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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画天地

    应知非的目光落在掌心,不出意外,看见一道细长的红痕。

    小白趁机用尖喙啄了他一口。

    “小东西还挺记仇……”应知非心下哼道。

    然而等他再看过去,小白却规规矩矩地蹲在祭酒肩头,不复先前的嚣张模样。

    闯了祸就卖乖。

    应知非也不至于和一只鸟计较,他只是有些好奇。

    按宋文舟的说法,小白是祭酒点化的灵鸟。跟身下的竹椅一样,本质上,它只是一幅画……

    一幅画,性格如此真实?

    有形,而且有智?

    简直是仙人手段。

    应知非承认,他酸了。毕竟目前为止,他只是个无情的buff机,完全看不出浩然正气的其他作用……

    就在这个时候,祭酒笑道:“原来如此。”

    应知非洗耳恭听,却发现,没下文了。

    你们儒家人,不卖关子会死吗……应知非强忍吐槽的冲动,恳切地说:“请祭酒指教。”

    祭酒没理他。

    他重新提起笔,当空一点,宛如蘸墨。

    之后,他忽地腾空而起,凌虚行走,清气涌动。

    应知非三人看得分明,无形的浩然之气,围绕在祭酒身边。纵横折转,横平竖直,在天地之间纵情飞舞,仿如一张浩瀚的江川大画。

    清气,凝就清流。

    应知非隐约听到了哗哗的奔流声。

    祭酒的笔还未停下。

    星河漫卷,缓缓洒落在大画中。诸多星子明灭交迭,一刹那越过无垠岁月。

    浩瀚星河之中,流淌过一丝丝浩然意蕴。

    明日高悬,皓月新升,日月比肩而立,正是一番奇景。

    应知非看直了眼。

    “这可比电影高端多了,什么IMAX、什么全息投影,哪有看现场来得爽……”

    沉浸在震撼中的应知非,忍不住伸手“握”住星辰。

    令人遗憾的是,与桌椅不同,星子没有触感。

    虽然算不上镜花水月,不会轻易化为泡影。但眼前的星辰,终究只是虚幻之物。

    看着插在星子之间的手掌,应知非回过神,忍不住失笑一声,随即慨然一叹:“我这是在期待什么……”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

    祭酒的动作仍然未停,但此前的浩然意蕴却已耗尽。在他点下新一笔,试图画入生灵之时,异象陡然消失。

    穿林风吹打白衣,祭酒手心一颤。上好的狼毫笔,眨眼间化作清光,倏地飞向正气阁。

    “果然,又失败了。”祭酒不乏感慨地叹一口气,“他让你来,是想劝我放弃啊。”

    应知非悄然看向宋文舟,后者摇了摇头,同样一头雾水。

    好在这一次,祭酒没再吊人胃口,贴心地解释道:“自儒圣成道那一日起,历代读书人,在追寻圣道之时,都有一个疑问。”

    这时,他终于转过身。

    落入应知非眸中的,是一张温和平静的脸。祭酒眼底含笑,神态不急不缓,颇有些云淡风轻之意。

    看起来,就是一个好脾气的教书先生。

    他缓缓笑着,眉目之间,却好似有些遗憾:“学无止境。修为越深,问题越多,这是我儒家之人的常态。但这个难题,已然困扰我等四千余年。”

    儒圣成道至今,四千三百二十一年。

    应知非是个新手,但宋文舟与贺北亭不同,他们已经猜到祭酒要说的事。

    对此,祭酒心知肚明。

    他温和地看着应知非,像是单独给他补课:“四千三百二十一年之后,我等仍旧不知道,浩然正气,究竟是什么。”

    应知非双目一凝。

    方才的异象,分明就对应了《正气歌》!

    这首诗……竟有这个分量?

    “四千余年中,有许多人试图描绘浩然正气的本质,只是最终都失败了。这其中就包括你的两位老师,当然,也包括我。”

    祭酒长叹道:“他们另有追求,不曾纠缠于此。不过,到了我这个年纪,难免会有不听劝的时候。”

    应知非没答话。

    长辈的自嘲,不要理会,他可能是在钓鱼。

    祭酒也不在乎,继续唱独角戏:

    “在这一代学子中,你对浩然正气的理解,是最接近本质的。这首诗,也有些隽永韵味,但仍然差了些火候。以此为基,凝聚的意象,仍然是死物。”

    应知非下意识垂眸,遮住一闪而过的复杂。

    当然差了些……因为这只是半首诗!

    祭酒看出应知非的不自然,心念一转,找到一个合情合情的解释。

    旋即,他和蔼地笑道:“别误会,这不是批评。你年岁尚轻,却已经走到同代人之前。就算是长辈,在这一方面,比起你来也有不如。”

    话到这里,他玩笑一般摇摇头:“就像我,虚长几十岁,还不如个小后生。”

    应知非赶忙说:“祭酒谬赞,晚辈不敢当。”

    “不必过谦。”祭酒一摆手将他止住,“我尝试了几十年,从未如此接近成功。你给了我很大启发。”

    应知非不再多言。他有自知之明,这个高端的话题,轮不到他插手。

    祭酒却忽然换了话茬:“老夫画技如何?”

    应知非恳言赞叹:“令人震撼。”

    这是大实话。

    他方才根本就看呆了。

    宋文舟与贺北亭相继颔首。

    先前那一幕,令他们深深震撼,至今仍在回味。

    祭酒一拈长须,慷慨长笑:“你有大毅力、大志向,还有一腔孤勇,热血正盛。只可惜,修为上差了一些。”

    他扬了扬手中诗篇,笑得像个老狐狸。

    “晚辈惭愧。”应知非不知他的目的,只能顺着他的意。

    “我儒家门人,到了七品立言境,才有战斗之能。妖族体魄强悍,你若想征战沙场,至少要有自保之力。”

    应知非轻轻点头,仍然猜不透他的心思。

    祭酒笑道:“不过,圣道传承四千余年,也不全然倚仗儒圣遗荫。后辈门生,总有些长进之处。比如,老夫这一支笔。”

    “我学宫先祖、叶逢云叶亚圣,仙逝之前,曾留下一件法器,收藏在学宫中。这就是学宫至宝,春秋笔。你可知道,春秋笔的特殊之处?”

    应知非摇摇头,脸色越发古怪。这位祭酒……怎么像个卖安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