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读小说 » 其他小说 » 今日无事草 » 武侯祠实录

武侯祠实录

    武侯祠的梅花开了,诸葛武侯搁下了笔,鸽了一张土木工程概念图。前年冬天下了雪,腊梅花上结了霜。现在嘛,昭烈帝喝的茉莉花茶就是用这冰水煮的。红泥小火炉上有张桓侯的手绘,松果碳是关壮缪收的租,烤蛐蛐儿是刘孝怀痛定思痛的眼泪。昭烈帝做的五彩灯笼怎么看都舍不得让给孝怀就不留给他了。好,完美。

    昭烈帝咬着蓝色香菇款硅胶外壳黑色水笔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字是绝对认识的,然而文章是打死孙仲谋也写不出来的。诸葛武侯说茉莉花茶可以去火。现在火是不上火了,不过是写不出文章那个透心凉,需要烤个火。苍鹰像只鹦鹉一样拆了好几支自动铅,猎犬阿黄被招财猫挠花了脸。昭烈帝被诸葛武侯甩了一篇论文在面前就赏花看灯去了。

    上元节的华灯一向是那么美好,生前身后,碧落黄泉,这一夜的欢乐,大家都是一样的。林仙子受女班阎君的委托来岳庙找东岳大帝盖章,东岳大帝约了关二爷上天去了,岳武穆代理职权,特意请了三闾氏来庙里帮忙。办完公事回来的时候,林仙子顺路就在泰山附近看灯。诸葛武侯陪着昭烈帝顺流而下,登上泰山十八盘,正好遇着她。

    “哟,是诸葛武侯啊。今儿怎么得空回泰山看看。”

    “林仙子长乐。今夜是上元佳节,左右无事,就陪吾君来岳庙看灯。”

    “昭烈帝也一向少见。今儿可比上回长高了不少啊。”,林仙子说着就从身边的荔枝树上折了硕果累累的一枝,摘下一颗妃子笑就剥好了喂给昭烈帝吃,“来,吃个荔枝,是屈大夫送的,每个鬼儿都有。”

    昭烈帝吃了荔枝吐了核儿,诸葛武侯拿干净的宣纸给他擦了嘴,笑着说道:“仙子休要取笑。吾君是古帝魂,比不得仙子这样位列仙班的。”

    “可别这么说。古帝魂也不是凡鬼啊,昭烈帝也该出来多走动走动,别老在庙里呆着呀。”

    “仙子说得是……”昭烈帝刚接了这半茬儿,就看到诸葛武侯一秒变了十几种脸,仿佛是在表演川剧传统技艺一般,让鬼魂飞魄散的。

    “吾君不懂就不要乱说话。这边也是有实际情况的。各家各事,仙凡有别,先帝您也别操那份闲心。”

    “诸葛武侯说得倒也不错。还有什么是诸葛武侯也算不过的?昭烈帝有这样的至交,还真是叫仙儿嫉妒呢。时候也不早了,我还要去文庙看看孔老夫子,就不打扰二位的雅兴了。诸葛武侯多多受累,替屈大夫把荔枝给大家分一下。”

    说着,林仙子把荔枝整枝给了诸葛武侯,化作一道青烟,就往曲阜方向飘去了。诸葛武侯怀抱三闾氏相赠的妃子笑,想起了一些身后往事,不由地会心一笑。

    那是诸葛武侯刚回昭烈庙定居的时候。先主昭烈帝早就带着关张赵三位到渡口相迎。故人再逢俱鬼雄,经历了几番沧海桑田,就算是昭烈帝这样寡言的性格也不免唠叨几句。诸葛武侯一向认为自己是冷静的人,就算是现在刚经历过南宋各位赵官家的剥削鬼神的非人行为,见证了成吉思汗建立元朝这种重要历史时刻心情十分复杂的时候,也是那种稳坐钓鱼台的仙人。可是,当他看到昭烈帝现在的神灵的容姿,突然就失去了理智,甚至忘记了所有理科知识。

    昭烈帝现在是一副童子的样子,看起来不超过十岁。冕服宽宽大大的,穿在他身上怎么看都那么不顺眼,尤其是介于天子和诸侯之间这种奇怪的礼服,看得诸葛武侯觉得特别扎心。虽然宗庙上确实不可以是嗣子但是确实是称帝了,实际上就已经是既成事实了。不管怎么说昭烈帝又没错。这种衣服是个什么意思?含沙射影咱们先主不正统吗?关张赵三位看起来至少也有十七八,这又是怎么要歧视咱们昭烈帝,还是说欺负咱们季汉没鬼?不怕,咱们鬼也有,神仙也有!上天告他去!

    就在诸葛武侯大脑高速运转,已经差不多有个上达天听稳赢不输的完整计划的几分钟内,昭烈帝一不小心踢到了一块三闾氏留下的石头就被裙摆绊倒就一头栽到了池子里,顺便带了诸葛武侯一起喂鱼。

    诸葛武侯披着被单,烤着关壮缪刚生起来的篝火,剥着张桓侯摘的荔枝,习惯性地就把去了核的果肉放在从北宋官家宫里拿来的秘色瓷碗里,裹上饴糖。赵顺平把换下来的湿衣服晾在竹竿上自然风干,又削了几根竹签,戳了荔枝肉给昭烈帝吃。昭烈帝吃了几个就想起来了什么,他拿起干净的毛巾给诸葛武侯擦了擦头发。昭烈帝似乎是不太习惯这种十岁不到的身体状态,他忽略了自己现在和二十五岁外观下的诸葛武侯的身高差距,再次一不小心就披着床单把自己摔进了武侯所在的被单里。后来,这就成了传统。

    光阴荏苒,四季轮转之间无论人间的岁月。荔枝吃了一茬又一茬,桃花也在江水中随波逐流。

    孝怀帝回来的时候,看起来大概六十多岁。他在他孙子的热情相邀下西出阳关,就这么几百年过去了也没想着回来。直到他看到两个赵官家抱怨塞外风大,牛羊肉不好吃塞牙,这次后知后觉,突然就觉得成都好了,想回去吧,然而天下未定鬼路不通。就这样耽搁了近两百年,终于在元仁宗时期跟着一个自称是“陆放翁”的地府判官进了瞿塘关,定居酆都。就这样又过了百来年,当年和他一起入关的那个贾卫公终于理清了官司,如今是无官一身轻。贾卫公问过孝怀喜欢什么。孝怀说飞鹰走狗不太喜欢,乐舞杂耍也已经看腻了,总是没什么意思。贾卫公说,要放以前,还可以斗虫玩儿,现在嘛,养只促织听听声儿也是有趣。后来,孝怀就学会了溜蛐蛐儿。

    昭烈帝的神灵慢慢长大,最后稳定维持在十八到三十五岁之间。孝怀帝重拾了童心,一直都是十三四岁的样子怎么看都是个小孩儿。明正德年间的某天,孝怀帝的蛐蛐儿第一次咬了哮天犬,二郎真君立刻就来昭烈庙找诸葛武侯索赔。诸葛武侯上天述职去了,只留下昭烈帝看庙。那天,昭烈帝编了一把蒲扇,突然就变成了十三四岁时的外观。二郎真君来的时候,正赶上诸葛武侯回庙。武侯刚跨过正殿的门槛儿就听到昭烈帝喊着“我不是,我没有!”听起来语气非常着急,情绪也很激动。武侯没有多想,平步青云就飘到了二郎真君面前,开始护犊子:“有什么事就和我说吧,别为难孩子。”

    孝怀帝知道自己的养的蛐蛐儿闯祸了,他没敢回昭烈庙,就在他孙子给他另立的山头上住下了。那天,他听过路的西施说二郎真君带着哮天犬打上昭烈庙去了。陪着他的贾卫公说:“昭烈帝是你父亲,祸是你闯的。咱们自家鬼不能吃亏。你带上蛐蛐儿去帮你父皇。反正他家哮天犬咬不过我们促织。”孝怀听了就牵着蛐蛐儿来了昭烈庙。当他看到诸葛武侯护犊子的那一幕,孝怀帝总于明白了:原来,诸葛武侯心里只有先帝。啊,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孝怀帝和他的蛐蛐儿围观了诸葛武侯三言两语劝走了二郎神,那样子简直是武二郎三拳两脚打死个老虎,贾卫公说这叫“英明神武”。虽然不太懂,听起来很有道理。后来,天上的神仙都管隶属地府编制的昭烈庙叫武侯祠,碧落黄泉,唯有诸葛武侯是个不败神话,神鬼莫测,此后无事。

    今天暂且无事。诸葛武侯去天上述职了,孝怀被贾卫公领去遛蛐蛐儿了。昭烈帝一个鬼闲来无事,看着左右无鬼也没有活的游客,熟练地从诸葛武侯的塑像下掏出一把编织用草,正打算恢复一下已经失传很久的“非遗”手工艺。

    这个编织扇可是咱们蜀中的名物啊,这么好的东西就这么失传了就太可惜了。昭烈帝感慨着年轻鬼不懂传统文化,编着有武侯画像的扇面,打算在武侯回来之前能卖几单就卖几单,补贴一下孝怀的蛐蛐儿咬伤哮天犬的赔偿金。

    这时候,打东边儿来了个杜工部,打西边儿来了个三闾氏。俩鬼一前一后,自个儿找了草席在昭烈帝对面坐定。

    “三闾大夫、杜家二郎子,少见少见,今儿怎么有空来小庙坐坐?武侯不在,就我一个。您要不改日在来?”

    “昭烈帝长乐。平今番前来叨扰,专为谒见昭烈帝。”

    “屈大夫说了,咱们都是来找你的!”

    “二位先贤下驾荒山,不知有何见教?”

    “您也别来这一套。屈大夫是楚人,他不好意思说,我来说。我问你,那刘孝怀是你儿子不是?”

    “理论上,应该算是的。”

    “那你管不管他?”

    “应该是要管的……”

    “管就行!我告诉你,您那宝贝儿子把屈大夫的石头给搬金陵去了。这事儿你说该怎么办!”

    “这……我家孝怀那么厉害的?不是不是,要不我给您再搬回来?”

    “搬回来?哪儿那么容易!宋朝那些个官家您知道不?”

    “是书法写得很好工笔画艺术成就很高的那位赵官家。”

    “三闾大夫这么一说我就明白了。是那新造一园子被天庭查出财政问题那个吧。”

    “是他没错了。”

    “他又怎么了?这不该我的事啊。”

    “屈大夫那石头给他强征去摆天池里了。”

    “这……我也办不了啊。您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咱们能干的尽量满足。”

    “其实,也没有什么关系。已经千年以上了,平也不是特别执着……”

    “屈大夫,你这样就没意思了。错在他们呀,何必那么退让!”

    “只是要告诉一下昭烈帝这件事。其他的,并没有特别在意。”

    “三闾大夫啊,这事儿是咱们错了。等孝怀回来一定好好教育他。我替他向你们道歉。”

    “昭烈帝客气了。既然已经解决了,平这就告辞了。”

    “三闾大夫慢走。我这儿也没别的鬼,不能远送,恕罪恕罪。”

    “昭烈帝留步。”

    “我就住你隔壁,下回有事儿还来这儿找你!”

    “二郎子平日里无事也欢迎常来,诸葛武侯也惦记着您呢。”

    “行了行了,您把您家孝怀看好了就行。我看那姓贾的老小子不是什么好鸟,劝你们这些蜀地的鬼少跟他来往。”

    “一定一定。”

    三闾氏和杜工部离开以后,昭烈帝依然管不着孝怀。除了替孝怀道歉,什么都没有发生过。自那以后,昭烈帝学会了编蓑衣,天天穿着自己的手作去江边钓鱼。路过的怒气冲天的鬼们问他“昭烈帝在不在?”当他得知又是来告孝怀的状的时候,他这样回答:“俺就一渔翁,不认识啥昭烈帝。听说诸葛武侯管事儿,找他去吧。”

    剑阁的栈道战战兢兢,雨中的铃声勾起了昨夜的思绪,长使英雄泪满襟。又是日常的一天,地府今日无事,徒然无事。受李圣人之邀的孔门散仙辛稼轩故地重游,有些个触景生情,却终是流水向东,回到了沧海之中。

    那是地府制度草创期发生的故事。辛稼轩受钱公主之托拿着紫金铃儿去岳庙还愿,途经梁山泊又接了宋江供奉的香油替他供了一套七星灯,末了还去文庙探望了一下孔老夫子和他的三千弟子们。回钱塘复命的时候,辛稼轩顺道去了趟灵隐寺替二郎真君家的哮天犬向李和尚委婉的表达了不让他和苏东坡进南天门的天庭新法。李和尚拿了一筐周公瑾供奉的洞庭红给辛稼轩,叫他带给陆判官吃。在寺内游玩的钱王正和来进香的王判官父女俩说着话,他听到了辛稼轩要去找陆判官,就拿出了一份签好的公文,托他顺路带给陆放翁。就这样,辛稼轩从江南溯江而上,去成都找陆放翁陆判官递交公文。

    十里桃花,两岸猿声,小杜鹃叫个不停,黄莺儿唱着三闾氏新作的歌辞,好一派阳间日常。前面就是武侯祠了,赵官家在辛稼轩出发前特意嘱咐过他,当时,替赵官家代言的那位宗室子弟是这么说的:“你到昭烈庙见了表哥一定要叫他早点回来。诸葛武侯再香,那也是野花。还是我们老赵家和他亲,知他疼他。”辛稼轩拿宋江从岳庙求来送他的录音符,把这些话一字不漏地录下来,原封不动地放给了陆放翁听。陆放翁一面擦着一头被江水打湿的白色长卷发,一面微笑着用越州口音的官话说道:“吾听不懂他讲地北方闲话。”辛稼轩也笑了,回他:“巧了,我也不会说恁南方的话。”就这样放了赵官家的鸽子,心照不宣。

    他们是在江西遇着的。当时,陆放翁正在桃源渡口放鸽子,他的英国短尾蓝猫正在自食其力,努力抓鱼。那狸奴在试图生火的途中几次下水捞起失足落水的陆放翁,在烤鱼的过程中又扑了几只鸽子,炖了一锅汤。狸奴看到了辛稼轩,挠了挠耳朵,甩了甩尾巴,变成了一个衣轻裘戴朝珠的短发美少年。他按西方极乐世界的礼仪问候了辛稼轩,替陆放翁交接了公文以后,留辛稼轩喝了碗酸辣鱼汤,亲自送他到剑阁栈道的入口。

    已经是玉兔上班的时候了,清风明月,踏着一地碎银,大步流星,正是回程。剑阁的栈道上,有一座望乡台。赵官家和辛稼轩说过,那时为了让李圣人可以魂归故里。在秦鬼王地宫里吃饭的时候,辛稼轩听到的是“他们蜀地的鬼都有诸葛武侯管着,定居成都不让回乡。这就给他弄个望乡台,想家的时候么可以远程还乡。反正咱们地府都在酆都,他们是近邻,平时多照应着些也没啥不好的。”就这样,帝子不还乡,实在思念就上望乡台来看看。这一旦成了习惯,就一发不可收拾。譬如现在,辛稼轩分明看到了阴曹地府的场景,可是,那有什么不正常吗?刘昭烈帝那时候虽然是六十多岁的外观,可是内心依然是个少年。诸葛武侯还是那副永远二十五岁,一看就是神仙的样子。出于一些孔门散仙的习惯,辛稼轩记录了他的所见所闻。

    昭烈帝刘、孝怀帝刘、诸葛武侯、诸葛公休、姜伯约、钟士季、邓士载、司马晋文帝这几位曾经的帝王将相在酆都相见分外无聊,于是古帝魂们带着一众散仙应姜伯约之邀,到他辖区下的剑阁去玩耍。只见他们在望乡台上叙过长幼,分宾主次第坐下,突然就开始连句玩。众所周知,邓士载说话不太容易,于是大家把他放第一个,之后就举手占位,等他慢慢说再继续。当地府管理员要赶除了已经登仙不归他们管的诸葛武侯以外的闲职鬼员去被摸鱼的鬼王们压榨鬼力的时候,昭烈帝是这么说的:“连玩这轮咱们就去工作。”晋文帝听了就犯了皇帝脾气,显然不能答应:“不行不行再来一把。”

    “最后一把。”偶然来地府摸鱼的正式神仙诸葛武侯发现刘备也还没玩够,想着不过最后一把就接着陪他摸鱼。然而永远都还有最后一把。工作,很重要,怎么样都不可以耽搁。如果是昭烈帝,陪他玩儿不就玩了!姜伯约强烈表达了支持诸葛武侯的立场,然后就指使钟士季去从上往下数第九个坟头搬瓜子和蜜饯。邓士载就这么不说话,他到附近水里捞了点三闾氏和介子推不要粽子和团子,拿诸葛公休递过来的元青花盘子装好,放在昭烈帝编的草席上。司马晋文和刘孝怀问当班的月兔要了去年中秋剩下月饼和被王判官一不小心打翻了的桂花酒酿小圆子,搬了八只小马扎挨个放好。八位曾经的帝王将相就这么占用地府公共设施,幕天席地接着连诗玩儿。

    行路一何难(邓士载),

    难于登高台(昭烈帝)。

    台高入霄汉(诸葛公休),

    汉中迎魏军(刘孝怀)。

    军何不回转(司马文帝),

    转回从府君(昭烈帝)。

    府君弃众走,走马疑群下(诸葛武侯)。

    群下自还冀,冀城门不开(姜伯约)。

    开府论国事(刘孝怀),

    事事劳我心(诸葛武侯)。

    我心本无叛(姜伯约),

    叛逆自上行(诸葛公休)。

    行至蜀道上(邓士载),

    上有青云天(钟士季)。

    天下当泰平(昭烈帝),

    平吴纳蜀降(司马文帝)。

    降者胆如斗(姜伯约),

    斗杀自身死(司马文帝)。

    死亦得其所(诸葛武侯),

    所言本无虚(昭烈帝)。

    虚辞生异志(姜伯约),

    志出九天外(钟士季)。

    天外何所见(刘孝怀),

    见此路难行(诸葛公休)。

    由于长期占用地府公共设施,并且为了掐架在剑阁望乡台连个韵也不押字也不数的不正经诗,居然还一言不合误伤了过来劝架的齐太公和吕仲父,鬼王秦始皇当场拿起顺来的古稀天子十全老人大印,砸在了一些散仙的度牒上。由于度牒掉价,这些散仙被打入了酆都鬼籍,又一不小心在某不愿意透露姓名的明朝唐姓江南散仙新造的桃花坞景观,被杨柳拂面桃花沾衣,强制轮回转世去了。除了昭烈和孝怀被诸葛亮捞走,其他无一幸免,哪怕那是姜伯约。听到司马文帝被强制轮回转世的消息,司马宣王开心得在首阳陵里拉起了横幅,并积极要求秦鬼王把他坟头里的司马一族古帝魂们都给弄去轮回转世,他自己也终于可以放心地重新做人去了。

    齐太公和吕仲父表示要不是看诸葛亮和他们同乡,又是天庭的同僚,才不会就这么算了。昭烈帝那时的态度可嚣张了,他多次表示表示他有诸葛亮,就不去轮回转世怎么地!地府管理员表示不怎么的,看诸葛武侯面上就算了,好好被诸葛武侯拘在成都昭烈庙榨干鬼力,别来祸祸咱酆都地府。后来,诸葛武侯上书天庭,要求拆掉剑阁望乡台。季汉打工鬼,不需要思乡,有诸葛武侯在庙里,昭烈帝还想回哪个家!

    曹鬼王看了辛稼轩传给他的现场小视频,表示欢迎季汉鬼才以后常来,昭烈帝来不来无所谓,诸葛武侯这个神仙一定要来啊!一起连诗,一起工作,一起吃饭。再后来,曹鬼王把诸葛武侯注的书无授权出版了,是宋朝鬼仙们印的,有些明朝的散仙看这看着就相互掐起来了,知道清朝的古帝魂出来了一个,就这么被一致对外,群起而攻之了。诸葛武侯稳坐后堂,摇着昭烈帝亲手给他编的桃心武侯画像便面,恺之的画,顾八分的字,顾千里的品鉴印。

    四季轮转,儒生们生前掐架,身后掐架,有事掐架,无事掐架,循环往复,永不停歇,就像这四时花卉一样,争奇斗艳。陆放翁习惯了放鸽子,带着蓝猫摸鱼的途中再次到武侯祠打秋风。秋风萧瑟,不及春时美好。记得那时候,武侯祠正面临财政危机,如今不过两季,已经是黄泉首富了。陆放翁的旅行日记在地府内部论坛发布的时候,不少鬼都向他打听内幕,他的回复是:关壮缪是财神,诸葛亮是神。如果再追问下去,也就不再回复了。陆放翁依然记得当时的场景,这次再来,是来看猫,也是来寄养猫的。

    冬天的腊梅,春天的梅花,那时已经是桃花盛开的季节了。刘先主折下了一支桃花,插在武侯祠堂上的宋瓷瓶中,添了些今年新熟的春酒,点燃了鼎中的香,煞有其事地烧了些纸钱和银锭,对着重塑金身的武侯塑像拜了三拜。

    “先帝您这是要干什么?”

    “这不是咱们庙里收成不好,今年的公益捐款支出又多,把咱们以前的家底都贴了还‘赤字’了。想着用钱的地方还多着呢,我这里拜拜诸葛亮,求个财运,也好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

    “仆知道您在拜我诸葛亮,也知道您的本意是好的,但是……”

    “孔明有话就直说吧,不必有什么顾虑。”

    “那么,仆就直言不讳了。封建迷信没有什么实际上的用处这点可以暂且不论,权当您这么做是一种心灵上的寄托。我们庙里和单个塑像没有谁开通过求财运这项业务这也可以不计较。钱总会有的,没有钱公益也是要做的。然而,有必要连您自己也拜吗!”

    这一天,昭烈帝刘先主达成了玄德拜刘备的成就,并在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里被武侯笑着夸耀,并在亲朋好友圈广为流传。

    再后来,关壮缪正为开春的赈灾款发愁的时候,看到了刘先主和诸葛武侯携手来看他。那天,武侯有了新的骄傲:关神拜关二爷。

    云阳的张桓侯亲自补庙里的壁画的时候,收到了从杜陵来的落水鬼替先主捎给他的一支桃花和一坛子酒。花枝上是五彩丝线绑着的一张用仿绫纸装裱过的花笺,笺上的字迹是诸葛武侯特有的那种带篆书笔法的隶书,上面写了“还差张飞拜益德的成就没有达成,张君侯请一定要帮这个忙。春酒一坛,聊表寸心,请笑纳。署名:先主昭烈帝刘。”

    当时的张桓侯不知道自己究竟是骂了娘还是问候了祖宗,只知道回过神来自己已经拜上张桓侯了。有花有酒,画个美人,顺便补贴家用。张桓侯笔走龙蛇,乘着酒性,画了一副踏春图。图上的美女是姊妹三个,一个穿红,一个穿绿,一个穿黄。穿红的拽着一个男孩儿,看着很糟心却没有办法的样子。穿黄的抱着一对女孩儿,开开心心地买这买那。穿绿的有三子一女绕膝,各干各的,看起来都过得挺好。还有一位穿白的儒生坐在车上,侄子驾车,儿子陪乘,这必然是要去前面那儿村接闺女回家吃饭的那个操碎了心的老父亲。

    前来打秋风的杜拾遗观摩了画作当场赋了新诗,陪他来的顾八分立刻用八分篆给他提满了个粉壁。来折梅花放家里十二个胆瓶的陆放翁看到张桓侯还穿着夏天的衣服,就把猫借给张桓侯暖手,自己动手暖了壶酒就喝了起来。

    “武侯酿的酒就是好喝,张侯也喝呀。等会儿唱曲儿给你听。对了,这是魏文那里拿来的甜点和家里带来的茶,甜点一定要配茶才好吃呢。茶杯用这个梅子青,喝酒用这个绿玉斗,配起来好看。”

    “还是刘先主家的饭好吃,不像早上魏武坟头那顿,只有咸鱼吃,还很咸很咸光给看不给吃那种!再来点烤牛心~饭也再添一碗!叫李十二和司马君实也来吃呀!扬子云和三苏也叫上!我看那个大苏都饿得直喝西湖的水说是可以‘代酒’,昨天还在免费粥摊干了三大碗以后问我雷峰塔能不能当酱瓜吃哩!还是我给他讨了半根油条吃才不说话了的。”

    “这是俺哥哥和武侯给俺的!你们倒是给俺留一口啊……俺从秋季赈灾起就能没吃上饭了……”

    陆放翁表现了一下“不食人间烟火”的这种惊讶,出门从来不带钱的他看着张桓侯对他的踏雪猫爱不释手。于是乎,从那时候起,踏雪猫就姓张了。自从猫被蜀地先贤们扣下以后,季汉的香火长盛不衰。

    昭烈帝听从了晚辈后生的建议,开始脚踏实地,再也不搞那种除了空耗人力物力无益于家国的封建迷信了。昭烈帝三兄弟带头在平原上开荒种地,诸葛武侯搞了水利设施,并打开销路,把农产品和当地特色手工艺产品销往全国各地。

    关二爷亲自给他们品牌的吉祥物——陆放翁的踏雪猫挂了个金子打的招牌,张三爷亲自篆的字,先主口述,武侯作文,名曰“招财猫”。

    从此以后,季汉再无财务危机,人们安定富裕,蜀中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