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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离家五百里

    “哗——哗——哗——”

    翻车叶片里的水经过龙骨的运送,倾覆进田埂边的水渠,复又流入插满青苗的水田中。

    一只豆娘立在一株青苗顶端,竖着细细的腰腹,正在舔舐前足。

    朝阳从东边的山头升起半张脸,橙黄中闪耀着白光。

    晨光中,头上挽着半高椎髻的妇人停下翻车摇把,水流声也随之停歇。

    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妇人搬起脚边装着几件衣服的木盆,向前走了两步,蹲在了翻车取水的河边,找了块大石头,便用木杵霹雳吧啦掼洗起来。

    与她所穿粗布衣服不同,妇人洗的两件服饰,虽有破损,但衣襟上的刺绣,却彰显着这两件衣衫的不凡。

    不多时,浣洗完毕,妇人再次搬起木盆,回返家中。

    十几丈外那一个黄土小院,三间茅草泥砖房,便是妇人的家了。

    吱嘎一声,低矮的柴门被推开。

    院子里养了几只母鸡,此刻正在“咕咕”吃食,伙食还行,水稻自是不可能给它们糟践,不过好歹能吃上一些蜀黍,这在十里八乡的鸡界,也算得上是高规格待遇,只因妇人家的小子正在最长身体的时候,得靠着几只母鸡生蛋,给他补充营养。

    妇人走进自家小院,利索地将几件衣服晾晒在一根麻绳上,便又走去院子角落的灶房升火烧水。

    正忙着,便听到儿子的喊声:“娘!这小公子吐了!要不要紧啊?”

    妇人赶紧放下手上的活计,一路小跑出了灶房,正见到曲和掀着麻布帘子将头伸在外面喊话。

    “快去把水烧了,我进去看看。”

    “哦,知道了娘。”

    两人一错身,妇人便进了屋。

    刘璿此刻感觉胃中翻江倒海般难受,一夜之间昏昏沉沉,时醒时睡,好像是被喂了两次不知道什么液体,现在满嘴的血腥味。

    趴在床边呕出许多黏糊糊的黑水,头脑依旧不太清楚,连带着看东西也模糊不清。

    曲家娘子进了屋,毫不在意刘璿呕了一木桶的腥臭黑水,走上前将刘璿扶躺下,说道:“好好好,吐出来就好了,小公子吉人自有天相,这下算是保住命啦!”

    “咳咳咳。”刘璿又猛烈咳嗽起来,像是被呕吐物呛着了,复又撑住塌沿干呕起来,这次倒再没有呕出黑水。

    曲娘子一边拍着刘璿后背,一边对屋外喊:“和儿,水烧好了没有?”

    “没呢娘,刚烧上,要我说,就和我们一样喝点井水,不是一样的嘛,非要这么麻烦!”

    “你这孩子懂什么,不跟你说了,快烧水,多加点柴!”

    “好好,知道了娘,加柴加柴。”

    曲家娘子身段健壮,声音也是中气十足,生生将刘璿模糊的意识给喊清楚了几分。

    刘璿强忍着不适,说道:“您就是曲和的娘亲吧,刘璿谢过大娘救命之恩。”

    说着便想行礼,只是刚要动,左边肩膀边传来一阵剧痛,顿时疼得刘璿牙齿打颤。

    “哎呀,小公子不用客气,和儿都与我说了,我还没谢谢公子救了小儿性命呢!”

    “应当的应当的,若不是因为我和舍妹,令郎也不会遭遇危险,还请大娘原谅。”

    曲家娘子道:“小公子一看就是知书达理,大户人家的公子,不要再客套见外啦,快快躺下休息,虽然毒素已经被吐了个七七八八,总还是需要卧榻好好休养。”

    刘璿依言躺了回去,又道:“不知舍妹现在如何?”

    曲娘子一噘嘴,示意了一下房间另一个角落道:“喏,不是在那儿吗,我给她也喂了鸡血,夜里已经吐过一次,之后便又睡了过去,应该是没什么事了。”

    “那便好那便好。”刘璿闻言彻底放下了心,强撑起来的力气也就此告罄,复又昏睡过去。

    ……

    不知过了多久。刘璿再次恢复了意识,睁眼是茅草屋顶,木头房梁。

    这一次醒,刘璿是彻底回了魂,从榻上坐起身来,环顾四周。

    这是一间十平方米见方的房间,两张床榻占据了绝大部分面积,剩下便是几个木头箱子和一个木头架子,只有一扇超朝南的窗户,此刻却已经没有多少天光透进来,刘璿竟是昏迷了整整一天。

    房间没有人,也没见到诸葛千的身影,刘璿摸摸自己左肩缠着的厚厚麻布,艰难下了榻,穿上放在榻前的一双崭新布鞋,有点大,但不碍事,踱步往外走。

    刚走到门口,便听门帘外面传来说话声。

    “千儿姑娘,你慢点,别摔了。”

    “没事的,曲大娘。”

    眼看帘外人影晃动,刘璿暗叫不好,赶忙躲到一旁,几乎同一时间,诸葛千端着一盆清水顶开了帘子,要不是刘璿让得快,这会儿两人必然要撞个落盆流水。

    “呀,殿……哥你行醒啦!”诸葛千语气中透着无比的喜悦。

    “嗯,我是不是睡了很久?”

    “嘻嘻,我不知道多久,因为我也刚醒一会儿。”诸葛千显然已经完全恢复,又说道:“就是肚子有点难受,刚刚跟曲大娘要了点水喝,才好了一点,正准备打水给你擦擦脸,想不到你就醒啦!”

    “哦?千儿要给我洗脸?那我岂不是错过了?坏了,不该醒的,都不能享受千儿的洗脸服务了。”

    “哼,要不是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才懒得理你。”诸葛千将脸盆往桌上一放:“既然你醒了,那就自己洗洗吧,我出去帮曲大娘了。”说罢转身出了草屋。

    刘璿洗了把脸,又喝了点水,也出了屋来,在院子里找了张小木凳坐了下来,与正在喂鸡的曲娘子大概聊了下情况。

    这里是牛尾村,距离昨天刘璿原定的目的地牛鼻山村不到五十里地,两地之间隔着座青牛山,便是那座困住刘璿和诸葛千的长满箭竹的山脉。牛尾村在青牛山南麓,牛鼻山村在北。

    曲家娘子娘家姓裘,那便是曲门裘氏了,现在家里只有她与独子曲和相依为命,丈夫曲大两个月前去成都贩卖新鲜春笋,谁知竟一去不回,这也是之前少年曲和想要让刘璿帮忙找他阿爸的由来。

    谢过裘娘子与曲和的救命之恩后,四人围坐在一张小案之前吃了点炒竹笋、小米粥,天色便完全暗了。

    月升中天。

    刘璿想着明天再想办法去寻刘敏霍弋他们,却在正要回屋睡觉时被漫天的璀璨星光吸引。

    这是两千年前没有人间灯光干扰的无尽星河,银河系猎户旋臂上的万千恒星如一条缀满钻石的丝带,漂浮在刘璿头顶,熠熠生辉。

    见刘璿呆呆望着星空,诸葛千轻拍他的手臂:“怎么了?星星有这么好看吗?”

    “好看,我从没见过这样的星空。”

    “怎么会?”诸葛千闻言也抬头望天,不解的说:“跟平时没什么不同啊。”

    刘璿微笑说道:“千儿,我给你唱首歌吧。”

    诸葛千一脸惊讶:“你还会唱歌?”

    “嗯,想听吗?”

    “好呀,你唱吧!”

    “IfyoumissthetrainI'mon,YouwillknowthatIamgone,

    Youcan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

    Ahundredmiles,ahundredmiles,Youcanhearthewhistleblowahundredmiles,

    LordI'mone,lordI'mtwo,lordI'mthree,lordI'mfour,

    LordI'mfivehundredmilesawayfromhome,Awayfromhome,Awayfromhome,

    Awayfromhome,Awayfromhome,LordI'mfivehundredmilesawayfromhome

    ……”

    诸葛千站在仰望夜空、泪流两行的刘璿身旁,悄悄握住了他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