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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民意

    书生身形微晃,竟不敢与应知非对视。在他的感知中,应知非的浩然正气如狼似虎,如有通天杀意,哪里还是儒生的模样!

    这分明就是个凶性大发的武夫!

    他急于寻找破局之法,但他惊骇地察觉,应知非这个“故事”,已然打动了多数人!

    读书人十年寒窗,追求的是什么?

    庙堂高楼?功名利禄?

    错了!

    那是泱泱天下大部分人都想要、也都需要的“俗物”。

    那只是追求理想的手段和本钱。

    而他们追求的,无外乎史页一笔,无外乎身后千秋。

    读书人最想要的,就是如应凛一般的声名。

    他来时万人相迎,他走后满城缟素!

    一代代读书人最渴求的,就是这样一个死法!

    应凛是大秦的罪臣,但他轻易摘得身后名,成就了历代文人毕生所求。

    应知非娓娓而谈,令人遐想万千。

    这些学子,倒也未必就相信了应知非。但就算其中有夸大、甚至干脆有假,都不影响他们心生向往。

    应知非的“见闻”,符合绝大多数读书人的审美。

    任平一派人脸色阴沉,无力维持镇静。

    他们设想过应知非的回击,但没想到,他竟用一个真假难辨的故事,吸引了在场所有人。

    尤其任平,几乎咬碎了牙。而他的惊怒中,还夹杂着深深恐惧。

    他再清楚不过,自己摊上这样一个任务,就是因为触怒了方世青,一旦无功而返……

    任平已经顾不得其他,趁众人心思不在,他装作偶然,用视线扫过书生,目光强硬且狠戾。

    书生接收到任平的暗示,心中叫苦不迭,却不敢表现出来。

    他用尽全部心力,勉强找到一个反驳的理由:

    “应大郎这是强词夺理,就算横武关百姓关照边军,他们又哪里能攒下如斯积蓄,供养整整十万人。武者所需的资源何其浩瀚,仅凭寻常百姓……怎么可能!”

    终于来了。

    应知非冷笑一声,忽地扬声高喝:“你口口声声说,曾到横武关游历,但你的言辞之中,却尽是凭空臆测,毫无道理!”

    他朝北方一拱手,运起浩然正气,立身坚毅,声如洪钟:

    “自助者,天助之!北地虽然困苦,但北人最是坚毅!

    “大秦疆域辽阔,人口众多,朝中抚恤有限,难以面面俱到。若不能努力生产,操持大军所耗,莫非要让北地生民,空守家园,仰天等死吗!”

    书生嗫嚅片刻,强撑着说:“如你所言,北地困苦……”

    “我等读圣贤书,是为空口白话吗!”应知非竟直接打断了他。

    他凝神聚气,环顾一周,长声喝问:“北地为何困苦,你竟还不明白吗!”

    无形的清气隐隐回荡,应知非的气息猛然拔高。

    那书生承受不住,竟在众目睽睽之下退了一步!

    距离应知非最近的,就是宋文舟与贺北亭。两人惊讶地发现,应知非眸中紫气翻涌,一股有别于儒家的力量蓬勃欲出。

    下意识地,二人对视一眼,脸上只有愕然。

    他们出身亚圣学宫,也算见识不凡,但他们竟然不认识这股力量。

    各大修炼体系中……竟然找不到接近的意蕴!

    ……

    无人知道的是,已然回归清泽的国师珍珑,眼前忽有无限汹涌。

    她本在湖心漫步,借清流濯洗玉足。

    然而,就在刹那之间,珍珑面上温和尽敛,再也看不出女儿情态。

    这一刻的珍珑,是镇守国运五百年的大秦国师。

    她神情郑重地拂开水镜,圣湖之上波澜起伏,所映现的,正是亚圣学宫。

    “引动民意的,竟然是他?”

    女子国师轻声自语,脸上讶然昭昭。

    ……

    比珍珑更加震惊的,是应知非周围的人。

    方才那一声厉喝,在众人听来如同质问,非但惊退了心怀恶意的书生,也让其他学子满面惭愧。

    他们与那书生一样,也是听到这一声质问之后,才堪堪醒悟过来。

    才明白北地为何困苦!

    事实上,即使在听闻横武关的故事之后,他们也不曾想过这个问题。

    直到应知非将他们点醒。

    北地困苦……是因为北人将有限的钱粮,全数送给了边军!

    横武关百姓用心血供养大军,视他们为亲族!

    一众学子陷入沉默。

    为真相动容的同时,他们怀有深深的愧疚。

    他们最先关注的,竟是应凛的声望,是天下缟素的传奇。

    而非缔造传奇的横武关百姓。

    身为读书人,他们有负圣人教诲。

    不约而同的,诸学子齐齐看向应知非,眼底神色极为沉重。

    而此刻的应知非,心中也有重负。

    一股慷慨的血性,在他的心骨中澎湃。一幕幕情景在脑海中交叠,如同闪回一般。

    那是“应知非”在横武关的经历。

    他不曾亲眼见证,但却有难以诉说的深情,烙印在他的记忆中。

    那情感太热烈。

    以至于,就算换了个芯子,回顾往事之时,仍如切身体会一般。

    恍然间,应知非眼前浮现一个个身影。

    有萍水相逢的向导,怕他与金颜触景生情,强忍生离死别之苦楚,故作积极地安慰二人。

    有丧父丧兄、丧夫丧子的妇人,将家中男丁的衣装拆拆补补,为他们赶制出衰服。

    还有满面皱纹,皮肤皲裂的老者,用一双爬满风霜痕迹的手,颤颤巍巍地,给他们捧来热粥。

    说是粥,但筷子完全可以插直,根本就是满当当的干饭。在横武关,这是军营之中才有的珍馐。

    更多的,是他看不清形貌的面孔。

    回忆似乎染上了水色。

    应知非突然意识到,原主出城祭父那一日,身后跟了无数人,他却谁也不曾记住。

    因为那一日,他眼中的湿润从未消退。

    北地的寒风,也不能拂去满眶热切。

    应知非对这个世界没有归属感,但这些画面令他动容。

    这是属于他的情感,与原主、与应家、与这具身体毫无关系。

    横武关百姓的坚毅不输边军,他们亦是保家卫国的力量。

    他们让应知非想起了另一群人。

    另一个世界的人,数以亿计的故乡人。

    应知非眸中水光滚动。

    下一刻,浩然正气冲破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