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何谓轮回
“悠悠冥土，映照太阴。混混地气，筑吾根基。五行炼腑，变化无定。玄黄锻骨，源源不尽。”
第四层口诀说，九幽之下的冥土，与九天之上的太阴星，存在一种“映照”的关系。
阴界与月亮，阳界与太阳，似乎存在类似的关联。
朦胧之中，沐羽好似见到了开天辟地的画面。
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紧接着，天地逐渐分成两半。
像一张纸的两面，相互对应，泾渭分明，由一条不知名的线划分了境与界，一界属阴，一界属阳。
天上的太阴星与地上的阴界对应，象征泯灭与终焉；天上的太阳星与地上的阳界对应，象征生机与初始。
日月轮转，生死交替，世间一切以一个圆的方式进行，这就是轮回。
阴阳两界不仅相互对立，也相互依存。缺少任何一方，另一方就失去了意义。
就如一面镜子，镜中世界与镜外世界，当你能看到镜中景象的时候，你觉得你处在镜子外。可是真的如此吗？
当镜子被砸碎，你觉得你看不见镜中景象了。可是换个方式思考，你也有可能被困在镜子里，看不见外面了。
孰真孰假，孰虚孰实？
沐羽联想到了前世与今生。
也许……他的前世并不存在，所谓的无恙，只是今生的一场梦。
又或者……今生才是虚幻，只是前世临死之前，脑海里的一段残念，一段妄想。
这个想法很可怕，几乎否定了沐羽的存在！
“不，我就是我！何为真？我身立处即为真！”
“万般皆是虚妄，只有我才是唯一的‘真’！”
并不是说其他事物都是虚假，而是说，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怀疑本身的存在。
其实这样的问题，已经涉及玄门中的“求真”。
求真，修真，求的修的都是所谓的“真我”。
这是古人求证真我的一条路，没有坚定的“道心”，是不能走到最后，得见大道的。
尽早踏足这个领域，是一种心境的超脱，对沐羽今后的武学之道，有着不少的好处，带来了无限希望。
沐羽沉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
“还是认真修炼，强大自我才是‘真’。”
他陷入天人交感，感应那幽冥地气的存在。
所谓的幽冥地气，是玄黄母气的下位替代品，它来自大地深处，代表了“阴”的力量，对应于人体的“魄”，能够助人锤炼体魄，筑牢“大道根基”。
“悠悠冥土，映照太阴。混混地气，筑吾根基。”
沐羽吐纳着，体内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仿佛成为了某种“引子”，在呼唤大地深处的什么。
那是太阴之精。他前三层修炼时，夜间吐纳积攒月精，此时在体内发挥了作用，凭借“映照”的关系，在与幽冥地气之间建立联系。
此时此刻，沐羽就像一个香喷喷的饵料，在“垂钓”，等待幽冥地气上钩。
不知过了多久，沐羽隐隐感到脚底有异样，涌泉穴突突一跳，有什么涌入了经脉。
“好冷，好浑厚。”他打了个寒战。
那东西带着一股凉意，并非温度上的冷，仔细体察，是一种死寂，仿佛万物的归处，生机的终焉。
但同时，却浑厚而浓重，给沐羽一种踏实无比的感觉，令他身体一沉，好似与大地连为一体，即将长眠不朽。
“这就是幽冥地气吗？”
一缕地气浑厚如山岳，缭绕如雾，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沐羽竭力运行心法，体内真元如同河流，将地气冲刷，稀释到看不见的地步，淡化成一丝一丝。
可即便淡化至此，幽冥地气依旧可怕，仿佛携带了天地自然之威。
被真元裹挟时还不觉得，一旦在功法牵引下，让其贴合到血肉筋骨上，尝试锤炼体魄，才发现其根本难以吸收。
“咝——好痛！”
地气只是轻轻一震，顿时血肉撕裂，五脏六腑俱震，沐羽受了内伤。
“只有一丝玄黄特性，已经恐怖至此。完全不能吸收。是我错漏了哪一步？”
沐羽内视真元，发现了丝缕黑气，如同山岳一般难以撼动，一旦脱离真元的包裹，就会对体内造成伤害。
他仔细观察，发现幽冥地气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数种颜色杂糅在一起，最终展现出来黑色。
“一共有七种颜色……对应了七种不同的力量，应当试着把它们归类分开……”
想做就做，沐羽当下行动。
在他艰难的操控下，终于成功将第一缕幽冥地气分离成了七小缕不同颜色的气体。
“原来如此，其中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还有一缕太阴月精，最里面竟然是一小缕玄黄之气。”
“玄黄母气不可寻，这只是一缕‘子气’，亦是珍贵无比，包裹了五行之力，以及月之精华，最终形成了幽冥地气。”
“难怪心法里提到了‘五行炼腑’和‘玄黄锻骨’，原来它们有着不同的用处，不能一股脑地炼化。”
沐羽疑惑尽去，嘴角流露出开心的笑意。
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人体五脏对应五行，分别吸收五行灵气。
玄黄之气炼入骨髓，引发了刻骨的疼痛，骨头出现了细密的裂缝，难以承受这种天地之威。
但幽冥合魄诀玄妙异常，早先的前三层修炼打好了基础，最终险而又险，将玄黄之气成功炼化，仿佛化作了一条地龙，在骨髓之中潜伏、游荡。
太阴月精则是被吸收进血肉。沐羽有预感，等到先天境界，还会有一种与其对应的力量，将要吸收炼化。
成功解决第一缕幽冥地气，沐羽继续吸收了第二缕，如法炮制，先分解再炼化。
在这过程中，他也在不断呼吸，吞吐空气中的灵气。
空气中的灵气主要是纯粹的灵气，夹杂了少许五行灵气与日月精华。
在沐羽的五脏和骨髓没有饱和之前，五行灵力、玄黄之气、太阴月精都要用来练体，强大血肉根本，唯有纯粹的灵气才能用来增长内力。
幽冥合魄诀是一种内外兼修的高深心法，超乎了沐羽的认知，他能感到体内拥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并非来自内力催动，而是血肉筋骨的根本力量。
哪怕不动用内力，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也远远超出了七岁小孩的水平，可与正常成年人相媲美了。
“悠悠冥土，映照太阴。混混地气，筑吾根基。五行炼腑，变化无定。玄黄锻骨，源源不尽。”
日后沐羽的内力，也将拥有五行转换不定的特点，以及玄黄源源不尽的优势。
幽冥合魄诀，将人体比作天地，实在是妙用无穷。
沐羽不禁再次感叹，那个开创功法的前辈真是惊艳绝才，实在是超脱凡夫俗子的想象，恐怕已经到了传说中的陆地神仙的境界了。
这一晚，沐羽成功巩固了第四层境界，到最后一共吸收炼化了二十四缕幽冥地气。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沐羽睁眼，神光湛然。
窗外天空微亮，东方泛白。
沐羽走出房门，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四时健体功，这是他多年以来坚持的习惯。
身体微微发热，浑身气血畅通无阻，出了一身热汗。
他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木剑，开始练习基础剑法。
这套剑法前世练了无数遍，但是今生的肉体却没系统地练过，缺少了那种肌肉记忆。
沐羽不敢大意，因为关键时刻，哪怕反应慢了一分一毫，都足以致命。
“公子，早。”
冬芷诧异，打了声招呼。她第一次看见公子早起练剑。
沐羽收剑，回头看她，“去拿剑，教你剑法。”
他今天打算开始练习《剑神谱》，也开始教冬芷。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很厉害的剑法！”
冬芷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漂亮的大眼有些惊异。
四年了，她练了四年的基础剑法，如今终于可以学新的剑法了吗？还是很厉害的剑法？
如今冬芷已经十一岁，由于习武，她发育得比一般女孩子快，有其他女孩十四五岁那么高，初显亭亭玉立之姿，身材纤瘦却不柔弱，微微的曲线起伏，有力量感，一双长腿笔直圆润。
她带上一柄木剑，激动而欣喜。
沐羽说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今日我要教你的剑法，精髓便在一个‘快’字，你要看好。”
冬芷点了点头。
沐羽站定，目光中有一丝回忆，感慨万千，低声说道：“此剑名为——离魂追影。”
《剑神谱》第一式，离魂追影！
沐羽身前有一株小树，但见他右手抚剑，手指仿佛颤动了一下，眼中闪过精光。
一道棕色剑影掠过，斩下了一枝树条。
翠绿的树叶簌簌作响，枝条缓缓落地。
直到这时，沐羽才突然做出了出剑、挥剑、收剑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如残影。
冬芷睁大了眼睛，美眸颤动。
为什么先出剑，后动作？这岂不是颠倒了因果顺序？
“怎么可能？”冬芷惊呼，只觉得逻辑混乱。
此时，沐羽表情凝重，他的右手微微颤抖，肌肉一阵疼痛痉挛，经脉好似被灼烧。
刚刚的爆发，超出了他目前的能力，身体难以负担，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但是能给冬芷演示出预期的效果，便值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压抑下心中的激动，缓缓开口。
“‘剑若离魂，身如追影’——这是离魂追影的八字真谛！”沐羽说道，“只要快到让敌人反应不过来，那么天下便无不可杀之人！”
冬芷嘴唇微张，感到不可置信，“天下无不可杀之人……剑若离魂，身如追影……”
真有这么快的剑？快到这种地步，天下还有谁杀不死呢？
“我让你习练了四年的基础剑法，就是为了今天。”沐羽语重心长地道，“离魂追影是建立在每一个基本动作上的‘快’。没有学会走路，又怎能学会跑步？”
前世他也足足学了三年半的基础剑法，才被太素认可，开始教离魂追影。
离魂追影排在《剑神谱》第一式，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它的重要性不可言喻，也是最讲究基础的一式。
离魂追影并不局限于某一固定的招式，它是一种速度的体现，可以针对任意基础剑法来修炼达到这种速度，熟练之后，再进阶到更加复杂的剑法。
《剑神谱》每一式，都分为“入门、小成、大成、圆满”四个境界。
离魂追影的入门境界，是“生影”，剑法与身法生出淡淡的残影，倏忽既至，衣袖生风。
离魂追影的小成境界，是“离影”，身影完全脱离了剑光，仿佛慢了半拍，视觉上有一段距离，剑先至，影后至，敌人来不及反应。
沐羽刚刚演示的效果，就达到了“离影”的门槛。
离魂追影的大成境界，是“追影”，不仅残影与本体相离，而且还衍生出一连串的残影，影影绰绰，生生灭灭，若即若离，似虚似实，仿佛无数残影在追赶本体，令旁观者都看不清本体在哪里。
太素师尊曾经一剑幻化出六个残影，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太素。
离魂追影的圆满境界，是“无影”。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剑。返璞归真，杀人不留影，无影无形，直到敌人身死，也看不见剑影与身影。
这种境界，太素浸淫一生都没有达到。
“生影、离影、追影、无影”的效果，只限于基础剑法。稍微复杂的剑法，效果大打折扣，要降低一个境界。如果是《剑神谱》其他八式这种绝世剑法，视掌握情况，还要降低两至三个境界。
太素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能将离魂追影修炼到圆满，光凭这一招，就可以纵横天下无敌手。若是你还将其他八式修炼到大成，恐怕就连神仙下凡也拿你没辙了……”
因为当离魂追影圆满，除兵解之外的其他八式《剑神谱》剑法，都能发挥出“离影”甚至“追影”的速度。
到了那种地步，绝世剑法脱手可出，满天皆是剑影，那才是真正的“天下无人不可杀”。
但那也只是理想状态。因为就连太素也只将离魂追影修炼到了大成。无恙前世死前一刻，勉强摸到了一点大成的门槛。
不过这一世，他绝对能大成。甚至，他有野心，想冲击一下那传说中的圆满境界——“无影”。
沐羽将思绪收回，冷静了下来。
冬芷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惊奇讶异，还有隐隐一丝火热与崇拜……但被她掩饰得很好，只是一闪即逝，没有表露出来。
“将基础剑诀每一式练一百次，用尽你的全力，将出剑速度达到极致。”
“先练出剑，再练收剑，最后练变招。”
“十三式基础剑法，每一式都要练一百次，全部练完才能休息。”
冬芷不停地出剑挥剑，然而每一次都被沐羽说“太慢了！”
“你就只有这点力气？不知道越使力就速度越快吗？”
“看来是我太久没监督你了，你对自己的要求放松了。”
冬芷紧咬牙关，不希望让公子失望，使出了全身的力。
“光手使力有个皮用？你的腰呢？你的腿呢？忘记我说的，力是从哪里来的？”
冬芷脸色红润，香汗淋漓，“哼！”，长腿紧绷，纤腰一转，剑挥得虎虎生风。
然而下一刻，沐羽又说：“你以为越使力就速度越快吗？光使力有个皮用？你要走啊！”
冬芷咬唇，胸脯剧烈起伏，眼中有什么情绪在酝酿，水雾弥漫。
“脚要动起来，剑要跟着步法走！知道吗？人要扑出去，剑出人动，一气呵成！”
“呵哈！”
一只小雌豹转身猛扑，木剑破空，沐羽身旁的树枝“咔擦”一声折断。
树叶飞过耳朵，沐羽噤声了……
……
好吧……确实是他太心急了。
对离魂追影的要求，比对基础剑法的要求更加严苛。
吃过早饭，冬芷继续练习。
过不多时，赵月莹前来，冬芷恰好练完，于是又担负起了教导她的责任。
“羽儿，我昨天送你的玉镯，有好好收起来吗？”休息的时候，赵月莹认真地看着沐羽，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
“男孩子戴着那玩意儿不像话，我收在抽屉里了。”沐羽道。
“人家又没要你戴着，只是问你有没有好好珍惜它嘛。”赵月莹小声道。
沐羽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我放在最珍惜的抽屉里了。”
抽屉不就是抽屉，还能有最珍惜的？
赵月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雪白晶莹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红霞，嘴角难以掩饰地露出笑意，低头道：“那就好。”
接着又开开心心地跑去练剑了。
她用的也是木剑，听沐羽的，没有擅自用斩雄剑练习。
此后每一天都是如此，沐羽带着冬芷练习离魂追影，冬芷再带着赵月莹练习基础剑法。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九月。
距离太学开学还有十余天。
定北侯府。
赵崇所在的院子中，一块丈许方圆的巨大青石镇压在草地中央。
一道柔弱的身影站在巨石前，手握长剑，盯着青石一动不动。
她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身高约莫四尺，和手里将近三尺的长剑比起来，显得弱不禁风。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缓缓举起了长剑，双手执剑，并不显得多么吃力。
屋檐下，一男一女相依而立，女人紧张地攥紧双手，男人双眼冷峻，浓眉虬结。
赵夫人道：“莹儿的决心，你也看到了。她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和你年轻时的那股执拗劲，真是像极了。”
“是么……”赵崇道，“这柄剑……是沐家侄子送给她的，不简单。我们欠了人家情，得还。”
赵夫人捂嘴偷笑，道：“莹儿已经替你还了。”
“嗯？”
“当年老夫人送我的羊脂玉镯，已经到了那孩子的手里了。”
赵崇一愣，愕然道：“胡闹！那是她以后的嫁妆！”
赵夫人搂住他的手臂，道：“反正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提前了几年而已！”
赵崇皱眉不语，凝视着不远处那道柔弱却坚定的小声影，眼中神色复杂。
女儿啊女儿，你只会给爹出难题。你还小，真能给自己以后的人生做主吗？
就在这时，青石前的弱小身影动了。
赵崇和赵夫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
第四层口诀说，九幽之下的冥土，与九天之上的太阴星，存在一种“映照”的关系。
阴界与月亮，阳界与太阳，似乎存在类似的关联。
朦胧之中，沐羽好似见到了开天辟地的画面。
清气上升为天，浊气下降为地，紧接着，天地逐渐分成两半。
像一张纸的两面，相互对应，泾渭分明，由一条不知名的线划分了境与界，一界属阴，一界属阳。
天上的太阴星与地上的阴界对应，象征泯灭与终焉；天上的太阳星与地上的阳界对应，象征生机与初始。
日月轮转，生死交替，世间一切以一个圆的方式进行，这就是轮回。
阴阳两界不仅相互对立，也相互依存。缺少任何一方，另一方就失去了意义。
就如一面镜子，镜中世界与镜外世界，当你能看到镜中景象的时候，你觉得你处在镜子外。可是真的如此吗？
当镜子被砸碎，你觉得你看不见镜中景象了。可是换个方式思考，你也有可能被困在镜子里，看不见外面了。
孰真孰假，孰虚孰实？
沐羽联想到了前世与今生。
也许……他的前世并不存在，所谓的无恙，只是今生的一场梦。
又或者……今生才是虚幻，只是前世临死之前，脑海里的一段残念，一段妄想。
这个想法很可怕，几乎否定了沐羽的存在！
“不，我就是我！何为真？我身立处即为真！”
“万般皆是虚妄，只有我才是唯一的‘真’！”
并不是说其他事物都是虚假，而是说，不论任何时候，都不能怀疑本身的存在。
其实这样的问题，已经涉及玄门中的“求真”。
求真，修真，求的修的都是所谓的“真我”。
这是古人求证真我的一条路，没有坚定的“道心”，是不能走到最后，得见大道的。
尽早踏足这个领域，是一种心境的超脱，对沐羽今后的武学之道，有着不少的好处，带来了无限希望。
沐羽沉下心来，不再胡思乱想。
“还是认真修炼，强大自我才是‘真’。”
他陷入天人交感，感应那幽冥地气的存在。
所谓的幽冥地气，是玄黄母气的下位替代品，它来自大地深处，代表了“阴”的力量，对应于人体的“魄”，能够助人锤炼体魄，筑牢“大道根基”。
“悠悠冥土，映照太阴。混混地气，筑吾根基。”
沐羽吐纳着，体内有什么在蠢蠢欲动，仿佛成为了某种“引子”，在呼唤大地深处的什么。
那是太阴之精。他前三层修炼时，夜间吐纳积攒月精，此时在体内发挥了作用，凭借“映照”的关系，在与幽冥地气之间建立联系。
此时此刻，沐羽就像一个香喷喷的饵料，在“垂钓”，等待幽冥地气上钩。
不知过了多久，沐羽隐隐感到脚底有异样，涌泉穴突突一跳，有什么涌入了经脉。
“好冷，好浑厚。”他打了个寒战。
那东西带着一股凉意，并非温度上的冷，仔细体察，是一种死寂，仿佛万物的归处，生机的终焉。
但同时，却浑厚而浓重，给沐羽一种踏实无比的感觉，令他身体一沉，好似与大地连为一体，即将长眠不朽。
“这就是幽冥地气吗？”
一缕地气浑厚如山岳，缭绕如雾，在经脉中缓缓流淌。
沐羽竭力运行心法，体内真元如同河流，将地气冲刷，稀释到看不见的地步，淡化成一丝一丝。
可即便淡化至此，幽冥地气依旧可怕，仿佛携带了天地自然之威。
被真元裹挟时还不觉得，一旦在功法牵引下，让其贴合到血肉筋骨上，尝试锤炼体魄，才发现其根本难以吸收。
“咝——好痛！”
地气只是轻轻一震，顿时血肉撕裂，五脏六腑俱震，沐羽受了内伤。
“只有一丝玄黄特性，已经恐怖至此。完全不能吸收。是我错漏了哪一步？”
沐羽内视真元，发现了丝缕黑气，如同山岳一般难以撼动，一旦脱离真元的包裹，就会对体内造成伤害。
他仔细观察，发现幽冥地气并非纯粹的黑色，而是数种颜色杂糅在一起，最终展现出来黑色。
“一共有七种颜色……对应了七种不同的力量，应当试着把它们归类分开……”
想做就做，沐羽当下行动。
在他艰难的操控下，终于成功将第一缕幽冥地气分离成了七小缕不同颜色的气体。
“原来如此，其中有金、木、水、火、土五行灵力，还有一缕太阴月精，最里面竟然是一小缕玄黄之气。”
“玄黄母气不可寻，这只是一缕‘子气’，亦是珍贵无比，包裹了五行之力，以及月之精华，最终形成了幽冥地气。”
“难怪心法里提到了‘五行炼腑’和‘玄黄锻骨’，原来它们有着不同的用处，不能一股脑地炼化。”
沐羽疑惑尽去，嘴角流露出开心的笑意。
接下来的行程很顺利，人体五脏对应五行，分别吸收五行灵气。
玄黄之气炼入骨髓，引发了刻骨的疼痛，骨头出现了细密的裂缝，难以承受这种天地之威。
但幽冥合魄诀玄妙异常，早先的前三层修炼打好了基础，最终险而又险，将玄黄之气成功炼化，仿佛化作了一条地龙，在骨髓之中潜伏、游荡。
太阴月精则是被吸收进血肉。沐羽有预感，等到先天境界，还会有一种与其对应的力量，将要吸收炼化。
成功解决第一缕幽冥地气，沐羽继续吸收了第二缕，如法炮制，先分解再炼化。
在这过程中，他也在不断呼吸，吞吐空气中的灵气。
空气中的灵气主要是纯粹的灵气，夹杂了少许五行灵气与日月精华。
在沐羽的五脏和骨髓没有饱和之前，五行灵力、玄黄之气、太阴月精都要用来练体，强大血肉根本，唯有纯粹的灵气才能用来增长内力。
幽冥合魄诀是一种内外兼修的高深心法，超乎了沐羽的认知，他能感到体内拥有了源源不断的力量，并非来自内力催动，而是血肉筋骨的根本力量。
哪怕不动用内力，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也远远超出了七岁小孩的水平，可与正常成年人相媲美了。
“悠悠冥土，映照太阴。混混地气，筑吾根基。五行炼腑，变化无定。玄黄锻骨，源源不尽。”
日后沐羽的内力，也将拥有五行转换不定的特点，以及玄黄源源不尽的优势。
幽冥合魄诀，将人体比作天地，实在是妙用无穷。
沐羽不禁再次感叹，那个开创功法的前辈真是惊艳绝才，实在是超脱凡夫俗子的想象，恐怕已经到了传说中的陆地神仙的境界了。
这一晚，沐羽成功巩固了第四层境界，到最后一共吸收炼化了二十四缕幽冥地气。
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沐羽睁眼，神光湛然。
窗外天空微亮，东方泛白。
沐羽走出房门，在院子里打了一套四时健体功，这是他多年以来坚持的习惯。
身体微微发热，浑身气血畅通无阻，出了一身热汗。
他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木剑，开始练习基础剑法。
这套剑法前世练了无数遍，但是今生的肉体却没系统地练过，缺少了那种肌肉记忆。
沐羽不敢大意，因为关键时刻，哪怕反应慢了一分一毫，都足以致命。
“公子，早。”
冬芷诧异，打了声招呼。她第一次看见公子早起练剑。
沐羽收剑，回头看她，“去拿剑，教你剑法。”
他今天打算开始练习《剑神谱》，也开始教冬芷。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很厉害的剑法！”
冬芷梳着干净利落的马尾，漂亮的大眼有些惊异。
四年了，她练了四年的基础剑法，如今终于可以学新的剑法了吗？还是很厉害的剑法？
如今冬芷已经十一岁，由于习武，她发育得比一般女孩子快，有其他女孩十四五岁那么高，初显亭亭玉立之姿，身材纤瘦却不柔弱，微微的曲线起伏，有力量感，一双长腿笔直圆润。
她带上一柄木剑，激动而欣喜。
沐羽说道：“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今日我要教你的剑法，精髓便在一个‘快’字，你要看好。”
冬芷点了点头。
沐羽站定，目光中有一丝回忆，感慨万千，低声说道：“此剑名为——离魂追影。”
《剑神谱》第一式，离魂追影！
沐羽身前有一株小树，但见他右手抚剑，手指仿佛颤动了一下，眼中闪过精光。
一道棕色剑影掠过，斩下了一枝树条。
翠绿的树叶簌簌作响，枝条缓缓落地。
直到这时，沐羽才突然做出了出剑、挥剑、收剑的动作，一气呵成，快如残影。
冬芷睁大了眼睛，美眸颤动。
为什么先出剑，后动作？这岂不是颠倒了因果顺序？
“怎么可能？”冬芷惊呼，只觉得逻辑混乱。
此时，沐羽表情凝重，他的右手微微颤抖，肌肉一阵疼痛痉挛，经脉好似被灼烧。
刚刚的爆发，超出了他目前的能力，身体难以负担，造成了不小的损伤。
但是能给冬芷演示出预期的效果，便值了。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压抑下心中的激动，缓缓开口。
“‘剑若离魂，身如追影’——这是离魂追影的八字真谛！”沐羽说道，“只要快到让敌人反应不过来，那么天下便无不可杀之人！”
冬芷嘴唇微张，感到不可置信，“天下无不可杀之人……剑若离魂，身如追影……”
真有这么快的剑？快到这种地步，天下还有谁杀不死呢？
“我让你习练了四年的基础剑法，就是为了今天。”沐羽语重心长地道，“离魂追影是建立在每一个基本动作上的‘快’。没有学会走路，又怎能学会跑步？”
前世他也足足学了三年半的基础剑法，才被太素认可，开始教离魂追影。
离魂追影排在《剑神谱》第一式，从这一点就能看出，它的重要性不可言喻，也是最讲究基础的一式。
离魂追影并不局限于某一固定的招式，它是一种速度的体现，可以针对任意基础剑法来修炼达到这种速度，熟练之后，再进阶到更加复杂的剑法。
《剑神谱》每一式，都分为“入门、小成、大成、圆满”四个境界。
离魂追影的入门境界，是“生影”，剑法与身法生出淡淡的残影，倏忽既至，衣袖生风。
离魂追影的小成境界，是“离影”，身影完全脱离了剑光，仿佛慢了半拍，视觉上有一段距离，剑先至，影后至，敌人来不及反应。
沐羽刚刚演示的效果，就达到了“离影”的门槛。
离魂追影的大成境界，是“追影”，不仅残影与本体相离，而且还衍生出一连串的残影，影影绰绰，生生灭灭，若即若离，似虚似实，仿佛无数残影在追赶本体，令旁观者都看不清本体在哪里。
太素师尊曾经一剑幻化出六个残影，根本分不清哪一个才是真正的太素。
离魂追影的圆满境界，是“无影”。看不见人，也看不见剑。返璞归真，杀人不留影，无影无形，直到敌人身死，也看不见剑影与身影。
这种境界，太素浸淫一生都没有达到。
“生影、离影、追影、无影”的效果，只限于基础剑法。稍微复杂的剑法，效果大打折扣，要降低一个境界。如果是《剑神谱》其他八式这种绝世剑法，视掌握情况，还要降低两至三个境界。
太素曾经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你能将离魂追影修炼到圆满，光凭这一招，就可以纵横天下无敌手。若是你还将其他八式修炼到大成，恐怕就连神仙下凡也拿你没辙了……”
因为当离魂追影圆满，除兵解之外的其他八式《剑神谱》剑法，都能发挥出“离影”甚至“追影”的速度。
到了那种地步，绝世剑法脱手可出，满天皆是剑影，那才是真正的“天下无人不可杀”。
但那也只是理想状态。因为就连太素也只将离魂追影修炼到了大成。无恙前世死前一刻，勉强摸到了一点大成的门槛。
不过这一世，他绝对能大成。甚至，他有野心，想冲击一下那传说中的圆满境界——“无影”。
沐羽将思绪收回，冷静了下来。
冬芷看向他的目光中满是惊奇讶异，还有隐隐一丝火热与崇拜……但被她掩饰得很好，只是一闪即逝，没有表露出来。
“将基础剑诀每一式练一百次，用尽你的全力，将出剑速度达到极致。”
“先练出剑，再练收剑，最后练变招。”
“十三式基础剑法，每一式都要练一百次，全部练完才能休息。”
冬芷不停地出剑挥剑，然而每一次都被沐羽说“太慢了！”
“你就只有这点力气？不知道越使力就速度越快吗？”
“看来是我太久没监督你了，你对自己的要求放松了。”
冬芷紧咬牙关，不希望让公子失望，使出了全身的力。
“光手使力有个皮用？你的腰呢？你的腿呢？忘记我说的，力是从哪里来的？”
冬芷脸色红润，香汗淋漓，“哼！”，长腿紧绷，纤腰一转，剑挥得虎虎生风。
然而下一刻，沐羽又说：“你以为越使力就速度越快吗？光使力有个皮用？你要走啊！”
冬芷咬唇，胸脯剧烈起伏，眼中有什么情绪在酝酿，水雾弥漫。
“脚要动起来，剑要跟着步法走！知道吗？人要扑出去，剑出人动，一气呵成！”
“呵哈！”
一只小雌豹转身猛扑，木剑破空，沐羽身旁的树枝“咔擦”一声折断。
树叶飞过耳朵，沐羽噤声了……
……
好吧……确实是他太心急了。
对离魂追影的要求，比对基础剑法的要求更加严苛。
吃过早饭，冬芷继续练习。
过不多时，赵月莹前来，冬芷恰好练完，于是又担负起了教导她的责任。
“羽儿，我昨天送你的玉镯，有好好收起来吗？”休息的时候，赵月莹认真地看着沐羽，似乎很在意这个问题。
“男孩子戴着那玩意儿不像话，我收在抽屉里了。”沐羽道。
“人家又没要你戴着，只是问你有没有好好珍惜它嘛。”赵月莹小声道。
沐羽有些奇怪地看了她一眼，点头道：“嗯，我放在最珍惜的抽屉里了。”
抽屉不就是抽屉，还能有最珍惜的？
赵月莹并没有意识到这一点。
她雪白晶莹的脸蛋上浮现一抹红霞，嘴角难以掩饰地露出笑意，低头道：“那就好。”
接着又开开心心地跑去练剑了。
她用的也是木剑，听沐羽的，没有擅自用斩雄剑练习。
此后每一天都是如此，沐羽带着冬芷练习离魂追影，冬芷再带着赵月莹练习基础剑法。
时间匆匆而过，转眼到了九月。
距离太学开学还有十余天。
定北侯府。
赵崇所在的院子中，一块丈许方圆的巨大青石镇压在草地中央。
一道柔弱的身影站在巨石前，手握长剑，盯着青石一动不动。
她是一个八岁左右的女孩，身高约莫四尺，和手里将近三尺的长剑比起来，显得弱不禁风。
然而此时此刻，她却缓缓举起了长剑，双手执剑，并不显得多么吃力。
屋檐下，一男一女相依而立，女人紧张地攥紧双手，男人双眼冷峻，浓眉虬结。
赵夫人道：“莹儿的决心，你也看到了。她不达目的不会罢休，和你年轻时的那股执拗劲，真是像极了。”
“是么……”赵崇道，“这柄剑……是沐家侄子送给她的，不简单。我们欠了人家情，得还。”
赵夫人捂嘴偷笑，道：“莹儿已经替你还了。”
“嗯？”
“当年老夫人送我的羊脂玉镯，已经到了那孩子的手里了。”
赵崇一愣，愕然道：“胡闹！那是她以后的嫁妆！”
赵夫人搂住他的手臂，道：“反正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提前了几年而已！”
赵崇皱眉不语，凝视着不远处那道柔弱却坚定的小声影，眼中神色复杂。
女儿啊女儿，你只会给爹出难题。你还小，真能给自己以后的人生做主吗？
就在这时，青石前的弱小身影动了。
赵崇和赵夫人不由得屏住呼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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