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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天黑杀人,天亮窥视

    雪仍在下。

    阿乌的心情仍然不痛快。

    “毫无新意,这狗日的命运,还是毫无新意。找到这个唯一的知情人,他的说法居然还是毫无新意!”

    自己竟然、仍然、还是那个跟车马行抢着做谍子的人!

    他相信,在自己手中的迷药之下,再坚强的人也会吐露一二真情,所以,房五间所说,应该是真的。

    这一点,真的让人不痛快。

    阿乌非常希望,某一天突然出现一个人,冲到自己跟前,对自己说:那一切都是假的!你并不是一个谍子!

    但是,并没有。

    仍没有。

    一直没有。

    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出现。

    这个幻想,就真的成了幻想。

    甚至是妄想。

    阿乌并不是一个满脑子幻想的人,所以他很坚决的甩掉了脑子里最后的希望,开始脚踏实地的,抽丝剥茧的,寻找事情的真相,寻找自己心里一直在找的那个人。“一定要找到他”。

    只是在这白茫茫、静悄悄、孤零零的时候,满腔的郁闷,烈酒也不能浇灭。

    何以解忧?唯有痛骂这个贼老天。

    天要下雪,娘要嫁人,随他去吧。

    那天凌晨,阿乌悄然离开小猪和达达,他心灰到只想找个无人之境躲起来。

    他以一个谍子之身,绝不合适继续与小猪和达达在一起。

    他孤身一人,带着两匹马,在荒凉的大漠里疾驰,尽情发泄心中的郁闷。

    就在那天,贼老天酝酿了好几日的暴风雪终于来了。

    阿乌带着满腔激愤,满心自暴自弃,迎着风雪,不躲不避,疯子一样奔驰在雪野中。

    在风雪中,阿乌毫不顾惜自己的身体,也毫不在意自己的生命,一意孤行,全速奔驰,指天骂地,放浪形骸,恨不得就此被贼老天收了去也罢。

    可是,贼老天一声不吭。

    阿乌与肆虐的风雪对抗了半天,心里的激愤倾倒一空,看着无边的暴雪,只觉得,白茫茫大地一片真干净。闲将往事思量过,贤的是他,愚的是我。

    只是心意稍平之时,心底那一股隐隐的悲恸,和贴在脑门处的无由怒火,却怎么也不肯熄灭。

    阿乌知道,那里面,一定有难以解开的大心结、大悲痛,否则,不会如此执著的刻在他的心底。

    罢了,图已不在我手,烂事我不管了。

    甩脱那些让人头痛的事,甩脱一直想甩脱的人,但是,我要听从心里的召唤,“一定要找到他。”

    找到他。

    阿乌要隐匿起来,专心干自己想干的事情:比如,报仇。比如,揪出车马行背后的人。

    心神渐渐平静下来,他也已经在风雪中闯荡了两天。

    阿乌不管方向胡乱走,身下的马儿却是识途老马,竟然向着白驼城一路奔来。

    大隐隐于朝,中隐隐于市。

    于是,他顺势来到白驼城。

    他本想用最简单的混进车马行的法子,接近车马行,谁知车马行根本不招收新人。

    于是,他只能想别的办法。

    他想的办法很简单粗暴,那就是:天黑杀人,天亮窥视。

    ……

    昨夜,阿乌已经在暴雪的配合下,悄无声息的去杀人了。

    此时,他正伏在白驼城最高的建筑:钟楼顶上。

    钟楼是十六寺的钟楼,在十六寺最北边,从这里俯瞰十六寺北面的车马行以及旁边的房宅,角度正好。

    只是距离有些稍远,眺望风景合适,用以窥测下面一个院子里的人、一条街上的人,未免太远,任谁也不会如此糊涂的想从这里看清楚下面的人和事。

    但是,阿乌有神器。

    他特意偷了一把白驼城十分少见的千里镜在手,足以看清他想看的事情。虽然不及小猪身上那一把,看不清人的面部五官,但是用来看一看有没有人出来,往哪边走,还是能办到的。

    普通百姓不会想到从高处窥伺白驼城,只是因为他们不知道千里镜的存在,或者偶然有人知道,却一时想不到如此应用。

    钟楼一天两次有人上来敲钟报时,平时基本无人过来。阿乌在这里面,倒是颇逍遥自在。

    ……

    杀死房五间,并不仅仅是报仇那么简单。

    一方面,房五间是现在唯一见过阿乌的人,杀掉他,白驼城无人能再认出阿乌。这个链条是一定要掐断的。

    另一方面,车马行是一个非常低的层级,它里面许多人,比如李大彪这样的,只知道杀人,压根不知道为什么杀人。要想发现点什么,必须找出隐藏在它背后的人。阿乌想利用房五间的死,打草惊蛇,惊一惊车马行和房向阳,看看他们和什么样的“上家”联络,以方便他找出车马行背后的人。

    通过那根从某富商店铺里偷来的铜制千里镜,他看见房宅的仆人奔来奔去的忙碌,将房五间停放妥当。

    他也看见有人从车马行那边赶过来,围着房五间的房间和尸体进行查看,对着院子的门窗、墙角、房檐进行检查。车马行里,自然是有他们的专业人士。

    阿乌看见他们忙忙碌碌,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不知道发现了什么。

    但是,远在钟楼上盯着的阿乌并不担心。

    因为,他有人帮忙。

    那个被他骂的“贼老天”,就是他的帮手。

    从昨天到现在,雪就没有停过,早已掩盖了一切可能的痕迹。此时,雪还在下,要找出昨夜的蛛丝马迹,基本不可能。

    他还看见,有人在研究房五间的火炉。那只倒霉的、沉默的火炉被搬到了院子里,被人一点点拆开,里面的残余炭渣,也被倒出来细细闻嗅。

    阿乌仍然面无表情。他对于自己的药粉十分自信,根本不会留下另类的灰烬。何况,房间早已被发现事情的伙计们门窗大开,散过气味了,仅有的一点的可能,也被车马行自己的人动手毁掉了。

    一切天衣无缝。

    但是,阿乌没有任何得意的表情。

    因为,他想看到的,一直没有出现。

    没有人急着到外面去,连民间最基本的向亲友“报丧”的程序都没走。民间风俗,有人故去时,家属要派出得力人员,在规定的时辰内,跑到亲友家里履行通知职责。

    房家,连这一道手续都没有做。

    甚至,都没有人哭泣。

    更没有人去向背后的“主子”报告。

    一直等到人去院空,都没有异动。

    阿乌皱起了眉头。

    打草,蛇却不惊。

    趴在钟楼的横梁上,阿乌心里有点后悔。

    他后悔自己太认真,太一丝不苟了。

    昨夜,他把现场做的太逼真了,完全像是自然死亡的样子,以至于车马行的专业人士也没有发现异常。

    没有异常,就产生不了惊惧。没有惊惧,哪来慌乱?没有慌乱,哪来的向身后隐藏之人联络?不联络,自己怎样找到他?

    阿乌自嘲的骂了自己一句。

    同时,他也意识到,恐怕,房五间的分量不够让“背后的人”关注,所以房向阳才把这件事完全当做私事来办。

    换句话说,没有人在意房五间,所以,不需要向外面送信。

    那么,谁能产生震慑效果呢?房向阳吗?

    可是,阿乌舍不得杀了房向阳。如果他死了,谁来和后面的人联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