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拾柒日（五）
“所以，我们可以肯定且无需置疑地认为，任何依存于物质的生产都是无用的，任何试图构建新秩序的行为被宣告无效，一切脑力劳动完全服务于‘共同目标’......”
上午八点开始的课程注定是乏味枯燥的。杨棕宸半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耷拉着眼皮，奋力把视线投向玻璃墙外，对面的金属走道边是一排一成不变，且老旧生锈的店铺。
“本地人”隔离区里的一切几乎都是如此，一成不变，且老旧生锈。
“‘商品’的意义即将被‘共享’取缔，一切以任何名义进行的销售活动都被禁止......”
他几乎要昏睡过去，脑中全是怪异扭曲的猎奇形象。这些全都源自于“小神童”杂货店里公用电脑里的游戏角色。
“任何直接或间接实现益智效果的产品已获得足够程度的提倡，健身益体产品的优先级显著下降。”
“秩序”课的老师仍用催眠般的、毫无顿挫的语调讲着课，单从内容来看，根本听不出什么时候会结束。好在正当杨棕宸意识沉沦之际，楼内响起了相对没那么沉闷的广播声，那是“保卫人员”在整点报时。
老师显然也听到了语音广播，很快他就宣布了下课。事实上，他也受不了长时间的沉闷气氛。
杨棕宸一个激灵，在一个恰当的时机迅速从座位上蹦起，并第一个挤出教室。他绕着环状的金属浮空走道走了半圈，从招牌的阴影下钻进了狭小的店面。
“小神童”是三号域唯一一家负责“共享”种类多而繁杂的商品的杂货铺，而杨棕宸是这里的常客。他已经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各种“娱乐式共享”服务上，他很喜欢那里的拼装玩具。而最近，他又沉迷于店铺深处电子设备区域提供24小时共享的电脑游戏。
他从货架上取了一罐水果糖，向更深处行去，快速环视了一圈，“设备共享区”还没有人。他立即挑选了一个最佳的位置坐下，再晚几分钟，他就没有这样的选择权了，大量下课的学生会涌进这家狭小的商店。
他娴熟地启动面前的电脑，在桌面上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标，双击。
“小宸？”
一个略显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而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说话的是“小神童”的老板夏凯老爷子，他总是坐在一张几乎散架的旧木躺椅上看书。
“啊，对，玩玩游戏。”
杨棕宸的注意力都放在电脑上，他只是敷衍地回答了一下。
“学校的课程还没有结束？”夏凯透过狭小的镜框望着他，“我看你从教室跑出来。”
“对，‘秩序课’还有点课时。”杨棕宸应道，他盯着屏幕出神，忽然皱起了眉，“我昨天玩的游戏呢？”
屏幕上的游戏似乎遭到了初始化，他找不到昨天游玩的内容。
昨天他刚操控羸弱的游戏角色战胜了一个史诗级别的boss，而且他还找到了在游戏中显示“极为稀有”的收集品。
“这不就是嘛？”夏凯语带疑惑。
“不，我是说……唉”杨棕宸说到一半，不禁轻叹一声。
“你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夏凯伸长脖子想看清屏幕里的内容，“别玩这个了，去玩那个什么打牌游戏。刺激，节奏也快。”
“为什么？我昨天获得的那些物品被人删除了？”杨棕宸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脸上写满了失望，“连电脑也没办法保存信息吗？”
“哈，因为你是第一次玩，所以跟你解释一下，这种游戏，每次都必须要从头开始玩。”
“啊？这个是保存的意思吧？”杨棕宸指了指一个蓝色的图标问道。
“你知道的嘛，外界遭到毁灭之后，落在我这的那些电脑，基本上都是些残次品了。那个什么……保存功能，坏掉了。”
“坏掉了？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用于保存的媒介损坏了，你游玩的记录没办法保存。”
“是吗？”杨棕宸仍不死心，“那这些游戏数据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用尽了。”沉默了一阵，夏凯才勉强憋出这三个字，“媒介用尽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连电脑也要毁灭？”杨棕宸气不打一处来。
他常和夏凯讨论有关外界毁灭的事情，但夏凯从来没提过外界究竟是如何毁灭的。
杨棕宸相信以夏凯老爷子的年纪，不可能没经历过那件事情，在他的观念中，世界应该没有毁灭太久。
“别抱怨了，小子，有游戏玩就已经很不错了，旧世界的孩子们可没有这种待遇。”
“世界毁灭前甚至还不如现在么？”杨棕宸一怔，“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的意思是，旧世界可不像现在这样提倡益智产品。失去了这样的前提，孩子们就会受到来自家长和老师的各种限制。”
“就是你经历的那个时代？”
夏凯点了点头，他陷入了回忆。
“那个时代的‘共同目标’是什么？和现在很不一样么？”杨棕宸问道。
“很复杂的东西，比现在复杂的多。”夏凯望着天花板，“又或许没有。”
“到底是什么东西摧毁了旧世界的一切？一群丧尸？猴子？还是机器人？”杨棕宸想到了在图书馆里读过的几本书，它们对于世界秩序的毁灭提供了各式各样的想象。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就出去看看，就和前几天通报的那几个小子一样。”夏凯的嘴角忽然扬起坏笑。
“出去看看？感觉很危险啊，真的可以么？”
“我们能活下来，就说明我们对毁灭世界的因素有很大程度的免疫。”夏凯放下了书，“而且，我要是像你这样年轻，我早就逃出去了，要不是只要管理层的老东西们……”
“哈哈，我懂了。就算有那个胆量，现在想溜出去也更难了吧。”
“不不，如果你想的话，我还是有办法帮你偷偷溜出去，我了解隔离区的各个出口，只要你想。而且……”
夏凯突然故意咳嗽了几声，强行中止了对话，他重新低头把视线投在了书上。
杨棕宸往设备共享区的入口看去，大量下课的学生涌进了店铺。
夏凯的神情微微起了变化，他注意到人群中一位约莫20岁出头的女孩有些面生。他叫住了那个女孩，试探性地问道：“从没见过你啊。你不是三号域的吧？”
“啊......对。”那个女孩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我是二号域的。”
“二号域啊。”夏凯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你是最近才被收容的吗？”
“嗯。”
“虽然不抱太大期望，但我能问问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的吗？”夏凯继续追问道。
“嗯...呃...抱歉，我记不太清了。”女孩面露难色。
“好吧，那你为什么会光顾本店呢？”夏凯继续问道。
“喂喂，夏凯老爷子，你的问题有点太多了吧，搞得跟审问似的。”杨棕宸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别耽误人家可以吗？”
“啊，好，好。”夏凯有些难为情，转向女孩，“抱歉啊，小姑娘，我有的时候一起劲就停不下来了。你进去玩吧，别把刚刚的事放心上啊。”
“没关系。”女孩回以理解的微笑，走进了设备共享区。
她坐到了杨棕宸旁边的座位上，开启了面前的电脑。
“刚才的事，谢谢你。”
“啊，没事。”杨棕宸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笑着回应道，“这店主就这样，喜欢问东问西的。”
“我理解。”女孩点头。
“但我看姐姐你刚刚的反应，似乎你也不是二号域的？”
“你是初中部的吗？”女孩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突然问道，“我刚刚看到你第一个从初中部那个区域走出来。”
“啊？我是，怎么了？”杨棕宸有些疑惑。
“你认识一个叫白沐鸟的人吗？”女孩问道。
“啊…白沐鸟吗？”杨棕宸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好像没听说过，临时班级里的同学每天都不一样……你在找他吗？”
“嗯，他是我的堂弟，失踪很久了，我怀疑他被带到这里来了。”
“噢，原来是这样。你是偷偷进来找他的吗？”
“是的。”女孩点头。
“没事，没人会发现的。”杨棕宸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白林鸟，或者白萤萱…还是叫我白林鸟吧。”
上午八点开始的课程注定是乏味枯燥的。杨棕宸半坐在椅子上，单手托腮，耷拉着眼皮，奋力把视线投向玻璃墙外，对面的金属走道边是一排一成不变，且老旧生锈的店铺。
“本地人”隔离区里的一切几乎都是如此，一成不变，且老旧生锈。
“‘商品’的意义即将被‘共享’取缔，一切以任何名义进行的销售活动都被禁止......”
他几乎要昏睡过去，脑中全是怪异扭曲的猎奇形象。这些全都源自于“小神童”杂货店里公用电脑里的游戏角色。
“任何直接或间接实现益智效果的产品已获得足够程度的提倡，健身益体产品的优先级显著下降。”
“秩序”课的老师仍用催眠般的、毫无顿挫的语调讲着课，单从内容来看，根本听不出什么时候会结束。好在正当杨棕宸意识沉沦之际，楼内响起了相对没那么沉闷的广播声，那是“保卫人员”在整点报时。
老师显然也听到了语音广播，很快他就宣布了下课。事实上，他也受不了长时间的沉闷气氛。
杨棕宸一个激灵，在一个恰当的时机迅速从座位上蹦起，并第一个挤出教室。他绕着环状的金属浮空走道走了半圈，从招牌的阴影下钻进了狭小的店面。
“小神童”是三号域唯一一家负责“共享”种类多而繁杂的商品的杂货铺，而杨棕宸是这里的常客。他已经花费了大量时间在各种“娱乐式共享”服务上，他很喜欢那里的拼装玩具。而最近，他又沉迷于店铺深处电子设备区域提供24小时共享的电脑游戏。
他从货架上取了一罐水果糖，向更深处行去，快速环视了一圈，“设备共享区”还没有人。他立即挑选了一个最佳的位置坐下，再晚几分钟，他就没有这样的选择权了，大量下课的学生会涌进这家狭小的商店。
他娴熟地启动面前的电脑，在桌面上找到了一个熟悉的图标，双击。
“小宸？”
一个略显沙哑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伴随而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说话的是“小神童”的老板夏凯老爷子，他总是坐在一张几乎散架的旧木躺椅上看书。
“啊，对，玩玩游戏。”
杨棕宸的注意力都放在电脑上，他只是敷衍地回答了一下。
“学校的课程还没有结束？”夏凯透过狭小的镜框望着他，“我看你从教室跑出来。”
“对，‘秩序课’还有点课时。”杨棕宸应道，他盯着屏幕出神，忽然皱起了眉，“我昨天玩的游戏呢？”
屏幕上的游戏似乎遭到了初始化，他找不到昨天游玩的内容。
昨天他刚操控羸弱的游戏角色战胜了一个史诗级别的boss，而且他还找到了在游戏中显示“极为稀有”的收集品。
“这不就是嘛？”夏凯语带疑惑。
“不，我是说……唉”杨棕宸说到一半，不禁轻叹一声。
“你第一次玩这种游戏？”夏凯伸长脖子想看清屏幕里的内容，“别玩这个了，去玩那个什么打牌游戏。刺激，节奏也快。”
“为什么？我昨天获得的那些物品被人删除了？”杨棕宸呆呆地望着电脑屏幕，脸上写满了失望，“连电脑也没办法保存信息吗？”
“哈，因为你是第一次玩，所以跟你解释一下，这种游戏，每次都必须要从头开始玩。”
“啊？这个是保存的意思吧？”杨棕宸指了指一个蓝色的图标问道。
“你知道的嘛，外界遭到毁灭之后，落在我这的那些电脑，基本上都是些残次品了。那个什么……保存功能，坏掉了。”
“坏掉了？什么意思？”
“大概就是用于保存的媒介损坏了，你游玩的记录没办法保存。”
“是吗？”杨棕宸仍不死心，“那这些游戏数据是怎么保存下来的？”
“用尽了。”沉默了一阵，夏凯才勉强憋出这三个字，“媒介用尽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连电脑也要毁灭？”杨棕宸气不打一处来。
他常和夏凯讨论有关外界毁灭的事情，但夏凯从来没提过外界究竟是如何毁灭的。
杨棕宸相信以夏凯老爷子的年纪，不可能没经历过那件事情，在他的观念中，世界应该没有毁灭太久。
“别抱怨了，小子，有游戏玩就已经很不错了，旧世界的孩子们可没有这种待遇。”
“世界毁灭前甚至还不如现在么？”杨棕宸一怔，“你之前好像不是这么说的吧？”
“我的意思是，旧世界可不像现在这样提倡益智产品。失去了这样的前提，孩子们就会受到来自家长和老师的各种限制。”
“就是你经历的那个时代？”
夏凯点了点头，他陷入了回忆。
“那个时代的‘共同目标’是什么？和现在很不一样么？”杨棕宸问道。
“很复杂的东西，比现在复杂的多。”夏凯望着天花板，“又或许没有。”
“到底是什么东西摧毁了旧世界的一切？一群丧尸？猴子？还是机器人？”杨棕宸想到了在图书馆里读过的几本书，它们对于世界秩序的毁灭提供了各式各样的想象。
“你如果真的想知道，就出去看看，就和前几天通报的那几个小子一样。”夏凯的嘴角忽然扬起坏笑。
“出去看看？感觉很危险啊，真的可以么？”
“我们能活下来，就说明我们对毁灭世界的因素有很大程度的免疫。”夏凯放下了书，“而且，我要是像你这样年轻，我早就逃出去了，要不是只要管理层的老东西们……”
“哈哈，我懂了。就算有那个胆量，现在想溜出去也更难了吧。”
“不不，如果你想的话，我还是有办法帮你偷偷溜出去，我了解隔离区的各个出口，只要你想。而且……”
夏凯突然故意咳嗽了几声，强行中止了对话，他重新低头把视线投在了书上。
杨棕宸往设备共享区的入口看去，大量下课的学生涌进了店铺。
夏凯的神情微微起了变化，他注意到人群中一位约莫20岁出头的女孩有些面生。他叫住了那个女孩，试探性地问道：“从没见过你啊。你不是三号域的吧？”
“啊......对。”那个女孩迟疑了一会，点了点头，“我是二号域的。”
“二号域啊。”夏凯眉头稍稍舒展开来，“你是最近才被收容的吗？”
“嗯。”
“虽然不抱太大期望，但我能问问外面的世界现在是什么样的吗？”夏凯继续追问道。
“嗯...呃...抱歉，我记不太清了。”女孩面露难色。
“好吧，那你为什么会光顾本店呢？”夏凯继续问道。
“喂喂，夏凯老爷子，你的问题有点太多了吧，搞得跟审问似的。”杨棕宸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别耽误人家可以吗？”
“啊，好，好。”夏凯有些难为情，转向女孩，“抱歉啊，小姑娘，我有的时候一起劲就停不下来了。你进去玩吧，别把刚刚的事放心上啊。”
“没关系。”女孩回以理解的微笑，走进了设备共享区。
她坐到了杨棕宸旁边的座位上，开启了面前的电脑。
“刚才的事，谢谢你。”
“啊，没事。”杨棕宸意识到对方在和自己说话，笑着回应道，“这店主就这样，喜欢问东问西的。”
“我理解。”女孩点头。
“但我看姐姐你刚刚的反应，似乎你也不是二号域的？”
“你是初中部的吗？”女孩没有接这个话题，而是突然问道，“我刚刚看到你第一个从初中部那个区域走出来。”
“啊？我是，怎么了？”杨棕宸有些疑惑。
“你认识一个叫白沐鸟的人吗？”女孩问道。
“啊…白沐鸟吗？”杨棕宸在脑中搜索这个名字，“好像没听说过，临时班级里的同学每天都不一样……你在找他吗？”
“嗯，他是我的堂弟，失踪很久了，我怀疑他被带到这里来了。”
“噢，原来是这样。你是偷偷进来找他的吗？”
“是的。”女孩点头。
“没事，没人会发现的。”杨棕宸笑，“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白林鸟，或者白萤萱…还是叫我白林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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