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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个故事:锦裳珠

    序?前言

    凌晨四点半,天还没亮朱珠就已经支起了早餐摊子,最近她似乎又胖了不少,大概是自己手艺见长,相对的身子也越发沉重起来,似乎做什么都有些力不从心,这也够讽刺的,像她如今这般处境,竟还克服不了小姐身子丫鬟命。

    回忆起当初,那也是八大世家的千金小姐,要不是后来家道中落,替父还债,她又怎么会沦落至此?不过她倒也没有怨天尤人,反而比别人活得更有韧劲,哪怕面对落水的轻生者,她也要比别人有勇气的多。

    只是跳水后,她才迟迟想起,自己根本不懂水性,猛地呛了满口的湖水,脑子就开始犯浑,眼前似乎是一片从未到过的国度,或许超出了她对这个世界的认知...

    晋圌大地?元徵国

    盛京的五月,距离炎夏还有一段时日,此间晨起虽有些微凉,但晌午便会暖意洋洋,就着这样的天,总是能生出一些诗境来,且不说元徵之国处处美景,寸寸花开。

    当然,也不是所有行路人都有此闲情逸致,那架自沟壑而来由北向南的马车里,正襟危坐的男人就一脸阴霾,满目肃杀。

    半个时辰前,他在沙河镇途经埋伏,损伤惨重,随行两队护卫仅剩两人护他杀出重围,偏巧此刻他又旧疾复发难抑体毒,导致一口鲜血涌上喉咙。

    “停车。”马车里的声音越加虚弱,似乎用了很大力气才发出声音。

    “殿下请再忍一忍,出了这片林子就安全了...”驾车的武侍并没有听从他的命令停车,倒把马打的更快了些。

    “你进来,我有话与你说。”

    顷刻,车帘子被人撩起一角,凤眼的武侍才探脸过来就被马车里的男人一剑封喉,余下那一人似有些捏不准形势,迟迟未上前应话,宗政凛言微眯起眼,抽出一方帕子擦了擦剑刃上的血渍对那人道,“你救驾有功,这柄剑叠星剑就赐你了。”

    他的随身佩剑是王君亲赐,哪怕不是他的亲信也知道上纂天元威徵代表着什么,“恕斩风愚钝受不起殿下抬识,如今此处不宜久留,还请殿下早做打算。”

    宗政凛言见他还算忠心,这才收起佩剑道,“处理掉尸首,天黑前必须进城。”

    撂下帘子,斩风先是抿去一头冷汗,随后拖起尸体丢至河畔,草草掩埋,但不料起身时被水下一双泡到发白的手,狠狠地拽抓住了脚踝...

    “请问,这里是天堂吗...”还没来得及咳出肺子里的水,朱珠就已经迫不及待地追问眼前之人,为什么要做古装扮相,难不成真的是天上一日人间一年,这上面与下面的日历还有时差?

    斩风肯定是听不懂她的胡言乱语,但瞧见女子腰间有一坠佩不像是寻常之物,便转身回去请示,没想到那女人就狼狈地爬出水面也跟了上来。

    “嘿呀~还有马车?是来接我的吗?”她的语调是有些兴奋的,反正死也死了,面对勾魂使者,她当然要表现出敬畏之心,如果下一世能投个好胎,她希望是倾城倾国。

    “住手。”

    斩风是想制止她靠近马车,不想话音终是慢了半拍,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已然撩起了车帘...

    朱珠一见马车里闭目不动的帅哥,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她前辈子可没遇见过这么好看的帅哥,更别提搭讪,真不知道初入天堂还有这般待遇,如果有可能,她也可以不重新做人的...

    “放肆!”斩风的剑警告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再靠前一步就要你的命!”

    朱珠纳闷这人变脸怎么这么快,想必是她没给人家贿赂什么好处,“你看我也没什么钱给你,不如...”她在自己身上摸了摸,适才发现与之前的穿搭不符,怎么连自己也是古装扮相了?“该死,我不会是穿越了吧?!”

    她不确信的掐了自己一把,尚还有痛觉,“难道说这里不是天堂,你也不是来接我的?!”朱珠仅存的理智在提醒自己,在对方产生怀疑之前,尽快搞清楚现状,“那个你...你能告诉我你是谁,他又是谁吗?”

    她的疑问并没有人来帮她解答,倒是马车里的人面色惨白,嘴唇略泛青紫,她见此状忽然就来了主意,转头对向斩风道,“我看他这面色像是中毒,如果不及时医治的话,后果不堪设想,巧了,你们今儿遇上医仙的徒弟我,除非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几个问题,告诉我这是哪,离城镇还有多远...不然咱们也算有缘,大不了一块长眠于此,反正我没什么好怕的。”她这么说只是为了保命,不过擅医道这点却不是编的,毕竟家里出了那档子事之前可是世代从医的。

    “你当真想知道。”

    宗政凛言忽然睁眼,与她四目相对,朱珠被吓了一跳,后退半步强装镇定,“当然!不然你以为我一个女孩子,荒郊野外的在跟你谈情说爱吗!”

    她言语轻佻,行为不端,看上去脑子也不太好使,宗政凛言不觉她像失忆,当瞧见她那腕子上的赤金琉璃镯时,恍然想起了一个人,推算上年纪,大约是沐府的嫡长女沐华苓,只是她为何出现在此又狼狈不堪,他不想管也没时间管,“一个时辰,沐府会派人来寻,余下的不用我教,你该知道怎么说。”他强压下一股污浊之力,外人面前倒也看不出端倪来。

    朱珠机敏,懂得权时制宜,这会便不再逾矩,安分地退到后面,见马车走远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是的,她没死,只是穿越了。

    老天安排她重活一次,不但给了倾世容颜,还多了一个有钱有势位极人臣的爹,而马车里的男人之所以能看出她身份又轻易地放过她,大约不外两种可能,一是宫中之人,二是同沐府有所牵连的人,不论处于哪种,朱珠以为,都不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话回当日,的确如他所料,不到半个小时就来了一队人马,大张旗鼓地出城寻她,然而这风风火火的背后接踵而来的就是铺天盖地的谣言,传她是不满王君指婚与人私奔等闲话,这些脏水对一个未出阁的女子来说,无疑是致命的!

    好好的,她这白得的沐府嫡长女还没来得及享受新生活,凭什么就被扣以私相授受的罪名!

    “爹,您宁愿相信外人也不肯信女儿无罪,若是能揪出那人倒好说,如今仅凭一巴掌如何拍的响?”朱珠被绑进宗祠罚跪,不想他们的迂腐过于根深蒂固,竟也不顾念骨肉之亲情。

    “逆女,还敢狡辩!今日为父若不重重罚你,难对得起我沐氏祖训!”沐荣承身为太尉,掌管着元徵的大部分军权,在外看来那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不过膝下迄今仍无育半男,未免削势乃至族望不兴,适才在后位上细作起打算,哪知长女不争气,还做出这等伤风败俗之事,直叫他的老脸无处安放。

    “父亲,您连审也不审就急着定女儿的罪,若非弃车保帅大可不必,舍了我未必究其根本,不如设想一下,到底是谁在从中挑拨。”

    连她自己都看的出这件事绝非偶然,定是被谁精心策划的绑架,只是她目前还没有证据,暂且不能打草惊蛇,唯有转移视线,将此事秋后算账,哪知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竟还想煽风点火,就怕她死不成。

    “舅父心软,定不会苛责为难,华苓表妹还是认个错吧。”那幸灾乐祸的嘴脸还是自称她表哥的人。

    “琢儿不必为她求情,去将尺鞭取来,为父今日要大行家法!”沐荣承是什么人,怎会听不出话外音,如今只当她咎由自取,小以大诫罢。

    “父亲,且慢!”朱珠把眼珠一转,盯准那贼眉鼠眼的蔫货,且不说他是寄养在沐府的外戚,单看他腰间配饰就与自身气质衣着相悖,谁知道他在外借沐府贪了多少好处!

    朱珠假模假样的半掩泪目,不住抽泣,先烘托起气氛再不着痕迹地编起了瞎话,“父亲容禀,女儿其实是被歹人趁夜掳走的,只因前些日子丢了一块沧山佩,故冲撞了表哥,谁知今日父亲竟信人挑唆要置女儿于死地,那华苓便弃脸面与清白于不顾也要将真相全盘脱出。”

    她的屎尿盆子扣的好,沐连琢就心虚地沉不住气了,“沐华苓,你血口喷人!”他下意识想要做遮挡,却不想此举更加垒实了罪名。

    “混账!我沐府嫡女名讳岂容你直呼!”沐荣承护犊心切,一摆手遣散众人,独留下沐连琢与沐华苓在里问话,“还不招吗!”想来他已然心中做了数。

    这外家子,从来都是可有可无。

    沐连琢被沐华苓将了一军,逼到进退两难之地,若要道明玉佩来路,那便是等于承认了他借沐府在外私受贿赂、苛扣军饷之罪,如今也只能硬下头皮认栽,“是,是连琢被猪油蒙蔽了心,还望舅父看在我母亲的面子上饶过连琢这次,日后,日后连琢定当安份守己。”他一把鼻涕一把泪,演的跟真的似的,转头还不忘朝沐华苓磕头认错,“表妹,连琢在此给你请罪,还望你能念在咱们小时候的恩情,放连琢这一次。”

    朱珠冷笑,心说你就这点本事也好意思学人家落井下石,殊不知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道歉就不必了,物归原主才是。”

    “这...”

    沐连琢还有些不舍,但碍于沐荣承之威,他不敢松怠,逐取下玉佩两手奉上,心说早早晚晚都会让她双倍奉还。

    朱珠可看出他心有不甘,临走还不忘小声在他面前叮嘱,“连琢切要谨记,沐华苓之名,不是谁口中的表妹,而是沐府名正言顺的嫡长女。”

    三日后,沐府外昭,嫡女华苓仅为出城游玩,并无其话柄,所谓谣言就这样不攻而破,随热闻更迭,盛京城内再无私相授受的闲言碎语,所被替代的是四王子的边关捷报,余的还有三王子宗政凛言病重回城的消息。

    宗政帝于大殿之上只字不提凛言之功,任谁人不知晓他生母身份低微,若要高抬,岂非要寒臣子们之心,如今的元徵已是三族鼎力呈互相制衡牵制,牢不可破也。

    “此行常平,吾儿可归来无恙?”屏退两侧,宗政帝在后殿召见了凛言。

    “回王君的话,凛言尚安,不过是些陈年旧疾,下人过浮了些。”他不卑不亢,一如习常。

    宗政帝点点头,推了一盏清茶给他,“尝尝这品庐峰,是你母妃的手艺。”

    “是。”

    宗政凛言闻此略有动容,他已许久不见母亲,这些年受制于王后,被迫喝下慢毒,皆是为了有朝一日的新仇旧恨,如今既有了机会,一切便可从长计议。

    他失神片刻,宗政帝又问了一句,“听说你与沐家长女已见过面了。”

    “是。”

    “如何?”

    宗政凛言避重就轻道,“如王君所闻,还算机敏。”

    宗政帝大笑,轻轻地拍了拍他肩膀只道了一个好字。

    沐府闲散了几日,朱珠已经完全适应并代替了沐华苓的身份,只是没有手机和WIFI的日子实在无趣,先不说她重生后以的志向更为远大,光是想想余生要去适应男尊女卑的生活模式,那便是再有钱有势也不会真正的快乐,就好比牢笼里的凤凰,华丽且无用。

    所以她要改变常规,打破迂腐,提高女人的身份地位,即便出嫁从夫也不能仅仅只为传宗接代而不讲人权。

    “吉祥,如意,你们俩过来。”她自穿越后,身边最好用且值得信任的只有这两个贴身丫鬟,然后名字是她接手以后给改的,因为好记又顺口。

    “小姐有什么吩咐?”先应话的是吉祥,她圆脸面善长得跟年画娃娃一样,后过来的则是如意,个子稍矮,性子更温软可欺了些。

    “今天聊聊,你们两个都有什么特长?”沐华苓化身老板,一本正经地给两人做起面试。

    吉祥打眼瞧了瞧自己周身上下,自信道,“我腿特长!”

    沐华苓摇摇头又看向如意,她讪讪道,“馋。”

    行吧,这也多少算个特点,“除了这个,你们可还擅长别的什么?比如读书识字、烹饪美食等等...”

    “小姐可真是眼尖,吉祥确实识字,而如意的厨艺也称得上一把好手!”吉祥扭脸对上如意道,“你那个凤梨酥做的最好,不如今日就做给小姐尝尝!”

    沐华苓一摆手道,“先不急。”她拉开抽屉从中取出她俩的卖身契,当面撕个粉碎,另又平铺两张纸重新写了一份合同,“你们与我也算打小的交情,咱们明面上虽是主仆,但我沐华苓从没把你们当成奴婢看,今日便毁了这卖身契,也给你们个重新考虑的机会,愿不愿意继续跟着我,哪怕日后会上刀山,下火海!”

    她俩自然是心存感恩的,因为十多年前的上元节,若不是遇见小姐心善,两人早被拐子卖去了青楼,只是如今小姐记性不好,大概是忘了这件事了,“承蒙小姐不弃,别说上刀山,就算滚油锅子吉祥同如意也绝无二心。”

    “好。”沐华苓不甚满意,又拿出两张单子交给吉祥道,“那现在,你去把这个交给大夫人,告诉她,我不说不代表我什么都不知道。”她又马上追加了一句,“就这一句,可别画蛇添足。”

    “是。”吉祥小心地收起两张纸揣入怀中,不大会就从南院兴高采烈的跑回来,手里还攥着一绒袋金叶子。

    足足有五十两黄金,可见沐府家大业大,随便抖一抖就够普通人两辈子的吃穿用度,其实她一个快出嫁的小丫头片子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倚仗着未来夫君的名义,把这些年小院子里被苛扣不公的那些银两列举一二实证罢了,至于她给不给,给多少,还要看她的诚意。

    想必大夫人这个后妈也不好当吧,既要人前贤良又要持家有道,像这种全职太太的生活,从来都不是沐华苓的人生理想,她想要的无非是自由、金钱和爱情。

    好在她如今尚未出嫁,现在还有大把的时间可以用来绸缪,当然,这些还是要在人后悄悄进行,比如她第二天就男扮女装,带上吉祥从后门偷偷溜了出去,只留如意在家以假扮她称病。

    沐华苓上次是乘马车回城,因为晕车以致于没有精力分心这盛京城内的街景配置,当下再看只觉叹为观止,这里不是历史中任何一个朝代,若说是平行时空也不为过,总之没有历史依据反而更加自在,不然她总要为改写历史而有心理负担,现在,可没什么问题了!

    “吉祥,你知不知道从哪能弄到元徵的地势图,或者有山河志一类更为宏观的版图...”

    “小姐您不是在和奴婢说笑吧?怎么会有那种东西?就算是本国地势图,那也只有王君和太尉等诸位大人才有这等权限。”吉祥是觉着自家小姐打从城外回来受到了惊吓,有些转性,现在看起来不像那么回事,“小姐,您该不会被人威胁了吧...”

    她脑洞倒大,也不怪沐华苓对她越来越满意,“普天下莫非王土,谁敢对太尉的女儿不敬?吃了熊心豹子胆!”

    吉祥忽然摇头道,“那可不是,去年二小姐生辰,您在西江堰被佟掌柜羞辱那事,难道您也忘了吗?”

    “这话怎么讲?”沐华苓不禁好奇,连太尉的女儿都不放在眼里,莫不是皇商也定差不许多。

    “就是您在西江堰给二小姐定了生辰宴,特意嘱咐佟掌柜二小姐忌生姜,他还把掺了酱汁的菜给送上来,连累二小姐大病数日,您与那佟掌柜说理,反被他倒打一耙,说咱们是吃不起才耍赖...”

    “当真如此猖獗?”这要搁在现代,光碰瓷就够他们喝一壶了,还敢说人家吃霸王餐?“那便随我再去一次,今时可不同往日,小爷可是个睚眦必报的!”沐华苓笑了笑,扶正斗笠掖好薄纱,尽量压低声线不让别人瞧出端倪,她这一趟可是要砸场子,断不能露了家底。

    打马起轿,主仆二人一路风尘,待到城西时,终见那晓以六省三都的第一楼,西江堰!

    确实有够气派。

    登四望三,高有十九米,至上向下,尽瞰半城,任谁看了都要咋舌,沐华苓随即就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先挣他一个亿。

    “小...公子,您不谓这雅间就花了五十金,待会菜钱要怎么结?”待小厮上完一十二道菜,吉祥都快急红了眼。

    “这叫投资,虚张声势懂不懂?”经沐华苓细心观察,这座楼筑于盛京城正中,地理位势绝佳,所以他们既在菜品上无谓费心,那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个地方是运作传递与买卖消息的一条暗渠。

    当然,想在这里敲竹杠,也不是什么难事,沐华苓以为,这背后的势力越大才越好,因为穿鞋的更怕光脚的,“来人,叫你们掌柜上来。”

    她唤来跑堂,叫他去请掌柜上来,说要给东厢雅间的二位贵客烫壶好酒送过去,只瞧那小厮撇嘴作不削,连通传句话都慢慢腾腾,想来定是那里坐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不识时务。

    “掌柜说了,没空!”

    沐华苓冷笑一声,便趁势借题发挥,“怎么小爷今儿都坐到了这儿,还不够资格请旁的人喝杯酒?”她抬手就掀翻了桌子,“那小爷今儿倒要瞧瞧,你们是怎么招待贵客的!”

    她这一作一闹,动静太大,马上就引来了掌柜,佟四喜见两人眼生,又横的很,一时也捏不准他们身份,不得不好生陪着笑脸,哪知戴斗笠的少年软硬不吃。

    “我说这位小公子,可知咱们西江堰是谁家的买卖?想来砸场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佟掌柜一拍手,从楼下冲上来几名手持棍棒的奴役,作势就要教训一番,沐华苓不惧,从腰间扯下沧山佩亮在掌柜面前晃了晃。

    佟四喜接过来一看,翻着白眼道,“不就一块雪玉吗?那也抵不上这一桌子折损。”

    沐华苓撇嘴冷笑,看了一眼东厢的雅间道,“我与你说不上,让你东家看过此物再来与我交涉!”

    她这一顿霸王餐,本可以有很多种吃法,偏偏今儿就赶巧,上楼的时候经过东厢的雅间,若有若无地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这等熏香,她在沐连琢的身上也闻到过一次,要说是巧合,她可不信!

    沐华苓对东厢的雅间之所以如此笃定,完全是借鉴了旁人的态度,恰恰,掌柜的立马就命人把玉佩捧进了东厢,稍后就有人来请,沐华苓释然,进门就瞧见一酒色者搂着个清官在对饮小酌,不用问,这一定就是元徵国的二王子宗政巳祯无疑。

    “朱七见过二殿下。”她随口胡诌了个名字。

    “朱七吗?有意思。”巳祯颇为意外,对来人十分好奇,尤其那一抹白纱之后的身姿,简直妙不可言,“你是如何知晓本宫身份的?”

    “雍容不迫,气宇不凡,就是二殿下。”她本想踩低捧高,但这样一来就显得过于刻意,说实在的她听吉祥说,元徵这几个王子老大蔫老二色老三病老四尚在边关,这还用猜吗?

    “说得对!”同她讲着话,巳祯也完全不做避讳,仍捏起那清官的下巴灌了一杯果酒下去,说是有意无意道,这也不是她枉费心机只为进来拍个马屁,“这玉佩,又是何意啊?

    被他问到重点,沐华苓更为严谨地回答,“还请这位先生稍作回避。”

    巳祯闻言挑了一下眉,顺势将手搭在司鸾的腿上,还递给沐华苓个含糊不清的表情,直叫她打了个冷战,“有什么便说罢,司鸾不是外人。”

    “主人让朱七给二殿下传句话,沐连琢不可信。”沐华苓说罢,紧盯他表情微变,连指尖也有微微泛白,想来还真被她蒙对了一半,这位二殿下可是想打沐家兵权的主意,若晓以一枚罕有的玉佩钓上沐连琢,诱他苛扣军饷,那日后的账岂不都要算在沐荣承的头上?

    “你家主人是谁。”

    “主人只让我来传话,其余别的,还请殿下自酌斟量。”她诓人编瞎话的本事可不是与生俱来,要说在现代,这就是最基本的电信诈骗,一般越自恃聪明身份越高的越容易上当,人嘛,总会有心虚的时候...

    沐华苓传完话,转身即走,巳祯便敛起唇角,一摆手对司鸾道,“你也去吧。”

    “是。”司鸾闻声,撂下酒杯对巳祯伏膝一拜,恭敬道,“奴,告退。”

    那清官出门后,藏身于小胡同内的沐华苓再次折返,与吉祥悄悄尾随了一段,大致被绕了两三圈,最后不出意外的把人给跟丢了,“没关系,我们回去再说。”

    趁天黑前,主仆二人又翻墙回到沐府,此时府院内外灯火通明,像是来了贵客,也不知道沐荣承在接待谁,反正沐华苓今晚必须要见到他。

    “小姐,你可回来了!”

    如意躺在沐华苓的床上装病一天,累的腰酸背痛,迟迟等不到人归,可把她吓个半死,生怕沐华苓再出什么意外,上一次老爷差点就要了她和吉祥的命。

    “这么晚了是谁来找我爹议事?”沐华苓这边才做打听,院子外头就有小厮过来请,“小姐,老爷让您到书房候着。”

    “知道了。”

    沐华苓隔着门回应到,随后脱下男装换了一身素白的罗纱裙,又简单地绾了个发髻,并未带随从,只身来到书房,不曾想与之会面的却是那日城外马车里见到的帅哥。

    “华苓见过三殿下。”这一次她谦卑有礼,落落大方,完全不见当日那般粗鄙,宗政凛言也是微微一怔,随后便坦言道,“我来,是想看看你。”

    其实沐华苓不难猜到,这人就是自己的未婚夫婿,只是城外一别,多少流言不堪入耳,她自己倒身正不怕影子歪,可人家未必会这么想,“殿下请放心,华苓自不会做出格之事。”

    “今日,你去了西江堰。”

    嗯?

    沐华苓不懂他这是何意,但听得出他语气是肯定而非疑问,难不成自己被人跟踪了?又或者一切皆在他掌控之下?“殿下,此言何意?”

    “不想你遭遇不测。”

    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我能有什么危险,殿下可莫要编瞎话诓我。”

    “也罢。”

    宗政凛言本无谓与她争吵,转身欲走,这就被她跟上前扯住了衣衫,沐华苓支支吾吾地伸出手想要同他借钱,“其实...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确实需要你帮忙...借我三百金可好?”

    “不好。”他一口回绝道,“你不懂巳祯,切勿莽撞冲动,否则害人害己。”

    他这话说的好生利害,足够沐华苓恼羞成怒,“军机政务自轮不到小女作声,但事关沐府,便无小事,殿下若仗恃这层关系,大可不必趟这趟浑水,因为在华苓心中,无论殿下是否参与,都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言下之意,这事他帮或不帮,以什么名义帮,最后也都是为了分沐家这碗羹,对沐华苓来说,他跟别人也没什么两样。

    “你在怪我?”

    “不敢!”

    宗政凛言微蹙起眉头,不明白这女人为何翻脸之快,明明是在提醒她小心提防巳祯,怎么就被反咬一口,“你今日与他之言凿,可曾想过以后该怎么去圆...”他从前不觉女人有这般麻烦。

    “殿下可真是运筹帷幄,连这等小事也需亲自过问。”沐华苓以为,巳祯也不过如此,“难道那清官不是殿下的人吗?”

    “不是。”

    “你又诓我!”沐华苓气到跳脚,谁知对方仍一脸不知云云。凛言不乏耿直道,“他不是我的人,你才是。”

    这毫无违和感的土味情话从他嘴里钻出来,简直如火星撞地球,让人止不住浮想联翩,沐华苓也不知怎地脑子一抽,就口不应心道,“那你娶我,是为王权?还是苟且!”

    “你爹来了。”

    沐华苓摇摇头道,“因为我爹?”

    “嗯咳!”

    背后有人干咳一声,此处略显尴尬。

    沐荣承黑着脸走过来,对宗政凛言拱手作揖道,“殿下净手何处,让臣好找。”

    “不是太尉邀约于此,难道是本宫会错意。”宗政凛言接上自己的话继续道,“那便是本宫听差了。”

    他耍无赖的样子真真叫人无语,沐华苓羞得能用脚趾头抠出一座城来,“既然殿下与父亲有事相商,那华苓便先告退。”

    她走前不忘狠狠剜他一眼,可恶的男人,居然敢在她家光明正大的蒙骗她,难怪那会儿瞧着来请她的小厮有些眼生,合着他是借如厕的功夫诓她到此来套话的!简直坏透了!

    “噫,丢脸死了!”

    沐华苓这一晚,连做梦都在重复这句话。

    翌日晨起,天空微雨雾气蒙蒙,沐府的大门不知被谁在用力拍打,像是什么不得了的急事,白管家披了件蓑衣近前查看,见守门的两人抖如筛糠,原是刑部提了具尸体找上门。

    白管家不敢耽误怠慢,即刻转身进了内堂,就把此事禀报给沐荣承。

    没出半刻,沐府上下人几乎心惶惶,因为有人瞧见死者是沐连琢,还传凡昨日与之接触过的人都要被带回刑部问话。

    刑部是什么地方?有去无回的人间炼狱!谁想沾那个晦气?

    “刑部侍郎高仲,见过太尉大人。”那蓝袍镶金的官衣为刑部专制,还有他腰间斜插的龙影宝剑也为御赐,难怪连太尉也不放在眼里。

    “嗯。”沐荣承尾音极重,像是很不爽他的突然造访,但看那具尸首为沐连琢后不禁拉长脸道,“不外沐府一继养子,还要劳烦高侍郎亲自登门,不知道的怕还以为是我沐府上下有人包庇做歹。”他嫌恶的甩过袖子背在身后,以表他对此事的态度,而高仲就跟没看见似的,仍旧坚持自己的看法。

    他道,“昨夜亥时,经布防巡城来报,城东发现一毒发暴毙者之尸首,尔唯恐兹事体大,当即招来仵作验检,证明死者的中毒时间为推前到戌时,而那个时间段,据府上下人方才的证词得论,此子是于府内饮下毒物后,外出暴毙于途中。”

    话语毕,沐荣承冷哼一声反问道,“高侍郎的意思,下毒者乃我府中之人?此话可有凭证?”

    高仲不紧不慢上前一步,靠近沐荣承小声道,“仵作在验尸时,发现一封未寄出的密笺,高仲以为,信笺上书太尉大人私吞军饷之证据一二,断不得一面之词,故而还未承王君过目,只想亲自替大人立正清明,以免日后惹人非议,说是大人毁尸灭迹。”

    “好个吃里扒外的东西,好个一石二鸟之计!”沐荣承在见过信上笔记,识得那字就是沐连琢的笔体,料想昨夜宗政凛言之来意,若非经他提醒,怕是此番要栽在那子手里,“高侍郎要查便查仔细,王君那里也好交代清楚。”

    “自然。”

    高仲收起客套,一声令下命中司郎带人搜查全府,半响后,连同沐华苓的闺房也被翻了个底朝天,最后在后院的荷花池子里头捞上来一蓝底的青花瓷瓶,经银针验毒后,确定为谋害沐连琢之证。

    “中司郎,将这几名当晚伺候过死者用膳的婢女小厮,全部押回刑部严加拷问。”高仲知道,他来的再早也没用,沐荣承是什么人?即便真有心造反,也断不会让人找到有关罪证,何况只是死了一个可有可无的小角色,连那所谓信笺也太过明显刻意,无疑是有人想借自己的手来找沐荣承的麻烦,“今日府上多有打扰,还望大人体恤,待高仲审清案由,定亲自来向大人请罪。”

    高仲拱手抱拳,这就要带人走,谁知突然迈步过来一桃腮少女,横在身前拦他去处。

    “站住!”

    还未睡醒且带有一丝起床气的沐华苓,扬起手就甩了高仲一巴掌,这一声清响直叫在场者哗然...

    高仲没有理会脸上浮起的五指印,倒把目光全都堆在了那理直气壮的小女子身上,“不知高某可是有得罪过小姐的地方,初次见面竟有如此礼遇!”

    “好说。”沐华苓转头见沐荣承并未阻止她莽撞行径,便侃侃谔谔道,“高大人独断专政、办案草率、私查搜证,现在还想随随便便抓几个人敷衍了事,华苓不知刑部现已是高大人在当家。”鲜少女子有这般凌厉,怒怼刑部,她可谓第一人。

    “胡闹,还不快退下。”沐荣承这会才出声制止,谁还看不出来他这是在借题发挥,想拿沐府的人,恐怕没那么容易。“高侍郎莫要怪小女口无遮拦,不过想要带走我沐府里的人,单凭这空酒壶,是否有些牵强啊。”

    高仲笑了笑,回道,“今日确实是高某考虑不周在先,既没取得尚书大人手谕,更是惊扰了小姐休息,实在不应该,故臣先告退,待请示王君后,再彻查此案。”

    沐华苓见他要走,心说这人怎么这么不上道,连个台阶都不知道给,“喂那个谁,你急什么,先等一下。”

    “还没走。”高仲就知道她有话要说,偏他也是个稳性子,别人不想说,他就不会问,看谁急得过谁!

    “刑部这办案效率还真是被高大人拉低了平均值,明明这么显眼的证据,怎么就没人发现呢?”沐华苓边说边蹲在尸体旁,亲手掀开蒙在尸体上的白布注解道,“这具尸体中毒死亡后的一个时辰内,面部及胸处会呈青色,两个时辰后转为紫色,三四个时辰以后会由深变浅最后消失不见,所中之毒为烈阳性一类,你们再看捞上来的空酒瓶,内壁还沾有少许金粉,甚至泡在水里一夜也未能掩盖住那股甘甜之气,而这种毒药多数采用蛇毒配合金粉炼制,基本上也叫三步倒,中毒者不出半个时辰就会暴毙而亡,也就是说,昨夜确实有人在沐连琢的酒里下了毒,但是他没喝!”

    “你是说,毒害他的不止一人!”高仲半眯着眼盯看沐华苓的脸,似乎想在她身上找出一些破绽,但瞧她那股子自信,倒也不像装的。

    “高大人你看我做什么,看尸体!”她一谈及尸体别提有多兴奋,乃至于完全忽略了旁人的目光,还是沐荣承轻咳一声以示提醒,适才想起要收敛一二,“还是高大人分析的对,方才是华苓冒犯了。”她这一巴掌给颗甜枣,功过都是高仲,任谁也再说不出旁的来。

    沐华苓回头又看了眼沐荣承,见他也在思考,便料想,藏于府内想以毒酒谋害沐连琢并嫁祸栽赃之人,必定打的是沐家兵权的主意,而插曲中的另一个下毒者,也未必简单,两者间或许还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只要她能查到毒害沐连琢的真凶,真相便会浮出水面。

    高仲以为,沐华苓只是嘴上功夫,不想她在其他领域也是不容小嘘,眼看她沉着冷静,思路清晰,竟把权益利弊分析的如此透彻,难怪是连市井流言也不放在心上的人,果然是父虎膝下无犬女,到底是沐家教出来的人,远不如传闻那般刻板,就连当众激将之法也是小有一套。

    沐华苓这会又分饰二角,变脸可比翻书还快,“父亲,方才华苓不是有意要对高大人无礼,眼下不想去刑部受罚,还请父亲与高大人说说情,女儿认为法外还不外乎人情...”

    “住口!”沐荣承知道她这是有意为之,目的不外是想监视高仲去一同侦办此案,即便如此,沐家也沦不到让一个女娃来出头,“给我滚回院子里禁足一个月。”他拉下脸时,别人也不敢多话,高仲更不便为此多耽搁时间,告别沐府后命中司郎将沐连琢的尸首抬回令史苑,自己则带着那封密笺入宫复命。

    彼时宗政帝正同大司冢在内殿博弈,高仲就在外候了约半个时辰才被宣昭,他将密信呈上连同沐府之事一并上禀,宗政帝听后不禁大笑,直夸那沐府的丫头有趣,大司冢也附庸着,还揣摩了王君的意思,顺势提及三王子宗政凛言的行事能力,该给他找个机会历练才是。

    高仲闻言已是经身冷汗,但凭王君的意思这是要重看三王子,就算高氏徒有后位,那也是倚仗王君的恩赐,如今他擅作主张倒也错有错着,只怕日后立储之事,还要被沐家分去一杯羹,也不知那沐华苓到底是何方神圣,仅用一粒石子便已激起满池余波...

    午膳后,沐华苓仍被被禁足在自己的小院子里,插翅也难飞,院门外一左一右守着两名高手,她一个小时前已经同那俩人交过手,要不是人家客气,她怕是早被卸掉了两条胳膊,看来不放大招是不行了,光靠迂腐守旧的老头子可凭空掉不了馅饼,事到如今她跟沐家也算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一损俱损一荣俱荣,虽然断案她不拿手,但解剖求证她还是可以试一试的。

    “吉祥你过来。”沐华苓召唤她近身,耳语一番后又交给她一张图画和一些银两,告诉吉祥无论如何也要凑齐纸上画的这几样东西,而且必须尽早买到东西回来。

    吉祥领命,出了院门就说小姐嘴刁,想要吃三江铺的藕粉贵花糕,俩侍卫也怕沐华苓再作再闹便也没拦着吉祥出门,大约有两个小时左右,吉祥全身鼓囊囊地满载而归。

    关上门,沐华苓打发其他人在外候着,只留吉祥和如意在屋里,没人知道她在里边干什么,只见天黑以后那道门才再次打开。

    沐华苓换上一身男装戴着自制口罩,大摇大摆的走到院门口,只抬手打了个招呼,那两个大个子便瞬间瘫软在地上,随后她抖了抖衣袖,使其有害物快速挥发于空气,完全不留痕迹,而那般剂量的高浓度的有机物,自她加工再改良,重组化学式后提纯到瞬间可致人昏迷的效果,这在现代也就是一串公式,可在古代却麻烦到抠脚,好在九年义务诚不诓人,学好物理化连穿越也不怕。

    吉祥崇拜沐华苓的同时,也暗下决心,有朝一日她也要像小姐一样点石成金,把普通的药材和酒水勾勾兑兑就能变出一把无形利器,连府中的侍卫高手都毫无招架之力,这不简直成神仙了吗!

    “小姐,你那个蒙汗药可真厉害,既不误伤自己还能让别人闻着味道就晕倒,不如咱们多做一些拿出去卖,这样小姐的理想就更容易实现了!”

    沐华苓闻声赶忙捂住吉祥道嘴叮嘱她,“这件事是秘密,你和如意断不可泄露出去,今日已是迫不得已,搞出这么大阵仗,等我回来,爹还指不定要如何罚我,所以你现在就回去,同如意把烂摊子收拾收拾,将东XZ好,天亮前我自会回来。”她交代完这些,踩着树爬上院墙,翻身跳了下去。

    不到两米高的院墙,本来也不会有什么问题,谁知沐华苓跳下去后竟直接落入一人怀中,不知是有意还是恰巧路过,宗政凛言眉头一皱,忽然就松开手害她摔了个屁墩。

    “喂你什么意思,松手也不给个提示。”她才掸了掸身上的尘土就见凛言带人调头往回走,连理也不理她,沐华苓猜想,他不是没认出来自己吧?“殿下深夜前来,不只是等在后门为接华苓这一把,想必晨起的事,也应该略有耳闻,不如殿下帮沐府一次,待危机一过,华苓自会感恩加以报答。”

    “怎么报答。”他这话也就随口一说,实际对她也没什么指望。

    “殿下请近身,华苓只说与你一人听。”沐华苓个子不够高,面对凛言高出她一头的身长,踮起脚也有些吃力,所以她骗他近身低头,突袭了一个吻在他脸颊上,算是她回的谢礼,“华苓以为殿下什么也不缺,唯有一片真心最甚,若这颗心不合殿下心意,那便是退婚华苓也绝无二话,反正没有凛言相助,沐氏也就快荣尽兴衰,趁早做打算,也是对的...”

    明明是他被轻薄,让人占去了便宜,反倒那边委曲求全,甩个干净,宗政凛言一声不吭,抬手接过斩风递过来的缰绳,抱她上马,两人同乘一匹白驹直奔刑部而去。

    马背上,沐华苓又细说了自己的计划,她是想扮做仵作再去验尸,只是宗政凛言不来,她也有其他办法混进令史苑,但那样一来就会耽搁时间多生枝节,于眼前形势相当不利...

    “殿下是不是也有线索?”沐华苓见他一路沉默,不觉有些尴尬,想找个话题缓和,也不知道说什么好,都怪她一时跳脱,没准就害人家走了心。

    话又说回来,男欢女爱再正常不过,何况他俩又有这层关系,也算名正言顺。

    沐华苓想到此处,也不做纠结,又往后靠了靠,结结实实的缩进了他怀中...

    马儿跑得快又稳,不大时就到了令史苑,沐华苓本想拉他去人家后院子翻墙,不想这次宗政凛言是受了旨意挂牌督办此案,所以人家能光明正大的被迎进门去。

    方吏司躬身参拜,正要说话就被宗政凛言打断,他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要求重新验尸,而沐华苓也没含糊,表现的相当专业。

    “吏司大人还请回避,待小人验完尸自将结果呈上。”沐华苓是信不着他,想撵人,但令史苑是人家的地盘,她这么说话着实不太客气。

    “不知这位大人如何称呼?”方吏司见沐华苓一直站在三王子的身侧,料想定是宗政凛言带过来的仵作,只是不知他有何身份,万一怠慢了谁眼前的红人就不好了。

    “小人乃韶音夫人亲传弟子,姓沐。”她之所以借韶音夫人之名,一来是为证自身医道之出处,二来韶音夫人也是沐华苓的生母,世人皆喻的医仙圣者,可惜的是她红颜薄命,刚生下沐华苓还未看上一眼,便就撒手人寰,不知是否血脉牵动的原因,一想到韶音夫人,沐华苓竟有一丝惋惜。

    “原来是沐氏的人,哎呀真是年轻有为啊。”方吏司也不知道客套些什么好,反正夸两句也不是错的。

    沐华苓拱手,“吏司客套,咱们还是先看看尸体吧。”她废话不多,转脸又看向宗政凛言道,

    “殿下是否也要回避?”

    “不需要。”

    宗政凛言一摆手,斩风便把多余的人都请了出去,方吏司还想问什么,被斩风一个瞪眼给生生憋了回去。

    停尸台上,沐连琢的尸身一丝不挂,沐华苓从头到脚,仔细检查了一遍,最后把目光停留在其下体处看了好一会,直到宗政凛言把脸别过去,她才幽幽道,“也不知道这些人怎么勘验的,竟把这么重要的线索给忽略了。”她随后抬头,想把自己的看法分析给他听,但两人对视后,他却有些别的表情挂在脸上,不由让人多想,“你这是什么表情?”沐华苓目光下移,眼神中还有几分怀疑,“你不会生活作风也有问题吧?!”

    “沐华苓。”宗政凛言不怒自威,一把擒住她手腕,低声道,“如果你再任性下去,早晚会连累身边所有人。”

    沐华苓张口说不出话,似乎被他震慑住,尤其那双眼底闪过的警告,刻满了生人勿近...

    原来,是她不懂逢场作戏,还把无知当可爱,“华苓有口无心,方才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她知道他的野心,只是没正视过,还以为这些都与她无关,可现在看来小丑竟然是她自己。

    宗政凛言松开手,与她留出一寸空间,缓声道,“我不会娶别的女人。”在他眼里,‘喜欢’一词,最不值钱,甚至还是一种负担...

    “殿下可曾喜欢过人。”

    “尚未。”

    他回答的很干脆,再看沐华苓手起刀落,非常利落的挑出沐连琢胃里还未消化掉的食物残渣,逐个筛查起来,“是蝴蝶酥,西江堰独有的小食。”

    终于被她找到了线索,结合此前猜测正好形成了完整的证据链。

    沐华苓缝好尸身后,又将白布盖了回去,洗净手转身又写了一张药单交给他道,“这副药对症的是花柳病,殿下可以派人到药铺询证,若半月内,有西江堰的人来买过此药,那人便就是元凶。”

    她的笃定并不仅仅来源于验尸结果,多数为生活经验,就像电视剧里每天演的那点事,恩怨情仇什么的,根本没那么复杂。

    “或许是情杀,可能不会是殿下想要的结果。”她抻了个懒腰,哈气连连,再没多余精力同他讨论后续,反正结果好坏都再与沐家无关,她也不想多管闲事。

    “时辰不早了,先回府吧。”宗政凛言唤来斩风,命他为沐华苓牵马并护送回府,自己则连夜进宫,将此结果呈禀给王君。

    天亮后,高仲受命带人围剿了西江堰,在后院的酒窖里还发现了一道极其隐蔽的暗门,打开来看,果然有一具上吊自缢的女尸挂在梁上,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可疑。

    大殿之上,高仲如实上禀,其实沐连琢的死根本无关紧要,倒是平日里同二殿下奔走过密的,有哪几个不是跟西江堰有所牵连,这些年传递互通消息,他们也得利不少,此番围剿,虽已备下万全良策,却仍是下下之举。

    “臣以为,此事绝非偶然,怕被有心人利用,以此来蒙冤忠臣良将,自我元徵开国以来,多少沐氏族人洒血捍卫才得今日安哉,臣不信那些奸佞小人之言,恳请王君彻查此案。”高远身为尚书一品,同王后高氏且一奶同胞,虽如今未明立场仍保持中立,但日后早晚都是要拥立二王子继储,眼下在旁人看来,不过是反话正说,以退为进罢了。

    沐荣承闻言也要做做样子,故上前一步接上他的话道,“臣,愿上交虎符,以示自证。”上朝前他已同宗政凛言会过面,要说三王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谋略,对比其他两位,当也算得明主贤君,只是四王子资历尚浅,若假以时日,怕也是不二之选,所以本就此时,阵前投诚也是非常有必要的。

    更重要的是,沐氏同三王子宗政凛言的这层关系,早已经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就算沐荣承不认,别人也已经做好同他对抗的准备,而高氏仅为发难沐家的第一步。

    王君不是没料到这一点,他更在意的是制衡之道,虎符自然不会落于旁人之手,倒是凛言的婚事也该选个日子,尽早办了才是。

    “昨日王后还同孤王提起凛言的婚事,这吉日兮辰良,太尉也该为此早做打算,故虎符一事,暂且容后再议。”

    王君把话题一转,余下之论便都齐在下月初一,宗政凛言抬眸对视巳祯,微唇一抿,似许嘲讽。

    敌败,并非草莽,王君是何人许?谁也不为参透,只有揣摩而已。

    这一日,沐华苓睡到晌午才起,用过膳,又在屋子里摆弄她那些瓶瓶罐罐,自从上次研制了高浓度迷幻剂后,今次再添新品。

    她把发钗拔下来沾了少许无色水剂,搁置在桌晾干后又重新插入发髻,吉祥不懂她又在干什么,沐华苓只道保密,其实她也没多复杂,不过是些调情的小玩意罢了,如果真有一天能用到的话...

    “吉祥。”沐华苓一招手,又递给吉祥和如意一些小玩意,教她如何用来防身,主仆三人正聊的起劲,就听门外有人来报,说是今日二小姐回府,老爷让她晚上过去一同用膳。

    沐华苓适才想起,家里还有位二小姐没打过照面,听闻她与公主的关系极好,前些日子更是因为公主的及笄礼而被邀进宫小住,如今急着回府,怕也不单单是为了沐连琢的死。

    傍晚十分,沐府里好不热闹,完全没有被沐连琢的事所影响,倒是沐婉婉谈及至此还哭了好一会,到底是个孩子,她今年才14岁而已。

    “父亲是说,高大人还因此事登过门?那他...还有没有提起过别的...”沐婉婉小女儿的心事哪瞒得过旁人,她才一开口就被沐荣承给怼了回去,饭后她又跑到沐华苓那,非缠着沐华苓要听那天的事。

    果然是有目的的,沐婉婉喜欢高仲那种高冷型的面瘫,难怪连公主都不想应付也要回家。

    “你还小,不懂人世险恶,尤其高侍郎那种男人,不适合你。”沐华苓是真心话,可自家小妹却不以为意,还当她要和自己抢心上人。

    沐婉婉把嘴一撇,委屈巴巴道,“长姐将来可是要当王后的人,竟还要同婉婉抢心上人...”

    沐华苓一脸黑线忙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你想害死咱们全家吗!以后这样的话再不许讲。”

    “为什么?难道长姐不知道,你与姐夫下月初一成亲的事?”沐婉婉这段时间一直住在宫里,所以不乏比他们先知道一些小道消息。

    沐华苓确实不知道这件事,而且也没人告诉她,可能是因为她乖张的性格,怕再做出什么出格之举,所以才要瞒着她吧。

    “婉婉,你还知道些什么,快给长姐讲讲王宫里面的事,作为交换,我会告诉你高侍郎来的那天都发生了什么。”沐华苓哄小孩很有一套,本来小丫头也爱跟她亲近,倒不像大夫人那般有两幅面孔。

    沐婉婉这就把自己从公主那知道的所有小道消息都讲了出来,包括宗政凛言在大殿之上的言之凿凿,“他说西江堰是各国细作用来走卖消息的秘密据点,至于背后主子是谁,现在那地方因为表哥的事已经被刑部查封,暂时寻不到线索了。”

    沐华苓稍作思考,结合所有已知条件剖析出目前形势,一、她跟宗政凛言都心知肚明,二王子宗政巳祯就是西江堰的幕后东家,这一点相信王君也未必不知。二、沐连琢的死看起来是针对沐家兵权而来,但实际是用来铲除宗政巳祯背后党羽的一个引子。三、王君在大殿上不仅没有对此事发表任何态度,也没收回沐家兵权,还把婚期提前,很可能整件事他是知道并且得以掌控的。

    这样看来,王君是想借宗政凛言的手来制衡三大士族,同时又让高氏的人介入进来也是想给王后一个警告,敢觊觎王位之人的下场。

    如果事实就像她分析的那样,那么宗政凛言所中的慢性毒,没准就是王后高氏做的手脚。

    “唉!”

    沐华苓轻叹一声道,“自古王权纷争,哪个不是尸骨堆成的江山,即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又如何,都是权力斗争的一枚棋子。”她拉起沐婉婉的小手还想给她讲一讲大道理,至少告诉她王权之下没有儿女私情一说,还不都是权衡利弊,看谁更有利用价值。

    宗政凛言这时候出现在二人身后,打断了姐妹间的体己话,沐婉婉很有礼貌的对其行礼后掩着笑跑开,沐华苓朝外看了看,竟没个人通传一声,“你怎么总是晚上来,而且就这样进我的院子,传出去怕不太好听吧!”

    她对他还堵着气,见面也没什么好态度,干脆摆出一副嫌弃的表情,讽刺他是不是又迷路了,宗政凛言抿唇一言不发,面色看起来不太好。

    “你该不会是刺杀谁失败,受了伤跑我这躲追兵吧!”沐华苓嘴硬心软,倒也没大声嚷嚷撵他出去。

    “对不起,婚期恐要延后几日。”他闷了半响就只蹦出这几个字,沐华苓听便更气不打一处来。

    “宗政凛言,你拿我当什么人?我不是傻子!不用一次一次侮辱我的自尊!”她也不是非他不可,什么王妃王后,她全都不稀罕!

    宗政凛言知她误会了自己的意思,解释的话他不想说,只扯了她手腕拉到跟前低头吻了上去,“我的王妃只会是你,这一点毋庸置疑。”

    沐华苓忽然委屈地推开他,失望道,“我要一个爱我的男人,你做得到吗?”

    他不明白这女人到底想要什么,爱吗?他也不是办不到!

    “我不喜欢太主动的女人。”他或许看的出她眼里的期待,但这并不是他为之情动的理由,从她马背上贴近自己的那一刻,他的心就乱了...

    临近婚期,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他今夜收到的暗报,皆是高氏串通巳祯做的局,迫不得已才躲到她这,不想她明知如此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帮了他。

    等巳祯带人以拜访之名撞破凛言与沐华苓的好事,两人还赤身裸体的躲在被子里颠鸾倒凤,沐荣承恨不得找个地缝把自己的老脸给埋起来,直到第二天朝堂上,还被人提起是否不该将婚期延后。

    高尚书不提北方大旱一事,还把宗政凛言的婚事当成头重,明里暗里的要把此难题甩锅给三殿下来解决,凛言倒不怕他挖的坑,率先请命这就将安置流民的任务揽入怀中。

    下了朝,沐荣承又拦其去路,说是要替小女致歉三殿下,大概是不想同他一起趟这趟浑水,就差撇清关系了。

    “太尉大人不必如此客气。”宗政凛言实话实说,这件事确实是沐华苓的主意,不过他俩当时只是做做样子,毕竟权宜之计,也顾不得礼仪体面,倒是成亲一事实在不适合再拖下去,一旦流民问题被解决,沐家再想分一杯羹可就难了。

    沐荣承看他不像有假,也不再多说,成亲那天,沐华苓主张一切从简,连婚礼的仪式都没走完就被送进了洞房,此前她同宗政凛言约定,帮他解决难题,拿西江堰的地契来换,婚后两人互不相干,三年后另给她休书一份。

    凛言想也没想就全都答应下来,洞房当晚他确实信守承诺没有动她分毫,两人相敬如宾了几日,这期间西江堰就转到了沐华苓手上,她身着男装打着凛言之名换了个名头重新开业。

    城外的大批流民被她用美团外卖的形式安排成送餐员,每份餐点按特定的提成转成工资,原来的地下暗室也被她改成了员工宿舍供这些人暂住,待他们攒够了盘缠再决定去留问题。

    足足一个月,凭沐华苓一己之力就解决了城内的流民问题,王君大喜,赏赐王府不少金银首饰,但这其实不是沐华苓的主要目的,她用赚到的钱在各处扩开分店,不但建立了自己的经济脉路,还利用外卖形式拿到了大半个晋圌的地势结构,距离她想绘制的山河志,也就剩一个云国有些难啃。

    宗政凛言不时派人打听沐华苓的动向,连他这个正牌夫君想要见一见自己的王妃都要预约上两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想要故意冷落。

    秋去冬转,沐华苓以为日子就会这样平淡下去,直到除夕前,云国派使臣前来附议联姻之事,当众点名之人却是宗政凛言,王君作何考虑也无非是走个过场,虽然也曾私下里询过沐华苓的意愿,她当然没权利拒绝,就算让出正妃之位也合情合理。

    “你当真这么想?”宗政凛言是觉着日子还长,她总会有想明白的一天,但越放任不管,这女人就如草长莺飞,已偏离了他所掌控的范围。

    “在你眼里,我何时比得过权利地位,就算我沐家现在对你还有用,你不也一样要娶云国的公主进门!所以我怎么想根本没有用,你怎么想才作数。”沐华苓从来不把他们那晚的坦诚相待挂嘴边,当日是她的提议,所以不需要他负担什么。

    “你同我误会太深,以前我觉得是不需要解释,现在大约更没必要再解释,你既下定决心,我便放你自由罢。”他说着便当场写起了休书,沐华苓心中冷笑,怕不是他来之前早就想好了此事。

    “多谢王爷成全,华苓还要祝王爷与公主百年好合!”她接过休书签上字,待宗政凛言走后又一把撕了那张纸,有时候她不是没想过,为什么自己就不肯低个头服个软,嫁都嫁了,还要矫情个什么劲!现在倒是替别人做了嫁衣,还让人找上门挑衅一番。

    沐华苓瞧着那云国的公主也是个没脑子的,别说她现在还没同宗政凛言正式和离,只是搬到酒楼小住个几日,再不济她还是太尉千金,怎么就轮到小三来教训正室?

    “公主还没站稳脚跟就来我这撒野,是不把我元徵的条法例律放在眼里,还是说你们云国根本就没有交好之意!”沐华苓不知道她敢如此猖狂的背后还有凛言之功。

    那女人得意的挽着宗政凛言的胳膊在她面前炫耀,竟要她亲自倒酒,欺负人到了这个份上,沐华苓也不怕外人看热闹,仰头含下一口酒就绕过她坐到了凛言怀中,嘴对嘴地喂他饮下。

    “夫君若想饮酒,大可不必带个外人来,这个酒楼本就是咱们夫妻的共同财产,夫君想来便来,无需顾虑。”

    她这会骚的让人无所适从,直叫凛言愣了好半响才答了一个‘好’字,“斩风,送公主回官驿”他忽然起身把沐华苓抱进内室,关上门就把旁的事都抛到了脑后。

    “哎呀你放开我。”沐华苓嘴上说着不要,胳膊却始终没从他脖子上拿开,“我都知道了,你的计划...”她又本着诓人的路数,套他的话。

    这一次,宗政凛言没再瞒她,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他不是被她一个吻卸去了防备,只是这些时日想通了一件事。

    “你是给我下药了吗?”

    “是。”

    她摸了摸发簪,笑的不甚狡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