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剧本（三）
商场，大楼顶部，某琴行。
巨大落地窗外，焦黑色蔓延着蚕食着这座城市。
深沉悠扬的琴声隔绝了窗外的呼啸声，回荡在顶层，女孩灵活的五指在黑白琴键间跳跃。
“你在弹什么？”
戚左挣扎着从地上坐起，研究着随手从其他店面顺来的物品。
“《月光鸣奏曲》啊，你没听过吗？”女孩没有间断地回答道。
“旋律很熟悉，不知道名字。”戚左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还有心情弹琴，看到外面的水位了吗？”
女孩扭头，注视着随处可见的，挣扎着闪烁着的霓虹灯光，以及被淹没的，纵横的街道。
她的指尖仍在琴键上舞动，问道：
“我们会被淹没吗？”
“会，但是会是最后一批。”
戚左拿起了某型号汽艇发动机的零件，试着组装了起来。
“别折腾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女孩道。
戚左的腹部和脚踝处仍有轻微的渗血，不过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不少。商场的全自动急救室的职能比那个智能医疗箱强上数倍，不仅取出了他腹部的玻璃碎片，缝合了伤口，还为他量身制作了临时的义体式护踝。
“什么都不做，听你弹琴？”戚左继续忙活着手上的工作。
“呃……”琴声略有滞缓，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继续弹琴。”戚左耸了耸肩。
女孩“呵”了一声。
“你救我出来，就为了找个人弹琴给你听吗？”
“你的左手。”戚左突然意味不明道。
女孩顿了顿，停止弹琴，看了看左手的手背：“你说这个？”
她的手背处有一个面具的图案。
戚左点了点头：“那种奇怪的造型，我只在老叶的笔记本上见过。”
女孩一怔，心中有什么东西为之一颤。
“而且老叶跟一个叫【镜脸】的衍生物有契约，它的能力是伪装成其他人，你之前伪装成那个老板了，对吧？”戚左道，“只要是衍生物的契约者，都存在着获知‘信息素’的能力，虽然我那个时候看不见……”
“他还活着吗？”女孩打断道。
戚左不经意地抬头，注意到女孩眼眶微微泛起的泪光。
“嗯……”戚左望着窗外翻涌冒泡的焦黑潮水，“白心会发动了突袭，我们都逃散到了内城，我不知道。”
“小岛……他在小岛上，我知道的，在小岛上。”女孩抽泣道。
“我已经说过了，这种情况下，小岛早就被淹没了，不要执着于小岛了。”
“不，他就在上面，附近的小岛，真的。”女孩情绪激动，“我看过地图了。”
“你是……老叶的女儿？”戚左话音未落，便摇着头否决了这个猜测，“不，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个女儿。”
“是，是的，我称他为父亲。我是他，嗯，‘最伟大的作品’。”女孩道。
“你……”戚左愣了很久，忽然轻叹问道：“你有名字吗？”
“叶筱朦。”女孩答道。
“叶筱朦……”戚左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
“难怪你经过的每个识别器都有反应，却没有详细信息。”戚左回忆道，“你是衍生人，非官方的……老叶的作品。”
“是吗？我才知道。”叶筱朦望着窗外，焦黑色的潮水漫过了大楼的一半。“我不管我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漂流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岛上。”
“告诉我吧，你是怎么知道的。”戚左停下了组装，忽然更换了一副神情道：“马上一切都要失去意义了，你不妨告诉我。”
叶筱朦凝视着戚左，过了很久，她突然释然了。
是啊，马上一切都要失去意义了，在这样变质的潮水蔓延数百米的情况下，组装一艘汽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者说，在这样一个虚构的书中世界，寻找父亲的线索有什么意义呢？这不就是主办方的诡计吗？主办方不就是在玩弄自己吗？删除了关键的记忆，再把自己投入到一个足够引起回忆的虚拟世界，再诱骗自己去寻找所谓的“真相”。
要是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变成白林鸟那样的笨蛋了吗。
令她感到恶心的是，主办方让玩家来随意创作故事，肆意修改，甚至摧毁这个本就千锤百炼的世界。
她很羡慕其他五位玩家，能够毫无牵绊地把这个世界当作游戏来玩。哦，除了安允鸢，她看起来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也有故事。
三小时前，剧院内。
苏滢紧握着案前的那几张信纸，脑中重复播放着先前的所有场景。
她从未把舞台上的内容当作是演绎，从她看到那个宣传海报时起，她便已经按捺不住了，回忆涌入脑海。
所谓“世界观”描述的世界令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记忆中的任何细节都像是被锁定一般无法调取。
明确的只有刻意的引导：
这里是我生活过的世界吗？
我是如何诞生的？
这对男女是我的父母吗？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离开这个房间，尽管下一个提笔接龙的就是她，她将有权利书写这两个“角色”的命运，书写自己的命运。
她拒绝了这个权利，她害怕决定自己的命运，这予以她的只有恐怖的失真感。
一切的记忆始于一张工作台，她第一次睁开眼睛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便看到那个叫叶冢的男人一脸骄傲地审视着自己。
“你醒啦，叶筱朦，我最伟大的作品。”
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不可以，我要让她真正有别于衍生人，她不是衍生人！”
叶冢的声音。
“不，叶冢，她迟早会发现这一点。”
一个女人的声音，疑似她的母亲。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叶冢的声音。
“你们衍生人不擅长什么？告诉我……”
依旧是叶冢的声音。
“你是说艺术创意和鉴赏方面的吧，这些确实是欠缺的地方。”
女人的声音。
“某所，可以利用某所。”
依旧是女人的声音。
“那怎么可以！那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需要的就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一个不再扭曲的世界。”
“不！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记忆到此处寸步难行，苏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晕眩，天旋地转。
她步履不稳地冲向了包厢的大门，几乎是倒在了门把手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先前紧锁的房门这次却被开启了。
她看到了一条狭窄而笔直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通往一个灰蒙蒙的世界。
身后是一面巨大的，占据了整个墙面的镜子。
她竭力回避着这面镜子，逃跑似地冲向了那个出口。
巨大落地窗外，焦黑色蔓延着蚕食着这座城市。
深沉悠扬的琴声隔绝了窗外的呼啸声，回荡在顶层，女孩灵活的五指在黑白琴键间跳跃。
“你在弹什么？”
戚左挣扎着从地上坐起，研究着随手从其他店面顺来的物品。
“《月光鸣奏曲》啊，你没听过吗？”女孩没有间断地回答道。
“旋律很熟悉，不知道名字。”戚左摇了摇头，“没想到你还有心情弹琴，看到外面的水位了吗？”
女孩扭头，注视着随处可见的，挣扎着闪烁着的霓虹灯光，以及被淹没的，纵横的街道。
她的指尖仍在琴键上舞动，问道：
“我们会被淹没吗？”
“会，但是会是最后一批。”
戚左拿起了某型号汽艇发动机的零件，试着组装了起来。
“别折腾了，你受了那么重的伤。”女孩道。
戚左的腹部和脚踝处仍有轻微的渗血，不过他的面色已经恢复了不少。商场的全自动急救室的职能比那个智能医疗箱强上数倍，不仅取出了他腹部的玻璃碎片，缝合了伤口，还为他量身制作了临时的义体式护踝。
“什么都不做，听你弹琴？”戚左继续忙活着手上的工作。
“呃……”琴声略有滞缓，女孩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我能帮你做什么？”
“继续弹琴。”戚左耸了耸肩。
女孩“呵”了一声。
“你救我出来，就为了找个人弹琴给你听吗？”
“你的左手。”戚左突然意味不明道。
女孩顿了顿，停止弹琴，看了看左手的手背：“你说这个？”
她的手背处有一个面具的图案。
戚左点了点头：“那种奇怪的造型，我只在老叶的笔记本上见过。”
女孩一怔，心中有什么东西为之一颤。
“而且老叶跟一个叫【镜脸】的衍生物有契约，它的能力是伪装成其他人，你之前伪装成那个老板了，对吧？”戚左道，“只要是衍生物的契约者，都存在着获知‘信息素’的能力，虽然我那个时候看不见……”
“他还活着吗？”女孩打断道。
戚左不经意地抬头，注意到女孩眼眶微微泛起的泪光。
“嗯……”戚左望着窗外翻涌冒泡的焦黑潮水，“白心会发动了突袭，我们都逃散到了内城，我不知道。”
“小岛……他在小岛上，我知道的，在小岛上。”女孩抽泣道。
“我已经说过了，这种情况下，小岛早就被淹没了，不要执着于小岛了。”
“不，他就在上面，附近的小岛，真的。”女孩情绪激动，“我看过地图了。”
“你是……老叶的女儿？”戚左话音未落，便摇着头否决了这个猜测，“不，不可能，从来没听说过他有个女儿。”
“是，是的，我称他为父亲。我是他，嗯，‘最伟大的作品’。”女孩道。
“你……”戚左愣了很久，忽然轻叹问道：“你有名字吗？”
“叶筱朦。”女孩答道。
“叶筱朦……”戚左轻轻重复着这个名字。
“难怪你经过的每个识别器都有反应，却没有详细信息。”戚左回忆道，“你是衍生人，非官方的……老叶的作品。”
“是吗？我才知道。”叶筱朦望着窗外，焦黑色的潮水漫过了大楼的一半。“我不管我是什么，我只知道他漂流到了附近的一个小岛上。”
“告诉我吧，你是怎么知道的。”戚左停下了组装，忽然更换了一副神情道：“马上一切都要失去意义了，你不妨告诉我。”
叶筱朦凝视着戚左，过了很久，她突然释然了。
是啊，马上一切都要失去意义了，在这样变质的潮水蔓延数百米的情况下，组装一艘汽艇又有什么意义呢。
或者说，在这样一个虚构的书中世界，寻找父亲的线索有什么意义呢？这不就是主办方的诡计吗？主办方不就是在玩弄自己吗？删除了关键的记忆，再把自己投入到一个足够引起回忆的虚拟世界，再诱骗自己去寻找所谓的“真相”。
要是自己真的这么做了，岂不是变成白林鸟那样的笨蛋了吗。
令她感到恶心的是，主办方让玩家来随意创作故事，肆意修改，甚至摧毁这个本就千锤百炼的世界。
她很羡慕其他五位玩家，能够毫无牵绊地把这个世界当作游戏来玩。哦，除了安允鸢，她看起来在这个游戏世界里也有故事。
三小时前，剧院内。
苏滢紧握着案前的那几张信纸，脑中重复播放着先前的所有场景。
她从未把舞台上的内容当作是演绎，从她看到那个宣传海报时起，她便已经按捺不住了，回忆涌入脑海。
所谓“世界观”描述的世界令她感到既熟悉又陌生，记忆中的任何细节都像是被锁定一般无法调取。
明确的只有刻意的引导：
这里是我生活过的世界吗？
我是如何诞生的？
这对男女是我的父母吗？
强烈的冲动驱使着她离开这个房间，尽管下一个提笔接龙的就是她，她将有权利书写这两个“角色”的命运，书写自己的命运。
她拒绝了这个权利，她害怕决定自己的命运，这予以她的只有恐怖的失真感。
一切的记忆始于一张工作台，她第一次睁开眼睛观察这个世界的时候，便看到那个叫叶冢的男人一脸骄傲地审视着自己。
“你醒啦，叶筱朦，我最伟大的作品。”
随后便是无尽的黑暗。
“不可以，我要让她真正有别于衍生人，她不是衍生人！”
叶冢的声音。
“不，叶冢，她迟早会发现这一点。”
一个女人的声音，疑似她的母亲。
“有什么办法……有什么办法可以让她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有办法的……一定有办法的。”
叶冢的声音。
“你们衍生人不擅长什么？告诉我……”
依旧是叶冢的声音。
“你是说艺术创意和鉴赏方面的吧，这些确实是欠缺的地方。”
女人的声音。
“某所，可以利用某所。”
依旧是女人的声音。
“那怎么可以！那是完全不同的世界……”
“她需要的就是一个正常的世界，一个不再扭曲的世界。”
“不！那是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
记忆到此处寸步难行，苏滢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晕眩，天旋地转。
她步履不稳地冲向了包厢的大门，几乎是倒在了门把手上。
出乎她意料的是，先前紧锁的房门这次却被开启了。
她看到了一条狭窄而笔直的走廊，走廊的尽头是一扇门，通往一个灰蒙蒙的世界。
身后是一面巨大的，占据了整个墙面的镜子。
她竭力回避着这面镜子，逃跑似地冲向了那个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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