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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侍女与公子

    那又如何?我身为大将军府公子,你还敢动我不成?

    沐羽就差没把“仗势欺人”四个字写在脸上了。

    肖天策气极反笑,“好好好,那就让我见识一下,你有何傲人之处!”

    他右手五指猛然屈张,脚步前踏,右臂如弯弓般猛然绷紧。

    “堂堂大将军府的公子,总不会不懂点拳脚功夫吧!”肖天策出手兼具速度与力道,发出“呼”的破空声,闪电般朝沐羽咽喉探去。

    这一下震惊众人。沐羽没想到,这个只比自己大一两岁的男孩,竟然有武功在身。

    王通怒喝道:“敢尔!”

    在王通眼里,沐羽从小体弱患病,真的不懂拳脚功夫。他心急如焚,出手相救,但已经慢了半分!

    肖天策手指距离沐羽的咽喉只差毫厘。但听沐羽“啊呀!”一声,受到惊吓身子向后倾去。

    与此同时,沐羽伸手在空中挥舞,惊慌失措之下,鬼使神差地左手并指,就朝肖天策咯吱窝下戳去。

    他的手指仿佛长了眼睛,准确地向肖天策腋下极泉穴戳来,速度极快,竟是后发先至。

    肖天策连忙变招,反手横空,避过沐羽攻势的同时,稳稳扣住了沐羽的手腕。

    “小子,方才对我老师无礼!我看你是不想要这只手了!”

    他另一只手臂握紧拳头,肌肉紧绷隆起,全力朝沐羽手肘处挥去。他力道甚猛,布衣与空气摩擦,发出猎猎破空之声。

    这一下若打实了,沐羽的关节不残废也要重伤!

    赵月莹一声惊呼。

    “混账!”王通终于赶上了,雄壮的身躯横在二人之间,将沐羽环身护住。

    “砰”的一声,肖天策的拳头打在王通的身上,如同打在一团虬结的牛筋上,被弹了开来。

    “羽儿!没事吧?”

    一股柔腻温暖抓住了沐羽的手,赵月莹的手心里吓出了冷汗,连忙关心地问道。

    “我没事。”沐羽摇了摇头,有些心有余悸。

    他没想到肖天策变招如此之快,其武功根基之扎实超乎想象,在同龄人之中绝对算是佼佼者。

    沐羽这一世只习练了内力,拳脚方面相对来说稍显笨拙,往往心有余而力不足。即便想到如何化解对方攻势,一时也难以施展出来。

    若不是王通相救,他的左手臂恐怕已经半残了。

    “兀那小子,吃爷爷一拳头!”王通目欲喷火,羞愤交加。

    若是在他的保护之下,公子被人打伤了,他哪还有颜面回去见大将军与夫人?

    他本就是莽夫,哪里在乎什么以大欺小?砂钵大的拳头好似涨大了几分,暴怒之下,一拳就朝肖天策门面打去。

    肖天策早就松开了沐羽的手,连忙闪躲避开,嘴角浮现轻蔑的笑意。

    “大将军府的公子,原来只是一个废物。不仅仗势欺人,而且打架是用嘴打的,倒是让我长见识了!”

    赵月莹无名火起,喝道:“你说谁是废物?”

    肖天策却懒得看她,“明知故问,我不与女子争辩。”

    赵月莹银牙紧咬,她心里有两大禁忌,一是有人欺负沐羽体弱,二是有人轻视她是女子。若有人犯,必将引起她的怒火。

    可肖天策一次就占了俩!赵月莹此时只觉得肖天策可恶至极,想象着目光化作尖刀,在他身上砍来剐去。

    就在此时,王通突然朝着沐羽“扑通”单膝跪地,大声道:“公子,我没有保护好你!我对不起大将军的信任!”

    沐羽心中感慨,此人耿直忠义,心肠直得有点可爱。当下连忙将王通扶起来,安抚他道:“放心,王叔叔,我没事!”

    一旁的孟歌笑,若有所思地看着肖天策,向陈星仪问道:“师弟,你们从南楚而来?”

    陈星仪负手而笑,意气风发,似乎对弟子的表现颇为满意,“我曾周游四国,不过最近几年,的确待在南楚。”

    孟歌笑点头,意味深长地道:“难怪,你竟和他们扯上了关系……”

    “师兄,你没资格说我!”陈星仪尖声道,“你选他们作学生,还不是和我走了相同的路?”

    “我们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因为你替东赵卖命!”

    孟歌笑默然叹息,解释的话就在心头,却感到一股深深的无力。似乎辩解与否,都不再重要了。

    陈星仪转而看向肖天策,目光中满是得意,“吾徒天策,可是通过了悟性考试的!不论天赋还是武功,你的学生都不如他。天策才是下一代传人的最佳人选!”

    孟歌笑摇了摇头,道,“师弟,你错了。鬼谷传人之所以能拨弄天下风云,靠的不是虚无缥缈的悟性,也不是个人勇武,究其根本,是海纳百川的学习能力。”

    “不论是山、医、命、相、卜的玄门五术,还是礼、乐、射、御、书、数的儒道六艺,亦或是孙子兵法、纵横谋略,只要对自身有用,都要囊括于脑中。”

    陈星仪哈哈大笑,“武略不行,便要比文才?我便让你看看,在学习能力这方面,你的弟子也拍马难及!吾之弟子肖天策,可是文武全才!”

    他转头叫道:“天策!”

    肖天策立刻会意,对沐羽说道:“你武功不如我,必然不服气。再与我来场文斗!”

    沐羽觉得他有些烦人,肖天策似乎对于击败沐羽格外热衷。但沐羽不想让先生在外人面前丢了面子,便问道:“斗什么?”

    肖天策信心十足,“你最近在学什么,我们就来斗什么。免得说我欺负你!”

    沐羽最近上课一直在学的是《千家诗》,其中诗文他已经倒背如流,若是与之相关的比斗,也稍微有些底气。

    肖天策一听他说“千家诗”,当下哈哈大笑,随即摇了摇头,似是大发善心地道:

    “若是与你斗诗,你倒会怀疑我腹里有存货,是有备而来。这样吧,自古以来能诗者多善对,善对者亦能诗。我们以楹联的方式来斗,如何?”

    沐羽点了点头。

    孟歌笑教他们诗文之时,就是以楹联入手。沐羽课后无聊之时,也经常去府里的藏书阁,翻看相关的书籍,也是颇有心得。

    “怎么个斗法?”

    “我虚长你几岁,也不欺负你。我出三对,只要你能对出一个,就算你赢!”

    沐羽想了想,这个输赢条件简直是放水,但他不想太占便宜,于是说道:“不了,还是轮流出对,三局两胜吧。你先出。”

    肖天策愣了片刻,随后仰天大笑,“你傻吗?真不知道你哪来的勇气?”

    赵月莹见沐羽主动放弃优势、追求公平,虽然心里支持他,但还是难以避免地担心。

    肖天策在沐羽身上凝视片刻,目光转到他的左手上,眼神变幻,拍手道:“有了!我出的上联是……”

    他指了指沐羽的左手,嘴角勾起一抹哂笑,说道:

    “蜣螂推粪球,搓丸弄泥,小小虫子,斗胆造次?”

    此联一出,沐羽一愣。

    肖天策这上联的意思,是在骂沐羽是屎壳郎。讽刺沐羽只懂得搓丸弄泥、把玩“粪球”,是一个满身肮脏、斗胆造次的小虫子!

    看来他因老师被喂泥丸一事,对沐羽怀恨在心,以此方式来报复。

    沐羽皱起了眉头。

    对出对子不难,难的是如何反击,不让肖天策占尽便宜。

    陈星仪见弟子为他出气,看向沐羽的目光中流露出痛快之色。

    小子,你刚刚不是很嚣张吗?现在怎么像哑巴一样不说话了?

    赵月莹看见沐羽冥思苦想的样子,目光中充满了担忧,虽然心中着急,但不敢出声打扰。

    孟歌笑捋了捋胡子,盯着沐羽,目光中隐隐蕴含一丝冀望。

    “怎么,对不出来吗?”肖天策揶揄,“若是你跪下来叫我声爷爷,我还可以考虑考虑,恢复原来的比斗规则,再出两题,多给你两次翻身的机会。”

    沐羽闻言摇了摇头,笑着说:“不必了。”

    肖天策冷哼一声,“不知好歹。既然你不肯,又答不出这一题,那就算你输了一把。轮到你了,赶紧出题吧!”

    沐羽还是摇头,说道:“我说不必了,意思是,我想出来下联了。”

    肖天策脸色微变,不相信他真能对出。他还是自信颇多,镇定自若,并不觉得沐羽可以翻盘。

    沐羽笑了笑,说道:“在下对的下联是……”

    “窗禽吐人言,咬文嚼字,区区草鸡,也敢叫嚣?”

    孟歌笑抚须而笑。

    陈星仪脸上闪过讶异,目光变得明暗不定。

    肖天策大惊失色,脸色涨红,愕然说不出话。

    赵月莹问孟歌笑其中道理,孟歌笑解释道:

    “蜣螂就是屎壳郎,窗禽就是鸡。那姓肖的孩子为老师出气,将羽儿掷泥比作屎壳郎推粪球。羽儿甚是机灵,也讽刺他卖弄学问,是一只会吐人言的草鸡。”

    赵月莹一开始听见“屎壳郎”,柳眉倒蹙、俏脸含霜,随后听见“草鸡”,嗔颜尽去,捂嘴一笑,说道:“鸡又哪里会吐人言了?”

    孟歌笑解释道:“《幽明录》中记载:前朝曾有人买得一长鸣鸡,爱养甚至,恒笼着窗间。鸡遂作人语。与人谈论,极有言智,终日不辍。人因此言巧大进。后因称鸡为‘窗禽’。”

    赵月莹小嘴微张,点了点头,看着肖天策,用众人都听得到的声音说道:

    “原来如此,难怪这里有这么大的一只‘草鸡’,多半就是那只‘窗禽’的后代了。可是,‘草鸡’会说人话,也没见变凤凰,依然还是‘草鸡’嘛!”

    她一直强调“草鸡”一词,似乎在说肖天策才学平平,却自命不凡。

    肖天策脸色涨红,“你!”,他想立刻反驳,但突然意识到,若是回嘴,反而坐实了“窗禽人言、草鸡叫嚣”的讽刺,只好忍气吞声。

    肖天策嘴角一抽,表情扭曲,喃喃自语:“不与女子计较,不与女子计较……”

    很快,他平息了怒气,对沐羽冷冷说道:

    “这一轮你赢了。该你出对了!”

    沐羽笑了笑,轻松地说道:

    “准备好了?那你听好了,我的上联是:一二三四五六七。”

    肖天策愣住,旋即脸色一沉,“你在耍我?这也算是对子?那我便对‘七六五四三二一’,世上再找不出更合适的了。”

    沐羽摇了摇头,道:“你无知,不代表此联无对。既然你对不出,那你就输了。”

    说着,沐羽叹了口气,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设个彩头,否则还能多赚一笔。

    肖天策怒道:“不行!除非你能对出下联,我才服气!否则,你根本就是乱说一通!”

    沐羽见他还不死心,摇了摇头。

    “好吧,那你听好了,下联是:孝悌忠信礼义廉。”

    “什么?”肖天策呆了足足半晌。

    上联“一二三四五六七”少了个“八”,下联“孝悌忠义礼仪廉”少了个“耻”——这岂不是就是“亡(王)八”和“无耻”吗?

    好家伙,沐羽在拐弯抹角地骂他,他却还没听出来!

    肖天策怒不可遏,但是更加不可置信的是,他已经输了两把了!

    我输了吗?我竟然输了?我怎么会输给一个膏粱子弟?

    就在这时,赵月莹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指着肖天策,哈哈笑得直不起腰来,凑在沐羽身边说道:“他到底是草鸡还是甲鱼呀?”

    肖天策恼羞成怒。

    他看着沐羽和赵月莹,恨意席卷内心,突然灵光一闪,说道:

    “玉树临风前,一雌一雄野犬正吠!”

    这句话浅显易懂,不需孟歌笑解释,赵月莹就能听懂他的意思。

    她娥眉微蹙,喝道:“你怎么还出对?你已经输了!”

    肖天策抱手而立,冷笑道:“这个不算比斗。只是我见此情景,有感而发!”

    赵月莹被骂了一句“雌犬”,一时气得胸口起伏。

    沐羽不慌不忙,携住她的手,令她转身背对众人。

    “羽儿?”赵月莹疑惑地回头问道。

    只见沐羽指了指她的后背,又指了指肖天策和陈星仪,说道:

    “听好了,我也有感而发:岸芷汀兰后,一老一小蠢鸟自鸣!”

    此言一出,肖天策惊愕,陈星仪脸色微变,孟歌笑嘴角露出笑意。

    岸芷汀兰,即岸边的香草、小洲上的兰花。形容人像芳兰一样品德高尚,谦让有礼。

    岸芷汀兰与玉树临风,一个表示内涵,一个表示外表,两者相互对应。

    “鸟之自鸣”又与“犬之狂吠”对应,不仅都暗涵贬义:一个得意,一个无礼;而且“鸟”加“口”便是“鸣”,“犬”加“口”便是“吠”,字体结构上也对应上了。

    对仗勉强算是工整,更难得的是沐羽才思敏捷,几乎瞬间就想到了这些。

    唯一不妥的是,这一句竟是把陈星仪也牵扯在内。

    果不其然,陈星仪脸色铁青,冷声道:“好小子!师兄,这就是你教出来的好学生么?”

    “羽儿,不得无礼,这位是你的师叔。”孟歌笑道,听起来是在教育学生,声音却平平淡淡。

    经过这番事情,他心里也看开了。

    沐羽不卑不亢地道:“见过师叔。”

    陈星仪没好气地哼了一声。

    这时赵月莹附在沐羽耳边,学着孟歌笑的语气说道:“羽儿,不得无礼,这位是你的老鸟师叔!”说完,她咯咯笑了起来。

    沐羽忍不住嘴角也出现一抹笑意。

    陈星仪脸色愈发铁青。

    肖天策忍无可忍,指着沐羽喝问道:“我不服,我要与你再来一场堂堂正正的比试!”

    沐羽用余光着看了他一眼,“你还不死心?”

    “楹联小道我确实不如你!”肖天策道,“但鬼谷一门的传人,可不是靠这点小聪明就能胜任的!”

    他恶狠狠地道:“半年之后,就是太学招生之日,我要和你比入学考试的成绩!谁能以入学考试第一的成绩进入太学,谁就是赢家!”

    “若我们两人都不是第一呢?”沐羽问道。

    肖天策嗤之以鼻,“我必然会是第一!”

    沐羽忍住笑意,问道:“有彩头吗?”

    肖天策呵呵笑道:“自然要赌上点东西。”

    “你可别告诉我你要赌钱……”沐羽叹了口气。

    大将军府的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黄白之物。

    肖天策只担心沐羽不上钩,连忙道:“我不和你赌钱就是!”

    沐羽看着肖天策满是补丁的布衣,甚是赞同地点头。

    “确实,是为兄失言了。庶民,你想和本公子赌什么?需要本公子资助你一点本钱么?”

    肖天策一只手指着沐羽,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为兄?我分明比你还大好不好?庶民?你才是庶民!我都说了不赌钱!不赌钱!你还提那黄白之物作甚?

    陈星仪看着自己的弟子在言语上已落下风,叹了一口气。

    孟歌笑目光中闪过一丝惊异。

    这个学生平时沉默居多,回答问题支支吾吾,他都快要半放弃了。没想到今日却才思敏捷、言辞犀利,不仅对得肖天策哑口无言,这份心机更是难得。

    别看沐羽表面上一直迁就肖天策,要比就比,要赌就赌,可实际上,肖天策已经不知不觉顺着沐羽的心意走了。

    恐怕接下来,两人就要商量输赢的条件。而且最后的结果,必定也会变成沐羽所期望的那样。

    沐羽问道:“那你想设什么赌注?”

    肖天策道:“我要设的赌注是:若你输了,就跪下向我老师道歉!若我输了,也跪下向你老师道歉!如何?”

    沐羽摇头,“我老师乃是你师伯,你于情于理都应跪他。依我看,应当如此……”

    说着,他人畜无害地笑了,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你若输了,就跪下从我胯下爬过,然后驮着我向我老师磕头,每磕一下就要大声喊一声‘我老师真无耻’,足足磕满一百下。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

    “竖子好胆!”陈星仪喝道。

    孟歌笑亦是皱起眉头,“辱不及师尊,羽儿,得饶人处且饶人。”

    他想着化解矛盾,不愿把恩怨传递给下一代。然而这句话被陈星仪听到,却又成了另外一番意思。

    “好气魄!你以为你的弟子便能稳操胜券?”陈星仪气得七窍生烟,“‘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句话换我们来说还差不多!”

    一旁的王通忍不住大笑,插嘴道:“怎么婆婆妈妈的,怕了我家公子,不敢答应吗?”

    他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浑然没意识到,若是沐羽输了,也要付出相同的代价。

    肖天策声音变得阴冷,盯着沐羽,“你确定?若是你输了,可也要按你说的照做,一般无二!”

    他紧紧盯着沐羽,只要沐羽亲口应允,他便立刻点头。有双方老师见证,日后谁输了也别想耍赖。

    听到这话,王通才反应过来,这赌得似乎有些大了……

    沐羽手中突然感到一阵温腻,回头便看到赵月莹颇为担心的目光,似乎在叫他不要答应。

    捏了捏她紧张得有些出汗的手,沐羽微笑道:“放心。”

    随后他看向孟歌笑,想征询老师的意见。

    孟歌笑将他拉到一边,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沐羽感到奇怪,他很少看到孟歌笑这样的表情。

    只听孟歌笑问道:“羽儿,你愿意做为师的弟子么?”

    孟歌笑补充道:“是真正的弟子!不是启蒙老师教的学生。”

    沐羽心里一震,因为他发现孟歌笑的眼神格外的严肃,和平时的一丝不苟不同。

    这种眼神,里面像是有团火在燃烧。像极了前世太素师尊演练“蜀山秘剑”时的目光,内含信仰,仿若朝圣。

    沐羽不自觉站直了身体,静静听孟歌笑讲下去。

    “我和我师弟之间的矛盾由来已久,是我师门之中的旧事,不想将你牵扯进来。他今日前来,必定还有图谋,不会就这么简单。”

    “你若成为我的弟子,继承我一身学问,便有资格接受他弟子的挑战。”

    “我们上一代的仇恨,也能在你们这一代结束。”

    “放心,不论你是输是赢,我都不会怪你。”

    孟歌笑目光微微有一丝希冀。

    “羽儿,你愿意吗?”

    沐羽陷入了沉思。

    从他四年前第一次见到孟歌笑开始,直到今天,孟歌笑都是一个尽职尽责的老师。

    虽然不善武功,但是胸怀锦绣,低调内敛,是一个有大智慧的人。

    如果沐羽没猜错,孟歌笑所在的师门,并非以武立宗的江湖门派,而是那种流传久远而隐秘的圣贤传承。

    这种传承不以个人武力为重,主要涉及各种领域的知识,医卜星相,兵法谋略,甚至治世之道、长生之法。

    也正是因为如此,沐羽如果拜入他的师门,严格来说也不算背叛了蜀山。

    毕竟蜀山剑派以武学为重,传承以剑道为主。两个师门分属不同的领域。自古以来文武分家,将相殊途,是为此理。

    沉思良久,沐羽抬头,眸光清澈,认真地道:“我愿意。老师在上,请受弟子一拜。”

    孟歌笑将他扶起,老怀欣慰地笑了,眼中隐有泪光,抚须点头,道:“既然如此,羽儿,这件事你便看着办吧。为师交代你的只有一句话:‘天地有则,人事有度,过则殆矣’。”

    沐羽眼中光芒闪烁,低声道:“知道了,老师,我不会做得太绝。”

    一旁的陈星仪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你们师徒俩还要商量多久?”

    孟歌笑牵着沐羽走了回去。

    沐羽对肖天策正声说道:“我师说得对,辱不及师尊,我向你道歉,收回刚刚的话。”

    肖天策脸色微变,“你不和我赌了?”

    沐羽摇了摇头,“我只是想重新定一下赌注:若你输了,只需向我下跪道歉即可。若我输了,自然也会向你下跪道歉。如何?”

    肖天策眼中略有失望,不甘地道:“那我还要再加一条!”

    “可以。”

    “谁若是输了,以后见到另一人,须退避三舍。若是避无可避,须执师礼相待,俯首帖耳,随行侍奉!”

    沐羽笑了笑,仿佛并不在意,问道:“一言为定?”

    肖天策眼中一亮,立刻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好。”沐羽风轻云淡地笑道。

    肖天策微微皱眉,似乎在奇怪他为何如此镇定。

    陈星仪对孟歌笑说道:“师兄,我们之间,也赌上一把吧。”

    孟歌笑目光复杂,“你想赌什么?”

    陈星仪道:“你也知道我们这一派选择传人的要求,三性考试通过缺一不可。我们师徒不远千里赶来洛阳城,一是为了找你,二是为了天策的‘耐性’考试——就以他学习三年之后,毕业时的成绩为考试结果。”

    他顿了顿,说道,“我们就赌开学三年之后,最终的结业考试吧。他们二人之中,谁能以第一的成绩从太学毕业,谁就是赢家。若是留级了,三年之后不能毕业,呵呵,那就算是输了。”

    孟歌笑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隐隐知道他的图谋,问道:“你要定什么赌注?”

    陈星仪目光深处掠过一丝火热,“若是我们输了,我就亲自去老师的坟前磕头认错,承认是我当年冲动无知,并且以后只要你在的地方,我就退避三舍,概不涉足。”

    他舔了舔嘴唇,话锋一转,“但若是你们输了,我要你承认当初老师目光短浅,你根本不配当传人,你的弟子也不配接任下一代传人!我要你把肖天策立为鬼谷一门第36代传人,将老师当年传给你的所有本门知识,包括‘阴符七术’,倾囊所授,不得藏私!”

    此言一出,孟歌笑眼中精光暴现,“你图谋的果然是这个!”

    陈星仪喝问道:“你答应是不答应?”

    孟歌笑深吸一口气,道:“好,好,我答应。我们之间,迟早要有一个了断。”

    陈星仪的目的达成了,爽快地笑了。他点了点头,潇洒转身,拉上肖天策就走。

    行出几丈,陈星仪突然回头,语重心长地道:“师兄,好好保重身体,我希望你能撑到我们实现赌注的那一天。”

    孟歌笑淡然道:“不劳你操心。”

    陈星仪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沐羽望向孟歌笑,目光中有些担心。

    孟歌笑摸了摸沐羽的头,低声道:“你千万不要因为今日一时占到上风,而轻敌大意。我师弟的才能不下于我,他教出的弟子不可能差。”

    说着他叹了口气,“若是我没猜错,今日那孩子在刻意喜怒形于色,处处有意让着你,就是为了让你轻敌,最终促成这个赌约达成。”

    沐羽问道:“那个肖天策学过武功,也是我们这一门的传承吗?”

    孟歌笑摇了摇头,“我们这一派注重精神涵养,虽有基本的养生之法,却不涉及武功招式。他的武功另有传承。”

    他目光深沉,神色复杂,看着沐羽,脸上的皱纹好像又多了几条。

    “那孩子来自南楚,未来,将会是你的宿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