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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别人家的孩子

    大秦帝京,外城一小巷。

    应飞柏领着两人几度穿梭,跨过数十个乞丐。若非这些人的胸膛起起伏伏,应知非险些以为,他越过了一地尸体。

    三人的气度与此地格格不入,有许多人心生歹意,却被应飞柏的目光惊退。但仍不乏胆子大的,将手探向金颜和应知非。

    然后就被七品武者的威势吓破了胆。

    眼前是一间泥草房,门合不上,也没挂锁。

    应飞柏随口道:“外边的人,几天就会换上一批,总有不知趣的。不过,这间屋子,他们不敢进。”

    应知非皱起眉:“你一直住在这里?”

    凤阳伯府夺爵抄家,应知非对京城生活有所估计,但这个场面,远远超出他的预料。

    应飞柏是名声在外的天才武者,何至于沦落乞丐窝?

    忙于收拾东西的应飞柏看他一眼,答非所问:“是该换个地方了,书生和女人不能住这里,太扎眼。”

    这显然是刻意回避,应知非闻声皱眉。忽地,他想起另一件事,脸色一变:“鹤卿和长生,处境如何?”

    成功脱罪的应飞柏尚且如此凄惨,那他的妹妹和幼弟呢?

    应知非脑海之中,浮现出两个熟悉又陌生的人影。

    应飞柏的双胞胎妹妹应鹤卿,曾是京城贵女之中,出了名的美人。六岁的应长生和堂哥应知非一样,生来就是病秧子。

    这两人囚在诏狱……

    见应飞柏久久没有回应,他的面色越来越沉。

    应知非本以为,他不会多在乎白捡的亲人。但一想到两人可能的遭遇,他只觉一阵郁气涌入胸膛。

    这是潜藏于心的情感,也是对这个世界的本能忌惮。

    “咳、咳……”

    金颜和应飞柏同时扶住他。

    扶应知非缓缓坐下,应飞柏沉声道:“我不能去探监,一直是大伯的几位故交在暗中关照他们。”

    金颜盛了一碗水,应知非喝了两口,追问道:“为何不准你探监?”

    这是哪门子道理?

    应飞柏眉目阴沉:“怕我助鹤卿和长生自尽。”

    应知非抓紧碗沿,指腹印出一道深棱。良久,他才出声:“谁的命令?”

    原主离京之前,应飞柏已经出狱,当时并没有这个规矩。

    应飞柏嗤道:“麒麟司指挥使,郁昭。你北上不久,鹤卿和长生就被关进麒麟司。”

    应知非的心沉了下去。

    麒麟司凶名赫赫,是大秦朝堂的异类、皇帝手中的尖刀。

    这是太祖皇帝一手培植的武者门庭,横行九州五百年,招揽英杰无数,在朝中地位超然。

    但这并不是应知非忌惮的原因。

    郁昭也是三品武者,与凤阳伯并称大秦双壁。但应党和麒麟司一贯是两看相厌,话不投机。

    朝堂诸公谁不知道,直面妖国的边军、尤其是追随过应大将军的横武关精锐,最瞧不起的,就是端坐京城、失了血气的麒麟司武者。

    甚至有极端的,直骂郁昭是懦夫。

    抛头洒血之人,看不起天家酷吏,不足为奇。

    但凤阳伯府失势,郁昭横插一手……

    应知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当初两派相争,郁昭始终缄默。战后满朝喧哗,他也独善其身。偏偏吵出结果之后故意为难……更像皇帝授意。”

    麒麟司,远比刑部或大理寺难对付。

    “但如今的应家,还有什么值得皇帝图谋的么?”应知非问道。

    应飞柏嘴角一沉:“怕你跑了?”

    ……真是个小天才。应知非深吸一口气,反问:“你觉得我有这个本事?”

    应飞柏沉默。

    “凌虚。”应知非唤了一声,后背泛起鸡皮疙瘩。

    果然还是不适应。他轻叹道:“你为什么认定,我能跑得掉?”

    应飞柏兵法谙熟,得凤阳伯精心培养,没道理这么天真。一朝大将的继承人,怎么能是单纯的二愣子。

    可他们重逢不到半日,应飞柏两次提起此事。

    应知非何德何能?

    一个在皇帝面前挂过号的“特赦人员”,怎么逃?往哪逃?

    他的路引、户籍,都昭示着不寻常的身份。记忆告诉他,原主北上途中,路过各道州县,处处都有衙役盯梢。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

    应知非的目光扫过金颜,又回到应飞柏身上:“有什么事,是我不知道么?”

    语气坚决,不容回避。

    他没忘记,三人重逢之初,应飞柏和金颜有过一次意义不明的对视。

    金颜似有迟疑,贝齿咬得更紧。应飞柏扬颌抬头,面不改色。

    应知非盯着两人,声音平静:“走到这种地步,没必要互相隐瞒了吧?”

    应飞柏目光深深,迎上他的视线:“大哥回京之后,好似变了个人。”

    “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应知非低低一笑,如有无限沧桑。

    听到这一句话,应飞柏倏地无言。

    应知非故作诧异:“不会吧不会吧?应二郎这么轻易就被打动了?”

    应飞柏回敬一个白眼。

    然而,待应知非饮尽一碗水,应飞柏到底是坦白了。

    “大伯入朝近三十年,镇压两代高手,怎么可能没有心腹。我安排了一些暗桩,以他们之能,助你脱困,隐于江湖,并非不可能之事。”

    惊雷震彻脑海,应知非霍然色变。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凤阳伯夫妇战死边境,应家顷刻倾塌,无人主持大局。他本以为,这是因为一众远亲不堪大用。却原来,身挑大梁的,是十六岁的应飞柏!

    应知非暗暗感慨,别人家的孩子,永远这么优秀。

    随后,他看向金颜:“这件事,你也知道?”

    金颜默然颔首。

    “那……”脱口而出之后,忽地无声。应知非回视堂弟,目光复杂。

    不必多问,他也知道金颜抗命的原因。

    倘若应知非消失于江湖,留在京城的二房三人,就当真没有活路了。一代悍将凤阳伯,也只能背着骂名而去。

    应飞柏剜她一眼,冷哼道:“我敢做此安排,自能确保天衣无缝,何须你自作主张。”

    应知非盯着他看了半晌,竟看不出这是嘴硬还是真心话。

    但……

    “就算我‘死’在路上,皇帝依然会颜面尽失。届时,此案再不会有回旋的余地,横武关十万将士,身后只剩下恶名。”

    轻轻放下茶碗,压下心头翻覆的遗憾,应知非强装淡定:

    “既来之,则安之。往事不可追矣,不必再争了。帮我找一套干净的衣服,拜访长辈,不能一身落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