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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天气愈发地寒冷,到年关临近的时候,叶尔康从野外回来了。在乔菽萍的家里,他出现在她面前。

    屋里很温暖,叶尔康脱掉了厚重的棉衣。

    乔菽萍说:“你黑了,脸也皴了。”

    叶尔康说:“被西北风给吹的。男人嘛,粗糙些好。”

    乔菽萍笑了:“这样就有阳刚之气了?”

    叶尔康说:“至少不是白面书生了。”

    乔菽萍说:“白面书生也没什么不好的呀,就像你过去,不就也是个白面书生嘛。”

    叶尔康说:“时过境迁,职业的特点决定了我应当行走在风雨中。”

    “在野外工作,很艰苦吧?”

    “艰苦不怕,只要能放开膀子大干,这样的生命才有价值。”

    炉子上的水开了,乔菽萍说:“没有咖啡,只能是茶了。”

    叶尔康说:“也就辛明亮喜欢咖啡,我觉得还是茶好。老辛给你来信了嘛?”

    乔菽萍摇头:“没有,从他走后,再也没了音讯。是我伤了他的心。”

    “也别那样想,你不欠谁的。”

    “话是那样,但他是为我到河都来的。”乔菽萍边泡茶边问叶尔康:“你有看过柳先生吗?”

    叶尔康说:“我打算明天去看看。看来你也听说特务要谋害他的事。”

    乔菽萍点头:“是啊,前一阵江薇告诉的。这些人简直利令智昏,整个江山都丢了,还不死心。”

    叶尔康冷笑:“哼,充其量是以卵击石,翻不起大浪。”

    乔菽萍把茶放在叶尔康旁边的茶几上,坐在另一个沙发上。

    “就要过年了,”她对叶尔康说,“回去吧,她们母女可在眼巴巴等你呢。”

    叶尔康拿起茶杯呷了口茶水,说道:“过几天吧,是该回去一趟了。你有没兴趣跟我去乡下过年?”

    乔菽萍笑了:“你这提议太离谱,我跟你去你老家,这算什么?”

    叶尔康说:“朋友啊,有什么不行的。乡下过年热闹。”

    “还是算了吧,别没事找事了。”

    乔菽萍点了一支烟。叶尔康清楚这都是她心里苦闷沾染上的。多少个慢慢长夜,孤灯下也许烟卷或多或少给了她一丝慰藉。但他还是劝了,“戒了吧,对身体不好。”

    “解闷,抽着玩。”她说。

    “那给我一支,我陪你。”

    “嘁,你陪什么不好,陪这个。”

    叶尔康从烟盒里取出一支,放在鼻下嗅了嗅,没有点上。

    这天乔菽萍下厨给叶尔康做了饭,叶尔康夸奖说,想不到你的烹饪手艺有很大的长进。乔菽萍说,马马虎虎,总得吃饭不是。

    “喝点酒吧。”她说。

    “行,这个可以来点。”

    他们一边喝酒,一边聊着。以往两人不在一起的时候,互相惦记着对方,一旦面对了,又很坦然,就像老朋友一样谈天说地,彼此没有非分之想。所有也就没有局促和尴尬,甚至连低头深思、若有所待都没有,更谈不上心里乱成了一锅粥。

    到了夜幕低垂的时候,叶尔康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乔菽萍说:“行,你走吧。”

    从乔菽萍家告辞出来,叶尔康在院门口与她作别。

    天上飘着雪花,叶尔康抬头望望,雪落在脸上冰凉。

    他走进了雪夜。

    路灯昏暗,叶尔康没有看到,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王英骄和章芷若正并肩行走在一起。街上很安静,寂寥的天空永远保持着最静谧的姿态。雪落在地上,小憩在杨柳枝,淡薄出纯净的诗意,描绘出优雅的意境。至于是否勾起以往的回忆,还有那丝甜美中稍带苦涩的青春芳华,只有心知道。夜风轻轻拂动,一如曾经属于他们的时光,已经消失在过去的那个街角,就是不知印在雪地上的脚印能否这样长长久久地一直陪伴走下去。

    “冷吗?”他停下步子,关切地问了一句。

    她摇摇头:“不冷,这儿很温暖。”她用手指了指自己的胸口。

    但他还是把围巾给她往紧了系了系。

    互相望一眼,继续往前走去,他们的身影渐渐消失在夜的深处。

    街空了,夜愈发宁静。

    只有曼舞的雪飘飘洒洒,轻舞飞扬。

    数日后,在已经听见年的脚步声的时候,叶尔康才从河都回到了家乡。

    俞英莲没有见过五光十色的花花世界,很单纯,那是她的本色,也是她的品质。尽管她没有文化,但她懂得男人的心是要用女人的贤淑和温柔去暖。这个世界是由男人主宰的,过去不要说有钱有权的男人们寻花问柳,即使那些做苦力的一旦口袋里攒了几个银两,也心痒痒地想到烟花柳巷逍遥一番,或者被哪个风骚的寡妇勾引,甘心掏出兜里的钞票,换得销魂断肠的一段良辰。大千世界,花花绿绿,男人在外面的诱惑太多,有些人因了粉色馋眼,想见异思迁,可一旦想到家里还有一双含情脉脉的眼在静夜里望着、等着、候着,他内心陡然起了颤栗,惭愧使然往往会让他及早抽手脱身,奔向回家的路。如果一个男人认定了要往粉堆里扎,那九头牛也断然是拉不回来的。从古到今,毕竟不过才出了一个柳下惠,皇帝老儿佳粉满宫,还想着往窑子里跑,那些妻妾成群的权贵们也是如此。过去就在这小小的隆兴镇,有人胡子都白了,还把嫩雏儿往炕上娶,没人惊讶。倒是叶家父子这点好,从没想过要纳个妾回来。

    俞英莲曾经傻傻地动过心思,如果张罗着给自家男人娶房小的,那样就能把他留在家里了。这话她倒是给婆婆说过,婆婆叹口气,唉,真难为你了,为了留住男人,都动了这样的念头。婆婆又说,康儿不是女人能栓在炕头上的人,你就别枉费苦心了。

    俞英莲爱自己的男人,什么都愿意为他做。但她也不是男人手中的提线木偶,她有她的思想和见解,并不是样样都听从男人的。譬如在叶尔康刚回来没几天,家族的一位堂爷爷去世了,叶家的所有人必须得戴孝。叶尔康本打算前去吊丧上柱香,磕个头了事。可俞英莲劝他,不能这样,孙子辈以上都得披麻守灵,你那样太轻巧,会遭人耻笑的。叶尔康狡辩,那都是陋习,该改一改了。俞英莲说,当初咱奶奶归天,你咋不给改了,到别人的事上你就要改,那成了啥?叶尔康说,那是亲奶奶,不一样。俞英莲说,是不一样没错,可都是叶家的先人,你如此区分里外,在理上根本就说不通。自家的奶奶你能披麻戴孝,别人家的爷爷你就觉得是陋习,这合适吗?千万不要让人在背后戳咱的脊梁骨,乡下人骂人狠着呢,连祖宗都会翻出来骂。最终叶尔康还是听从了俞英莲的意见,按乡俗穿上了丧服,不但磕头、守灵,还应东家的意愿给撰写了祭文。他的这些举动不光博得了本家人的高看,连村里的乡亲们都给他竖大拇指,说到底是有大学问的人,低能屈膝,高能入堂,懂得不忘本,书没白念。否则这些话可就倒着来了,想想都觉着可怕。

    在家乡逗留的那些时日,正因为有俞英莲无微不至的关怀,叶尔康感觉过得滋润,脸上也多了笑容,不时会把女儿抱在怀里亲一口,顺便把身边侧目的女人也亲了。俞英莲还不习惯他这样,娇羞的像初过门的小媳妇,顿然满脸飞红。夜里睡下,依偎在叶尔康的怀抱,她更是满足的一塌糊涂。她总希望能为叶家添个顶门立户的男丁,这也是公公婆婆的期盼。

    俞英莲说:“我可想给你生个男娃了。”

    “那好啊,咱就再生一个,不管男娃女娃我都喜欢。”

    “可你老不在身边,我咋能生得了。”

    叶尔康爱怜抱住她:“那我不能因为你想要娃娃,就一直呆在你身边呀!”

    她撒娇:“那你这次多呆几个月,等我怀了娃再走,行不?”

    他安慰她:“顺其自然吧,不要那么刻意,我们都还年轻,有的是时间。只怕将来生的娃娃多了,你都忙不过来了。”

    “怎么会,再多我也不嫌,哪怕一年给你生一个我也不嫌多。”

    “那还不把你累坏了。”

    “不累,那有什么好累的。”

    几多希冀终究还是落空了,不知是叶尔康在她身边守护的太少,还是别的什么不得知的原因,她的肚子再也没有鼓起来。人的一生往往会有许多意料不到的憾事,等走过了回过头看一看,或静下心来想一想,假如一切能重来一次,也许就没那么多懊悔的事了。

    年一过完,叶尔康就忙着动身了。

    俞英莲不想松手,“说好了你要多呆些时日的,怎么就要走?”

    叶尔康打趣道:“你可真想把我栓在你裤腰带上了?”

    她用羞涩的眼神撩他:“咋,腻了不成?”

    “没有,怎么会。”他告诉她:“单位还有很多事等着呢。以往没有经费出野外,现在好了,国家要搞经济建设,接下来会很忙。这几年多少大好时光都白白给浪费掉了。”

    “我知道你忙,就不能再呆些日子?”

    他无不疼爱地捧住她的脸颊,“等忙过这一阵我就回来,好好陪你。”

    “你就知道哄我。”

    “没有哄你,是真的。好不容易不打仗了,该认真干些事了。”

    “你每次走了,不知道我该多担心。”

    “这不打仗了,太平世界,有什么可担心的。”继而他无不歉意地又对她说:“我这一走,家里就靠你多担待了,我一点忙都帮不上,我这男人当的……”

    “没事。你在外忙你的公干,我在家带孩子,挺好,不用为家里牵挂。”说着话,她情不自禁扑进他的怀里,泪也下来了。明事理的她知道,他有他的公干,不能因自己的不舍荒废了他的事业,他的追求。她轻轻松开了手……

    天暖和了,岁月的更替,总是让人无端生出一丝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