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梅词话

    昔在李唐，有玄宗梅妃江氏采萍者，初选入宫而得盛宠。及坤道杨太真伴驾，妃颇有微词，以至爱驰。时得新纸，不见故人，遂作此诗：

    竹纸白如素，粉面印旧文。

    青莲系丝绦，梅霜新装痕。

    羊皮书春秋，凤歌笑天真。

    星角曼陀罗，封笔裘暗尘。

    少年梦长安，春宵值千金。

    月是故乡明，客舍草色新。

    九天挂碧落，庐山投此身。

    千里一日还，孤帆雨纷纷。

    扶摇略沧海，鲸鲵起汶汶。

    盘桓惊天人，竟作楚龟吟。

    长庚过苍穹，蹙眉何颦颦。

    是非莫须有，独醉消遗恨。

    微吟罢，酒未尽而人已醉。时散仙刘伶在座，贤小娘子忘却前缘。梅如雨落纷纷，彼不见古人，伶独遇来者。醉死便埋，美人没花间，何来也榆叶之情，胡为乎未了之因。清风微雨，难解身前生后名。梅妃困顿于宫闱，岂是刘伶一饭之恩。因缘已尽，当归谪仙。伶辞唐宫，凌波长江。偶遇谪仙李太白，赠诗曰：

    朝发白帝暮江陵，刘伶携酒觑谪仙。

    朱颜犹是长安花，衣冠回雪化青莲。

    太康新停杜二杯，古丘松柏已参天。

    三千洛水春江尽，谁家复忆梦桃源。

    君王玉堂逐飞燕，长门旧赋书团扇。

    梅雨时节煮酒论，尔曹身名没颓垣。

    葛衣牛尾鹤骨鸣，简在帝心叹逝川。

    褒姒杨妃闺中秀，草木何辜不延年。

    君不见，释迦太子称摩尼，种瓜摘藤上留田。

    君不见，媚娘小小俱龙女，困顿宫闱意林泉。

    古来圣贤一朝摇落俱往已，

    且唱归去来兮乞骸还故乡。

    太白大醉，闻旧友弦音而不悟。刘伶去，归位仙班。白至长安，见天子，乾乾终了。揽月失足，一魂未泯，骤入梅花林，女仙降兮，此真汉宫飞燕也哉！明皇西行已有时，太真羽化。妃俱于行宫独坐帘后，见李太白，吟诗曰：

    微风入幕开罗衫，细雨沾衣月光白。

    环肥燕瘦各千秋，既得新人掾再来。

    幽影婆娑还相似，兰馨桂色滞亭台。

    步履翩翩身自重，竹节傲骨凭雪埋。

    君家原是谪仙人，天潢贵胄宗庙改。

    历经多少云和月，至今犹称李太白。

    醉态朦胧秋波渺，袍服巾冠登高台。

    梅花千树春褪却，霜刀难逼逆风开。

    随珠弹雀我所愿，随波逐流莫徘徊。

    暖玉存香乌夜啼，青丝华发不我待。

    妾心已随明皇去，青莲濯水吟桃夭。

    共饮一江桃花水，花自飘零惹尘埃。

    两厢多是失意人，同心共枕蹈苦海。

    良宵妆残红绡下，宫灯长明入镜台。

    闻道一朝夕可死，牡丹花下玉骨埋。

    南柯蝶梦枕黄粱，暗香浮动归去来。

    君王闻铃剑阁雨，阳关三叠罪凉州。

    此生投死南荒地，家书千金亦难留。

    李白已乘清风去，明月空照一斛珠。

    梅精杨妃留贵骨，太白揽月落九渊。

    黄鹄白鹤声唳戚，杜二多情诗梦怀。

    一生知己一夕会，疏影淡月期蓬莱。

    时梅妃已应百花真人之邀，任期百年。然相思难舍，定百年蓬莱之期。彼时妃无事，太白在凡，则可重修情缘。太白诺，遂不归仙班径返故乡。妃仕阆苑，是为梅仙。百年后，欲赴蓬莱约。途经桃花源，遇王摩诘，得闻太真故事。王仙曰：“圣人南昌，妃当早做决断。”梅妃作此诗以绝明皇：

    大明春深宫墙柳，乳燕离窠暗香新。

    如絮似雪衣轻裘，洋洋洒洒落花阴。

    汉瓦秦砖化腐朽，飞燕故事劝忘尘。

    妾身没于君王宫，春朝秋夕幽怨深。

    红笛玉环争梓桐，闻铃剑阁夜雨霖。

    倩影幽魂襄王梦，牡丹陷蹄弃丘林。

    当时太白揽明月，狂歌凤吟值千金。

    眼花落入天上阙，神仙归位摘星辰。

    秋风落木摧蚁穴，白云悠悠金钗分。

    身微物鄙不足奉，空惹风尘笑后人。

    彩蝶翩翩雾腾腾，瑶琴弦断绝祸根。

    麟趾生莲踏飞鸿，文采入画添妆痕。

    明皇得诗大怒，不许，据梅妃于天庭并除李太白仙籍。太真妃屡劝不听，遂退居蓬山，重修旧道，以此绝尘。梅妃断发自誓，飞入太虚幻境，没身而已矣。太白履约，不见妃。梅仙柳河东告之曰：“圣人逼迫甚急，佳人难再得。”白由此故，以谪仙之身旧滞人间，号青莲，再不登瑶台。伶自下凡，绝此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