些小罗罗的灵力吸干。

    这些年,樊笼三族面临着同样的生存危机,皆是池鱼笼鸟!天地元气匮乏,魔族与仙族的人数都在逐渐减少。人族因为轮回方式由自然变成了人工,所以每转世一次,魂魄的能量都有耗损,千年下来,人类的数量缩水了一半,且寿命越来越短。

    以赤松为首的仙族与亚雨守护的人族同舟共济,勉强维持生存,而魔族一直蠢蠢欲动,想要寻到机会夺取其他两族的能量,从而使自己能够活得更长久。只可惜,赤松那个老家伙太狡猾,搞出个乾坤网,带着一大帮子人躲在壳子里做缩头乌龟,弄得魔族狗咬王八,无处下嘴。

    魔族老巢山赤水天很显眼,起这么个名字,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的山头颜色与众不同。幽昌之所以如此胆大是因为,山虽好找,洞却难寻。首先,山体内四通八达,如老鼠打洞般被挖掘出无数的通道,且这些通道都施了秘术,如同无数条肠子不断运动,一日九回,九曲回肠条条皆可相通,没有人能找到那深入山体的洞府在何处,也许经由这些山肠早已通往其它山头也不一定。其次,在赤松只防守不进攻、一切求稳的指导方针下,没有哪个仙族会去撩拨那些凶残弑杀的邪魔。

    所以千年来,樊笼中的三族形成了微妙的平衡,虽然魔族一直没有放弃去邻居家打秋风的念头,但始终无法得逞。如果任由这种状态保持下去,再过上千百年,樊笼就会成为一个空罐子!然而,事情因为凭空而降的两个人开始有了转机,那个叫做命运的东西,在静止了千年后又开始嘎啦嘎啦地转动起了老旧的齿轮!

    山赤水天的西北方,有一片与众不同的山谷。之所以显得特别,是因为岩山围成的崖谷内有一片巨大的林地,林中常年翻滚着红色的雾气。红雾自山谷中央一棵巨树升腾而起,向着四面八方扩散开去,近浓远淡、且扬且荡。

    这是一棵千年老枫树,树干需要六七个成人合抱,树叶奇大,呈暗红色,张开的树冠能覆盖其下一亩地的面积。老枫树岔开的树丫如同密集伞骨,多、长、粗壮且坚实。无数藤藤蔓蔓缠绕于这些树丫之上,如同毒蛇般缓慢游动。

    老枫树上栖着一只魅,名叫洛姬雅,这里就是蚩尤枷锁所化枫林的真正所在。樊笼覆世后,洛姬雅与魍魉这两只道行不浅的上古老妖藏身此处,成为独立于乾坤网与山赤水天之外的存在。魔尊幽昌之所以没有对这两位下手,不是不想,而是实力不允许。迷雾谷毒气缭绕,洛姬雅的魅术又强大莫测,每一棵枫树都是他们的耳目,这样易守难攻的地方,也只有和主家有点交情的化蛇可以偶尔进出。

    此刻的老枫树上,洛姬雅正妖娆地侧卧着,只见她云鬓蓬松、朱颜娇媚、迷裙下曲线曼妙玲珑,纤细赤裸的手腕脚踝处悬挂着小巧别致的金铃,真似海棠醉日,梨花带雨。树下,一位不速之客正在搔首弄姿,此人生得邪魅阴柔,容貌还算英俊,却偏偏在额头上长着一只红色的肉瘤,使得整个人看起来极其怪异。

    洛姬雅寒声道:“化蛇,我念你也是上古老人儿了,才许你进出我这迷雾谷,没想到竟是引狼入室。你心怀鬼胎,趁我闭关怂恿魍魉老鬼出去胡闹,还丢了性命,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得什么注意。今日你既有胆来,就把命留下吧!”

    娇媚之音未落,红色身影已动,洛姬雅的神情瞬间由风情万种转变为凄厉怨毒,数万棵枫树伴随着叮叮当当的响铃声剧烈摇晃。山谷地凹,回音袅袅,几番回转交叠后声音纷乱异常。化蛇顿时头痛欲裂、神分智夺,眼看就要被对方的魅术控制了心神,他赶紧摇身化作蛇形,蛇类没有耳朵听不见那夺人心智的铃音,这才缓过气来。

    巨蛇一边扭动身体躲避着攻击,一边口吐人语,“姑奶奶,你别怒,我这不是给你报信儿来了嘛,老鬼他还有得救。”

    闻听此言,洛姬雅的攻势略缓,但却没有立刻停止,在让化蛇付出了大片鳞甲脱落的惨痛代价后,她才重新回到枫树上,又恢复成了妩媚娇柔的模样,两种姿态切换自如、无缝对接,看来妖精也会生病,一种叫精神分裂的病。

    “有屁快放。”

    一阵黑烟散去,化蛇变作人形,他揉了揉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心里怨毒至极,眼中却满是谄媚,“我知道带老鬼出去您不高兴了,可这事儿真不怪我,我也是酒后失言,提了嘴那几个仙族弟子的事儿,老鬼偏要去吸了他们的灵力,我也拦不住呀!”

    听他还在巧言令色,洛姬雅的表情扭曲起来,化蛇见状赶紧转了话题,“可,可老鬼并没有死透,我看见他的元灵被螭吻吞进了肚子里。只要......只要能拿到那个螭吻炼化的玉镯,老鬼就还有得救。”

    红叶凌乱飞舞,气氛压抑肃杀,化蛇后背已经湿了大半,不知道是汗还是血。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游说:“我知道夫人您和老鬼夫妻情深,这不是想将功补过嘛!我冒着生命危险一路跟踪,发现那几人乘船正沿嚣水北上。他们人多势众,我一个人不是对手,得回山赤水天搬救兵,可又怕回头他们早溜回密山了。您这迷雾谷刚好离着嚣水近,所以,我才壮着胆子来求您出山。”

    “哈哈哈哈。”洛姬雅发声而笑,尖利的声音让人牙酸,“化蛇呀化蛇,你害了老鬼还不死心,居然还敢来诓骗姑奶奶我,我看你是真得活腻了。”

    最后一句话杀气凛冽,激得化蛇打了个哆嗦,连忙摆手道:“绝无此事,绝无此事,我哪里敢打您的主意?我已经犯了一次错,如果不是时间紧迫、救人心切,怎敢再登您的门,这不是找死嘛!您只需施法将他们困在水上一日即可,一日内,我定能将救兵带来汇合。到时候咱们联手将那五个小仙的灵力吸干,再把老鬼的元灵夺回来。我看仙族那三个小子长得着实不错,您挑一个喜欢的,将老鬼的元灵往他肉身上这么一附......”

    化蛇右手翘着兰花指,左手以袖掩面,笑得阴气森森,“岂不妙哉?”

    洛姬雅思绪翻转,将事情的可行性在脑海中琢磨了一遍,然后,发出一声语调婉转的“嗯”,显是同意了化蛇的建议。

    协议已成,二人分头行动。出了迷烟谷,化蛇面色立刻阴沉下来,他回头望了眼那片烟雾缭绕的山林,满眼阴厉之色。化蛇抚摸着自己流着黑血的伤口发狠道:“走着瞧,等......”他收住了话头,转而又道,“哼,到时候定将你这片破林子和那棵老妖树连根拔起,以报今日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