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岳身后谈

    风清月明，宋江辞别了晁天王独自驾起五色云到隔壁山头去耍耍。泰山上一如既往地香火旺盛，碧落黄泉四季不断，昼以继夜。石刻，牌楼，台阶，门槛，这一切宋江都太熟悉了。生前不论，身后留此脩名，过也过矣，何苦来哉！汉柏唐槐也是看惯了的，松涛间夹着彩蝶，是故人到了。

    “帝独尊，臣宋江拜手稽首。”

    “天魁星客气了，入座吧。”

    东岳大帝亲自给宋江冲了诸葛武侯相赠的红油印度茶，宋江象征性地喝了一口之后赶紧吃了几颗去了核的山东红枣压一下也就不再动它。青檀生香，今夜邀请的客人也到了。山海袍，黄金衣，六龙开道，金翅鸟导引，是岳武穆的仪仗。宋江踩着青云迎上去先叙了礼，和岳武穆客道几句，同乘着彩云下来，正好接着徒步过来的王判官。岳武穆同王判官和东岳大帝打过招呼就自己找了给喜欢的石头铺上自己带来的铺盖坐下了。岳武穆坐在铺了羊皮褥子的石榻上面朝西方，王判官在石台上铺了草席，放一可折叠小马扎就怎么朝东坐定。

    东岳大帝在主位上坐北朝南，宋江从刚才坐的石墩上拿了自己带来的整张虎皮到东南角铺好了挨着岳武穆坐。东岳大帝照例给他们上了红油印度茶，岳武穆和宋江心照不宣，照例不喝。只有王判官从来不管东岳大帝给他投喂的是什么出神入化的玩意儿，从来都是一饮而尽，也从不嫌弃。这就是文武不同吧，宋江思考过这个问题，岳武穆也同样没有承认。

    “女班阎君做了些茶果子，要我带来分给诸位同僚吃。”

    “女班阎君有心了，汉朝的点心可不常见。唐朝的油炸酥饼朕已经吃腻了，这个豆沙饼倒是干净。”

    “看起来倒像是我宋朝的，晁盖哥哥家的嫂嫂常做给我们吃。岳武穆那时候也这么吃吗？”

    “这个花押……我银屏女儿也会这个，是在军中和一位吴家嫂子学的。就是这个味儿，女班阎君果然心灵手巧，我就学不会。”

    “是我吴氏女子自己刻的私印，后来就带到夫家去了。”

    “原来是宋朝的，朕在那时候竟然没吃过！”

    “这是民间的小玩意儿，哪敢拿去酬神供佛。说实话，生前我是不信有这些的。可身后既然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荆王是个豁达的，生前身后事，咱们这些功名路上走的远的，总免不了今朝为善明宵作恶。尘归尘土归土，让后生去争，我自不动。”

    “岳武穆这话也是看得开，想俺宋江一生未曾负过壮士，死也不忘官家。可俺梁山兄弟偏偏都是个贼寇。就俺柴进哥哥这样的开国之后，还有俺关胜兄弟这样的神明嫡子也是这般境遇。说不怨，我这样的小人做不到。”

    “后世又有那个忘了你们的？梁山好汉，多浪漫。宋星君是壮士，蹈之仁义。身后事不干身后人，我王安石并不指责你是贼寇，仅此而已。”

    “君子坦荡荡就是荆这样的吧，鄂也不曾违背忠义，天魁星奉的是玄女娘娘的法旨。各人各志，也是世事无常，不应有恨。”

    “不恨也难，恨亦难恨。只如今，吾不恨。”

    “王判官这么说话就不像是文生公子了。至少俺梁山的吴学究不是这么样的经学先生。”

    “宋星君也没说错。我本就不曾志于文，也不认为经书就是全部学问。可惜那时候从政也只有这条铁索桥，吾志于此。不忍生民疾苦，也就不能恕己了。”

    “我又何尝不是呢？古有班超投笔从戎。我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功勋，怕是个拥兵自重，也成了韩信。我也听过淮阴侯的故事，也读过蒙恬、周处的传记。可是，天生我就这样一人，或许说俺岳飞只会忠君爱国，也不想其他了。只是空负曲江花，也冷落了瑶琴。求不得之苦，生前身后一般样。”

    “岳武穆的琴俺宋江明白。改日请上梁山一叙，叫俺乐和兄弟场您新填的词。燕青兄弟和宸妃李娘娘近日也要回山来住，到时候让他们为您歌几曲，聊可解忧。”

    “那时候，朕也要来听师师娘子的新曲儿。”

    “届时我会向女班阎君申请员工福利，带队来梁山给宋星君创收。但是，请锁好你们山上的铁牛。”

    “一定一定，俺送他去禹王庙回炉重造。”

    “这么说，我是非上梁山不可了？到日子了提前三天告诉我。我带几个旧相识的步虚仙子和臞仙来，让大伙儿也听听俺岳家军的军乐。”

    “别叫苏东坡来弹铁琵琶就行。”

    “我亲自抱瑶琴来，已经约了李易安和辛稼轩。”

    “这下宋星君也该放心了。蔡元长已经答应叫赵官家给你们梁山立碑了，以后不用隔三差五的对着元祐党人碑烧香，被巡察御史看见影响不好。天快亮了，地府还有事，告辞了。”

    “天魁星，替朕送送荆。”

    “臣领旨。”

    “鄂今日去哪个庙值守？”

    “今日无事，打算去看看碧霄元君。”

    “正好同路，朕与你一道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