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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你还不能走

    看着逃回白驼城方向的三个漏网之鱼,阿乌眯了眯眼。

    此一役,他们俘虏一人,杀二十六人,仅有三人逃脱。战果很辉煌。而且松林被完好的保存下来,只烧了一块荒草地,没什么大损失。他们用石油和积雪,分别构筑了燃烧带和防火带,在石油的引导下,两边的火向着中间同一个方向烧,烧到中间接上头了就会熄灭,很简单的道理。

    达达很兴奋,他虽然参与了整个战斗,但是他觉得自己一直像个旁观者,看了一场颠覆他印象的战斗。

    他原本以为,三人对三十人的恶战,就是你来我往、捉对厮杀,就是杀一个够本儿杀俩赚一双,就是横刀跃马、铁血悲歌,就是拼尽最后一滴血。

    结果阿乌和人质双双颠覆了他对厮杀的认识,人质只是想了一些乱七八糟的招儿,用了些乱七八糟的绳子、铁丝,点了些灰不溜秋的香火和野火,还有让自己趴在雪地里歪歪扭扭射了几小根弩箭,大鹦鹉在树林子里演了些无人能信的戏,这些人就被人质牵着鼻子走了。而阿乌,只是拿着他原本从十六寺里随手带出来的粗劣弓箭,用了九支箭,以及几根冰溜子,就把那些人干掉了。

    阿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对付一群战斗力低下的乌合之众,还几乎用光了所有武器,这并不是什么大胜。而且这里离白驼城并不远,逃脱的三个人回去报信的话,很快就会再有人追来。

    他敲了一下傻乐的达达,吩咐他去把匪徒身上剩余的武器、粮食、棉衣集中过来,包括他自己射出去的弩箭,准备马上就走。

    阿乌的想法比较现实,他们现在实际上已经快弹尽粮绝了,看起来很多的毒药也所剩无几,实际上要不是人质拿出的毒药厉害的话,他们还不能如此快的结束战斗。

    人质的毒药……阿乌心中陷入了沉思。那毒药和自己匆忙采制的毒药绝对不是一个档次的,那是当今最顶尖的毒药。可是,自己是什么人?身经百战、杀人无算的疑似间谍,也只见过那宝贝一次。这人质又是什么人?可以奢侈的随随便便的拿出两样顶尖毒药而毫不在意?

    阿乌觉得心中有什么呼之欲出的东西在深深困扰着他。

    他瞥了一眼达达和人质。

    达达正是无知者无畏的年龄,初战告捷,使他兴奋的小狗一样撒欢。

    人质看起来却不怎么兴奋,云淡风轻、心不在焉的样子,与他的年龄严重不符。也许是有意克制着兴奋?就像许多这种年龄的少年所追求的:毎临大事有静气?

    阿乌看不透人质所想。

    实际上人质此时确实心中很冷静,没什么可兴奋的,诱敌深入,消耗对方的有生力量,并放几个回去报信,本来就是他的目标。目标达成,是应该的。他想要实现的目标,很少有不能实现的。

    但是,阿乌表现出来的超人丛林技能,让他很吃惊,而阿乌对地形的利用、对一场战斗的总体把握,最让他吃惊。

    诚然,这次的狙击地点,是人质自己选的,狙击大策略,是自己定的,但是,他只是选了个地点,说了两句话,阿乌就完全懂得了他的意图,完美的制定了作战方案,并且更加完美的几乎以一己之力,实现了这个方案。

    几乎可以说“英雄所见略同”了!但是,人质马上又在心里哼道:英雄?谁配和自己一起并称英雄?

    对于阿乌,人质有些踌躇。他在心里感慨人的复杂性:武力高强的,往往过于残忍,心思缜密的,又往往过于算计。像阿乌,就是既残忍又算计。

    当然,他能力是很不错的,但他早已给阿乌打上了“不可信任”的标签,他只能有条件的与阿乌合作,而不能完全信任阿乌。这个阿乌,太贪财了。在人质看来,这是阿乌难以摆脱的缺陷。只要他贪财,人人都可以利用他这一点来使用他,他就可以是任何人手中的刀,而不是他手中专门的刀。

    阿乌观察人质,人质也在冷眼观察着阿乌。

    看阿乌在草地里残忍补刀、杀死每一个中了麻药的倒地匪徒,而在杀死每一个人之前,让达达搜寻他们每人身上所剩的能用物资——连羊皮袄、皮靴都不放过,人质心里不由升起难以抑制的鄙视:果然!贪婪至斯。

    是的,有些情绪自己也难以控制。鄙视,就是一种很难控制的情绪。

    “带这么多东西干嘛?我们又不是转场的牧民,看你们的样子,要是有牛羊的话,你们也一并要赶着走了?”人质忍不住出言嘲讽。

    阿乌目光如刀的看了人质一眼:“阁下倒是暖衣轻裘、准备充分,你看看达达都穿的什么?稍后变天,暴风雪下来,你要冻死他吗?”

    说完这一句,阿乌都懒得理睬人质。又是一个眼睛长在脑袋顶上的人,只顾及自己感受、从来看不到别人的疾苦。

    人质一愣,马上看了一眼达达。达达身上的羊皮袄很是破旧,而且短小,明显是去年的袄子已经跟不上少年的长个儿,这孩子的靴子只是一双单靴,现在也许感到寒冷了,里面胡乱塞着一些现采的暖和草。

    人质自己身上不冷,就没有觉察别人都穿的什么,此时心里一震,才发现达达原来穿成这样。长冬刚刚开始,他身上的这套衣裳根本挡不住草原上的白毛风。更不要提稍后如何度过极寒的夜晚了。而阿乌,也好不到哪里去,衣衫颇为单薄,只有一件驼皮坎肩比较新。人质心里闪过一丝疑惑:他不是很有钱吗?怎么穿这么破旧?难道,还是贪婪所致,以至于舍不得?要钱不要命到这种程度,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此时,从匪徒那里剥下来的皮袄、皮靴,已经换到了达达身上,他终于有一点暖和些的衣裳了,很高兴的样子。剩下的,也被他装到了马背上。达达还给大鹦鹉用松枝编了一个简易的笼子,外面罩上一层捡来的棉衣,给它取暖。他惦记着大鹦鹉怕冷。

    至于为什么要收集那些武器,阿乌懒得跟人质讲。但是人质本是晶莹剔透的人,阿乌说一个开头,他马上就领悟了全部,不由得懊恼起来:是的,没有棉衣,没有补给,也没有武器了。阿乌身上只剩下一只箭羽了,稍后再有大队匪徒追上来的话,没人能赤手空拳对付他们。带走马匹,那就更好理解了,一路奔逃,全靠换马赶路,才能逃脱追捕。

    人质马上为自己刚才的话而脸红,冷汗就岑岑而下。

    他心里对自己说:“打仗就是打后勤!小爷爷教导过的,这么重要的原则,我怎么就忘了!今天这一场追逃,是一场非常实际的小型战争演练啊,有诱敌,有埋伏,有狙击,有配合,当然还有后勤补给,实际上缺一样都很危险。纸上得来终觉浅啊,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躬行实践,我的初衷不就是如此吗……”

    看见人质讪讪的,达达很同情。他把手弩还给人质,人质一看,早已擦拭干净,还替他把所有的十根弩箭找了回来,整整齐齐摆到了箭匣里。

    人质翻身上马。

    达达问:“你要自己走?”

    达达对人质其实还是有些佩服的,因为在这场战役中,阿乌的能力当然是最厉害的,但人质也出了一些厉害点子。比如让自己披一件白斗篷趴在雪地里,端着手弩伏击。自己从来没有想到过,披一件白斗篷趴在雪地里,就会谁也看不见,这么简单的道理自己居然没想到,真是可笑。

    人质一时有些踌躇,善于决断的他竟然一时难以下决断。

    北山大法师曾经教过他,要善于审时度势,果断决定。此时,松林里逃回去的人往白驼城一报信,十六寺那边必然也会得知消息,相信很快就会有人来救自己,自己应在附近等待他们为宜。自己已经借这次劫持事件金蝉脱壳,合理合法的离开十六寺的软禁了,下一步,相信大法师明白自己的心意,会把这批人马交给自己,自己还要带着这些人去查清山外山刺杀事件的真相。

    但是,阿乌这个人有些奇特的地方,自己挺想跟着再看一看。流金河领域的草原大漠以及山外山区域,自己只是从堪舆图上熟知,并没有亲身体验过。十六寺那些人,自己也是熟识,和他们一起在草原上行走,只怕是从堪舆图的熟识上,到了一个惯常框子的熟识里,没什么新意,也终究摆脱不了家里的控制,这一点想起来就让人丧气。

    而跟着阿乌他们在一起,是一种全新的体验。人质相信,他一定能见到很多以前不曾看到、不曾留意的东西。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一起去看那些向往已久地方,经历从来不能设想的事情,才能激发从未发现过的自己。也许,那才是“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真谛。

    这个念头一旦生出,人质心里就涌上就难以遏制的渴望,他想要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中去奔驰、去探索、去发现。他仿佛听见草原深处发出野性的呼唤,在他心头撩拨、萦绕。这是他最后自己做主的自由时刻,唯一放浪形骸去流浪的时刻,他怎能不抓住?他凭什么不抓住?

    况且,自己可以引导他们去山外山,借助他们的力量,调查山外山刺杀真相……

    正在出神,忽然一样冰冷的东西逼到了他脖子上,他惊讶回头,竟是阿乌用刀鞘指着他,用的还是劫持自张矛盾的那柄战狼。

    “你还不能走。”阿乌冷冷的说。

    本来还在犹豫是否跟阿乌在一起的人质马上炸了毛:“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