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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听刘秉知长叹了一声,笔直地站着的李曦年这才坐下,看向院中渐密的漫天大雪。

    “我猜今夜无眠的应不止我一人。”她回道:“明日我会去芦亭,可若先生未曾去过……”

    刘秉知道:“即便他未曾去过,你也该去找他,你在他杳无音讯之时等了那么久,如今他就近在眼前,难道只因一个不如意便不要这等了许久的奖赏了吗?”

    “这算什么奖赏……”李曦年苦笑道:“我竟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想要的太多了……先生总说人定胜天,可这种事,哪里由得了我呢。”

    她最初回到上京时,心中只想着找到先生,此生留在他身边。若说妄想,并非没有,只是当她听闻他已与莫三娘定亲之时,心却乱了。

    谁人不曾痴妄呢,可又有多少人的痴妄可以成真。

    “可若他去了芦亭呢?”刘秉知问:“若他去了芦亭,便是心中有你?便会给你一个找他倾诉衷肠的鼓励?你怎么成了这样的人了?”

    “……我原是怎样的人?”

    “嗯……至少……没有这般优柔寡断。”

    李曦年嘲笑道:“你的毅然果决,难道没有例外吗?”

    不闻刘秉知回应,李曦年轻轻拍了拍他,道:“不如我们玩个游戏吧,输了的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

    方说出口,李曦年突然想到当时也是这般想套孟行的话,却是次次都输。

    “切……你想知道什么问我便是,我还能骗你不成?至于还要找个借口?”刘秉知道:“问吧,我回答你的一定是真话。”

    “那好。”李曦年正襟危坐,挪得离刘秉知远了些,再三犹豫之下,还是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你喜欢宁二郎?”

    “……”

    “我说的不是单纯的那种喜欢,是想和他在一起的那种的喜欢。”

    若说方才的刘秉知还坦然自若,此刻的他可真真是表情丰富,从恼羞成怒到云娇雨怯,只因为李曦年这一句话。

    他憋着通红的脸一字不言,将裹在身上的被子往上拽了拽,欲遮住出卖自己的桃红,视线游走不定,眼睛又眨巴个不停,实在心虚极了。

    不过……很好。

    李曦年这样想,至少刘秉知没有打算骗她,也没有打算打她。

    于是她往刘秉知身旁挪近了一些,歪着头看向只露出两只眼睛和额头的人。

    “宁二郎很好。”李曦年道:“你的对手也很多。”

    刘秉知说了几句话,奈何从被子里发声实在听不清楚,李曦年便拽开捂着他半张脸的被角。

    只见刘秉知用力夺了过来仍是往上遮了遮,但嘴好歹是露出来了。

    他小声嘟囔道:“什么对手不对手,我哪配……”

    “怎么不配?你们可是自小一起长大的。”

    李曦年突然笑出了声,引刘秉知发问。

    “你可是在嘲笑我?”

    “我是笑你堂堂庆安伯,竟也有如此妄自菲薄的时候。你如何不配?论家世人品和相貌,你皆不输他,论人生长远,愿各千秋,他入仕你入市,听起来便甚是相配。”

    “相配个屁!”刘秉知自嘲道:“大概也就是你听了这话不会笑我了,若是叫我阿耶和阿兄知晓,哪怕是司时……都一定会觉得我净学了那些纨绔子弟的放荡毛病,非把我关起来不可。”

    “你看,这就是局中之人与局外之人的区别。”李曦年道:“方才你劝我要去找那个苦等之人,可如今你成了局中人,却怯了!”

    “谁怯了!”

    李曦年摇摇头:“你张牙舞爪时,大都是心虚。”

    沉默片刻,李曦年轻轻戳了戳了刘秉知,指了指滩在脚边的酒渍,刘秉知这才察觉手里的酒撒了一身,忙掀了被子站起身来,来回看了看也就外袍湿了一坨,便别扭着去火炉旁熏了起来。

    他故意吸了吸鼻子,看了一眼仍坐在门口的李曦年,话语间有些幽怨:

    “说这些有何用,他已经定了亲。我跟你不一样,苏献和你之间隔的那条沟壑顶多是辈分问题,我和宁子陌之间……隔的是世俗……”

    李曦年低了头,不再多言。

    她与苏献之间隔着的,怎么不是世俗呢?

    可若两相有情,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她心中苦叹,自己与刘秉知果然是同病相怜。

    不过……就宁疏平日对刘秉知的态度来看……李曦年觉得这同病相怜还有待考量。

    ……

    第二日,大雪依旧,李曦年一早便离了韩国公府,她牵着十五慢慢悠悠地走着,心中没有着落。

    刘秉知告诉她,苏献与各州生徒和乡贡皆住在仕途坊的驿馆内,等待十日之后的礼部试。

    按说,即便不苏献不回芦亭,也半点都不影响她寻他的心思,可她心中就是为此执拗。

    所以她去了作坊,又去了笔铺和之前租下的酒楼,听了秦奉足足两刻钟的“挖苦”,和阿棠(即是柳卉儿)半个时辰的“述职”,连毕青引都特意从崇文书院赶了回来,可想而知她这一趟用了多久。

    故而当她进入昌德坊时,已快日入了。

    李曦年今夜打算宿在芦亭,所以把十五留在了作坊里,也全当是给青临的一个保证:她明天一定会去的保证。

    其实她也有些担忧,当初对芦亭众人的不告而别,尤其是齐玏,不知见面之后是否会同秦奉一般数落自己的不是。

    窄巷寂静,只有李曦年踏雪而行的声音,她脚下传来一阵寒意,低头去看,竟是鞋湿了,无奈便加快了脚步。

    再过一个巷口右转,尽头便是芦亭了。

    她身后忽传来一阵踩在雪地上的咯吱的脚步声,这阵脚步声走得稳又急,李曦年闻声,头也没回便往旁边让了让路,那人与之擦肩而过,道了声谢。

    而这一声谢,让李曦年瞬时呆若木鸡。

    那人裹着一件仓色风披,雪花落满了头顶,将那顶月白的玉冠衬得冰透无暇,那个伟岸不群的身影,李曦年再熟悉不过。

    “先生!”

    她唤出了口,却没有往前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