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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刷好感

    金颜摇摇头,又点点头。

    应知非皱起眉,正要催促,就听金颜说道:“以二郎的性情,他断不会借住在旁系族人家中,更不肯拖累将军的旧友。他的落脚之处,不好找。”

    ……这倒是。应知非在回忆中搜索这位堂弟的信息,得出一个令人牙酸的结论。

    他的堂弟,好像是个心高气傲的天才。

    武道厚积薄发,从来不能求速。但应家二郎应飞柏十五岁盈气,十六岁已是八品,而且他积累雄厚,一步一个脚印,完全不曾浪费天资。

    旁人十五岁还在打基础,他十五岁已经克制不住升级的进度条……

    作为兄长,应知非最是清楚,应飞柏盈气前,为了压榨潜力,已然几度推迟突破……

    比起亲儿子应知非,应飞柏更像凤阳伯的传人。

    “不对!”

    应知非忽然生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慌乱之下,险些咬到舌头。

    应飞柏才是凤阳伯旧部想保住的人!他才是公认的凤阳伯传人!

    相比之下,应知非就是个废物!

    “难怪八品小儿就能脱罪,这就说得通了……”心思流转间,应知非的脸色渐渐变沉,澎湃的求生之意忽然冷寂。

    他还剩半年时间,想要活下去,除了逃跑,就只有一个选择。

    入道,升品!

    第一条路根本走不通。皇帝要的是美名,绝不想沦为笑柄。应知非必须死,否则皇帝必因自己的荒唐之举青史留名。

    此时此刻,附近也许就有盯梢的人。

    可第二条路也不现实!凤阳伯耗费无数奇珍,也没治好应知非的病,而今家道中落,他如何弥补先天不足?

    穷文富武,他连药都买不起了!至于读书,半年又能读出什么名堂?

    然而,仅是如此的话,应知非不会放弃挣扎。

    他从继承的记忆中,得出了一个大胆的结论。皇帝与他立约,或许不止是为了仁君之名。

    凤阳伯是大秦武将的精神领袖,作为他的独子,应知非的地位非常特殊。

    去岁的大败,来得太突然。十万精兵悉数阵亡,更是令人难以相信。许多人坚信此事还有疑点,只是找不出佐证。

    在这种情况下,凤阳伯的血脉至亲,就是团结主战派的纽带,也是平衡朝堂的最后一根稻草。

    倘若凤阳伯的继承人也死了,朝堂上的汹涌暗流,或许就会摆上台面。

    人人自危,不是好事。

    这一点,主战派官员清楚,皇帝也清楚。

    所谓君子之约,很可能是双方的妥协,是在拖延时间!

    这是应知非最后的机会!

    但随着记忆回流,他忽然意识到,公认的凤阳伯继承人,是他堂弟应飞柏。

    主战派官员会救一个叛徒?简直荒唐!

    应知非攥紧双手,有些失神。

    作为一个落魄病秧子,应知非能想到的两种办法,对他来说都太难。

    无论选哪一条路,有两个前提是共通的。

    时间,资源!

    前者不必多说,今年秋斩之前。而后者,目前的应知非只能寄希望于旁人,比如凤阳伯的故交和旧部。

    倘若他们不买账……

    应知非冷汗涔涔,沾湿额前碎发。

    忽然,一只素白衣袖覆上他的前额,金颜柔声道:“大郎莫要着急,我打听到了其他消息。”

    似是为了安他的心,金颜的语速渐渐加快:“大儒徐志石辞官回乡,明日就要离开京城。徐夫子和老爷八拜之交,二郎一定会去送行。”

    京兆尹徐志石,科举出身的文人,曾外放到边陲,与凤阳伯并肩作战……

    他还是应家兄弟的启蒙老师。

    应知非迅速回想此人的生平,很快得出结论,徐志石大概率是被迫辞官。

    “这是实权官职,地位十分敏感,应党土崩瓦解,主战派朝不保夕,当然保不住这个位置。”

    他喃喃自语:“能强撑半年,已经很难得了。”

    金颜诧异地看他一眼,心生疑惑,“大郎越发心灰意冷,这半年来,从不提起朝堂事,今日为何转了性……”

    但很快,她将之归为回京的诱惑。

    想到京城近在咫尺,金颜同样心生期待。回到京城,就还有斡旋的机会。

    看着终于爆发求生意志的应知非,她调动武者的本能,控制每一分细微表情,绽开一个无暇的微笑:“我们明日去见二郎?”

    应知非颔首道:“当然要去。”

    沉吟片刻,他又补上一句:“我该送一送徐夫子。”

    金颜微微变色,点水明眸一闪一闪。

    应家大郎和生父政见不合,难得关心主战派的长辈。

    应知非没有错过她的眼神,微不可查地点点头。

    ……

    第二日,黎明。

    春雪未消,晨露冰冷,萧索早风吹拂人面,激起一片悲怀。

    大儒徐志石走得寥落,投身庙堂二十余载,临别之时,前来相送的,竟然只有五个人。

    固然如今的主战派行事低调,他与同僚心有默契,有意借机撇清关系,但令人齿冷的是,徐志石的门生只来了两人。

    其中一个,正是应飞柏。

    少年人长身鹤立,人如其名,远远望见,他的背影挺拔如松。

    应知非由衷感慨,便宜堂弟风姿不俗。

    不过这个初印象,在听清应飞柏的声音之时,破碎了。

    “一群白眼狼,文不成武不就,只学会了钻营,还是个半吊子。”应飞柏毫不客气地讥讽同门。

    “读书人当尊师重道。表面工夫尚未做足,就着急改换门庭了?那些最会装腔作势的软骨头,敢收这几条养不熟的狗?

    “他们该拜勾栏戏子为师,学一学娼妓的身段。否则,以这些人的道行,如何伺候新主人?”

    缓步走来的应知非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整理语言……

    “咳,咳……”忍笑实在辛苦,一不留神就会牵动沉疴。

    应飞柏浑身一僵。

    他是八品武者,早就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但他只以为是哪位送行的同窗姗姗来迟,可这个声音……

    应飞柏霍然回身,看清来人面容的刹那,他惊喝道:“你来干什么!”

    ……便宜弟弟火气不小,看起来对我意见很大啊。应知非再次意识到,他攻略的是地狱模式。

    恐怕主战派其他人也一样……

    他今天就是来刷好感的,对这个局面早有准备,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见应飞柏扭过头,死死瞪着金颜,眼角发红。

    这目光里只有惊怒,看不出半点怨恨。

    “该不会……”应知非后知后觉地想,“他不会是觉得,我不该回京城?想让我在北上途中逃走?”

    记忆中的应飞柏,是个知恩图报的人,最是敬重凤阳伯,从不与废柴堂兄争抢……

    修补关系的办法,应知非想了很多。但他此刻心情复杂,编了一夜的说辞,终究没有说出口。

    越过堂弟,他缓慢但坚定地走到徐志石面前,深而缓地一躬身:“不肖学生应知非,来送一送徐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