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卅叁

    “你说你是钱老将军的副官?怎么一身庶民装扮?”

    “我已经说过了。钱将军率领七都兵精锐进入三湖州后,我们就换下军服,乔装成庶民,是为了掩人耳目。”

    “既然如你所说,堂堂七都兵副官,半夜三更在仙台驻军附近鬼鬼祟祟是想做什么?”

    “荒山野岭疲于奔命,我只是想来仙台的营帐借宿一宿,并不知道如今这里有驻兵!”

    “不知道?难不成你看不见这里的营火?”

    “看见了,所以走近一些确认下而已。”

    “那你看到戍守的游侠跑什么?”

    “我只是怕误伤。”

    “一派胡言!我看你分明是心里有鬼!”

    “天地可鉴!我窦志冲在老将军身边十几年了,从无二心!”

    “无二心?!那么你告诉我,你行囊里的万国银币作何解释?”

    “当然是为了掩人耳目!如今三湖已被外夷化,用银币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窦志冲尽管满脸疲态,但情绪依然激动。负责审讯的军官并不相信他的话,但也并不清楚叛乱州当下的状况。

    “你们是谁的部队?我要见你们的老大!”

    “呵呵,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了?我们的老大?是你这种贼人说见就见的?”

    “不必多言了!老将军已被俘虏,眼下只有我知道去哪里营救他!”

    此话一出,倒是把军官给唬住了。正当他在犹豫要不要这个重要讯息上报时,一个高大威猛,器宇不凡的身影从帐外走了进来。军官见了此人之后,立即毕恭毕敬行了个军礼,后者摆摆手示意其先行退下。高大的男人一言不发地打量着自称是七都兵副官的人。从男人的经验来判断,眼前的人看着的确是个军人,但与其四目相对时,他的目光不易察觉地躲闪了一下。

    夜晚,草原上吹来的风很冷。山坡上有几只胡狼在吼叫,沙果树上的不知名虫子像是与胡狼一唱一和似的,也跟着叫了几下。这也许是虫子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发出点声响,毕竟到了露月下旬,它们的寿命也就到头了。衣衫褴褛的老人依靠在沙果树下,身体因为寒冷而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自己能否熬到明天初日升起的时候,因为他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进食是什么时候了。

    胡狼再一次吼叫起来,这次树上的虫子并没有应和。老人迷蒙的双眼似乎看到了血红色的狼眼正在盯着自己,刚才令人不寒而栗的狼吼,可能是它们在和同伴说:“发现猎物了。”

    或许成为猎物也不错。

    不知为何。觉得自己大限临头的老人忽然笑了起来,不过他实在没力气再笑出声来。微微扬起的嘴角似乎是在维护自己最后一丝尊严。

    但是山坡上的胡狼徘徊了一会儿之后,掉头离开了。老人庆幸自己能多活一会,并不用忍受骨肉被野兽撕咬的痛苦,可是他又觉得有点遗憾——难道自己最终是如此悄无声息地离去?老人张开嘴,半仰着头,希望夜晚的草原能给他带来一些湿润的空气,以抚慰他干燥疼痛的喉咙。

    寒风再次吹起。一片树叶被吹到了老人张开的口中,差点堵住他的喉咙,使得他剧烈咳嗽起来。老人咳嗽的声音在空荡荡的草原上显得异常响亮,好似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在制造着喧闹。不知为何,咳了几下之后,老人又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像是自己会吵到草原中寄宿的生灵一般,他勉强克制了自己再次咳嗽的冲动。平静之后,他又想到:若是草原有灵性,自己是否应该留下一些什么。

    对,要在沙果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

    可是,老人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自己是谁,脑袋越想越疼,仿佛有人用一柄长剑在他的头颅中来回搅动,令他痛苦不堪。

    他放弃了抵抗,打算接受自己无声无息地离去。不过,老人随后就发现这片草原似乎总爱跟他作对。他看到远处有一位少年正朝着他的方向跑来。

    “你怎么了!老人家?!醒一醒!”

    老人没有力气回应少年的呼唤,只是望了一眼深蓝色的天空,嘴角露出笑容。

    窦志冲觉得营帐内的气氛有些诡谲,高大的男人始终一言不发地打量着他。他有些无所适从,只能透过营帐的帷幕,从缝隙中看着深蓝色的天空。

    “老将军是怎么被俘的?”高大的男人终于开口说话了,声线浑厚,气息平稳。

    “在下七都兵副官,窦志冲。敢问阁下是谁?”

    “幺日殿卫,杜蕴衡。”

    幺日殿卫?听到这个名字,窦志冲心中一凛。他原本以为是某个普通的将官在仙台驻守而已,没想到是王都戍守三大殿卫中的杜蕴衡……窦志冲虽从未见过这幺日殿卫,但早就听过杜蕴衡是三大殿卫中,心思最为缜密的一位,而且武功在九州境内属于顶尖高手。

    “怎么了?窦副官?你认得我杜某人?我可是除了老将军之外,与七都兵并无交集。”

    “认得谈不上,但杜殿卫的名号,窦某早有耳闻。”窦志冲以最快的速度收敛起自己的紧张,极力将自己的语气放缓,以显得从容一些。“如我之前所说。钱将军率领七都兵精锐在进入三湖州之后,就乔装成庶民。大概几日后,那贼人呼延烈使诈,唆使下人放出其行踪的假消息。结果……”

    “钱将军老谋深算,这种小儿科计量能骗得了他?”

    “老将军确实怀疑过,但是……”窦志冲停顿了一下,杜蕴衡在一旁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看上去他只是在组织语言,并没有说谎的意思。“我们的确只是派了少许人去探探虚实,谁知那呼延烈居然有个一模一样的替身!”

    “钱将军现在何处?”

    “不出意外,应该还在三湖镇郊外的呼延烈别院里。”

    “你亲眼所见?”

    “我出逃三湖州之前,买通了眼线。杜殿卫,实不相瞒,我此番出逃,正是为了回王都找援兵。”

    听到窦志冲的“坦诚”请求,杜蕴衡并没有马上回答。他从案头拿起一枚万国银币,仔细地检查了一番,又将视线回到窦志冲身上,冷冷地说道:“从三湖到王都,应该穿越折戟峡谷,我想你应该很熟悉这条路。可窦副官你却偏偏多绕了三天的脚程,跑到仙台,是为了‘借宿’?”

    杜殿卫一针见血的反诘,让窦志冲一下子慌了神,连忙解释说:“我……我对赤水地貌并不熟悉,走错了路……”

    “一个副官,在打仗之前了解地貌环境是基本的要求。更何况七都兵是九州精锐。你说我杜蕴衡会相信一个七都兵的副官会说出‘地貌并不熟悉’这种话吗?”杜蕴衡应该是早就察觉了窦志冲可疑,但是为了套出他口中钱老将军的去向,并没有马上揭穿他的谎言。现在杜殿卫已经得到了情报,叛将的利用价值已经没有了。他慢慢地走到营帐的帷幕前,回头又补充了一句:“你行囊里的万国银币是新铸的,这足以说明一切。”

    “杜殿卫饶命!”

    “来人!将这叛贼压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