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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 下场如是,请君三思

    凌寒梅和沐羽并未进去,因为王通说里面情况未曾探明,不能让主子冒险。

    约莫一刻钟后,一名府兵出来,言称一切安全,带领凌寒梅与沐羽进入民居。

    一路走去,门窗墙壁之上全是箭矢,有一些府兵正在整理回收。

    兵刃的打造成本不低,在皇城之中也有诸多不便,能不浪费就不浪费。

    两具尸体倒在路边,身上要害处被流箭射中,姿势痛苦地扭曲着。

    片刻后,他们来到一口枯井之前。

    “你说,这里面有一处地下暗室?”凌寒梅看着枯井,吃惊道。

    “嗯,启禀夫人,那六名杀手便是躲在里面避过箭雨。”带路的府兵点头道。

    事实上,当他们发现暗室时,还擒获了两名活着的杀手。

    “他们在任务中受伤,在这里养伤。”带路的府兵解释。

    “可惜,当这两人一看到我们,就瞬间服毒自尽。”他遗憾地摇头。

    凌寒梅也感到遗憾,不能活捉,否则也许能逼问出有价值的情报。

    三人乘坐升降的水桶,来到井底。只见旁边开了一个洞口,里面点燃着照明的火把,是一条通道。

    这通道极为狭窄,仅容一人通过。

    三人走过约莫数丈,豁然开朗,进入了一处五丈见方、一丈见高的暗室。

    暗室中有火把照明,十分亮堂。

    沐羽环顾四周,映入眼帘的是对面墙壁嵌入的一块巨石板,上面铭刻着二十个大字。

    “一把消灾剑,两份尸首钱。黑衣所至处,血雨满人间。”

    字字铁画银钩,入石三分,如同一柄柄出鞘利剑,字里行间杀气四溢。

    “咝。”沐羽心道,好狂妄的口气!

    所谓“一把消灾剑”,顾名思义,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意思。这帮杀手,俨然是将刺客勾当,做成了一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在替天行道呢。

    而所谓的“两份尸首钱”,指的便是杀手界默认的规矩:要买人命,先交定金。确认尸首之后,再付尾款。一共分成两份钱。

    第三句“黑衣所至处”,不难理解。血雨堂杀手一贯的装束风格,都是身穿黑衣,黑巾蒙面。

    最后一句“血雨满人间”,未免太过霸气了,是要杀遍人间么。这里的“血雨”二字,想必正是“血雨阁”名字的由来。

    这口号如此嚣张,结果血雨阁却被沐府轻而易举地夷为平地。此事透露着一股不真实,现在想来,有些荒唐滑稽。

    沐羽感觉,血雨堂的真正力量,似乎不应该只有如此。

    随后,他又看向其他三面墙壁,发现都被凿成了书架模样。

    但奇怪的是,那上面空无一物,没有摆放任何书籍或者档案。

    “我们来晚了一步,许多机密文件已被焚毁。”府兵道。

    此时,王通和卫统领正在暗室中央,手中翻看什么。

    “夫人。”王通发现凌寒梅到来,立刻走了过来。

    “这里果然是血雨堂的一处暗中基地!”王通说道,“共有十名杀手,其中六名是带牌杀手,也就是先前冲出去的六人。其他四名都是无牌杀手,实力稍弱,两人被箭雨射杀,两人服毒自尽。”

    事到如今,卫统领纵然不喜王通带兵扰民,却也终于相信了王通的话。

    “没想到天子脚下,竟还有如此腌臜地。”卫统领叹道。

    自古以来,杀手都是为世人所不齿的存在。

    对于朝廷来说,杀手组织比一般的江湖势力更为乱禁,可说杀人如麻也不为过。

    生杀大权,只有握在皇帝手中,以律法生效,以相应机构执行,才能使民众信畏。

    杀手组织的存在,严重地破坏了朝廷的威严。

    “这里的一切,我会如实禀明皇上。”卫统领道,“但是,你们擅自将府兵带出府邸,终究是乱纪之举。我也会告知皇上,请圣上明裁。”

    不得不说,他十分较劲,甚至有点死脑筋。

    不过这也体现出他对皇上的忠心不二。

    事无巨细,都要禀报——或许这也是皇上能够如此信任与重用他的原因之一。

    卫统领走后,王通将手中的文件给凌寒梅过目。

    “夫人,血雨堂对雇主的保密做得十分到位。剩余的文件里只记录了近几单的赏金和刺杀对象,找不到任何雇主的信息。”王通叹息。

    最近一单的记录就是刺杀沐羽。

    可惜不能顺藤摸瓜找出买凶者,否则凌寒梅定然不会轻饶这背后出手之人。

    凌寒梅皱眉,“罢了,先回去吧。血雨阁已平,威胁既除,此事且慢商量。”

    随后,众人打道回府。

    当所有府兵撤离,周围看热闹的人群,又重新出现。

    “到底发生了什么……刚刚不敢接近。”

    “官兵打架,百姓遭殃。谁又敢多瞧一眼?”

    “天呐!你们看那里!”

    众人循声望去。

    只见民居之外的墙壁之上,十个人头一字排开,鲜血淋漓,面目狰狞。

    “妈呀!”当场就有人吓得摊在了地上。

    那十个人死相凄惨。有的双目圆睁,有的闭目咬牙,表情不一而足。然而无一例外的是,头发皆虬结扎束,被一柄长剑穿过钉在了墙上。

    十个脑袋,便有十柄长剑。

    恰好是十个刺客的身家性命。

    “嘀嗒,嘀嗒。”

    粘稠的血液犹自从脖颈断处滴落,似乎还带着余温。

    “呕——”

    有人受不了,脸色发绿,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也有心理强大的,仔细观察,有了新的发现。

    “你们看,那里有字!”

    一些人看过去,只见十个人头的下面,用鲜血书写着一行酣畅淋漓的行书。

    “杀人者,人恒杀之!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虽远必诛!下场如是,请君三思!”

    “好一个‘下场如是,请君三思’!”有人喃喃自语,不小心说得大声了点。

    周围的人立刻吓得远离他,不敢招惹麻烦,作鸟兽散。

    天色近晚,夜幕逐渐降临。

    天空下起小雨,淅淅沥沥,绵绵不绝,似乎要洗清世间的罪恶。

    丞相府。

    柳文昭的房间。

    “公子,血雨堂覆灭,没有一人走脱。”下人道。

    柳文昭冷笑道:“那沐夫人真是一个疯婆子。她还不知道吧,已经招惹了天大的麻烦!”

    下人想了想,又道:“许多人都说,沐府的三百府兵训练有素,哪怕十年未上战场,也未必不如洛阳城禁军。这股力量实在慑人。公子,我们难道是否……”

    “多嘴!”柳文昭打断了他,“你懂的什么?一切都在爷爷的掌控之中。”

    “是。”

    “对了,现在沐府……还有什么行动吗?”

    “公子指的是……哦,沐府似乎并未知道内情,没有向丁府下手……”

    “那就好……”

    从沐府发兵,到血雨堂覆灭,再到沐府撤兵。一共不过只花了半个时辰。

    这样的效率,实在是其疾如风,动如雷震。

    虽然耗费的时间很短,但沐府的动作毕竟太大。此后短短一个时辰,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洛阳城。

    诸多势力为之震惊。

    御史言官准备连夜写奏折,却突然想起凌寒梅并无官职在身,何来弹劾一说?于是只能把帽子都往沐铁身上扣,说他纵容妻子,目无王法。

    凌寒梅并非民女——贵为大将军夫人,一品诰命加身。但这只是虚职,只能象征其身份高贵。

    按理来说,哪怕身份尊贵,她也没有兵权。一介女子,绝无可能越俎代庖,代其夫君驱使这样一批精锐士兵。

    但凌寒梅偏偏做到了。

    这不是说明她本领大,而且沐府的情况实在特殊。

    那三百府兵,对沐铁忠心不二,一个个悍不畏死。

    他们跟随沐铁打天下,心中只有元帅、没有皇帝。皇帝是谁?可与他们并肩生死过?可管过他们一餐饭?

    在这洛阳城之中,他们虽然不惹麻烦,但也绝对不怕麻烦。

    如今将军在外之时,独子竟受外人惦记,他们岂能容忍?听闻公子被刺杀,早就义愤填膺。

    别人都惹到头上来了,还要当缩头乌龟么?大不了就是一死。

    又有王通这个滚刀肉般的混不吝,根本不怕把事情闹大。偏偏三百府兵也听从他的号令,军纪严明,令行禁止,宛如当年在沧澜军中效力之时。

    于是,就发生了这样无视王法与皇权的一幕。

    这样的情况,放眼当今天下,也只有在沐府才可能发生了。

    许多人都在胆寒。也有一些人,心中有鬼,寝食难安。

    古有匹夫一怒,血溅五步。今有金钗一怒,天子脚下,流血十步,震惊百里,蘸血书罪,以儆效尤。

    皇宫里,东方夙看着雪花一样铺天盖地的奏折,一批批“涌”上了龙案。

    他翻看着奏折,看到其中一本时,冷笑不已,将手中奏折丢到了一边。

    “卫卿,你看看。有人建议朕‘罢免沐沧澜,处死凌氏’。你觉得如何?”东方夙道。

    在他一旁,卫统领正躬身站立着,听着皇帝的话,瞥了一眼那奏折上的字,身躯颤抖了一下。

    罢免沐沧澜、处死凌寒梅,这是哪位大哥的奏折,是真特么敢想啊……

    试想,沐铁如今远在四百多里之外,拥兵十万,勤勤恳恳镇守南阳,突然间收到了三个消息。

    一,亲生独子被人刺杀,险象环生,幸得生还。

    二,皇帝非但不帮臣子出头,反而把沐铁的结发妻子给一刀咔嚓了。

    三,一封罢官圣旨正在路上,要他卸甲返京,听候发落……

    沐铁也不是傻子,猪逼急了都会上树,这特么不是逼他造反么?

    卫统领自问,若他是沐铁,遭遇这些事,恐怕当场就要和南楚议和,挥军北上,攻打洛阳。

    冷汗从他额头涔涔而下。

    “兹事体大,还请陛下三思。”卫统领道。

    东方夙沉吟半晌,脸色反正很不好看。挥了挥手,示意他可以离开了。

    卫统领如释重负,走出皇宫。他心里忐忑不定,有些发虚。

    今晚,对于许多人来说,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

    与此同时,不知多远以外,某一处地方。

    这是一个阴暗的殿堂。

    一个戴着“血修罗”面具的白发人,坐在一尊王座之上。

    在他背后的墙壁之上,书写着四行血色大字:“一把消灾剑,两份尸首钱。黑衣所至处,血雨满人间。”

    六名戴着“骷髅”面具的人,排成两列,每边各三人,依次列于“血修罗”座下。

    左边末尾的“骷髅”开口说道:“堂主,我们在洛阳城的分堂被人给端了。死了六个铜牌,四个无牌。”

    “血修罗”的眼睛似乎闪烁了一下,喉结滚动,发出了如同金铁交击般尖锐难听的声音:“谁干的?”

    那“骷髅”答道:“是大将军府的人。似乎有一单生意惹到了他们。”

    “血修罗”沉默,只有指节分明而修长的手在用力,将王座的扶手捏得发出碎裂声。

    右边为首的“骷髅”开口道:“堂主,洛阳城一直是我们业务的薄弱处。那里权贵勾结,势力复杂,我们难以扎根。否则分堂的实力不可能这么弱,连一个银牌都没有。”

    “血修罗”开口问道:“你有什么主意?”

    右首的“骷髅”答:“先前分堂曾传回消息,丞相府有和我们合作的意愿。属下想,也许可以考虑一二。”

    “血修罗”沉吟不语。

    就在这时,左末的“骷髅”再次说话:“堂主,洛阳分堂的十名弟兄被钉在墙壁上,还用他们的血写字向我们示威。此仇不报,有损血雨堂威名!”

    此言一出,其他四个未曾说话的“骷髅”也有了反应。

    他们仍未说话,然而一时间有肃杀之气蔓延,整个殿堂的温度似乎低了许多,空气好似要冻结。

    “血修罗”对右首的“骷髅”说道:“此事交由你办吧,你去洛阳城走一趟。你素来踏实,办事我放心。”

    “是。”

    不多时,那“骷髅”走出殿堂,白森森的面具之下,两只深邃的眼睛目光幽幽。

    他身着黑衣,腰间挂着一枚令牌。

    那令牌呈剑形,正面刻画着泼天血玉——长得似乎和沐羽得到的那枚一模一样。

    然而当“骷髅”走到了灯火通明处时,那血雨令牌却并非是青铜色泽——而是闪烁着黄金光。

    它仿佛通体由黄金铸成,灿烂无比,凝视时似有剑气夺目而来,刺眼逼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