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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幻术与梦回

    路行止和木蝶吵架?

    元斟道:“具体什么情况?”

    陆长亭道:“我也不清楚,早上他们聊得还好好的,还都欣然同意,结果他们晌午去见过了前两起案件的女主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路上发生了什么,回来就这样了。”

    元斟略一思索,忽而停下脚步,环视四周,“我想,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陆长亭:“啊?”

    “我出去一下,片刻即回。”元斟一转身,直接回身又出去,留陆长亭和穆昭一愣,“他不是刚来怎么就要走?”

    “先不管他,”穆昭对陆长亭道:“我们先进去。”

    二人便到房门之前,还没敲门,便忽闻里面传出木蝶一声:“那你和你的剑过去吧!”

    紧接着,木蝶破门而出,怒气冲冲跑出来,把陆长亭和穆昭都吓了一跳,继而若见真也追出来,看见陆长亭穆昭二人,匆匆道句“我先去安慰木蝶,路行止交你们!”也便追着木蝶出去了。

    这太突然了,纵然平时路行止和木蝶常拌嘴,但也只是小打小闹,此刻怎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穆昭拽拽陆长亭,示意进门,陆长亭却道:“抱歉,我不擅长应付这些,我还是守门吧。”

    穆昭无奈,径自进屋,见路行止独自抱着剑坐下,一副委屈样子,见穆昭进来,也只是抬眼看看,二人目光相对半天,无话可言。

    静。

    还是穆昭先开了口,“怎么吵架了?”

    路行止没好气,但还是出于礼貌回复,“我乐意。”

    一看就是还在气头上。穆昭叹气,索性坐下来,随手拿起桌上酒壶倒了一杯,递到路行止面前。路行止微楞:“做什么?”

    穆昭扯出一个笑脸,道:“我不太会说话,只能请你喝一杯。”

    伸手不拒笑脸酒,至少路行止不会,毫不客气接过,一饮而尽,酒劲上来,拍拍穆昭道:“还是你好,这些人里就你一个来陪我的。”

    “某种角度来讲,是只有我一个闲人。”穆昭也饮酒道,“怎么样,你们到底有什么矛盾,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路行止碰了个杯,“你很有经验?”

    穆昭:“没有经验,只是不想看有情人吵架。”

    路行止顿了顿,盯住穆昭片刻,得出结论,“怎么,你有故事?”

    穆昭笑,“哪里算什么故事,只是我的心仪之人不爱我,所以我看见你们俩两情相悦觉得很好,吵架实在可惜。”

    路行止笑笑,闲聊道:“穆昭,你藏的好深哦,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不如说来听听?”

    穆昭:“说也无妨,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有点喜欢他,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我无所谓他是否喜欢我,他那样完美的人,能喜欢我才是怪事,他要是轻易喜欢我,那一定是眼光有够差的,那我还真不喜欢他那样呢。我真想找个比我更配的人去和他在一起,我会祝福他们。”

    路行止不住感叹:“哇,以前都没注意,原来你这么高尚!”

    穆昭叹:“我不是高尚之人,并不是我高尚,而是因为我喜欢的人是他,因为是他,才让我在这段感情里变得高尚。该怎么说呢……他还没有心上人,但是喜欢他追求他的人很多,我能和他说上话就知足了。”

    路行止:“你说的那个他,还真是一号神仙人物。”

    穆昭:“唉,怎么说到我了,解决你们两个的事才是重点。我是想说,比起可望不可及的,你们两情相悦多好啊,赶紧珍惜,要是有什么误会的话,有需要尽管开口,不仅仅是为了这次任务,你们的幸福仍然重要。”

    路行止笑笑,站起身来,撂下酒杯,“我们两个的事,恐怕暂时解决不了了。不过,还是谢谢你来劝慰我。”

    “为什么说解决不了?路行止你……”

    “因为我根本不爱她!”路行止咬咬牙,终是说出了这句话,随后若无其事笑笑,面色平静道:“所以并非你口中的两情相悦,懂了吗?因为将军府势力大,所以我在欺骗她。”

    “你、你怎么说出这样的话?”穆昭有些激动站起来,继而道:“你,你,算了,感情强迫不来,就算你不爱,也要和木姑娘说清楚,也许木姑娘气得不是你不爱,而是气你不坦诚,也许你和木姑娘说开就好,也许你不是不爱,你只是还不知道爱的滋味,也许……”

    “够了!”路行止忽而怒喝,神色冰冷,全然不似平日嘻哈模样,“我已经说的很清楚,你不用再劝我。”

    “少说胡话了,你不是这样的人!”穆昭撂下杯子有点生气,“你以前虽然冲动,但也都是就事论事,现在这么平静哪里像你,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们,你有事说事,不想说也没人逼迫你,但你不能无故伤了木蝶的心!”

    “我就是这样的人!”路行止反笑,异常平静神色,“而且你才认识我多久,你怎么确定我是怎样的人?”

    “你!你!”穆昭是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卡壳半天,憋出一句话:“你一定是正在气头上才这么说,你先冷静一下,在你冷静之前,最好不要和别人讲话。总之,任务不能推迟,但你和木蝶的幸福也很重要。”

    穆昭说完,径自离去带上了门,路行止独留房中,无奈叹气,心道:穆昭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也算是个能交的好兄弟。

    忽而便想到了,那日醉花间对自己耳语的秘密:“天师府的真相……”

    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

    正犹豫,突然,眨眼之间,周遭一片黑暗,天晕地转——

    恍然间换了场景。

    路行止睁眼,已经身处一片深海之中,下意识屏住呼吸,抬手挣扎了下却又意识到触感不对,并无水流之感,放松下来,与空气一般无二。

    只是幻术?

    路行止想到之前跟去天权道峰时候,那是乱花迷人眼的幻术,但是是真实的空间转移,无论如何也走不出那片花海迷障,但所闻花香所踏土地都是真实的。而眼前,似乎只是虚幻的。但短短时间之内,可以说明来者很是熟练,只是不够精。

    路行止这么想着,同时不禁开口,对身边站着的穆昭说道:“初步可以断定,来者幻术应当是不如天权道主吧。”

    路行止说到这里,忽有一女子空灵声音入耳,“那个什么花海并非幻术,而是阵法,竟然会有人连阵法和幻术都分不清。”

    路行止当即反驳:“我是学剑的懂什么阵法……等等,不对,你谁啊?你能听到我内心思考?”

    女子声音无奈道:“我听不见,分明是你自己说出来的。”

    “我自己?”路行止懵了,敲了敲头,“对,对了,我刚刚是和穆昭说话来着,穆……”路行止一转身,身边哪还有什么穆昭?全无一人,路行止再次恍然大悟,“对,刚刚穆昭已经出去了,他已经不在了,但是……刚刚?出哪去?对了,我刚刚还在房间里面,现在怎么在这里,这是哪里,我刚刚还在、在,在……我刚刚……在哪?为什么这么乱,这里是、这里是……”

    这里是北疆玄幽王宫。

    路行止忽而惊醒,受惊一般,猛然坐起身,大口大口喘气,周身景色忽变,已然置身一片辉煌宫殿中。

    身侧母亲一下子就凑过来,抱住自己,“止儿,你可吓死为娘了,你终于醒了!”

    路行止微楞,试探一唤,“阿娘?”

    出口却是孩童声音,路行止一惊,看了看自己的手,又赶紧跳下床,跑去看了看镜子,镜中竟是一副五六岁孩童模样。

    父亲玄幽王进来,直接就拿走镜子,顺便轻轻踢了小路行止一脚,小路行止一个踉跄,又被母亲抱起来,母亲责怪父亲,“止儿才刚醒来!”

    “就该让他多躺几天!”玄幽王怒气冲冲,就要掐路行止的脸,“好端端的非得去跳河!自讨苦吃!”

    母亲护着路行止,“那你该去找阿明那孩子发火去!我都问下人了,要不是阿明挑唆,骗止儿那河里能抓小媳妇,止儿闲着没事能去河边嘛!要不是阿明故意拿弹弓打止儿,止儿能失足落水?”

    玄幽王:“那也怪他自己蠢!我早就说了,阿明虽然只是寄养在这儿,但也不是好招惹的,可止儿呢?不仅去招惹人家,还说人家是没爹没娘的白菜,说人家没朋友也没亲人,没人要,说下人都去干活了,但阿明只知道练剑搞破坏。你听听,那阿明听了能开心?”

    “止儿这么小懂什么啊,止儿好歹叫阿明一声小王叔,谁知道阿明报复心这么强,就算止儿有错,阿明也不能拿止儿生命开玩笑啊,阿明都那么大了,十二岁什么不懂?但止儿才五岁!止儿才是你亲儿子!”

    “但阿明是上玄家的人!血统尊贵,止儿口无遮拦有错在先!”

    “你闭嘴!”母亲也生气了,摸摸怀里担惊受怕的小路行止,“少在止儿面前提什么上玄家提什么血统,我只知道是止儿受伤了。”

    “好好好,我不提,”玄幽王叹气道:“但是,止儿的皮肉伤好治,阿明的心伤难治啊。”

    “到底哪个是你亲儿子!”

    “好好好我闭嘴。”

    ……

    平静了半日,路行止已经接受了这就是自己曾经经历过的,只不过比自己经历过得美好太多,但自己最美好的一段生活大概就是这一段吧。

    小路行止渐渐忘记了自己的来历,还问母亲:“小王叔真的很生气吗?那个什么玄家的又是什么?”

    母亲道:“你不用管这些,也别打听,这些都是大人该做的事,你休息好了就去找见真玩吧,以后离阿明远点。”

    小路行止半懂不懂点点头,父亲似乎气也消了,也只是表面上骂路行止收敛,实际上背地里也偷偷派了一群宫人去“教育”了一番阿明,这还是母亲好久之后才告诉小路行止的,说阿明野性难驯。

    后来,据说有个叫傅二娘的侍女,不知怎的劝说了阿明前来和小路行止道歉,阿明顺便解开了小路行止解不开的九连环,小路行止顿时讽刺变仰望,二人关系有所缓和。

    这段日子简直太过幸福,小路行止也渐渐适应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一会儿跑去和若见真玩,一会儿依偎在父母怀里。虽然是孩童模样,但在幻境中,竟也出现了现在时间里的若是非、陈昏、周全等好友兄弟一起开心。

    在背后操纵的红衣女子叹道:“果然,陈昏、周全不简单。”突然,红衣女子蓦然睁大眼睛,似乎看到了一抹熟悉身影成人样子出现,喃喃惊讶,“闻人无恙?这路行止结交的倒是广,难怪那个人要查……”红衣女子手中又幻化出一副画像,摊开对比一看,“那个阿明,与画中这个上玄明君,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只是在路行止的记忆中,阿明还是小孩,加上路行止这时五岁孩子记忆太过模糊,且见面次数太少,路行止也不知其身份,很难辨认是同一个人。”

    只是,原本打算查些秘密的,但小路行止的环境实在无聊,全都是日常,没什么再多的线索了,红衣女子有些急不可耐。

    正当女子准备收网,忽然!

    小路行止在幻境中,看到了木蝶!

    ——

    道峰之上,掠过层层花海,中有一片宅院,离棠正躺在那花园中的躺椅上看书。

    正值午后阳光不错,把人晒得懒洋洋的,不禁入眠。

    院中花香药香清雅,令人舒适,恍然梦回五年前……

    据说,六界人间位居中央,最下最深界为九幽鬼蜮,最上最高界为灵翰飞屿。

    五年前,在远离中原的空中岛屿,灵翰国中,一间普通小屋子里,传出了傅文昭焦急愤恨的声音:“那个可恶的方郁离,怎么到处都找不到,难不成真的逃去了北域归墟、南海雕题?”

    而后,传出上玄明君不紧不慢的声音,“若他真寻去了世外之境,也的确是真有本事,终还是你主人无能。”

    然而紧接着,又传出一道陌生的男子声音儒雅道:“明先生说笑了,若说先生无能,那在下方才班门弄斧,岂不是无地自容了。”

    听到陌生的声音,刚回来的小离棠一阵疑惑,跌跌撞撞敲开了房门闯进去,只见傅文昭立于明君身后,而明君正和一白衣公子对坐,那白衣公子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白衣华服,锦缎绒毛,飘飘欲仙,气质优雅。可能是明君来自人间的缘故,连明君这种明晃晃的显眼类的人在对方面前都显得有几分失色,不愧是最接近仙界的种族。不过也许,明君用风无衍的神力,应当是足够能压制对方的,离棠这么想着,却没说出口。

    此时,二人脸上都是笑盈盈的,要是除去一脸躁意的傅文昭,小离棠简直就觉得这屋子里充斥着春风。

    然而再仔细一观察,就看得出这二人都是假笑,既然假笑,那八成不是什么好意,离棠进来直接凑到傅文昭这边来,警惕看着白衣公子,问傅文昭:“他是谁啊?”

    上玄明君道:“这位是风标公子。”

    “先生惯爱说笑。”那白衣公子无奈,就地一礼,“在下鹭信,见过离棠小姐。”

    离棠并无任何礼数,只是淡淡应一句,“哦。”看着就不像什么好人,尤其离棠刚和灵翰国小孩打过架,继而就感觉灵翰国都不是什么好人。

    “此乃灵翰幕后国师,白衣卿相,不得无礼。”明君方转过头来,看向小离棠,才方发现小离棠整个人身上灰扑扑的,脸上还有红痕,手还握着拳头。明君笑脸弧度消失一分,再撩起衣袖一看,还有青的紫的伤痕,虽然不算重,但也足够明显,摔倒不至于如此,必定是人为。

    明君分明是看着离棠,却对鹭信说话道:“我本以为,灵翰国皆是仙岛神鸟,不成想,也有乡间野雉。”

    鹭信笑笑,也看出了端倪,道:“小孩子打架,哪里都常见,在下先给离棠小姐赔个不是。”

    离棠“哼”了一声,“你不用赔不是,我把他们都打得走不动路了,公子还是先关心自己人吧。”

    “噗嗤。”傅文昭一下没忍住先笑出了声,明君盯了傅文昭一眼,傅文昭赶紧立刻噤声,但还是掩不住脸上憋笑的神情,识趣地把小离棠抱起来,到另一间屋子去上药。

    后来鹭信和明君不知又聊了些什么有用的没用的,小离棠就没听到了,而后鹭信离开,明君进来,看不出喜怒,只是缓缓开口道:“怎么刚来两三天就打架?”

    话虽平淡,甚至说不上丝毫温和,但离棠却一下子委屈全都出来了,告状道:“他们说人类很低微,只能生活在下界,还说我身上有九幽鬼蜮的臭味,说我一个人类来这里就是给他们当奴隶的,还说我长得像个人,却带着鬼气,是女孩却没有灵翰国人好看,而且穿的也很奇怪说我是四不像,说我到哪里都不正常。一开始他们说一句我就骂一句他们,后来说不过我就动手了,但是我打赢了,他们还骂我凶。”

    明君还未有所动静,傅文昭先急眼了,“这里的人怎么回事?大人小孩都这样嘛!种族歧视?”

    明君平静道:“隔墙有耳,注意音量。”

    “主人你可真不会安慰人。”傅文昭虽然一口一个主人,却也没有多客气,转身一哼。

    “你不是说人间很好吗?”小离棠已经带了些哭腔,“可是上次那群道士见了我也这么说,这里的人也这么说,我是不是不该来这里,我是不是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样,我是不是很不正常?”听到这话,上玄明君顿了顿,终于开始安慰人,平静开口道:

    “你不是不正常,你是珍贵稀有。”

    “什么意思?”离棠止住眼泪,这一路上跟着明君走了好几个地方,明君都是独自去见各个人,只留离棠在外面随处玩,在九幽那几年里就不受待见,出来各地仍然被视为怪胎。但明君始终都是不置可否的态度,似乎对这些小事并不上心,一直都是傅文昭在为自己打抱不平,而今天竟然能听见上玄明君安慰人的话,这比听说灵翰国的岛屿能飞还反常。上玄明君叹了叹气,继续开口道:

    “你只是和他们不一样,不一样不是错,错的是他们的态度。他们错了,你打他们,是为自己出气;你打赢了,也是你自己的实力;你没有直接打死,说明你聪明,懂地点到即止,没有给我添麻烦。这几点我应当赞赏你,而你没有做错任何事。

    因为他们错了,你教训了他们,出完了气,你便不需要再委屈;既然他们说的都是错的,你才打的他们,你便也不必把他们的话放在心上,不必去信他们一分一毫的错话,更不必为了这些小人而流泪。正确的话应当是:你只是和他们不一样,你很稀有,你很珍贵,你不是泯然众人的普通人,你该自信,相信自己的价值,而不是轻易就被几场言论动摇。

    这么珍贵的你,难道要因为别人说几句假话错话就倒下吗?”

    上玄明君语气始终平和冷静、毫无波澜,却在小离棠心里翻涌不断,重新树立了一番信念,也没有像前几个月那样自卑和怀疑自己了,但还是忍不住委屈,扑到明君怀里抓着明君哇哇大哭。

    面对大哭的孩子,明君一下子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看向傅文昭,傅文昭摇摇头,绕着房间踱步几圈,待哭声渐渐平息,忽而停步,开口道:“要不,回中原吧。”

    上玄明君没有说话,似在思考,久久没有开口。

    只是在小离棠回到自己房间之后,外面传出了傅文昭和明君争吵的声音,一会儿是傅文昭说“北疆还是要回去看看的,老鼠才一味逃避。”一会儿是明君说“我既然当初能解散傅家军,日后也必然能再集结起来。”一会儿是傅文昭说:“日后是要多久?主人当真不是贪恋隐居之乐、不愿回去了?”一会儿是明君说:“我竟常常忘了,你也是傅家人,傅家人的野心还是本性难移。”

    小离棠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也听不懂,只知道明君自从九幽把自己带出来,就一直辗转各地,似乎之前也在辗转各地,只是路过九幽顺手救了自己。据说他们是在找什么毒啊什么的,不过那都与自己无关,小离棠一边讶异明君也会吵架,一边睡着了。

    第二天,小离棠刚睡醒,就见明君道:“简单收拾一下,我们回中原。”

    也没有再见那个鹭信一面,也没有与任何人道别,简单收拾东西,便离开了灵翰国,归途,小离棠便粘着明君些了,还要与明君同骑一匹马,无聊时,又问起明君,“中原是哪里?”

    明君觉得小孩子很烦,似乎有些后悔之前的安慰了,索性无言,停马,将可怜巴巴地离棠抱到了傅文昭的马上,随后才一脸轻松,先行而去。

    傅文昭一哼,倒是很愿意,快马跟上,一路上与离棠絮絮叨叨地讲:“中原是个好地方,我们将会在那里住很久,而且那里的人很少有会术法的,看不出来你来自哪里,你可以在那里放心交新朋友。对了,主人还有三个至交兄弟在中原,有个小弟叫醉花间,很会和孩子们玩,你一定会喜欢他的;主人还有个二哥,是将军府的将军,他呢,有一个女儿叫木蝶,比你大些年纪,你该叫姐姐,到时候你们一起玩,也方便说些女孩家的私事;还有还有,主人还有个大哥,是千山派的掌门,十分的善良和蔼,其实啊,他还是……哎,这个我暂时卖个关子不告诉你,到时候也许你就知道了,他见到你一定很高兴……”

    就这样听傅文昭一路絮絮叨叨着、走着、马蹄晃悠着,离棠醒醒睡睡的,渐渐睡着……

    “哎呀,这孩子怎么说睡着就睡着了,虽然天暖、也怕着凉,怎么说也是在室外,都不知道盖个被子,要不直接把躺椅搬走吧……”耳边再度传来傅文昭絮絮叨叨的声音,离棠已经从回忆梦境中清醒,时间来到现在。

    离棠睁了睁眼,就见傅文昭在自己身侧半蹲着,正处于打算将躺椅连着离棠一起搬进屋里的架势,一看离棠醒了,立马收手,“我吵醒你了?”

    “没有,我自己醒的。”离棠摇摇头。

    “我就说你声音大一定会吵醒人。”旁侧,明君正坐在茶桌旁,手里翻看的,正是先前离棠手里那本看睡着了的书。

    傅文昭:“刚刚离棠都说了是自己醒的。”

    离棠笑笑,伸了伸懒腰,站起身来,忽有风吹梨棠花瓣而飘过,又勾起了初到中原道峰时的回忆——

    当时是夜晚,小离棠已经睡着了,都不知道怎么进入的道峰,第二天一早醒来,还没等出门,傅文昭就笑脸相迎进来。

    小离棠睡意还没褪去,揉揉眼睛问“这是到哪里了,不是冬天吗,怎么这么暖和?”

    傅文昭滔滔不绝道:“这是我们要定居的天权道峰,主人说了,以后就当是你家,你想去哪就去哪,不必像在鬼蜮那样拘束害怕,在道峰或者在山下都随便你,认得回来的路就行。不过呢,头几天我得跟着你,给你指指路,怕你走丢。

    还有,主人说这几日有时间带你去拜访一下他的三个至交好友,说你要是在外面玩得开心不愿意回来,就在山下他们几个那里随便哪家住下,托人传个话就行,所有事情你自己决定,保证安全即可。还有还有这几个……”

    傅文昭掏出一项链追着一枚刻着【醉】字的小金环给离棠戴脖子上,然后拿出内侧刻着【将军府】字样和【木】字特质纹样的小银镯给离棠戴手上,然后又拿出一精巧的剑簪给离棠,道:“主人回来之前,早已写信给那几个好友告知你状况,这个小金环是醉花间、也就是小王爷李怀域送的,这个小银镯是将军府那位木将军给的,它们上面的纹样都很特别,一般不容易被仿造,你自己出门的话戴着它们,就不会有人敢欺负你。在中原梁国,朝廷那边有醉花间罩着,军队那边有木将军,江湖基本上是千山掌门整顿,这个剑簪是千山掌门仿照自己佩剑三尺清风做的,有剑气,关键时刻能护身,也方便千山掌门随时知晓你的情况。”

    “我……”小离棠有些受宠若惊,“谢谢你们,离棠无以为报,但是,为什么?你们怎么会无缘无故对我好呢?你们对我这么好,可是我只是个九幽的婢女,我不是不相信你们,只是这太不正常了,我不敢接受。”

    “这……”傅文昭没想到这小丫头想的还挺多,一下子卡了壳,脑海里疯狂编造理由,“这、这是因为你可爱,讨人喜欢。”

    小离棠一副“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的眼神。

    傅文昭编不出什么,只好道:“这个问题,我现在也不确定答案,你还是待会儿去问主人吧,他现在见客人,但也许他会告诉你为什么。”

    而此时,在道峰另一间房间外,伏着一个小小的身影、小万古正在偷听,听见里面的声音上玄明君道:“因为你是她的父亲,她本名该是千山雁丘,是你在她母亲面前念了三百六十五遍的雁丘词。”

    对面坐着的,一袭白衣道人,竟是千山暮雪。千山暮雪语塞,正不知说什么好,坐立不安,哪怕已经谈了一夜但还是藏不住激动。

    明君继续平静道:“你找了她十年,这几年你对她的思念和愧疚我们兄弟几个都是有目共睹,我们都再清楚不过你有多想她了,现在她好不容易找到了,我们也都很高兴,我们同样爱她,同样为找到她而开心,怀域信中甚至还提出要举行个欢迎仪式为她接风洗尘,但是你现在却告诉我,你不打算认她?”

    千山暮雪道:“之前的路上你都没有和雁丘提及此事,不也是因为料到了我不愿相认的可能性?你既然知道我的想法和打算,又为何还要来问我。”

    明君也不隐瞒:“是,我是想到了,但我仍然想和你亲口确认。没有一个孩子是不想念自己的父母的,她在鬼蜮过的也不好,我当时真该拉着你一起去九幽,让你看看她有多思念自己的父母。”

    “雁丘刚出生的时候就因为我差点死在千军万马中,”千山暮雪坚定道:“尤其我身边还有着万古,有时候我看着万古我就知道,在我身边太累太难了,万古已经如此了,我不想让雁丘再涉及到任何一方权利,我只求她平安,只要不是在我身边,既然是你救她回来,如果能跟着你在道峰隐居,与世无争,当是对她最大的保护,如果你有什么不便……”

    “我能有什么不便?道峰不缺银两不缺吃穿,但是,”明君极少打断千山暮雪讲话,有些生气,“我只是很生气,气在她在九幽为了找你拼命闯生死关,要不是我发现她早就死了,而你却……唉!我实在看不过!这对她公平吗?你执意如此吗?”

    “我知道你是因为自己小时候找父母的事,而对此事格外介怀,但是,”千山暮雪道:“我能看见她好,知道她平安,就已经满足了,雁丘……就交给你了。”

    “你……”明君无奈,站起身来,消消气,方坐下,消化了这件事,语气恢复平静,“好,交给我了,你说的。”

    千山暮雪点点头,“拜托你了,雁丘她……”

    “那雁丘这两个字就不必再提了,既然隐瞒就要瞒全套,”明君起身,再次打断千山暮雪的话,走到门前,临出门,丢下一句话:

    “现在,她不是你的雁丘,她是我的离棠。”

    另一边,傅文昭想不出什么借口,便转移话题,忽而想起什么,欢喜道:“对了,你快出去看看!”

    小离棠还懵着,一出门,便闻花香,快走了一步,入眼竟是漫山遍野的缤纷花海,这排场实在辽阔、壮观大气,而那似梨花又有些似棠花的花树又显得娇嫩可爱。既壮观又唯美,蓦然震撼。

    离棠忙问是怎么一回事。

    傅文昭笑叹道:“还不是因为一年前,你和主人在九幽鬼界刚认识时候,你因为主人不小心折断了你养了五年的梨棠花枝而哭闹生气不肯和我们走,后来你们刚出来当日,明君就给中原的醉花间写了信,让醉花间去寻梨棠花的种子,在道峰种下,好给你道歉。一开始醉花间还不乐意,但一听是小姑娘就乐意了,不仅带来了花种还设法种了漫山,不过醉花间也是挺厉害,竟然能干脆一下子种了漫山。主人昨夜施了法术,在道峰布了结界,四季如春不败。”

    正说着,离棠感叹于花海美景,就见那花瓣纷飞的晨光中,明君刚好走出来,周遭一切都很好看,但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睡醒了?”明君道:“该说的文昭应该都和你说了,要是有其他不便就再和我说。”随即瞥见了离棠身后邀功一般的傅文昭一眼,叹气道:“直接和文昭说也一样,不来烦我更好。”

    随后,千山暮雪也走了出来,已经调整好情绪,但面色仍是阴郁。

    这是离棠第一次见到千山暮雪这个陌生人,离棠后退几步,扯了扯傅文昭的袖子,“他是谁?”

    千山暮雪没说话,明君开口:“他是千山暮雪,是我的大哥,是千山派的掌门,是摇光道主,或许也是未来的武林盟主。”

    明君说了他好多个身份,唯独没说一句:“他是你的父亲。”

    离棠缓了片刻,礼貌说了一句:“道主好。”

    随后,离棠十分有礼貌的又鞠了一躬,“谢谢您送的剑簪。”

    不知是类似近乡情怯的效应还是刻意为之,千山暮雪只是淡淡地“嗯”了一下,随即扭头叫上万古,逃似的离开了道峰。

    后来明君也是来气,离棠问起原因时,明君便随口说“因为我们是你父母的朋友,但你父母皆已仙逝,但你父母都是好人,我们也不会亏待你。”

    自此离棠便在道峰住下了,一切只做是一桩往事回忆,只有离棠常常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