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城隍庙长眉借道，叙往事语出惊人
却说长眉祖师离开正道盟，心中闷闷不乐。
正道盟一行虎头蛇尾，连那神秘人的脸都没瞧见，长眉祖师只觉得修道八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晦气。
架着虹光飞到一座凡人城池上方，长眉祖师捋着胡须思索片刻，便将下虹光，大摇大摆进了城池。
七转八拐，长眉祖师便来到一处人声鼎沸之地。往来俱是善男信女，原来是一座城隍庙，长眉祖师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却如闲庭信步一般。
虽然长眉祖师造型怪异，众人却仿佛视而不见。
来到城隍庙正前方，便可以瞅见庙内正中供奉的城隍神雕像，旁边还有日游神、夜游神和判官等等雕塑。
长眉祖师调动丹田内法力，一步踏入城隍庙。
一时间天旋地转、乾坤倒悬，人声鼎沸的城隍庙渐渐远去，供奉着的座座雕像似是活了过来，开始扭动身子。
下一刻仿佛来到阴间一般，天空由大白天转为黑夜。
但见石座上的雕像已化作活物：中间城隍神雕塑化作身着纱帽宽袍、正襟危坐的官吏，而旁边的日游神、夜游神则变成了狱吏打扮模样的人，披着头、散着发，正靠在柱子上打着哈欠。
长眉祖师一入城隍庙，堂上的日游神、夜游神便感应到了，急忙打起精神，呵斥道:“来者何人，擅闯阴司地界！”
定睛细瞧，发现来人一身白袍，头发、胡须、眉毛皆是白色，眉毛又细又长，垂至腰间。一见此造型，城隍与日游神、夜游神便知来者是谁。
“永定县城隍伯——岳忠见过长眉祖师！”城隍急忙起身拱手行礼。
长眉祖师摆了摆手，说道:”无须多礼，此番前来是要借道前往幽都城，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岳城隍说道：“可！”便提起桌上一盏青铜灯，走在长眉祖师前面为其引路。
两人兜兜转转穿过后殿，越往前行，走廊越是狭窄。
四下无灯，墙壁漆黑，全凭城隍伯手中青铜灯引路。
再往前行，人工修建的走廊开始变得模糊，白眉祖师好似变成了在洞穴中行走，一路向下，却见一个黝黑的洞口出现在前方。
跨出洞口，霎时间，庙宇不在，视线变宽，放眼望去竟是来到一处漆黑的悬崖上。
向上望去，天无日月，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在此地很难再分辨东西南北，整个空间弥漫着阴浊之气。
站在悬崖上向前望去，只有一条泛着黄色光芒的大河似是从亘古流淌而来，贯穿天地。大河自远方来，又向远方流淌。
从上古时期开始，亡魂们就称呼这条河为忘川河。
河水浑浊不堪，不知其宽、亦不知其长，河面上密密麻麻载满了漆黑的小船。
每条船上承载着六七个亡魂，有烧死的、吊死的还有淹死的。
密密麻麻的黑船在河面上连成舰队，随着河流，向远方驶去。
而在悬崖下边，正是一处口岸，一些日游神、夜游神正赶着无数亡魂走上黑船。
岳城隍对着长眉祖师说道:“长眉祖师莫急，待我派遣这些摆渡人，借助阴浊之气，凝聚一艘好船，供您在这忘川河上差使。”
“不必劳烦了！”长眉老祖提了提裤腰带，勒住自己肥硕的腰身。
下一刻长眉祖师唤出昊天镜，浮于自身顶上三尺。
昊天镜散发明亮白光，罩住长眉祖师颇为肥硕的身子。
长眉祖师高喝一声“起”！
白光应声裹挟着长眉祖师身子，冲天而起。
天空之中散布的阴气感应到活人气息，便纠缠而来，是要将长眉祖师消融。
但怎奈何，就是无法破去昊天镜的护体白光。
白光撕裂黑暗迷雾沿着河流朝下游飞去。
忘川河上仿佛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长眉祖师不知飞了多久，直到远远望见一座黑漆漆的大门直插在大河中间。
巨大的黑门并没有完全敞开，只是开启了一个小缝，但这一条小缝便足以密密麻麻的黑色船队涌入。
长眉老祖望着那漆黑的巨门，久久失神。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此门，但每次看道它，长眉祖师都会觉得有阵阵寒意袭来。
那座大门看得见，却摸不着，长眉祖师知晓即便手持昊天镜，不眠不休地飞行，也不会拉近与那黑门的距离，仿佛长眉祖师每靠近一尺，黑门便会退后一丈。
那门，生人勿进！
在黑门一旁，一座雄伟壮阔的城池扎根在忘川河中。
高耸的城墙任由忘川河冲刷，却岿然不动。
这座城池便是长眉祖师此行的目的地——幽都城。
长眉祖师径直朝幽都城飞去。
有昊天镜傍身，长眉祖师直接飞跃城门。
虽然城墙上有身着黑甲、阴气缭绕、身材魁梧的鬼将把守，但见到长眉祖师头上悬浮的昊天镜，也只能缩了缩脖子，讪讪地庆幸自身没有强出头。
城池内，殿宇错落，楼阁齐整，本应该是处难得的景色，但却因为黑雾缭绕，而变得森严，让人不寒而栗。
有结队的黑甲将士于其中穿梭不断。
长眉祖师直奔正中最为巍峨的一座大殿而去。
大殿内，灯火摇曳不定，一尊高达八丈的巨大身躯坐在高台上。
巨人头戴黑色冕旒，身着五爪黑龙长袍，正伏在桌上，拿着一支大如椽的黑色毛笔，对着单薄的册子写写画画。
长眉祖师一入殿，旋即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天玄宗修士长眉见过司命天尊。”
巨人继续埋头书写，头也不抬，冷冰冰地开口问道：“所为何事？”
长眉祖师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说道：“弟子前来拜会我派开派祖师。”
巨人回应道：“人在偏殿，你去吧！”
长眉祖师起身，行拱手礼，躬着身子走向偏殿。
进入偏殿，又见一垂垂老矣的男子侧卧于床榻之上。
看其面容于外面的巨人相像，只是外边的巨人是中年模样，偏殿的这个是老年模样；外边的身形庞大具有八丈大小，仿佛是巨大的人形雕像，而里边的这个老者如同凡间老头一般，瘦瘦弱弱。
“不孝徒孙洪元宝，叩见祖师爷！”长眉祖师来到床边，纳头便拜。
“啊，是小元宝呀！上次见面还是在三百年前吧？”老者见到长眉便从床上坐起，拉起在地上跪着的长眉，一同坐在床榻上。
老者声音嘶哑，举手投足之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若非长眉老祖知晓老者底细，恐怕也会将其视作山村中无力的孤寡老人。
老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道：“别人都是越老越精神，也就只有我这老东西越老越喜欢睡觉。”
长眉开口奉承道：“祖师爷，您可别开玩笑了。谁人不知您的法力已经登峰造极，就算不睡觉，也不打紧，也依旧神清气爽。”
“哈哈哈！”瘦弱的老者打趣道：“你小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油腔滑调。真不知道你小子，做了这么多年的掌门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长眉挠了挠头说道：“我现在已经不做掌门了，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太上长老。当掌门实在无趣，哪里也去不得，终日为宗门的杂事牵累。”
“小元宝，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瘦小老头问道。
长眉也不隐瞒，便将之间正道盟大殿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奥，那女子呀！她就是九难道友呗！”瘦小老者直截了当地解答了长眉的疑惑。
“果然是她！”长眉一拍床榻。
这九难道人乃是千年间，已知的唯一一位从元婴期成功晋升化神期的修士。
瘦弱老头继续说道：“自从她晋升化神期后，修为裹步不前。我想她是担心有朝一日，修为耗尽，生命走到尽头，这才苦苦谋划吧。
两百年前她寻到我，说她可以帮助长生观网罗天下珍宝，修复封神台。
条件就是若封神台真的重铸，她要封自身一个救苦救难天尊，与我平齐平坐，仅次于造化天尊之下。”
长眉一听立刻抱打不平：“祖师爷，这就不对了。
两千三百年前，第三次天地大劫，您可是跟着玄极圣祖一起征讨魔教。
那时候她九难道人还没出生吧。她也就比我年纪大个三四百岁吧！怎么能与您平起平坐！”
瘦弱老头摆了摆手回应道：“无妨事，无妨事。以她化神期的修为，本就与我是同辈中人，就是年纪小了些。我辈修士又岂能以年龄论高下，自然是以修为为标准。”
长眉气鼓鼓的说道：“我担心的是赤松子他野心勃勃，这正道盟本该是我们正派为抵御魔教的自愿联盟。
可万一他是欲假借封神一事裹挟五域七派，让其天道盟一统五域，那到时候我们天玄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祖师爷，这天玄宗是您创建的，您怎么还能同意让长生观的赤松子来主持封神呢？
您听我讲，反正我们现在也知道了是九难老婆娘在给赤松子撑腰，不如我们偷偷去九难的瀛洲岛上，堵她道场！
祖师爷您辈分高，压阵即可，我去好好教训她一顿！”
瘦小老头打断长眉的话说道：“小元宝啊，昊天镜虽是灵宝，但也未必能每次都帮你越境而战。
毕竟修为到了化神这一步，谁都可以轻轻松松活上两千多年。
千年时光，谁手里没有几个压箱底的宝贝。
当年我将昊天镜留给你，一来是因为此物与我已无用了；二来是因为希望你借助昊天镜的力量守护天玄宗。而不是叫你去好勇斗狠，须知“善游者溺”。
我们修真绝不是为了乱造杀孽，学道修行唯一的目的是求得真我！”
“是是是，祖师爷我明白了！”长眉变得有些闷闷不乐，复说道：“我就是不屑他赤松子，他有什么本事主持封神大典啊！”
“哎！”瘦小老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呀！着相了！”
说着牵起长眉的胳膊，施展法术，向前走去，似是缩土成寸，长眉只感觉天地宇宙都在向自己身后奔去。
下一刻，两人越过重重空间，竟是直接离开房间，来到了幽都城的后花园中，两人正站立在城墙上。
墙内是开满了血红色彼岸花的红色花园；墙外是奔流不息的黄色忘川河。
瘦弱老者念动口诀，无形屏障落下，将两人与外隔绝。
此时，大殿内正在奋笔疾书的巨人感应到两人气息突然消失，抬起头来，“吱呀”一下，将自己的头颅拧了一百八十度，向后望向后花园。
可又看不穿瘦弱老者的法罩，只好又将头拧了一百八十度转了回来，继续伏在桌子上对着空白的小册子写写画画。
可无论怎么写，小册子上都没有出现丝毫墨迹。
瘦弱老者继续同长眉说道：“你进殿的时候看到我的神道法身了吧，感觉如何？”
长眉回应道：“徒孙只觉得，法身威严矗立，似是高不可攀。我想若只论神通，这具法身的本领可能还在我之上。”
瘦弱老者又问道：“那你觉得人们叩拜的司命天尊是他还是我？”
长眉一愣，似是被问住了，思索一番回应道：“自然是您，您的一点真灵被录入封神台，这才有了司命天尊的尊号，凡人这才有了祈祷的对象。那具法身只不过是您借助香火凝聚的法身，先有您才有司命天尊的称呼，后才有了这具法身。”
瘦弱老者听闻长眉此言，久久沉默不语，长眉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好侍立在旁。
一会儿，老者突然开口，语气无力地说道：“元宝啊，我要死了！”
“啊！”长眉惊讶，不明所以，搭腔到：“祖师爷您别开玩笑了，您的真灵于封神台内不死不灭，怎么会死呢。快别开玩笑了，要是司命天尊还会死，那赤松子干嘛还上赶着要封神？”
老者抬起右手食指，指向自己说道：“是我要死了！”
长眉急得抓耳挠腮，只觉得祖师爷话里有话，可又不敢质问祖师爷是不是在卖弄玄机。封了神就从未有神死过，这是修士间众所周知的事情。
瘦弱老者望着奔流不息的忘川河，开口继续说道：“当真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金丹寿五百载，元婴寿一千，化神期寿两千。
我借助各种长生秘术，如今已经活了两千七百载了。
我还依稀记得，我的师尊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玄极圣祖，于那个风雪夜里将还是乞丐、流落街头的我救起，给了我一口热腾腾的馒头。
我只知道两千七百年了，我再也没吃到过那般好吃的东西。
那时我只是个孩童，造化天尊还只是师傅的童子。
我们二人跟随师傅修行，一路斩妖除魔。
后来第三次天地大劫，魔教欲破除补天大阵，取走补天石为己用。
圣祖挺身而出，率领正道与魔道一战，只可惜最后身死道消！”
“等等！”长眉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的东西问道：“圣祖！圣祖他不是飞升灵界了吗？”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那是世人杜撰的，飞身灵界的通道，早就失传了。众修士不愿意相信无敌人世间的正道强者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
当然其中也有我与造化天尊故意隐瞒的原因在。
当年魔教四宗——兽神宫宫主、血海宗宗主、天魔门门主与恶鬼宗宗主四位炼虚期魔头联手，与我师尊在两界山一战。
虽然师尊最终将四人统统斩杀，但自己也被兽神宫宫主所豢养的异兽偷袭。
那是一只掌握上古瞳术的异蛇，其瞳术是可以将人连同其魂魄都一起石化的诡异瞳术。
师尊中术后，又接连交战，无暇养伤，至战后已回天乏力。
但师尊所学颇杂，本想假借封神之法，再活一世！
只可惜当时我与造化两人本领浅薄，只有元婴期。
等到我二人搭建完封神台后，师傅已在山洞中坐化，联同魂魄化作石雕，再无生机。
师傅久不露面，慢慢地，不知怎地就传出了已经飞升的消息。
而我与造化二人又害怕魔道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于是只好秘不发丧，对外宣称玄极圣祖确实是飞升了，紧接着借封神一事吸引各方注意。
两千三百年过去了，不知是因为当年触动补天大阵导致灵气外泄的原因，还是后来我们这一代的修士才情确实比不上古人。
千年来，未曾听闻有一人晋升炼虚期。即便是拜得名师，坐拥神位搜集天下宝物的我，也止步于化神后期。”
正道盟一行虎头蛇尾，连那神秘人的脸都没瞧见，长眉祖师只觉得修道八百年来从未有过如此晦气。
架着虹光飞到一座凡人城池上方，长眉祖师捋着胡须思索片刻，便将下虹光，大摇大摆进了城池。
七转八拐，长眉祖师便来到一处人声鼎沸之地。往来俱是善男信女，原来是一座城隍庙，长眉祖师在拥挤的人群中穿梭，却如闲庭信步一般。
虽然长眉祖师造型怪异，众人却仿佛视而不见。
来到城隍庙正前方，便可以瞅见庙内正中供奉的城隍神雕像，旁边还有日游神、夜游神和判官等等雕塑。
长眉祖师调动丹田内法力，一步踏入城隍庙。
一时间天旋地转、乾坤倒悬，人声鼎沸的城隍庙渐渐远去，供奉着的座座雕像似是活了过来，开始扭动身子。
下一刻仿佛来到阴间一般，天空由大白天转为黑夜。
但见石座上的雕像已化作活物：中间城隍神雕塑化作身着纱帽宽袍、正襟危坐的官吏，而旁边的日游神、夜游神则变成了狱吏打扮模样的人，披着头、散着发，正靠在柱子上打着哈欠。
长眉祖师一入城隍庙，堂上的日游神、夜游神便感应到了，急忙打起精神，呵斥道:“来者何人，擅闯阴司地界！”
定睛细瞧，发现来人一身白袍，头发、胡须、眉毛皆是白色，眉毛又细又长，垂至腰间。一见此造型，城隍与日游神、夜游神便知来者是谁。
“永定县城隍伯——岳忠见过长眉祖师！”城隍急忙起身拱手行礼。
长眉祖师摆了摆手，说道:”无须多礼，此番前来是要借道前往幽都城，还望诸位行个方便。”
岳城隍说道：“可！”便提起桌上一盏青铜灯，走在长眉祖师前面为其引路。
两人兜兜转转穿过后殿，越往前行，走廊越是狭窄。
四下无灯，墙壁漆黑，全凭城隍伯手中青铜灯引路。
再往前行，人工修建的走廊开始变得模糊，白眉祖师好似变成了在洞穴中行走，一路向下，却见一个黝黑的洞口出现在前方。
跨出洞口，霎时间，庙宇不在，视线变宽，放眼望去竟是来到一处漆黑的悬崖上。
向上望去，天无日月，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在此地很难再分辨东西南北，整个空间弥漫着阴浊之气。
站在悬崖上向前望去，只有一条泛着黄色光芒的大河似是从亘古流淌而来，贯穿天地。大河自远方来，又向远方流淌。
从上古时期开始，亡魂们就称呼这条河为忘川河。
河水浑浊不堪，不知其宽、亦不知其长，河面上密密麻麻载满了漆黑的小船。
每条船上承载着六七个亡魂，有烧死的、吊死的还有淹死的。
密密麻麻的黑船在河面上连成舰队，随着河流，向远方驶去。
而在悬崖下边，正是一处口岸，一些日游神、夜游神正赶着无数亡魂走上黑船。
岳城隍对着长眉祖师说道:“长眉祖师莫急，待我派遣这些摆渡人，借助阴浊之气，凝聚一艘好船，供您在这忘川河上差使。”
“不必劳烦了！”长眉老祖提了提裤腰带，勒住自己肥硕的腰身。
下一刻长眉祖师唤出昊天镜，浮于自身顶上三尺。
昊天镜散发明亮白光，罩住长眉祖师颇为肥硕的身子。
长眉祖师高喝一声“起”！
白光应声裹挟着长眉祖师身子，冲天而起。
天空之中散布的阴气感应到活人气息，便纠缠而来，是要将长眉祖师消融。
但怎奈何，就是无法破去昊天镜的护体白光。
白光撕裂黑暗迷雾沿着河流朝下游飞去。
忘川河上仿佛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长眉祖师不知飞了多久，直到远远望见一座黑漆漆的大门直插在大河中间。
巨大的黑门并没有完全敞开，只是开启了一个小缝，但这一条小缝便足以密密麻麻的黑色船队涌入。
长眉老祖望着那漆黑的巨门，久久失神。
虽然不是第一次看见此门，但每次看道它，长眉祖师都会觉得有阵阵寒意袭来。
那座大门看得见，却摸不着，长眉祖师知晓即便手持昊天镜，不眠不休地飞行，也不会拉近与那黑门的距离，仿佛长眉祖师每靠近一尺，黑门便会退后一丈。
那门，生人勿进！
在黑门一旁，一座雄伟壮阔的城池扎根在忘川河中。
高耸的城墙任由忘川河冲刷，却岿然不动。
这座城池便是长眉祖师此行的目的地——幽都城。
长眉祖师径直朝幽都城飞去。
有昊天镜傍身，长眉祖师直接飞跃城门。
虽然城墙上有身着黑甲、阴气缭绕、身材魁梧的鬼将把守，但见到长眉祖师头上悬浮的昊天镜，也只能缩了缩脖子，讪讪地庆幸自身没有强出头。
城池内，殿宇错落，楼阁齐整，本应该是处难得的景色，但却因为黑雾缭绕，而变得森严，让人不寒而栗。
有结队的黑甲将士于其中穿梭不断。
长眉祖师直奔正中最为巍峨的一座大殿而去。
大殿内，灯火摇曳不定，一尊高达八丈的巨大身躯坐在高台上。
巨人头戴黑色冕旒，身着五爪黑龙长袍，正伏在桌上，拿着一支大如椽的黑色毛笔，对着单薄的册子写写画画。
长眉祖师一入殿，旋即跪倒在地、纳头便拜：“天玄宗修士长眉见过司命天尊。”
巨人继续埋头书写，头也不抬，冷冰冰地开口问道：“所为何事？”
长眉祖师跪在地上，也不敢起身说道：“弟子前来拜会我派开派祖师。”
巨人回应道：“人在偏殿，你去吧！”
长眉祖师起身，行拱手礼，躬着身子走向偏殿。
进入偏殿，又见一垂垂老矣的男子侧卧于床榻之上。
看其面容于外面的巨人相像，只是外边的巨人是中年模样，偏殿的这个是老年模样；外边的身形庞大具有八丈大小，仿佛是巨大的人形雕像，而里边的这个老者如同凡间老头一般，瘦瘦弱弱。
“不孝徒孙洪元宝，叩见祖师爷！”长眉祖师来到床边，纳头便拜。
“啊，是小元宝呀！上次见面还是在三百年前吧？”老者见到长眉便从床上坐起，拉起在地上跪着的长眉，一同坐在床榻上。
老者声音嘶哑，举手投足之间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若非长眉老祖知晓老者底细，恐怕也会将其视作山村中无力的孤寡老人。
老者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道：“别人都是越老越精神，也就只有我这老东西越老越喜欢睡觉。”
长眉开口奉承道：“祖师爷，您可别开玩笑了。谁人不知您的法力已经登峰造极，就算不睡觉，也不打紧，也依旧神清气爽。”
“哈哈哈！”瘦弱的老者打趣道：“你小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油腔滑调。真不知道你小子，做了这么多年的掌门怎么一点长进都没有！”
长眉挠了挠头说道：“我现在已经不做掌门了，自己给自己封了个太上长老。当掌门实在无趣，哪里也去不得，终日为宗门的杂事牵累。”
“小元宝，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这次又是遇到什么麻烦了？”瘦小老头问道。
长眉也不隐瞒，便将之间正道盟大殿里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奥，那女子呀！她就是九难道友呗！”瘦小老者直截了当地解答了长眉的疑惑。
“果然是她！”长眉一拍床榻。
这九难道人乃是千年间，已知的唯一一位从元婴期成功晋升化神期的修士。
瘦弱老头继续说道：“自从她晋升化神期后，修为裹步不前。我想她是担心有朝一日，修为耗尽，生命走到尽头，这才苦苦谋划吧。
两百年前她寻到我，说她可以帮助长生观网罗天下珍宝，修复封神台。
条件就是若封神台真的重铸，她要封自身一个救苦救难天尊，与我平齐平坐，仅次于造化天尊之下。”
长眉一听立刻抱打不平：“祖师爷，这就不对了。
两千三百年前，第三次天地大劫，您可是跟着玄极圣祖一起征讨魔教。
那时候她九难道人还没出生吧。她也就比我年纪大个三四百岁吧！怎么能与您平起平坐！”
瘦弱老头摆了摆手回应道：“无妨事，无妨事。以她化神期的修为，本就与我是同辈中人，就是年纪小了些。我辈修士又岂能以年龄论高下，自然是以修为为标准。”
长眉气鼓鼓的说道：“我担心的是赤松子他野心勃勃，这正道盟本该是我们正派为抵御魔教的自愿联盟。
可万一他是欲假借封神一事裹挟五域七派，让其天道盟一统五域，那到时候我们天玄宗还有存在的必要吗？
祖师爷，这天玄宗是您创建的，您怎么还能同意让长生观的赤松子来主持封神呢？
您听我讲，反正我们现在也知道了是九难老婆娘在给赤松子撑腰，不如我们偷偷去九难的瀛洲岛上，堵她道场！
祖师爷您辈分高，压阵即可，我去好好教训她一顿！”
瘦小老头打断长眉的话说道：“小元宝啊，昊天镜虽是灵宝，但也未必能每次都帮你越境而战。
毕竟修为到了化神这一步，谁都可以轻轻松松活上两千多年。
千年时光，谁手里没有几个压箱底的宝贝。
当年我将昊天镜留给你，一来是因为此物与我已无用了；二来是因为希望你借助昊天镜的力量守护天玄宗。而不是叫你去好勇斗狠，须知“善游者溺”。
我们修真绝不是为了乱造杀孽，学道修行唯一的目的是求得真我！”
“是是是，祖师爷我明白了！”长眉变得有些闷闷不乐，复说道：“我就是不屑他赤松子，他有什么本事主持封神大典啊！”
“哎！”瘦小老头叹了一口气说道：“你呀！着相了！”
说着牵起长眉的胳膊，施展法术，向前走去，似是缩土成寸，长眉只感觉天地宇宙都在向自己身后奔去。
下一刻，两人越过重重空间，竟是直接离开房间，来到了幽都城的后花园中，两人正站立在城墙上。
墙内是开满了血红色彼岸花的红色花园；墙外是奔流不息的黄色忘川河。
瘦弱老者念动口诀，无形屏障落下，将两人与外隔绝。
此时，大殿内正在奋笔疾书的巨人感应到两人气息突然消失，抬起头来，“吱呀”一下，将自己的头颅拧了一百八十度，向后望向后花园。
可又看不穿瘦弱老者的法罩，只好又将头拧了一百八十度转了回来，继续伏在桌子上对着空白的小册子写写画画。
可无论怎么写，小册子上都没有出现丝毫墨迹。
瘦弱老者继续同长眉说道：“你进殿的时候看到我的神道法身了吧，感觉如何？”
长眉回应道：“徒孙只觉得，法身威严矗立，似是高不可攀。我想若只论神通，这具法身的本领可能还在我之上。”
瘦弱老者又问道：“那你觉得人们叩拜的司命天尊是他还是我？”
长眉一愣，似是被问住了，思索一番回应道：“自然是您，您的一点真灵被录入封神台，这才有了司命天尊的尊号，凡人这才有了祈祷的对象。那具法身只不过是您借助香火凝聚的法身，先有您才有司命天尊的称呼，后才有了这具法身。”
瘦弱老者听闻长眉此言，久久沉默不语，长眉也不敢开口询问，只好侍立在旁。
一会儿，老者突然开口，语气无力地说道：“元宝啊，我要死了！”
“啊！”长眉惊讶，不明所以，搭腔到：“祖师爷您别开玩笑了，您的真灵于封神台内不死不灭，怎么会死呢。快别开玩笑了，要是司命天尊还会死，那赤松子干嘛还上赶着要封神？”
老者抬起右手食指，指向自己说道：“是我要死了！”
长眉急得抓耳挠腮，只觉得祖师爷话里有话，可又不敢质问祖师爷是不是在卖弄玄机。封了神就从未有神死过，这是修士间众所周知的事情。
瘦弱老者望着奔流不息的忘川河，开口继续说道：“当真是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金丹寿五百载，元婴寿一千，化神期寿两千。
我借助各种长生秘术，如今已经活了两千七百载了。
我还依稀记得，我的师尊也就是你们口中的玄极圣祖，于那个风雪夜里将还是乞丐、流落街头的我救起，给了我一口热腾腾的馒头。
我只知道两千七百年了，我再也没吃到过那般好吃的东西。
那时我只是个孩童，造化天尊还只是师傅的童子。
我们二人跟随师傅修行，一路斩妖除魔。
后来第三次天地大劫，魔教欲破除补天大阵，取走补天石为己用。
圣祖挺身而出，率领正道与魔道一战，只可惜最后身死道消！”
“等等！”长眉大惊失色，知道自己听到了不得的东西问道：“圣祖！圣祖他不是飞升灵界了吗？”
老者摇了摇头说道：“那是世人杜撰的，飞身灵界的通道，早就失传了。众修士不愿意相信无敌人世间的正道强者其实已经是强弩之末、油尽灯枯。
当然其中也有我与造化天尊故意隐瞒的原因在。
当年魔教四宗——兽神宫宫主、血海宗宗主、天魔门门主与恶鬼宗宗主四位炼虚期魔头联手，与我师尊在两界山一战。
虽然师尊最终将四人统统斩杀，但自己也被兽神宫宫主所豢养的异兽偷袭。
那是一只掌握上古瞳术的异蛇，其瞳术是可以将人连同其魂魄都一起石化的诡异瞳术。
师尊中术后，又接连交战，无暇养伤，至战后已回天乏力。
但师尊所学颇杂，本想假借封神之法，再活一世！
只可惜当时我与造化两人本领浅薄，只有元婴期。
等到我二人搭建完封神台后，师傅已在山洞中坐化，联同魂魄化作石雕，再无生机。
师傅久不露面，慢慢地，不知怎地就传出了已经飞升的消息。
而我与造化二人又害怕魔道死灰复燃、卷土重来，于是只好秘不发丧，对外宣称玄极圣祖确实是飞升了，紧接着借封神一事吸引各方注意。
两千三百年过去了，不知是因为当年触动补天大阵导致灵气外泄的原因，还是后来我们这一代的修士才情确实比不上古人。
千年来，未曾听闻有一人晋升炼虚期。即便是拜得名师，坐拥神位搜集天下宝物的我，也止步于化神后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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