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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帝皇之师

    日落黄昏,皇城镀金。

    整个皇城安静异常,如同一座沉睡的巨兽,散发着威严而尊贵的气息,盘踞在洛阳城的中央。

    巨大的宫门前,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走来。

    大内侍卫们巡逻站岗,把守宫廷,下意识想要对其盘问。

    老者亮出一枚金龙令牌。

    “刷!”

    下一刻,所有侍卫瞬间神色恭敬,整理着装,单膝跪地。

    只因那令牌上刻着四个金灿灿的大字:

    “如朕亲临”。

    紫薇殿,烛火辉煌。

    龙案之上,皇帝东方夙正批阅奏折,突然啧了一声,神情颇为不悦。

    “又是弹劾沐沧澜,紧咬这件事不放,当真看不懂朕的眼色么?”

    说完,他将奏折扔到地上,眉眼间充满了阴郁与烦躁。

    此时,殿外有脚步声响起。

    “朕不是说了,等会再用膳吗?”

    东方夙揉了揉太阳穴,疲惫地皱眉,不耐烦地道。

    然而殿中之人并未说话。

    他眉毛微动,抬眸看向来者,下一刻,脸上顿时露出了诧异的表情。

    “顾师,你来了?”

    东方夙连忙起身走下去,以九五至尊之躯,竟对面前的老人以师礼相待。

    “陛下。”老者白眉长须,正是顾春秋。

    二人先行师徒之礼,再行君臣之礼。

    东方夙挽住顾春秋的手,微笑道:“顾师好久没来宫中了,朕想念您的教诲。您来得正好,朕最近遇上了一件烦心事,还要您老费心,为朕出谋划策了。”

    顾春秋叹了口气,长长的眉毛下绿豆大小的眼睛,此刻充满了忧愁。

    “圣上,恕臣无礼。臣有要事禀报,此事关乎国之根本,若不妥善处置,恐酿大祸……”

    东方夙见他神情不善、语气严重,眉间也是浮现一抹凝重。

    顾春秋在他眼里的地位是不一样的,绝不会无的放矢、夸大其词。

    顾春秋乃当朝太师,虽是虚职,但身份之尊贵无人能及——只因他是东方夙的老师。

    当年东方夙还是太子之时,顾春秋是太子太师。

    先皇南渡之后,由于身负重伤、忧思郁结,没撑一年就驾崩仙去了。死前立下遗诏,设太尉马横戈、太子太师顾春秋为顾命大臣,一武一文,助少帝东方夙巩固统治。

    当时东赵迁都洛阳不久,内忧外患,群敌环饲,而少帝初继位,威望与手段还不够,朝内朝外可谓人心惶惶。

    多亏了马横戈与顾春秋把持朝政、出谋划策,东方夙才能在最短的时间内肃清朝纲、稳定朝局。

    如今东方夙回首往事,也不禁要感慨:“若不是内有马、顾,外有沧澜,恐怕东赵早已不复存在。”

    哪怕如今顾春秋早已不问朝事,专心经营太学,东方夙对他也甚为尊重,依旧以师礼待之。

    此时顾春秋有事觐见,东方夙下意识地就就想到,莫不是与太学有关?

    太学教书育人,为国家培养栋梁,为朝堂提供新鲜血液,是国之根本,不可轻易动摇。

    “顾师有事,但说无妨。”东方夙道。

    随着顾春秋的讲述,东方夙的神色也愈发凝重,逐渐变得面沉如水。

    “啪!”东方夙来回踱步,一掌拍在案牍之上。

    “此等恶徒,光天化日之下赤身调戏女子,简直色胆包天!我东赵第一学府,却出了这等丧德败类?当初国库助学之举,如今要沦为天下笑柄吗?”东方夙气得面色通红。

    他当初力排众议,听从顾春秋的建议,推动创办太学,许多政策开史之先河,直接或间接损害了一些人的利益。

    一,太学奉行“有教无类”、众学子皆平等、只注重才学。哪怕是高官子弟,若是庸愚之辈,也别想踏进太学的门槛。因此这些高官面子上过不去,一直希望太学只为贵族开放。

    二,太学资金由国库直接拨给,对于寒门学子来说,入学门槛极低,吸引了许多其它地区的学子远行求学。而那些相对普通的书院,每年都有高额的学杂费,无人光顾,门可罗雀,收入亦是减少许多,心中不满也积日愈久。而这些书院也大多由当地豪绅氏族所支撑。

    不得不说,朝内朝外,东方夙面对的压力是很大的。

    一着不慎,便会在史书上留下黑迹。但事实证明,他的决定英明且富有远见。

    这些年来,太学为东赵提供了许多人材,输送向各地,治理各州城镇。那些寒门学子铭感朝廷恩德,兢兢业业,让东赵经济愈加繁荣。

    但这也引来了敌国的妒忌。眼见东赵愈发昌盛,其它三个国家一直在观望,哪能不眼红?

    他们恐怕早就等着看笑话。此事一旦传开,马上就要落井下石。

    也许最终会导致太学人才外流——流向其它各地普通书院还好说,最怕的是,流向其它各国的高等学府,这等于是在撅东赵的根。

    不仅如此,还有一个东方夙更关注的问题,那就是民心。

    出了这么大的丑闻,一传十、十传百。天下百姓都在看着呢,看着皇帝如何处置此事。

    任何一件小事,在皇帝身上都会被放大。不仅影响下属官员的意向风气,还会影响整个国家的民心民意。

    明君否?王法之下无贼否?

    昏君否?东赵气数已尽否?

    哪个皇帝不想当千古明君?哪个皇帝不想所治境内太平昌盛、万民归心?

    东方夙也不例外。更何况他还身负父辈遗愿,要扫清另外三国,统一天下,收取失落的领土——在他看来,那本就是应该属于东赵的。

    “天下之争,本就是步步为营。”东方夙踱来踱去,愁眉紧锁,“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一子落错,满盘皆输。”

    在他眼里,这件事的影响力已经不仅限于一时、一地,而在于千古史评、关乎天下局势。

    若是处理不当,后世史书会给他画上一笔黑迹,争霸天下之时也会少一分民心、多一丝不利。

    就在此时,顾春秋说道:“陛下,牵一发而动全身啊……保住太学名誉、维系陛下威严、稳住天下民心,不可忽视。退可保江山社稷固若金汤,国本永不动摇;进可令日后开疆扩土、奠定万世不拔之皇朝。民心若在,东赵根基不朽、底气充足,哪怕一时失败也不损元气。”

    这一句话,正巧说到了东方夙的心里。

    尤其是听到“维系陛下威严”一词时,东方夙眼中流露出精光,紧紧皱起的眉毛顿时舒展。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顾春秋,道:“顾师指点,一针见血,朕心里有数了。”

    “臣并未指点,是陛下圣明。”顾春秋微笑点头,“对了,方才陛下说有烦心事,不妨说给老臣听听……”

    听完后,顾春秋意味深长地一笑,“陛下心里早已有主意了,老臣自不必多言。”

    东方夙颔首,“所有言官之中,就属那姓丁的御史蹦跶得最欢。如今朕也有理由点醒他了。”

    迟疑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顾师,沐家的小公子,好像也在太学?”

    这句话问出来,气氛顿时沉默了片刻。

    “是。此子是文院这一届首屈一指的学子。”顾春秋的评价很中肯,“若是肯踏实学习,日后未必不是国之栋梁。”

    又闲聊了片刻,顾春秋告退。

    东方夙一个人陷入沉思。

    “哒,哒,哒……”

    修长的手指敲打着龙案,发出奇异而富有节奏的声音。

    文院么……国之栋梁么……

    沐沧澜,这就是你给我的答案……

    选择了与马横戈一样的路……

    东方夙目光变幻复杂,时而愧疚,时而忌惮,时而快意,时而忧愁,时而怀念……

    良久,他似是想起了什么。

    “来人,宣福王入宫。另外……将玉燕公主也叫来……”

    天色近晚,黑暗如幕布降临,星夜天穹笼罩四野。

    冥冥之中,仿佛有什么在酝酿——皇城如是,沐府亦如是。

    “什么?”凌寒梅听闻钱南花说出了幕后主使,凤眸含威,冷光四射,念道:“丞、相、府?”

    在她面前,钱南花躬身道:“是,今日丞相府派人掳走赵小姐,其最终目的是奔公子而来。究其原因,是公子废了一丁姓老师的子孙根。”

    说到“废了子孙根”,钱南花的表情不仅有些精彩,咋舌不已,想不到小公子竟然如此生猛。

    凌寒梅的秀眉也挑了挑,出乎意料,但也未就此说什么。

    钱南花继续道:“这老师叫丁祯纯,出身丁府,其亲姐姐乃是丞相的大儿媳。此女颇受丞相器重,相府的大半产业都交给她在打理,虽是女子,却能过问相府大事。”

    “而且,据我抓来的那俘虏说,上次公子遇刺,也是那丁祯纯买凶。”钱南花道。

    “那个俘虏呢?”凌寒梅问。

    “回夫人,属下打算先让她吃点苦头,再审讯的话会更加顺利。”

    凌寒梅点头,“钱大哥,辛苦你了。一定要让她把对丞相府所知的一切如实招来。”

    “是。”

    此时,房间的阴影处传来一个声音:“公子他欺负别人,可以。被欺负,不行。”

    如此护短的发言,却令凌寒梅满意地笑了,“嗯”了一声,颇为认同。

    钱南花低头,暗自腹诽:老赵这家伙,摸清了夫人的秉性,怎得也会拍马屁了?嘁……吾辈所不齿……

    凌寒梅道:“那老匹夫纵容儿媳,屡次三番,欺我沐府无人么?丞相府便能一手遮天吗?我倒要看看他有何凭恃!赵大哥,明天你陪我走一趟吧!”

    “……”阴影中的人迟疑了片刻,会意道:“是。”

    房间中气氛顿时凝重起来。

    这一夜,星月黯淡,阴云蔽空,山雨欲来风满楼。

    明天注定要发生一些事。

    听雨轩。

    此时的沐羽,正赤足站在房间中,调息运功。

    今日的大招耗尽了他全身气力,真元枯竭,如同干涸的江流,露出了光秃秃的河床。

    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的吐纳,在血玉暖流的帮助下,内力这才一点点完全恢复了过来。

    此时体内真元充盈,沐羽敏锐地发现,真元的总量相比之前似乎多出了一些。

    他曾有一世的修炼经验,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全力战斗,耗尽真元,超越极限。重新恢复之后,潜力也会被开发出一丝,促进进步。”

    今日的战斗对他来说,实在受益匪浅。

    和玉罗刹这种老牌高手交战,动辄就会丧命,哪怕一枚丧魂钉没有挡住,就有可能饮恨当场。

    巨大的压力充分压榨了他所有的潜能,在最后的一瞬间,他领悟出了离魂追影与细雨飞花完美的融合。

    这样的剑道领悟是可遇不可求的,只有在生死之间才可能抓住一丝灵感。

    不同的剑法在不同的人手里,也会有不同的威力。

    此时单论对离魂追影与细雨飞花的领悟,沐羽相较于前世死前,又隐隐踏出了一步。

    对于他目前相对微弱的实力来说,做出这样的成长,可谓是十分难得。待日后修为高深,有深厚内力支持,定能再加深这份剑道感悟。

    沐羽继续吐纳运功,幽冥合魄诀的进度,也在第四层入门逐渐向小成推进。

    修炼的同时,回味白天的战斗,武道剑道两不误。

    渐渐地,沐羽进入了“天人合一”的妙境。

    他能听到窗外院中的树在风中摇曳发出的“簌簌”声,能听到蟋蟀的“啾啾”的叫声……

    他的精神仿佛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所有细碎的声音都逃不过他的谛听。

    半夜,沐羽被隔壁一阵细微的动静惊扰。

    他发现动静来自于毗邻的寒梅苑。

    有人在进出,脚步声听起来很熟悉,正是母亲。她出了院门,似乎正在远离。

    “这么晚了,母亲出门作甚?”

    沐羽睁开眼睛,从床底下的暗格中翻出一身夜行衣——其实就是一件黑色的外衣,适当裁剪,小腿、小臂处用黑绳捆紧,当作劲装。

    想了想,他还是带上了软剑。

    最近正是多事之秋,若是母亲真要出府,沐羽心中难免涌起不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