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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 白乐天还在路上

    李伏威兵败,赵燃在徐州三日屠戮,被牵连者更是数不胜数。

    襄城已经没有了往日的喧嚣,路上行人匆匆,每个人都低着头,迈着小碎步,眼神不敢四处乱飘,小心翼翼。

    富贵人家的朱红大门紧闭,旁边的侧门偶尔有一两人出入,都是穿着短衫的下人,他们提着篮子,背着背篓,装着一些发黄的蔬菜,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身无分文的白乐天来到了这一座城前,这一座徐州的首府之城,现如今城门紧闭,城门之上是铁甲森森的士兵,手持长戈,背负弓箭。

    还有几对士兵,十人一组,在城楼之上来回巡视。

    白乐天表明自己的身份,当朝翰林学士。

    城楼之上的士兵互相交流了一会儿,其中一人出了队列,下了城楼,想必是去了城中禀报赵统。

    以为头戴黑铁头盔,插着灰色羽毛的百人队长,在城楼上呼喊话,让白乐天不要轻举妄动。

    过了大概一刻钟左右,城门突然大开,从城门中走出了两个队伍,一者黑甲森森,手持刀盾,为首的是骑着一匹红色高头大马的赵统;另一边是统一红色绣衣,手持绣刀,腰旋斩杀牌,坐下追风马,为首者正是静夜司司长赵燃。

    人还在远处,可是爽朗的声音却传得悠远。

    “原来是白翰林,失敬失敬,白翰林不在京都纳福,来这蛮夷之地作何?”

    赵燃的声音刚烈又宏大,若白虎长啸。

    “湘王殿下,下臣月前静极思动,想要看一看我大陈的大好河山,今日游历至此,奈何腹中饥饿,囊中羞涩,只到厚颜来殿下这里讨杯酒。”

    白乐天作揖。

    “原来如此,白翰林赶快进城,皇兄称你为诗仙,小王深以为然,奈何世事忙碌,终日不得见,今日有幸,可以和诗仙把酒言欢,实在是人生一大快事!”

    “殿下谬赞,诗仙之称,在下实在当不得,只是陛下的一句戏言罢了,蜀山上的那位还在,我不如他多矣,怎可犯僭越之过!”

    白乐天苦笑,忙称不敢。

    ……

    吃了一个多月以来最好的一顿酒席,又舒舒服服的洗了一个澡,换了一身赵燃送来的新衣服,白乐天俯首执笔,给远在帝都的赵皇帝写信求职:

    宣明至德皇帝:

    白乞首,自京都一别,陛下振长戈而御宇内,一扫天下之蛀虫,徐州之人涕零,深感陛下之德,无不服于陛下之至德至善,陛下之德,如日高悬。

    然徐州之民,世代温良,却遭此战乱,有家难回,有亲难寻,徐州之地,万顷良田,尽皆荒芜,徐州之官,疏于民生,放任逆贼横流。

    臣一路所见,触目惊闻,田有荒草无人问,路宽七尺无人行,所过之处,尽皆蛮荒之地,白骨漂浮,无有人烟。

    臣涕零上表,欲领徐州,以还徐州之盛,仓促言表,难以表徐州之万一,愿陛下念臣之心切,顺徐州之治。

    将写好的折子送到赵燃之处,白乐天表示希望通过静夜司的渠道,将这份折子传到陛下手中。

    赵燃表示这都不是事儿,让人拿着折子,通过静夜司的金嘴苍鹰,将折子传到了帝都。

    这几日时间,白乐天一边等待滴度的消息,一边与赵燃高谈阔论。

    从大良乡再到襄城,这一路的所见所闻,白乐天深感世事沧桑,徐州地处南方,气候湿润,水气充足,按理说应有千里良田,万里沃土。

    可这一路行来,目之所及之处,尽是一片荒芜,杂草野树生长在田野之中,所见之人满目呆滞,更是一片菜色,之前满腔的热情,早已落到了个干净。

    他想要为世人发言,想要为生活在泥泞之中的人发言,可这脱离了泥泞中的人不在乎,深陷泥泞中的人没有希望,他不知道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什么用处,写了几首诗,世人只当是他文思海辉,而全无关注其中的内容。

    想来可笑,现如今识字的人,真的是那一群将一生埋在黄土中的人吗?

    他确信,他毫不怀疑,这群人只知道何时种地,何时收割,如何让土地更加肥沃,如何在这个没有上进机会的世界活下去。

    他们是这个世界的基础,但他们毫不自知,他们只知道贵族老爷天生应该享受这个世界的美好,他们天生只能躬耕于黄土之中,为贵族老爷做着最基础的支撑。

    他们羡慕咸鱼怒马的少年,他们羡慕锦衣玉食的老爷,但是他们自从长大以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成为那样的人,或者说,他们从来也没有想过,自己该怎样才能变成那样的人?

    在他们明事理的时候,他们需要俯首在田野之中,或者放牧于南山之外,他们整日的所思所想,就是让这地多产一点粮,就是让这牛羊多长一点膘,如此便是最大的满足。

    即使是有人死在了那些人手中,他们也认为活该,他们的命不是命,是胡乱的生长在这个世界上,每一处角落的杂草,一茬又一茬,他们做的梦是找一个好婆娘,生一堆小娃子,然后他们的小娃子长大之后,也是找一个好婆娘,再生一堆好娃子。

    一轮又一轮,一茬又一茬。

    即使是老天降怒,即使是地龙翻身,即使是洪水肆虐,他们依然会顽强的生存下来。

    何其可悲!

    白乐天走了这么多路,看过了太多的悲欢离合,他怜悯同情这些人,他写诗,写的也是这群人。

    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可是他不知道,他该如何让这些人过上好日子,他之前听闻徐州的李伏威立志为苍生开一条上升之路,他欣喜,他从翰林院回来之后,随意的换了衣服,就兴冲冲的朝着徐州走来,他甚至连盘缠都没有带上。

    这一路走过神州,中州,扬州,徐州,他看到了更多的人和更多的事,他对于徐州的那一位更加憧憬,可是到了徐州大良乡之后,他的美梦破碎了。

    大良乡,既然比之一些偏远的地方还不如,他李伏威说着滔天的大话,却没有将事情做出来。

    从大良乡到襄城的这一路,他思索了许久,却不知如何去做,他虽然身有武力,又文采飞扬,可在这一方面,他却没有任何的经验,他毕竟只是一个读书人。

    所以,他以读书人的角度,想了一个办法,他找赵皇帝要一个徐州的州府,从而将这个所谓的蛮荒之地,变成真正的人间乐土。

    或许其中有千难万险,或许也会和赵皇帝的意志相违背,或许会触动千万人的利益,那又如何?

    白乐天生于世间,自不是只会在纸上弄墨的人,他能写的一首好诗,也可以治得好一个州。

    作为赵皇帝的爱臣,年纪轻轻又文采风流,更是生了一副俊美的脸,而且说话还又好听,这样的人,谁不喜欢呢?

    赵皇帝收到白乐天的信,忽略了拍马溜须之言,从字里行间只看到了两个字,求官。

    赵皇帝沉思,这白乐天虽如说诗写得极好,可这治理一州之地,并不只是纸上谈兵,其中事务之繁杂,根本不是他一个年轻人可以承受得住的,再说了,因为官职束缚了一个思想天马行空的年轻人,赵皇帝觉得这是不值得的,所以他也给白乐天回了一封信,心中是大大的赞扬了白乐天的文采以及为国为民的思想,并且听闻他现在身无分文,还给他赏了几个金子,让他坐最舒服的马车,然后赶紧滚回京都。

    反正字里行间就透露出两个字,不准。

    白乐天经过这一系列的打击,不但精神上非常的困顿,身体也疲惫不堪,一是在大良乡的气急攻心,一是他的所思所想无从完成。

    他又一次病倒了,不过这一次还有人照顾,赵燃听闻白乐天病倒的消息,吩咐了几个美丽的侍女前来伺候白乐天,并带来了这个城中最好的医生,给白乐天看病。

    ……

    春秋难书一腔热忱心。

    京都月好。

    才子佳人画船上。

    有清风过。

    吹得岸边柳枝尽招摇。

    春水潋滟。

    咿呀糯语醉人。

    谁看那水下拉船人。

    你的岁月独好。

    我的世界荒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