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的生活
奶奶说，我的出生很奇怪，出来就不会哭。夸妈怀我是有大福报的，个头很大，却没让妈受一点苦，怀胎十月没见多大胎动，差点以为是死胎。随着我出生时的到来，只感觉一点刺痛，我就出生了，那时候皮肤皱巴的跟个没有毛的小猴子似的。
听着奶奶的形容，我不太明白，隐约觉得这个高低起伏的声音，是有些好笑的，我不自觉地咧开嘴。
奶奶摸摸我的小脸，有些心疼的说道：“可怜的孩子。”
我出生在中国，某个我现在依旧说不清的小村庄里。有条件开车回去的时候，爷爷奶奶也不住在那里了。那里人也随着时代的变迁，都来到城市里。我最美好的记忆，也停留在那段日子。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坐着大巴车从我们的小村庄，到另一个城镇采购，那时候我们称这项集体活动，叫——赶集。参与者都是带着孩子35-45之间的妇女。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我最长见识的时候。我会五点多叫奶奶起床，奶奶睁开眼看着我兴高采烈的模样，会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每次都吐成那样，还爱跟着去。这时候爷爷也醒了“别吃早饭了，去城里再吃。胃里没东西，也吐不出来。”奶奶笑笑，每次走，爷爷会从他的工资里给奶奶10块钱，奶奶又会从她的10块钱里，给我1块钱，我不花，都存起来。等存到10块钱，我会在下次赶集的时候变出来，爷爷奶奶会哈哈大笑，然后我的小房间里，会出现很多零食。
小伙伴们都羡慕得不行，说家里可舍不得给他们买，这都是时下最流行最好吃的。他们夸得我很开心，我也愿意分享给他们，这样的我们都很开心。
赶集的大巴车是六点半发车，这时候村里的老老小小都会排着队，我们一般五点半就到了，后面来晚的，只要车上没有站的，可就要等下次了。
我和奶奶每次都是前五。这让几乎每次都谦逊一筹的闻奶奶嗤之以鼻。“姜婶儿，每次赶集都带这个小哑巴，也不嫌累。”
“闻婶儿，孩子又不是没名字，你怎么当长辈的。”奶奶每次听别人叫我小哑巴，都会马上变脸。
听着语气不对的闻奶奶伸了伸懒腰“姜多多都6岁了，啥时候准备让她上一年级。”
“再让她上一年幼儿园吧。”
“也就只能再上一年了，明年跟我家孙女一起上一年级吧，我家雅兰就爱跟着多多。”
我听到这儿，开心地盯着闻奶奶
“瞧你这孙女水灵的，就是去赶集的城镇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娃娃。”
奶奶听着是一阵开心，奶奶说，闻奶奶是个嘴上不怎么把门的，但是对我很好，从小我不吃饭就是去她家给喂的。
我听着这些话，总觉得都很耳熟，因为农忙的时候，爷爷奶奶没空回来，我每天都去不同的阿姨奶奶家吃饭。最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从小就吃百家饭呀。那时候我不哭不闹，还能带阿姨，奶奶们的孩子孙子玩，大人小孩都很喜欢我。
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多多真是个好孩子，长得也好看，可惜是个哑巴，到现在也不会说话。”
村间小路崎岖不平，大巴车摇摇晃晃
丝巾从我嘴边擦过，我从奶奶腿上爬了起来，每次睡觉都流口水，奶奶说我是馋的，想吃肉，今天给我买肉。大巴车的位置很挤，我们早上车有位置，我坐在奶奶腿上，车厢中有空的地方站满了人，放在现在那就是超载，大家都是乡邻，一边抱怨，一边笑呵呵的。车内吵吵嚷嚷，车厢摇摇晃晃，几十个人的体味混合在一起，确实让人难受，我靠着窗户，隐约又想吐，正当我酝酿的时候，突然闻到旁边树林一阵树香。清新，说不清楚的什么感受，突然被治愈了，回来也没吐过。二十多年过去了，按照我现在的理解，那就是生命纯净的味道。
后面半个多小时，我开始享受旅程，我们那时候很少有车，坐在车上日行百里。即使走着跟我们村里一样的路，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来到集上，我们赶得早，叫卖声正是最激昂的时候。我灵敏的耳朵被震得哒哒作响。大家各自散去，各个村子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奶奶拉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丢了。我看着到处是显得极其热闹的。有我想吃的西红柿，桃子等瓜果蔬菜，我从来不主动要求奶奶给我买什么，我虽然小，但是极其听大人的话。奶奶开辟一条路，我这个小身板跟着就窜过去，有时候慢了不免被过往的叔叔阿姨夹住，所以我总是打起精神跟着。
猪肉摊前，奶奶在跟摊主讨价还价，来来回回好像唱歌一样，我听不懂。看到远处有个小摊，上面有小裙子，头绳，还有漂亮的鞋子，看着我这一身普普通通的小衣服，真是太难看了。我开心地跑过去，这摸摸，那摸摸。阿姨说“多俊的小姑娘，喜欢啊，喜欢就让大人给买了。”
我摸着粉色小裙子，爱不释手。
过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提着一篮子战利品的奶奶不见了。我在周围走了两圈，没敢走远，依旧找不到人。我着急的跺脚，徘徊了很久以后，我不知道去哪里。看到刚才的猪肉摊主的石台下面是空的，就躲进去蹲下了。腿麻了，我就起来揉揉，来来回回的脚越来越多，时间越久，我莫名地想哭，那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害怕。我害怕自己丢了，见不到爷爷奶奶。我没有哭，爷爷奶奶把我保护得很好，我有认知起，不懂眼泪是什么，为什么别的朋友会哭。我就这样等啊等，傻傻的蹲着。直到我看到熟悉的裤子熟悉的鞋子。
王奶奶拉着奶奶“姜婶儿我说你别着急吧，多多不就在这里吗。”
我赶紧出来抱着奶奶，奶奶也抱着我，抹了一把鼻涕在我衣角。
“多多，跟紧了，可不能让你奶奶再到处找你了。”
我点点头
接下来篮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我们带着战利品，开开心心地坐上回去的车，虽然更拥挤了，大家都办完了一个事儿，为此都是开心的。
我虽然也跟平时无两样，回去后我更粘着爷爷奶奶了，我突然反应过来那时候我是害怕的。害怕她们没找到我，我以后见不到他们了。
我依旧不会说话，可是我的朋友很多，全村的小朋友，基本上跟我一样都是五六岁。我的木工很好，点子多，总能做出一些好玩的秋千。我们在一棵大树下荡秋千，就可以玩一天。他们爱跟着我，我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孩子王。
隔壁奶奶家的狗狗，生了一只小狼犬。奶奶说我们家正好缺一只看门的，就选了一只看着很精明地抱了回来。平常爷爷奶奶去田地里，没人在家陪我的时候，他们希望这个小狼崽给我做个伴。
小狼崽能吃能喝能睡，长得又快又健康，我看着它从我的脚到我的腿再到我的腰。我俩确实是最好的朋友。它天天看到最多的是我，对我形影不离。而我长得很慢，慢慢地它像家人一样保护我。
天冷的时候跟我一个房间，天热的时候，我会带它去河里洗澡。它毛色黑黄，我给它取名小黑，虽然我叫不出来，但是我只要盯着它，就跟心理感应一样，它总能懂我，它越来越懂我。我闻他身上有味道了，指一指小河，它会立马明白，跑下去游个泳，我就在岸上给它鼓掌。除了冬天不依我，其余都是很乖巧，我俩还是最好的朋友。
天气很好，我独自在爷爷奶奶的麦田里玩耍。不远处一个穿红衬衫骑着大杠自行车的叔叔看到了我。他高声道：“嘿，小孩儿，就你一个人吗。”
我听懂了，但是我实在不好作答，用我的小脑袋点点头。
他不懂我的意思，又叫了一声。
我又点点头
应是太远了，他看不清，把大杠自行车停了下来，朝我这边走来。
他越来越清晰，圆圆胖胖的皮肤黝黑。洗掉色的红衬衫让他更黑了。
“小孩儿，一个人吗，你家大人呢？”
我指了指远方住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盯着他，村里人都是直接叫我多多，时不时有人叫我小哑巴。我还从来没有自己叫过自己名字。
“你不会说话吗？”
我点点头
“可怜的孩子。”
我听不懂他为什么要说我可怜，总有人说我可怜，我不可怜啊，我对这个词只有隐约的理解，皱皱眉没有表示。
“叔叔是隔壁村的，路过这里，你一个人玩不好玩，叔叔陪你玩好不好？”
我笑着点点头，中午睡不着出来，确实很无聊。那时候做小孩子，最喜欢跟在大人后面，总觉得他们做什么都很有趣。
这里有很多草，摘了一些狗尾巴草，三两下编了一个小蚂蚱送给他。
他很惊讶：“你好聪明啊。”
我听完夸赞，又变戏法一样，编了几个小动物。
“小小年纪，会挺多的啊。”
我看看他，指了指周围。
他立马反应过来：“都是周围大人教的啊。”
我起来蹦蹦跳跳的，他懂我，别的爷爷奶奶沟通半天不明白的，有时候让我很着急。
他竟然也会编草绳，并且他带了玩具，塑料玩具是我没有见过的动画人物，我们一起玩得很开心。
玩了很久，他张望了一下四周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叔叔这里有钱，带你去买好吃的吧。”
五块钱，是很多钱了，那时候可以买一大堆零食。
我看了一眼，摇摇头。
他把钱塞我手里：“钱给你，我们不要告诉大人，你是好孩子，叔叔带你去买好吃的。”
以我的身高，我把钱塞回他的口袋里。
他蹲下来：“孩子这附近有商店吗，你带叔叔去买点喝的吧。”
我点点头，我指了指一个方向，不远。
他的自行车车停在了另一边的路上，推过这个田地并不容易。可以不用骑车去。但是他非要拉我去车那边，我甩开他的手，指了指另一边。
他看看车，说他怕车丢了。
我摇摇手，我们这边没有小偷。
来回推攘后后，小黑在远处大叫两声，要引起我的注意，远远地看到爷爷奶奶拿着锄头要下地了。
小黑速度最快，跑过来看到他，一脸陌生冲着他大叫，这时候的小黑已经快到我胸口了。他吓得后退几步，我抱着小黑，安抚着它。
那个叔叔一直往后退，看他的样子，我一松了狗，他一定会跑。我把小黑抱得更紧了。
叔叔说“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不要跟我这样的陌生人玩了。”
这句话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只是我不太能理解。
夏季的晚上，很多村里人会把自家凉席拿出来，铺在外面路上乘凉睡觉。那时候基本上没什么车，特别是天黑下来，我们就在外面看着星空，听着蛐蛐声。奶奶会拿着扇子打蚊子，睡着了手还是拿着扇子摇晃着，徐徐微风吹来。
我看着对面的马路，想到那天叔叔的所作所为，恍然明白，这是老人们常说的人贩子。
“好险。”
7岁的我还在上幼儿园，我已经是班级年龄最大的了。跟我同龄的朋友已经在上一年级。爷爷看出了我的不开心，说“明年就让多多上一年级，上学晚的成绩好。”
我听完咧开了嘴，开心地数着日子。
我去朋友家玩，回来晚了，王奶奶正好来奶奶这里。正好听到王奶奶说“那多多要去上小学，也没办法沟通啊。”
“我们还是让她上小学，就看学校收不收。”
“能收，校长是我侄儿，多多又是我看着长大的。”
“哎哟，谢谢王婶儿。”奶奶激动的起来，从兜里拿出两张钞票。
“你这是干嘛的。”
“王婶儿，这是大忙，你必须收着。”
“姜婶儿你要是这样，这忙我就不帮了。”这钱你拿回去。
“又不多，你帮忙就不给了，这不是也给你侄子吗，我们哪好意思让你出这个脸面：”爷爷插了一句话。
“我侄子跟我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快收回去，这两百是姜师傅你两个多月工资了，我可不拿。”
一番推嚷后，王奶奶拿了一百：“我就留这一百，孩子学费存这里了。”
“老王婶儿，太谢谢你了。”奶奶夹着鼻音。
“你们也不舍得把孩子送聋哑学校，孩子大了不也要想办法吗？”
“那不是舍不得的，没爹没娘陪着，孩子多可怜。”说着奶奶鼻音更重了。
“好了姜婶儿，姜师傅，我回家照顾孩子了，回去跟我侄子说一下，下半年让多多过来上学。”
一番感谢后，送王奶奶出去了。
我躲在屋后，我可以上小学了，我要有书包了，开心过后，反应了一下，我嘶吼两声，空气中没有回声，莫名的失落感。
幼儿园的日子一下子有趣多了，同学觉得他们说话我回应不了，跟我玩很没意思。而且我又是最大的，不过后半学期，有个叫豆豆的男孩陪着我，我们扔石头，摔泥巴，也能玩一天。
爷爷奶奶给我买了白雪公主的小书包，重新把我的头发洗一洗，扎起了双马尾小辫子。
来迎接一年级开学的老师第一眼看到我走过来了，是“是姜多多吗。”
我点点头
“好俊的小姑娘。”
我看着这个很和善的胖阿姨眨眨眼
“姜婶儿，姜师傅，我是王兰，王姨的侄女以后也是多多的班主任。”
“哎哟，谢谢王老师了，以后多多跟你我们放心。”
“王姨说最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多多，这不我看一眼就没认错。”
“这可怜的孩子…”
“姜婶儿放心，孩子的事情我知道。”
“好好好”，奶奶握着王老师的手，欲言又止。
“婶儿，我带孩子去教室了。”
“好好好，去吧。”
对于一年级的生活，我充满了新奇，三年幼儿园只学会儿歌和123456789，终于可以成为大孩子了，看着印着白雪公主的背包，里面装满的书本，打开对知识的渴望，而我没有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每次考试我都是第一，老师们很喜欢我。我不说话，就把收作业的任务交给我，每次我送作业到办公室，总能得到很多糖果之类的小零食，我会送给同学们。他们说，也只有我去送作业，才会有糖果。
我在这里无与伦比的舒心，我享受课堂，因为我学习好，又是大人眼中的乖巧孩子。家长也让自己孩子多跟我玩，或者多带着我玩儿。
我像以往一样回家，背包里同学妈妈放了一些瓜果，沉甸甸的，我那天的心情也是沉甸甸的。也是那一天，那俩个人，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奶奶把我拉倒身前，我才注意到，爷爷奶奶今天都穿上了新衣服。
“多多，来，你看看这是你妈妈，那是你爸爸。”
我转过身，仔细打量前面的青年男女。女人一头乌黑爆炸卷发，血红嘴唇，眼睛大大的，穿着一身黑裙子，跟我们这边人不一样，皮肤白白的，很好看。
男人修长身高，高鼻梁，也是大眼睛，小麦色皮肤，也实在英俊。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这个男人看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女人眼中透露着一丝精明，那时候我只觉得炯炯有神罢了，她要把我拉过去，我不认识他们，拼尽力气反抗。
奶奶松手推了我一把，那个女人顺势把我拉到怀里，摸了一下我的头，我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推搡着离开，跑了出去。我跑到闻奶奶里家，向他们描述了这个事儿，闻奶奶告诉我，是我的爸妈回来了。
看着我疑惑的样子
“晚上吃完饭再回去吧，见见自己的父母，认认人就好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出来。
我经常吃百家饭，跑来跑去。爷爷奶奶等我回来也习以为常了。
面对突然出现的父母，我从在闻奶奶家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回来，从我出生到现在8年多了，很少听奶奶他们提起来，他们也从未来过。
我回去的时候，家里桌上的菜还很多，奶奶忙前忙后地又在炸蛋肉卷。一大桌子菜和肉，比过年还丰盛，又杀了一只鸡，目前已经吃了一大半了，从桌子前面的骨骸来看，都是那对青年男女吃的。
爷爷吃着花生米，跟男人喝着他一直珍藏的白酒。爷爷奶奶的神态和状态，比以往都开心，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开心。
“多多，坐那里，吃点东西，都是你爱吃的。”爷爷指着青年男女旁边。
“来，多多，坐爸妈这边”，女人发出温柔的邀请，她的声音很好听。吐着比我们老师清晰的字眼，温温柔柔的，我不自觉地没有这么反感了。
我拘谨地坐在旁边，男的自顾自地吃东西。女人给我夹了一些菜，我尤为不自在，勉强吃了几口就下桌看电视看去了。
平时不多言语的爷爷首先开口“阿升在BJ忙不忙。”
“一直就那样呗。”
“可能挣到钱呢？”
“也就那么回事儿。”
“在BJ那也是够辛苦的。”
“也就那样！”
“你可有钱了，没钱爸给你拿点。”
“又没什么有钱没钱的，你别管了。”
不善言语的爷爷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酒，奶奶端出来两碗热腾腾的猪肉鸡蛋卷卷，配上胡椒的香味。把看电视的我香了一下，换作平常我一定吃两大碗。
“妈，你别忙了，来吃饭吧。”那个女人知乎了一声。
“好了好了，这就来了。”奶奶给爷爷带了半碗。
给自己端了一碗剩稀饭，今天爷爷奶奶都很幸福的样子，全程笑眯眯的。
我好像个外人，一点也不舒服。
自从他们来了，菜变多了，顿顿有肉。外面晒得的衣服也变多了。奶奶从早上洗衣服做饭，爷爷去地里除草，没有奶奶一起，爷爷一个人更忙了。
这两个青年男女，睡在爷爷奶奶那个有电视机的房间，爷爷奶奶睡在我的小房间。还好我够瘦小，怎么也挤不到我。
奶奶总是单独拉我出去说：“多多，你爸妈回来了，你多亲近亲近，时间久了，就亲了。”
这是我这两三天听的第十几遍，前面我还不耐烦，后面我就点点头，然后跑去闻奶奶家。闻雅兰跟我一样大，她也没有父母在身边，听她说跟青年男女一样，都去大城市打工了。
青年男女在不多言语的一周后，说过两天要走了。我听了是开心的，爷爷奶奶却是满眼不舍。
那天吃了很多，那个女人还给我买了一件裙子，白色的公主裙，我穿着无比开心，竟然觉得虽然没怎么说话，他们也不多跟我亲近，只有那个女人吃饭的时候会给我夹两个菜，还挺好的。他们要走了，我可能会不舍吧，默默地心酸了一下。
晚饭后，我跟爷爷奶奶一起出去乘凉，坐在院子里石头做的小饭桌旁：“多多，这次你爸你妈回来，是接你去城里的。”
我8岁了，也懂事了，听完气得直拍桌子。
“多多，你没跟父母在身边过，你跟他们过过就好了，就亲了。”
我站在小桌子上气得直蹦，这是我有声的反抗。
“跟着爹妈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没爹妈的。”爷爷看我这个样子，呵斥了一下。
爷爷对我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我心下一恼，带着小黑跑了出去。
这几天我都不开心，听课也听不进去，回到家里，爷爷奶奶一直没动留下我的意思。
班主任发现我的不对劲，让我写出来。
“多多，这事你家里人跟学校说过了。你现在还小，父母要是带你去大城市受教育，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更好的。”
我看了看老师，惊愕了一下“老师早都知道了。”
“昨天才知道的，老师以为你也想去。”
“我不想去，我想跟着爷爷奶奶。”
“咱们在乡村里，这里教育落后，老师之前跟你一样，后面父母带我进了市里接受了好的教育，我想念爷爷奶奶才调回来教书的”，老师顿了顿，“咱们这边没有初中，你读到小学还要考虑去市区读初高中，那是很难的事情，如果你父母能给你带到大城市，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
“爷爷奶奶说过以后去市区的”，我写着，这是之前青年男女没来的时候爷爷奶奶不久前接到的消息，我们村庄的所有职工，将会划分到市区，还不是城镇，有福利房，条件会更好。
“规划是这么说的，什么时候过去还是另一说，到那个时候耽误你几年的学习，你现在是二年级，到新的地方还要从一年级开始，再耽误耽误就晚了。”
“那我就不学习了，我要陪着爷爷奶奶。”
“多多，咱们就在这边的都只能种地维持生活，你长大了也想种地吗？外面的世界很大，你这么聪明漂亮，老师也想让你出去看看，留在这里就可惜了。而且你还不能说话，以后卖庄稼讨价还价你也做不了，况且要是分配到城里，你连种地也没有了啊。”
我的笔一松，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大麻烦，是我第一次讨厌自己不能出声。
老师的手温柔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多多，你在外面学好，长大了也可以像我一样想去哪里去哪里，那时候多多挣钱了还可以给爷爷奶奶花，给他们买好的房子住。”
老师的话，给我树立了我从没有的目标，我要给爷爷奶奶钱，我要给他们买房子。
告别了老师，我回家的路也充满朝气，挥去了之前的阴霾。
这次我坦然了，爷爷奶奶再跟我说的时候，我点了点头。
奶奶抹了一把眼泪，爷爷红了一下眼眶。
站在旁边的青年男女，男的没有动，像往常一样事不关己，女的牵起了我的手；相处大半个月，我好像有点接受这样的状态，这样的他们了。
离出发还有三天，这段时间，我家极其热闹，叔叔阿姨们说，全村最漂亮的小哑丫头要走喽。
小伙伴们更是一有空就来找我，有不让我走的，有给我送吃的，我们一见面，都见不着家的影子。去田里仗着半人高的麦子捉迷藏，河里抓小鱼，玩石片打水花，甩泥巴，秘密基地烤麦子，跳绳。
我更是比以往更不爱穿鞋，嫩嫩的小脚丫，踩在乡间村头的小路上。那时候的小乡村没有水泥地，土里没有玻璃碴子，只有小鸡小鸭小动物软软的粪便，我踩着，脏了冲一冲又干净了，我无比快乐。
那天村里所有关系好的，大大小小一二十户，全都过来，奶奶笑着说：“都是我家娃讨喜，积攒的好人缘。”
各家送的东西堆满了车前，我看着也满心欢喜，倒是没有预想的伤心难过，拿不下的就让爷爷奶奶拎回家了，我们拿了少部分。
跟爷爷奶奶和各家叔叔阿姨，小伙伴拥抱离别，我还听到一句话：“多多懂事，不哭不闹，你看跟爸妈相处久了，心里还是愿意跟爸妈的。”
我上车了，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大巴车。转乘了我们村除了村主任才坐过的火车。
火车真平稳，不摇也不晃，轰隆轰隆地前进。太平稳了，也显得无趣。我旁边的青年男女也就是我的爸妈，一言不发。平时也不见他们怎么说话，男人一张嘴说话，多说几句女人就开始不耐烦。没见男人对爷爷奶奶怎样，但是女的脸色不对，男的就像见到天敌一样乖乖闭嘴做事。
我闲来无事趴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风景，都是乡村，极了家乡的样子，可是坐了这么久的车，离爷爷奶奶他们越来越远了。我想了一下，不禁哭了出来，不禁越哭越停不下来，哭道换气困难，我好像第一次哭，奶奶说我出生就是没哭才哑的。
我的眼泪鼻涕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哭到睁不开眼睛，哭到呼吸需要大口换气。周围的人察觉到我的异样，女人把我从床边转过去，从小声到大声频繁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没有反应只是哭，我停不下来，我也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周围的骚动越来越大。
列车员走过来：“怎么回事儿，你们是孩子的父母吗？”
男人不说话
女人被列车员的语气吓到了，乖巧地说：“同志，我们是啊。”
“那孩子怎么哭成这样，亲生父母带孩子，有哭成这样的吗？”列车员显然不信，呵斥道！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连隔壁车厢都拦不住的来凑热闹。
“同志，我们就是孩子父母啊，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她是个哑巴，也说不出来话啊。”
听完这句，列车员更气了：“你们离孩子远一点，我看你们不像孩子父母！”
“有医生吗，有护士吗，紧急呼救，10车有孩子哭岔气了！”
另一位列车员传呼道：“8车有医生，8车来了”，一位儒雅的青年男子跑了过来。
“大家都散开，全都散开，这个小孩没有氧气呼吸了”，在四位列车员的配合下，两边的人慢慢向其他车厢涌去。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得无法自拔。哭道无法控制。
医生摸了摸我的脑袋，翻了翻我的眼皮，双手按压我的胸腔给我换气：“孩子，呼吸，呼吸，呼吸。”
我听不见，我只是哭，哭到因为缺氧快失去意识：“孩子，换气，呼吸，呼吸，呼吸”，医生看着我越来越惨白的小脸，按压得更用力了。
随着按压和疼痛的加快，一口气破口而出：“奶奶，奶奶，我想你们”，我吐字不清，夹着哭声喑喑哑哑。
医生扶我坐起来，给我顺气。
帮我擦去了，鼻涕还有泪水，这时候的我像水龙头，关不上，即使因为哭累了，睡着了，也还是不停地流泪。
“这是我从医以来，第一次见到哭得这么伤心的孩子，她家人在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人，等下到站要盘问一下，这个情况可不能让孩子被带走了。”
“是的，列车员同志辛苦了，等下我要下车了，这件事交给你们了。”
“医生同志，我们更感谢你。”
在他们的感谢中，我香甜地睡去。
“我们真的是孩子的父母，我叫柳菁，他是孩子亲爸叫姜阿升，同志这是我们的身份证。”
“你们平常打骂孩子吗？”
“同志是这样的，我们刚把孩子从老家农村接出来，孩子刚离开可能是这样才哭的。”
“我记得，你刚刚不是说孩子是哑巴吗？”
“同志，孩子出生到现在都不会说话。”
“确定吗？”
“确定啊同志。”女人拉了一下男人，男人低头小声说：“是是是。”
“可是刚刚我们听到孩子说话了？”
男女听闻顿时哑口无言：“说…说话了？”女人第一反应不是关心，不是开心，只是怀疑。
“你们是做父母的吗，孩子到现在一个小时了，也没见你们多问一句她现在怎么样了?”
另一位年轻气盛的列车员忍不住说到了一句:“孩子能不能说话都不知道，悬”
柳菁又补充道:“不可能啊，七八年了，也不知道她能说话啊，不可能啊同志，你别诈我们。”
“真有意思，我们骗你干吗，开心啊。虽然没听清说什么，医生我们几个都听到她说话了。”
青年男女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了。
“你们等孩子醒了，说清楚再走吧，我们陪你们等，让孩子自己说。”列车员看青年男女没有反应
大声道：“行不行啊！”
“好的，好的同志！”女人连连点头，十分听话。
五六个小时过去了，天渐渐黑透了。
我像做了一场大梦，终于休息过来了。
“小朋友，你醒了啊，叔叔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啊，多多”，我懵懵懂懂的，吐字不清，但是我能说话了，我记得哭到最后，有什么打开了我的声腔，昏睡前我大喊着奶奶，好像是做梦，而这个梦好真实。
叔叔问我的时候，我试着说自己的名字“多多”，待我反应过来，我开始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可以说话了，我可以说话了。”
好一会儿，等我停了下来。
一位帅气的叔叔蹲下来看着我，温柔地说“姜多多小朋友是吗，你之前是不是不会说话？”
我点点头：“是的”，吐字很奇怪，不像我脑海里清脆清晰的声音。我把我的声音在脑海中对话了千百回。
“叔叔问你，你别怕，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叔叔们和警察，我们问你什么大胆地说就行了。”
我懵懂地点点头：“嗯嗯。”
“今天带你坐车的那对男女，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我慌神了一下，忧伤地点点头。
“那姜多多小朋友，为什么还要哭得这么伤心呢？”
我心中一阵酸，又想哭，但是眼泪好像流干了，只剩下了酸。我喑哑道：“想，爷爷，奶奶了。”
列车员叔叔站起来，大家面面相觑。
“既然这样，是亲生父母，我送你去见爸妈好吗？天已经晚了，你们早点回家休息。”
我酸着鼻子点点头
听到我肚子叫，临走时，叔叔塞给我几块小面包和零食，装在我的小背包里。
“孩子醒了，快带孩子回家吧。”
“谢谢同志。”
“也别责怪孩子，多多听话也乖巧可爱，带回去都好好休息吧。”
“好的同志”，柳菁和姜阿升的态度，不似在爷爷奶奶家的乖张懒散，让多多不明白。
听着奶奶的形容，我不太明白，隐约觉得这个高低起伏的声音，是有些好笑的，我不自觉地咧开嘴。
奶奶摸摸我的小脸，有些心疼的说道：“可怜的孩子。”
我出生在中国，某个我现在依旧说不清的小村庄里。有条件开车回去的时候，爷爷奶奶也不住在那里了。那里人也随着时代的变迁，都来到城市里。我最美好的记忆，也停留在那段日子。
每隔一段时间，我们就会坐着大巴车从我们的小村庄，到另一个城镇采购，那时候我们称这项集体活动，叫——赶集。参与者都是带着孩子35-45之间的妇女。每当这个时候，都是我最长见识的时候。我会五点多叫奶奶起床，奶奶睁开眼看着我兴高采烈的模样，会慈爱地摸摸我的头，每次都吐成那样，还爱跟着去。这时候爷爷也醒了“别吃早饭了，去城里再吃。胃里没东西，也吐不出来。”奶奶笑笑，每次走，爷爷会从他的工资里给奶奶10块钱，奶奶又会从她的10块钱里，给我1块钱，我不花，都存起来。等存到10块钱，我会在下次赶集的时候变出来，爷爷奶奶会哈哈大笑，然后我的小房间里，会出现很多零食。
小伙伴们都羡慕得不行，说家里可舍不得给他们买，这都是时下最流行最好吃的。他们夸得我很开心，我也愿意分享给他们，这样的我们都很开心。
赶集的大巴车是六点半发车，这时候村里的老老小小都会排着队，我们一般五点半就到了，后面来晚的，只要车上没有站的，可就要等下次了。
我和奶奶每次都是前五。这让几乎每次都谦逊一筹的闻奶奶嗤之以鼻。“姜婶儿，每次赶集都带这个小哑巴，也不嫌累。”
“闻婶儿，孩子又不是没名字，你怎么当长辈的。”奶奶每次听别人叫我小哑巴，都会马上变脸。
听着语气不对的闻奶奶伸了伸懒腰“姜多多都6岁了，啥时候准备让她上一年级。”
“再让她上一年幼儿园吧。”
“也就只能再上一年了，明年跟我家孙女一起上一年级吧，我家雅兰就爱跟着多多。”
我听到这儿，开心地盯着闻奶奶
“瞧你这孙女水灵的，就是去赶集的城镇也找不到这么好看的娃娃。”
奶奶听着是一阵开心，奶奶说，闻奶奶是个嘴上不怎么把门的，但是对我很好，从小我不吃饭就是去她家给喂的。
我听着这些话，总觉得都很耳熟，因为农忙的时候，爷爷奶奶没空回来，我每天都去不同的阿姨奶奶家吃饭。最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我从小就吃百家饭呀。那时候我不哭不闹，还能带阿姨，奶奶们的孩子孙子玩，大人小孩都很喜欢我。
我听到最多的就是“多多真是个好孩子，长得也好看，可惜是个哑巴，到现在也不会说话。”
村间小路崎岖不平，大巴车摇摇晃晃
丝巾从我嘴边擦过，我从奶奶腿上爬了起来，每次睡觉都流口水，奶奶说我是馋的，想吃肉，今天给我买肉。大巴车的位置很挤，我们早上车有位置，我坐在奶奶腿上，车厢中有空的地方站满了人，放在现在那就是超载，大家都是乡邻，一边抱怨，一边笑呵呵的。车内吵吵嚷嚷，车厢摇摇晃晃，几十个人的体味混合在一起，确实让人难受，我靠着窗户，隐约又想吐，正当我酝酿的时候，突然闻到旁边树林一阵树香。清新，说不清楚的什么感受，突然被治愈了，回来也没吐过。二十多年过去了，按照我现在的理解，那就是生命纯净的味道。
后面半个多小时，我开始享受旅程，我们那时候很少有车，坐在车上日行百里。即使走着跟我们村里一样的路，也觉得别有一番滋味。
来到集上，我们赶得早，叫卖声正是最激昂的时候。我灵敏的耳朵被震得哒哒作响。大家各自散去，各个村子里来的人越来越多了，奶奶拉着我的手，生怕我走丢了。我看着到处是显得极其热闹的。有我想吃的西红柿，桃子等瓜果蔬菜，我从来不主动要求奶奶给我买什么，我虽然小，但是极其听大人的话。奶奶开辟一条路，我这个小身板跟着就窜过去，有时候慢了不免被过往的叔叔阿姨夹住，所以我总是打起精神跟着。
猪肉摊前，奶奶在跟摊主讨价还价，来来回回好像唱歌一样，我听不懂。看到远处有个小摊，上面有小裙子，头绳，还有漂亮的鞋子，看着我这一身普普通通的小衣服，真是太难看了。我开心地跑过去，这摸摸，那摸摸。阿姨说“多俊的小姑娘，喜欢啊，喜欢就让大人给买了。”
我摸着粉色小裙子，爱不释手。
过了许久，突然反应过来，刚才提着一篮子战利品的奶奶不见了。我在周围走了两圈，没敢走远，依旧找不到人。我着急的跺脚，徘徊了很久以后，我不知道去哪里。看到刚才的猪肉摊主的石台下面是空的，就躲进去蹲下了。腿麻了，我就起来揉揉，来来回回的脚越来越多，时间越久，我莫名地想哭，那时候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害怕。我害怕自己丢了，见不到爷爷奶奶。我没有哭，爷爷奶奶把我保护得很好，我有认知起，不懂眼泪是什么，为什么别的朋友会哭。我就这样等啊等，傻傻的蹲着。直到我看到熟悉的裤子熟悉的鞋子。
王奶奶拉着奶奶“姜婶儿我说你别着急吧，多多不就在这里吗。”
我赶紧出来抱着奶奶，奶奶也抱着我，抹了一把鼻涕在我衣角。
“多多，跟紧了，可不能让你奶奶再到处找你了。”
我点点头
接下来篮子里的东西越来越多
我们带着战利品，开开心心地坐上回去的车，虽然更拥挤了，大家都办完了一个事儿，为此都是开心的。
我虽然也跟平时无两样，回去后我更粘着爷爷奶奶了，我突然反应过来那时候我是害怕的。害怕她们没找到我，我以后见不到他们了。
我依旧不会说话，可是我的朋友很多，全村的小朋友，基本上跟我一样都是五六岁。我的木工很好，点子多，总能做出一些好玩的秋千。我们在一棵大树下荡秋千，就可以玩一天。他们爱跟着我，我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孩子王。
隔壁奶奶家的狗狗，生了一只小狼犬。奶奶说我们家正好缺一只看门的，就选了一只看着很精明地抱了回来。平常爷爷奶奶去田地里，没人在家陪我的时候，他们希望这个小狼崽给我做个伴。
小狼崽能吃能喝能睡，长得又快又健康，我看着它从我的脚到我的腿再到我的腰。我俩确实是最好的朋友。它天天看到最多的是我，对我形影不离。而我长得很慢，慢慢地它像家人一样保护我。
天冷的时候跟我一个房间，天热的时候，我会带它去河里洗澡。它毛色黑黄，我给它取名小黑，虽然我叫不出来，但是我只要盯着它，就跟心理感应一样，它总能懂我，它越来越懂我。我闻他身上有味道了，指一指小河，它会立马明白，跑下去游个泳，我就在岸上给它鼓掌。除了冬天不依我，其余都是很乖巧，我俩还是最好的朋友。
天气很好，我独自在爷爷奶奶的麦田里玩耍。不远处一个穿红衬衫骑着大杠自行车的叔叔看到了我。他高声道：“嘿，小孩儿，就你一个人吗。”
我听懂了，但是我实在不好作答，用我的小脑袋点点头。
他不懂我的意思，又叫了一声。
我又点点头
应是太远了，他看不清，把大杠自行车停了下来，朝我这边走来。
他越来越清晰，圆圆胖胖的皮肤黝黑。洗掉色的红衬衫让他更黑了。
“小孩儿，一个人吗，你家大人呢？”
我指了指远方住的地方
“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盯着他，村里人都是直接叫我多多，时不时有人叫我小哑巴。我还从来没有自己叫过自己名字。
“你不会说话吗？”
我点点头
“可怜的孩子。”
我听不懂他为什么要说我可怜，总有人说我可怜，我不可怜啊，我对这个词只有隐约的理解，皱皱眉没有表示。
“叔叔是隔壁村的，路过这里，你一个人玩不好玩，叔叔陪你玩好不好？”
我笑着点点头，中午睡不着出来，确实很无聊。那时候做小孩子，最喜欢跟在大人后面，总觉得他们做什么都很有趣。
这里有很多草，摘了一些狗尾巴草，三两下编了一个小蚂蚱送给他。
他很惊讶：“你好聪明啊。”
我听完夸赞，又变戏法一样，编了几个小动物。
“小小年纪，会挺多的啊。”
我看看他，指了指周围。
他立马反应过来：“都是周围大人教的啊。”
我起来蹦蹦跳跳的，他懂我，别的爷爷奶奶沟通半天不明白的，有时候让我很着急。
他竟然也会编草绳，并且他带了玩具，塑料玩具是我没有见过的动画人物，我们一起玩得很开心。
玩了很久，他张望了一下四周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块钱。“叔叔这里有钱，带你去买好吃的吧。”
五块钱，是很多钱了，那时候可以买一大堆零食。
我看了一眼，摇摇头。
他把钱塞我手里：“钱给你，我们不要告诉大人，你是好孩子，叔叔带你去买好吃的。”
以我的身高，我把钱塞回他的口袋里。
他蹲下来：“孩子这附近有商店吗，你带叔叔去买点喝的吧。”
我点点头，我指了指一个方向，不远。
他的自行车车停在了另一边的路上，推过这个田地并不容易。可以不用骑车去。但是他非要拉我去车那边，我甩开他的手，指了指另一边。
他看看车，说他怕车丢了。
我摇摇手，我们这边没有小偷。
来回推攘后后，小黑在远处大叫两声，要引起我的注意，远远地看到爷爷奶奶拿着锄头要下地了。
小黑速度最快，跑过来看到他，一脸陌生冲着他大叫，这时候的小黑已经快到我胸口了。他吓得后退几步，我抱着小黑，安抚着它。
那个叔叔一直往后退，看他的样子，我一松了狗，他一定会跑。我把小黑抱得更紧了。
叔叔说“你是个好孩子，以后不要跟我这样的陌生人玩了。”
这句话深深地印刻在我的脑海里，只是我不太能理解。
夏季的晚上，很多村里人会把自家凉席拿出来，铺在外面路上乘凉睡觉。那时候基本上没什么车，特别是天黑下来，我们就在外面看着星空，听着蛐蛐声。奶奶会拿着扇子打蚊子，睡着了手还是拿着扇子摇晃着，徐徐微风吹来。
我看着对面的马路，想到那天叔叔的所作所为，恍然明白，这是老人们常说的人贩子。
“好险。”
7岁的我还在上幼儿园，我已经是班级年龄最大的了。跟我同龄的朋友已经在上一年级。爷爷看出了我的不开心，说“明年就让多多上一年级，上学晚的成绩好。”
我听完咧开了嘴，开心地数着日子。
我去朋友家玩，回来晚了，王奶奶正好来奶奶这里。正好听到王奶奶说“那多多要去上小学，也没办法沟通啊。”
“我们还是让她上小学，就看学校收不收。”
“能收，校长是我侄儿，多多又是我看着长大的。”
“哎哟，谢谢王婶儿。”奶奶激动的起来，从兜里拿出两张钞票。
“你这是干嘛的。”
“王婶儿，这是大忙，你必须收着。”
“姜婶儿你要是这样，这忙我就不帮了。”这钱你拿回去。
“又不多，你帮忙就不给了，这不是也给你侄子吗，我们哪好意思让你出这个脸面：”爷爷插了一句话。
“我侄子跟我亲，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快收回去，这两百是姜师傅你两个多月工资了，我可不拿。”
一番推嚷后，王奶奶拿了一百：“我就留这一百，孩子学费存这里了。”
“老王婶儿，太谢谢你了。”奶奶夹着鼻音。
“你们也不舍得把孩子送聋哑学校，孩子大了不也要想办法吗？”
“那不是舍不得的，没爹没娘陪着，孩子多可怜。”说着奶奶鼻音更重了。
“好了姜婶儿，姜师傅，我回家照顾孩子了，回去跟我侄子说一下，下半年让多多过来上学。”
一番感谢后，送王奶奶出去了。
我躲在屋后，我可以上小学了，我要有书包了，开心过后，反应了一下，我嘶吼两声，空气中没有回声，莫名的失落感。
幼儿园的日子一下子有趣多了，同学觉得他们说话我回应不了，跟我玩很没意思。而且我又是最大的，不过后半学期，有个叫豆豆的男孩陪着我，我们扔石头，摔泥巴，也能玩一天。
爷爷奶奶给我买了白雪公主的小书包，重新把我的头发洗一洗，扎起了双马尾小辫子。
来迎接一年级开学的老师第一眼看到我走过来了，是“是姜多多吗。”
我点点头
“好俊的小姑娘。”
我看着这个很和善的胖阿姨眨眨眼
“姜婶儿，姜师傅，我是王兰，王姨的侄女以后也是多多的班主任。”
“哎哟，谢谢王老师了，以后多多跟你我们放心。”
“王姨说最漂亮的小姑娘就是多多，这不我看一眼就没认错。”
“这可怜的孩子…”
“姜婶儿放心，孩子的事情我知道。”
“好好好”，奶奶握着王老师的手，欲言又止。
“婶儿，我带孩子去教室了。”
“好好好，去吧。”
对于一年级的生活，我充满了新奇，三年幼儿园只学会儿歌和123456789，终于可以成为大孩子了，看着印着白雪公主的背包，里面装满的书本，打开对知识的渴望，而我没有辜负这份来之不易的机会，每次考试我都是第一，老师们很喜欢我。我不说话，就把收作业的任务交给我，每次我送作业到办公室，总能得到很多糖果之类的小零食，我会送给同学们。他们说，也只有我去送作业，才会有糖果。
我在这里无与伦比的舒心，我享受课堂，因为我学习好，又是大人眼中的乖巧孩子。家长也让自己孩子多跟我玩，或者多带着我玩儿。
我像以往一样回家，背包里同学妈妈放了一些瓜果，沉甸甸的，我那天的心情也是沉甸甸的。也是那一天，那俩个人，改变了我一生的命运。
奶奶把我拉倒身前，我才注意到，爷爷奶奶今天都穿上了新衣服。
“多多，来，你看看这是你妈妈，那是你爸爸。”
我转过身，仔细打量前面的青年男女。女人一头乌黑爆炸卷发，血红嘴唇，眼睛大大的，穿着一身黑裙子，跟我们这边人不一样，皮肤白白的，很好看。
男人修长身高，高鼻梁，也是大眼睛，小麦色皮肤，也实在英俊。
我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们，这个男人看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女人眼中透露着一丝精明，那时候我只觉得炯炯有神罢了，她要把我拉过去，我不认识他们，拼尽力气反抗。
奶奶松手推了我一把，那个女人顺势把我拉到怀里，摸了一下我的头，我惊讶的看了她一眼，推搡着离开，跑了出去。我跑到闻奶奶里家，向他们描述了这个事儿，闻奶奶告诉我，是我的爸妈回来了。
看着我疑惑的样子
“晚上吃完饭再回去吧，见见自己的父母，认认人就好了。”
我有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出来。
我经常吃百家饭，跑来跑去。爷爷奶奶等我回来也习以为常了。
面对突然出现的父母，我从在闻奶奶家吃饭的时候就一直在想，他们为什么要回来，从我出生到现在8年多了，很少听奶奶他们提起来，他们也从未来过。
我回去的时候，家里桌上的菜还很多，奶奶忙前忙后地又在炸蛋肉卷。一大桌子菜和肉，比过年还丰盛，又杀了一只鸡，目前已经吃了一大半了，从桌子前面的骨骸来看，都是那对青年男女吃的。
爷爷吃着花生米，跟男人喝着他一直珍藏的白酒。爷爷奶奶的神态和状态，比以往都开心，好像只有我一个人不开心。
“多多，坐那里，吃点东西，都是你爱吃的。”爷爷指着青年男女旁边。
“来，多多，坐爸妈这边”，女人发出温柔的邀请，她的声音很好听。吐着比我们老师清晰的字眼，温温柔柔的，我不自觉地没有这么反感了。
我拘谨地坐在旁边，男的自顾自地吃东西。女人给我夹了一些菜，我尤为不自在，勉强吃了几口就下桌看电视看去了。
平时不多言语的爷爷首先开口“阿升在BJ忙不忙。”
“一直就那样呗。”
“可能挣到钱呢？”
“也就那么回事儿。”
“在BJ那也是够辛苦的。”
“也就那样！”
“你可有钱了，没钱爸给你拿点。”
“又没什么有钱没钱的，你别管了。”
不善言语的爷爷笑眯眯地喝了一口酒，奶奶端出来两碗热腾腾的猪肉鸡蛋卷卷，配上胡椒的香味。把看电视的我香了一下，换作平常我一定吃两大碗。
“妈，你别忙了，来吃饭吧。”那个女人知乎了一声。
“好了好了，这就来了。”奶奶给爷爷带了半碗。
给自己端了一碗剩稀饭，今天爷爷奶奶都很幸福的样子，全程笑眯眯的。
我好像个外人，一点也不舒服。
自从他们来了，菜变多了，顿顿有肉。外面晒得的衣服也变多了。奶奶从早上洗衣服做饭，爷爷去地里除草，没有奶奶一起，爷爷一个人更忙了。
这两个青年男女，睡在爷爷奶奶那个有电视机的房间，爷爷奶奶睡在我的小房间。还好我够瘦小，怎么也挤不到我。
奶奶总是单独拉我出去说：“多多，你爸妈回来了，你多亲近亲近，时间久了，就亲了。”
这是我这两三天听的第十几遍，前面我还不耐烦，后面我就点点头，然后跑去闻奶奶家。闻雅兰跟我一样大，她也没有父母在身边，听她说跟青年男女一样，都去大城市打工了。
青年男女在不多言语的一周后，说过两天要走了。我听了是开心的，爷爷奶奶却是满眼不舍。
那天吃了很多，那个女人还给我买了一件裙子，白色的公主裙，我穿着无比开心，竟然觉得虽然没怎么说话，他们也不多跟我亲近，只有那个女人吃饭的时候会给我夹两个菜，还挺好的。他们要走了，我可能会不舍吧，默默地心酸了一下。
晚饭后，我跟爷爷奶奶一起出去乘凉，坐在院子里石头做的小饭桌旁：“多多，这次你爸你妈回来，是接你去城里的。”
我8岁了，也懂事了，听完气得直拍桌子。
“多多，你没跟父母在身边过，你跟他们过过就好了，就亲了。”
我站在小桌子上气得直蹦，这是我有声的反抗。
“跟着爹妈有什么不好的，又不是没爹妈的。”爷爷看我这个样子，呵斥了一下。
爷爷对我从来没有发过脾气，我心下一恼，带着小黑跑了出去。
这几天我都不开心，听课也听不进去，回到家里，爷爷奶奶一直没动留下我的意思。
班主任发现我的不对劲，让我写出来。
“多多，这事你家里人跟学校说过了。你现在还小，父母要是带你去大城市受教育，你这么聪明一定会更好的。”
我看了看老师，惊愕了一下“老师早都知道了。”
“昨天才知道的，老师以为你也想去。”
“我不想去，我想跟着爷爷奶奶。”
“咱们在乡村里，这里教育落后，老师之前跟你一样，后面父母带我进了市里接受了好的教育，我想念爷爷奶奶才调回来教书的”，老师顿了顿，“咱们这边没有初中，你读到小学还要考虑去市区读初高中，那是很难的事情，如果你父母能给你带到大城市，这些问题就都解决了。”
“爷爷奶奶说过以后去市区的”，我写着，这是之前青年男女没来的时候爷爷奶奶不久前接到的消息，我们村庄的所有职工，将会划分到市区，还不是城镇，有福利房，条件会更好。
“规划是这么说的，什么时候过去还是另一说，到那个时候耽误你几年的学习，你现在是二年级，到新的地方还要从一年级开始，再耽误耽误就晚了。”
“那我就不学习了，我要陪着爷爷奶奶。”
“多多，咱们就在这边的都只能种地维持生活，你长大了也想种地吗？外面的世界很大，你这么聪明漂亮，老师也想让你出去看看，留在这里就可惜了。而且你还不能说话，以后卖庄稼讨价还价你也做不了，况且要是分配到城里，你连种地也没有了啊。”
我的笔一松，这是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个大麻烦，是我第一次讨厌自己不能出声。
老师的手温柔地搭在我的肩膀上：“多多，你在外面学好，长大了也可以像我一样想去哪里去哪里，那时候多多挣钱了还可以给爷爷奶奶花，给他们买好的房子住。”
老师的话，给我树立了我从没有的目标，我要给爷爷奶奶钱，我要给他们买房子。
告别了老师，我回家的路也充满朝气，挥去了之前的阴霾。
这次我坦然了，爷爷奶奶再跟我说的时候，我点了点头。
奶奶抹了一把眼泪，爷爷红了一下眼眶。
站在旁边的青年男女，男的没有动，像往常一样事不关己，女的牵起了我的手；相处大半个月，我好像有点接受这样的状态，这样的他们了。
离出发还有三天，这段时间，我家极其热闹，叔叔阿姨们说，全村最漂亮的小哑丫头要走喽。
小伙伴们更是一有空就来找我，有不让我走的，有给我送吃的，我们一见面，都见不着家的影子。去田里仗着半人高的麦子捉迷藏，河里抓小鱼，玩石片打水花，甩泥巴，秘密基地烤麦子，跳绳。
我更是比以往更不爱穿鞋，嫩嫩的小脚丫，踩在乡间村头的小路上。那时候的小乡村没有水泥地，土里没有玻璃碴子，只有小鸡小鸭小动物软软的粪便，我踩着，脏了冲一冲又干净了，我无比快乐。
那天村里所有关系好的，大大小小一二十户，全都过来，奶奶笑着说：“都是我家娃讨喜，积攒的好人缘。”
各家送的东西堆满了车前，我看着也满心欢喜，倒是没有预想的伤心难过，拿不下的就让爷爷奶奶拎回家了，我们拿了少部分。
跟爷爷奶奶和各家叔叔阿姨，小伙伴拥抱离别，我还听到一句话：“多多懂事，不哭不闹，你看跟爸妈相处久了，心里还是愿意跟爸妈的。”
我上车了，坐了两个多小时的大巴车。转乘了我们村除了村主任才坐过的火车。
火车真平稳，不摇也不晃，轰隆轰隆地前进。太平稳了，也显得无趣。我旁边的青年男女也就是我的爸妈，一言不发。平时也不见他们怎么说话，男人一张嘴说话，多说几句女人就开始不耐烦。没见男人对爷爷奶奶怎样，但是女的脸色不对，男的就像见到天敌一样乖乖闭嘴做事。
我闲来无事趴在窗前，看着远处的风景，都是乡村，极了家乡的样子，可是坐了这么久的车，离爷爷奶奶他们越来越远了。我想了一下，不禁哭了出来，不禁越哭越停不下来，哭道换气困难，我好像第一次哭，奶奶说我出生就是没哭才哑的。
我的眼泪鼻涕都不受自己控制了，哭到睁不开眼睛，哭到呼吸需要大口换气。周围的人察觉到我的异样，女人把我从床边转过去，从小声到大声频繁问我是怎么回事儿？我没有反应只是哭，我停不下来，我也听不清楚周围的声音，周围的骚动越来越大。
列车员走过来：“怎么回事儿，你们是孩子的父母吗？”
男人不说话
女人被列车员的语气吓到了，乖巧地说：“同志，我们是啊。”
“那孩子怎么哭成这样，亲生父母带孩子，有哭成这样的吗？”列车员显然不信，呵斥道！
周围的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起来，连隔壁车厢都拦不住的来凑热闹。
“同志，我们就是孩子父母啊，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她是个哑巴，也说不出来话啊。”
听完这句，列车员更气了：“你们离孩子远一点，我看你们不像孩子父母！”
“有医生吗，有护士吗，紧急呼救，10车有孩子哭岔气了！”
另一位列车员传呼道：“8车有医生，8车来了”，一位儒雅的青年男子跑了过来。
“大家都散开，全都散开，这个小孩没有氧气呼吸了”，在四位列车员的配合下，两边的人慢慢向其他车厢涌去。
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哭得无法自拔。哭道无法控制。
医生摸了摸我的脑袋，翻了翻我的眼皮，双手按压我的胸腔给我换气：“孩子，呼吸，呼吸，呼吸。”
我听不见，我只是哭，哭到因为缺氧快失去意识：“孩子，换气，呼吸，呼吸，呼吸”，医生看着我越来越惨白的小脸，按压得更用力了。
随着按压和疼痛的加快，一口气破口而出：“奶奶，奶奶，我想你们”，我吐字不清，夹着哭声喑喑哑哑。
医生扶我坐起来，给我顺气。
帮我擦去了，鼻涕还有泪水，这时候的我像水龙头，关不上，即使因为哭累了，睡着了，也还是不停地流泪。
“这是我从医以来，第一次见到哭得这么伤心的孩子，她家人在吗。”
“不知道哪里来的家人，等下到站要盘问一下，这个情况可不能让孩子被带走了。”
“是的，列车员同志辛苦了，等下我要下车了，这件事交给你们了。”
“医生同志，我们更感谢你。”
在他们的感谢中，我香甜地睡去。
“我们真的是孩子的父母，我叫柳菁，他是孩子亲爸叫姜阿升，同志这是我们的身份证。”
“你们平常打骂孩子吗？”
“同志是这样的，我们刚把孩子从老家农村接出来，孩子刚离开可能是这样才哭的。”
“我记得，你刚刚不是说孩子是哑巴吗？”
“同志，孩子出生到现在都不会说话。”
“确定吗？”
“确定啊同志。”女人拉了一下男人，男人低头小声说：“是是是。”
“可是刚刚我们听到孩子说话了？”
男女听闻顿时哑口无言：“说…说话了？”女人第一反应不是关心，不是开心，只是怀疑。
“你们是做父母的吗，孩子到现在一个小时了，也没见你们多问一句她现在怎么样了?”
另一位年轻气盛的列车员忍不住说到了一句:“孩子能不能说话都不知道，悬”
柳菁又补充道:“不可能啊，七八年了，也不知道她能说话啊，不可能啊同志，你别诈我们。”
“真有意思，我们骗你干吗，开心啊。虽然没听清说什么，医生我们几个都听到她说话了。”
青年男女面面相觑，不知说什么了。
“你们等孩子醒了，说清楚再走吧，我们陪你们等，让孩子自己说。”列车员看青年男女没有反应
大声道：“行不行啊！”
“好的，好的同志！”女人连连点头，十分听话。
五六个小时过去了，天渐渐黑透了。
我像做了一场大梦，终于休息过来了。
“小朋友，你醒了啊，叔叔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啊，多多”，我懵懵懂懂的，吐字不清，但是我能说话了，我记得哭到最后，有什么打开了我的声腔，昏睡前我大喊着奶奶，好像是做梦，而这个梦好真实。
叔叔问我的时候，我试着说自己的名字“多多”，待我反应过来，我开始兴奋得手舞足蹈“我可以说话了，我可以说话了。”
好一会儿，等我停了下来。
一位帅气的叔叔蹲下来看着我，温柔地说“姜多多小朋友是吗，你之前是不是不会说话？”
我点点头：“是的”，吐字很奇怪，不像我脑海里清脆清晰的声音。我把我的声音在脑海中对话了千百回。
“叔叔问你，你别怕，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叔叔们和警察，我们问你什么大胆地说就行了。”
我懵懂地点点头：“嗯嗯。”
“今天带你坐车的那对男女，是你的亲生父母吗/”
我慌神了一下，忧伤地点点头。
“那姜多多小朋友，为什么还要哭得这么伤心呢？”
我心中一阵酸，又想哭，但是眼泪好像流干了，只剩下了酸。我喑哑道：“想，爷爷，奶奶了。”
列车员叔叔站起来，大家面面相觑。
“既然这样，是亲生父母，我送你去见爸妈好吗？天已经晚了，你们早点回家休息。”
我酸着鼻子点点头
听到我肚子叫，临走时，叔叔塞给我几块小面包和零食，装在我的小背包里。
“孩子醒了，快带孩子回家吧。”
“谢谢同志。”
“也别责怪孩子，多多听话也乖巧可爱，带回去都好好休息吧。”
“好的同志”，柳菁和姜阿升的态度，不似在爷爷奶奶家的乖张懒散，让多多不明白。
转码声明：以上内容基于搜索引擎转码技术对网站内容进行转码阅读，自身不保存任何数据，请您支持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