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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也许在安静的空间里,人总是很容易就记起那些过往的从前。在记忆的河床上,依旧是曾经留下的遗憾。忍不住她会想起与他相拥而坐,静静的望着天上飘过的云。她也会想起夕阳下他们十指相扣走在乡野地上留下的身影,还有野花编成花环带在她头上时的那种幸福的喜悦,还有爬伏在他背上香甜的沉睡和农舍里的情意绵绵……忍不住要去想,却又让泛起的泪水模糊了眼睛!

    曾经因为失去而心疼,曾经的曾经,似乎一切的一切都能在如果的想象里拥有!

    风从窗外轻轻的涌进,在额前轻轻梳理一下刘海,感觉鬓角的发梢正触摸耳垂,一阵心动的绯红。明知回不去了,她止不住还要去想。

    抬头看去,那温柔的阳光正向她慢慢走进,不觉,心中一片明媚。

    他就站在窗外。

    那个阳光的男孩!

    他们望着,都没有说话,彼此的脸上都张开了一抹微笑。

    假期的校园很静,她喜欢这份没人打搅的安宁。坐在桌前,静静想些事,灵感来了,拿起笔写下诸多感受,和故事中的情男情女共同感受悲欢离合。

    “你怎么来了?”她忍不住开口了。

    他回应道:“我说过要带你去个地方,要去吗?”

    她不知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出于好奇,也不能拂他的好意,点头答应了,“好吧。”

    门口值守的人员惊诧地看着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被学生用自行车带着驶远了。

    “嗨,这是什么情况?”

    冬日的山野到处光秃秃的,看不到顶点的绿色。穿行于城南的寒山峡谷,因飞快的急驶,乔菽萍发出连连的惊呼:“喂,小孩子,你慢点,慢点。”王英骄没有听从,反而脚下蹬踏得更使劲了。乔菽萍的身子在晃动,她不得不搂住了他的腰身。

    王英骄偷着笑了。

    “你个坏小子,成心的。”乔菽萍也在笑。

    “我们来了——”

    尖叫声、笑声在峡谷阵阵回荡。

    过了峡口,里面开阔了许多,小河的两边零星有了人家户,缕缕青烟在屋顶飘忽。走不远,视线里出现寒山主峰,因了几场冬雪,山顶一片皑皑,这就是河都著名的八景之一“寒山凝雪”。悬崖峭壁上,有几眼泉水涌流,因了冬日凌冽的寒风难以渴求的忘我,给予这些水最致深的一吻。这一吻凝固了夏天燥热的记忆,让水以冰莹的深情凝望,冰瀑层层叠叠、错落有致、晶亮剔透,不舍不弃地紧紧贴着悬壁、岩石,用洁白的色彩张扬弦目,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太美了,简直像童话世界,神奇的一塌糊涂。”乔菽萍不禁连连赞叹,“喂,小孩,谢谢你带我来这里。”

    “别叫我小孩,我已经是大人了。”王英骄的眼神里有种熠熠光束在闪烁。

    面对这晶莹的冰雪世界,乔菽萍不禁想起了陕南的那个冬天,雾凇、雪野,还有那张定格在照片上的“康乔之恋”。不知是因了回忆,还是因了这景色的生情,她的眼里多了点点泪花。

    “你怎么了?”王英骄问。

    “哦,没什么,它很美。”她不敢正视王英骄的眼,仰头望向崖顶。

    在少年的眼里,他的老师是那样美,“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泣非泣含露目”,更有“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好美!”他脱口而出。

    “你说什么?”

    “我说冰瀑真的很美。”

    她微微一笑,又望着冰瀑说:“只可惜,当春风回归的时候,这些白色的灿烂终将融化,美丽也会在滴答中一点点消失。”

    他说:“那是以后,至少现在是美丽的。”

    明知道他话里的意思,乔菽萍不敢再接他的话,更不能去接住他的眼神,心里猛然像有个物件给桶了一下,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在涌动。“他只是个孩子!”她轻微叹息,撇下他径直往一块巨石后面走去。

    “喂,你要去哪里?”他喊了一嗓子。

    “别那么叫,我是你老师。”她没有回头。

    王英骄坏坏地一笑,跟上了她的脚步。

    走了几步,她站住对他命令道:“就停在那,别过来。”见王英骄收住了脚步,她这才在巨石后隐去了身影。就这不放心,她又探出了头,见他没动,急忙缩了进去。

    少顷,等她再次露出身子的时候,视线里竟然没有了王英骄的影子。

    “喂,王英骄,你在哪?”她转动身体四周察看,“小屁孩,你给我出来。”

    几分钟后,就在乔菽萍思忖他躲藏在哪的时候,王英骄从边上的林子里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干花。

    “给你。”他满面笑容地双手递过去,“可惜不是新鲜的。”

    那是一种野生的蒿草,枝叶已经枯萎了,细碎的花朵依然彰显着淡淡的粉色。乔菽萍接过来,放在鼻子下嗅了嗅,有股异味,但并不那么难闻。

    “你什么意思?”

    “能有什么,不就一束野花而已。”

    “你一个还没长大的小孩……”

    不待她说完,他不容分说,拉住乔菽萍的手,“走,我们去爬山。”

    乔菽萍差点被他拉得跌倒,好在马上稳住了。

    “你松手,我自己走。”

    王英骄不管,继续拽着她上了山坡。到底是小伙子,精力充沛,不消一会功夫就拉着乔菽萍上了一处并不高耸的山包顶端。

    山风喧嚣,身后依然是连绵的山峦起伏。往下看去,被冻封的河流在山谷蜿蜒,像一条细长的白练,从大山深处而来,又环绕消失在峡谷的拐弯处。

    “哟呵呵——”他挥臂狂啸。

    “大山,我们在这里——”她也受感染,边喊边抛飞了手中的干草。顿时在湛蓝的天际下,散开的蒿草在风的卷裹下,飘飘洒洒,漫向坡地、沟谷。

    面对她的疯狂,站在一边的王英骄几近看呆了。

    乔菽萍发觉了,有些不好意思,“去,小孩子家的,乱看什么。”

    王英骄嘿嘿一笑,移开目光,用双手弄成喇叭状,对着群山狂喊:“乔菽萍,你喜欢吗?”

    乔菽萍也没有在意他没大没小地叫自己的名字,跟着回应了起来,“喜欢,我太喜欢这里了!”

    就是这个忘却烦恼的时刻,不管是注目与羞涩,那一刻都是内心真情的表露。对王英骄来说,那眼眸是真实的,但懵懂的情怀注定是在他长大过程中的一个逗点,也是他步入青春年纪里的最初片段。而对乔菽萍来说,王英骄在她眼里就是个少年,尽管瞬间她有心跳的感觉,也愿意在他的情怀里享受片刻的愉悦,可毕竟他还没有长大,她不可能忘乎所以到把心扉向他敞开,更不要说交给他了。

    在往回走的路上,乔菽萍揪住他的耳朵问:“你刚才叫我什么?”

    王英骄疼得龇牙咧嘴:“没,没叫什么呀。啊,疼,就叫了声‘乔菽萍’,不行啊?”

    “当然不行。”

    “那叫什么呀?”他故意问。

    “难道你不知道吗?”乔菽萍手下使了点劲。

    “哦,我知道了,疼,老师。”

    “知道疼就好,以后可不能乱叫了,听到没?”

    王英骄歪着脑袋,问道:“不在校园也不能叫吗?”

    “不能。”乔菽萍警告道:“你胆敢在学校叫我的名字,看我咋收拾你。”

    趁乔菽萍说话松劲的时候,王英骄猛地头一摆,挣脱了。

    “你还真拧啊,不疼啊?”

    “你还想再来一次?”

    “你是我姑奶奶,我惹不起。”说完撒腿往前跑了。

    乔菽萍笑了。

    “喂,小孩,你等等我。”她加快了步子。

    说笑,打闹,乔菽萍感觉似乎回到了从前,那个时候她也是充满了无忧无虑。可惜岁月荏苒,美好的日子转瞬就变成了过去,再也回不来了。

    坐在自行车上往回走,乔菽萍不自觉就搂住了王英骄的腰身,俨然没有了原先的扭捏。可没几步,王英骄把车子停住了。

    “怎么了?”她从后座跳下来。

    “好像是自行车没气了。”

    低头一看,果然后车胎瘪瘪的了。

    此时两人都是饥肠辘辘,眼看天色将晚,乔菽萍问:“这怎么办?”

    王英骄往前方看去,不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

    “看来我们今晚得住这儿了。”

    乔菽萍说:“这人生地不熟的,谁家会借宿给我们?”

    王英骄微微一笑,胸有成竹地说:“你只管跟我走就是了。”

    乔菽萍有些疑惑。

    拐过一个山湾,河岸边出现了一个村庄,大概十几户人家的样子。王英骄说,这个庄子叫叶家湾,我们就去这里。乔菽萍说,你怎么知道。王英骄诡秘地一笑,并没有回答。

    进了村子,迎面遇上一个肩挎背篓的老汉,王英骄居然给那人打招呼。这让乔菽萍更疑惑了,他怎么会认识这里的人?

    就在乔菽萍还在思忖的时候,王英骄停在了一户人家的门楼前。乔菽萍抬眼望去,这个颇为阔气的门楼在土色的村落里显得尤为突兀。一进到院里,虽说也是“一坡水”的建筑,但门脸全都是青砖白灰砌就,和城里的房子没啥两样。

    “这是……”乔菽萍把不解的目光落在王英骄脸上,以期能得到确切的答案。

    王英骄解开了乔菽萍心中的疑惑:“这里是我的老家,我叔叔一家就住在这里。”

    乔菽萍明白了,“难怪,我说你怎么对这里这般熟悉。”

    他的叔婶听见说话声从屋里掀开门帘出来,见侄子带一个漂亮的洋气女人回来,颇为惊诧,她是谁?

    “叔叔,婶子,”王英骄打招呼,并介绍身边的乔菽萍:“这是我的国文教员,乔老师。”

    “哦,是先生呀,这可是稀客。快,进屋里。”王守业诚心让客。

    “给你们添麻烦了。”乔菽萍微微躬身施礼。

    “你是贵客,请都请不来。”王英骄婶子一脸热情,急忙把门帘撩起。

    在彼此的客气声中,乔菽萍作为客人首先进到屋里,随后其他人也进来了。两开间的房,差不多有一半被土炕给占据了。对着门是一张八仙桌,两边是高靠背椅子。炕前生着炉火,屋里暖暖的。一盏油灯挂在半墙上,被涌进的风忽闪得灯花乱晃。

    乔菽萍说:“好缓和。这里太阳一落山很冷,我感觉手脚都被冻僵了。”

    他婶子说:“那赶紧上炕,捂一会就好了。”

    乔菽萍有些不习惯到炕上坐,但她知道这是乡下人的习俗,但凡有了重要的客人,都要让到炕上,然后再放置一张炕桌,吃喝都在这里。乔菽萍不好在推辞,脱了鞋上到炕上,脚伸进炕被里,顿感热乎乎的。

    “骄娃也上炕上去。”王守业对侄子说。

    “叔,我盘腿坐不住,就不上去了。”

    “那么大的炕,谁又没让你盘腿,伸直不就行了。快去,这一身寒气,炕上暖和。”

    王英骄只好听从,也上了炕。脚刚一伸进被窝,碰上了乔菽萍的脚,他赶忙缩了回来。

    乔菽萍看他一眼,向他使了下眼色,意思是把脚伸过来,怕什么。

    王守业夫妇始终没有问侄儿和老师到山里来做什么,他们知道有些话是不能随便问的。在拉家常中,得知乔菽萍父亲是“荣华商行”的老板,王守业惊奇了,“原来你是乔掌柜的女儿,乔老爷子那可是河都城鼎鼎大名的豆腐王啊!”乔菽萍说,“他也就是会做豆腐罢了,经营商贸公司还是欠缺一些。”王守业点了点头说:“你说得到也是,商人得有一定的奸猾,你家老爷子太实诚。”乔菽萍说:“您认识我父亲?”王守业回答说:“有过几面之交,了解不是很多。”

    他婶子一直在进进出出忙着做饭,偶尔插一两嘴。能看出,这位婶子不但模样长得好,又利索干净,待人很亲切。

    “叔,小骅呢,还在放羊?”王英骄问起了自己的堂弟。

    “他还能去干啥,又没你那脑子,书念不进去,只有去放羊。快了,等会就回来了。”王守业说。

    堂弟王英骅,小王英骄五六岁,不爱念书,一背《四书五经》就脑仁疼,倒是对放羊挺热衷,这成了叔婶的一块心病。

    正说着,院外响起羊的“咩”叫,从此起彼伏的声音能听出,这群羊数量不少。

    “小骅回来了,我出去看看。”王守业起身去了外面。

    不一会,乔菽萍就见到了那个放羊娃,面容清秀,猛一看和他堂哥王英骄有几分相像,目光里透着机灵。乔菽萍在想,这么一个孩子正是念书的时候,咋就不爱学习呢?

    那孩子话不多,打一进门也就是对王英骄叫了声“哥”,再不言语,对乔菽萍也只是点了点头,算是有了招呼。

    很快,婶子的饭做熟了,一家人围着炕桌吃饭。

    婶子劝乔菽萍多吃点菜,说乡里就这条件,没啥好招待的。乔菽萍说,你太客气,我们在家平时吃得到也就这样。王守业说,乔老师既然来了就多住些日子,反正假期也没多少事。王英骄听了当然喜欢,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的老师。乔菽萍有些犹豫,说那多不好意思,这已经够打扰的了。婶子接话说,你尽管住就是了,明天给你杀只鸡吃,如果想吃羊肉也行,宰一只就是了。乔菽萍说,那可不能,小骅辛辛苦苦放养不容易,哪能说宰就给宰了。谁知王英骅却说,没关系,羊就是用来吃肉的。这话让乔菽萍感动,但她说那也不行,你们一家的心意我领了。

    吃了饭,大家又东拉西扯拉聊天,说到高兴处满屋子都是笑语连连。那会乔菽萍感觉这家人真好,很温暖。自母亲离世后,她再也没有感受到这种其乐融融的氛围。当婶子说到王英骄小时候回到叶家湾的囧事,如何顽皮,有时简直淘气得不像样子。还说他有次拿一团羊毛染了锅灰,伪装成老鼠,吓一位刚结婚不几天的新娘子。那女的裹了小脚,跑不快,连连尖叫,差点摔倒。他倒好,高兴地躲在墙拐角偷着笑,又忍不住笑出了声。直到这时,那新娘子定睛一看是假老鼠,跑到家里告状来了。

    乔菽萍听得哈哈大笑,“原来你这么坏呀!”

    王英骄狡辩:“婶子,哪有这样的事。”

    婶子说:“别当着老师的面不承认,你干的调皮事太多了。”

    王守业说:“骄娃小时候的确不让人省心,这一转眼长大懂事了。”

    大家说笑着,王英骅坐在炉子边的小凳子上静静听着,脸上挂着开心的笑意。

    到了睡觉的时候,婶子带乔菽萍去了隔壁的屋里。这屋平时由王英骅住,这晚婶子把炕上的单子和被子都换了干净的。

    见这屋也生了一个小炉子,乔菽萍说,“婶子家的条件真好,城里好些人家只有寒冬腊月冷得不行了,才烧几天炉子,大多的时候只能干冻着。”

    婶子说:“白天这屋也不点炉子,到了晚上才从大屋端一盆烧旺的火炭过来。有了火,屋里就没有寒气了。其实我们村子里有些人家也烧不起炉子,小骅爹是这一带的保长,他没少接济。好在我们离狼山矿区不远,他认识那儿的窑主,能搞些便宜的煤矸石,分给那些困难户和煤块参合烧,好歹都不会冻着。”

    听了这话,乔菽萍顿然起敬,王守业能想着身边的乡亲们,他这个保长就了不起。如果全天下当官的心里都能装着老百姓,何愁会得不到人民的拥护。

    两个女人躺在炕上闲聊着,乔菽萍进一步了解到,王守业是个有文化的人,兄弟俩学习都好。由于家庭的原因王守业没有去考大学,而是全力支持兄长实现了夙愿。能听出弟兄们关系很好,每年春节前王英骄的父亲都会携妻儿到乡下来过年,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很热闹。

    夜深了,乔菽萍一时难以睡着,望着黑漆漆的屋顶想着什么。总算迷迷糊糊有了睡意,却又被传来的隐隐哭声给搅了。听那哭声应该离这不远,她不知发生了什么。不一会,她隐约听见有人在敲院门。她原本想叫醒睡熟的婶子,但隔壁的屋门响了,院里有了脚步声,估计是王守业开门去了。能听出,进来的是个男人,声音压得很低,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嗡嗡的。

    不长时间,他们进到了大屋,可能屋子里的孩子们醒了,说话的嗓门大了些,但仍旧听不清楚他们说话的内容。又过了好一会,隔壁安静了下来,看来那个人也在这里睡下了,没听见有人出去。

    不知过了多会,乔菽萍才迷迷糊糊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