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今朝醉今朝醒
小雨淅淅沥沥，云岚盖山月，林间本应昏暗。
但花草树木间亮起的淡淡荧光，为这里染上了一层迷离似幻的诡异色彩。
有什么打破了这一瞬的寂静。
一个快到看不清的白色残影踉踉跄跄地从荧光中奔跑而过，越过了草木间聚拢成坑而积起的水潭。
紧接着，水潭映出的倒影中又闪过一道紧随其后的黑色洪流。
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虚幻人影从四面八方不断聚拢过来，正追向那奔跑的身影。
而且与那个控制不住身形，时而在树丛间乱撞的东西不同。它们在遇到林间的阻碍后，却能如同镜花水月般一穿而过，根本不受寻常实物的阻碍。
两边在无声地追逐中不断靠近。
跑在最前面的身影明显占了劣势，好像看不见路的它几乎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树丛之间到处乱撞，可跑了半天实际上只是围着一个点在打转。
尽管速度比追在后面的黑色洪流要快上几分，但歪歪扭扭的路线使得它根本甩不掉后方宛如前仆后继般紧紧跟在身后的众多鬼影。
只听“啪！”一声，那白色的残影狠狠地拍在了附近的一棵粗树上，然后身形控制不住，倒跌入后方仿若无穷尽的黑色洪流当中。
密密麻麻的黑色鬼影像是看到了什么饕餮盛宴，当即一拥而上，将四周罩得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
……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露出皎洁月盘的一角。
林间月影斑驳，照在一只突兀地立在那里的巨大黑茧之上。
再细看，黑茧竟是由无数半透明的抽象身影，不断层层叠叠地压在一起而组成的恐怖“人堆”。
那些宛若恶鬼的身影在黑茧的内里不断蠕动着。
它们张大近乎占及身体三分之一的庞然巨口，仿佛是在对四周发出无声的咆哮。
所有的鬼影聚在一起，都想往最里面爬去。
饥饿感驱使着它们撕咬着身边阻挡它们的一切，不断有被撕成碎片的鬼影重新聚拢身形，随后再次投入黑茧之中。
被挤出再爬入，被扯碎再被吞噬，里面好像有对鬼魂来说超过了死亡的甘露。
最终，它们的身形化成了一个臃肿巨大的球，而外壁则是那些还在不断向里挣扎的灵魂。
在这原始而又野蛮的疯狂祭祀中，它们在吞食着彼此虚化的身体，即便没有声音发出，却总有一种让人听到了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的错觉。
每有鬼影消逝在其中，组成整个鬼茧的虚影便更加凝视一分。
群鬼肆虐，它们组成的黑茧也在随着那毛骨悚然的厮杀和进食的愈加剧烈而不断变小，其上的色彩也越来越接近如墨的漆黑。
同时被无数诡异鬼影压住的最下方，有什么在如同心脏一般搏动着，好像在与上方的重重恶鬼做着徒劳无功的最后搏斗。
林间散发出淡淡荧光，在如死的寂静之中，一场已然丧失了理性的百鬼狂欢正在缓慢地降下帷幕。
乱鬼哭，魑魅欢，荒冢枯骨，群魔乱舞。
所有的恶鬼魔物拼命地蚕食着周边所能吞噬的一切，丝毫不在意自己也成为了别人口中的食粮。
我吃你，你吃他，他吃我。
在疯狂的搏杀中，它们扭曲的表情似喜似悲，似笑似哭。
无数细小的情感被放大到无数倍后，展露在那些几近抽搐的虚幻肢体上，如喜如泣。
……
……
不知过了多久。
穿过龙门岗的山风驱散了那挡在草山山腰的云雾，天地上下，一片清明。
百鬼的狂欢终于结束。
在林间荧光和斑驳月影的交相辉映下，由无数鬼影组成的黑茧已不见踪影。它们似乎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使命，将那恶意的传承扎根于从里面孕育而出的化身。
只留下最后一物从白转黑，慢慢站起身来。
竟看到，一具浑身乌点的无头骸骨，违反了人间大道常理，生死颠倒行走在天地之间。
再看那骸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一样，徘徊于草木已然凋零的死地中。
那些漆黑的乌点正在逐渐扩大，在转瞬之间就要将无头骸骨如玉润一般的白色骨头转化为仿若要将周边微弱的荧光都吸走的黑色。
那翻滚的贪婪和充斥于灵魂的饥饿感，就像负面的情绪化作了实质般的恶意一样，不断向外喷涌出。
周边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隐没其间。
见到这一幕，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轻轻叹道：“完了，自己不想回来，煞气入体，要来不及了。”
突然之间，那声音的主人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急忙冲那即将被无尽恶意所淹没的骸骨大喊道：“没全入，还有救……，痴儿！脑袋！你脑袋没了！快去拿你的脑袋！”
只见那黑色的骸骨像是听懂了话，两手猛地一抬，向上摸了个空。颈部上空空如也，脑袋呢？脑袋不见了！
无头骸骨一怔，连忙四处打转，却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根本找不见旁边的道。匍匐下来对着四周一顿乱拍，打得草屑乱飞，却是连影子都没摸到。
“往左点！对，再往左点，就快够到了。过了，走过了！”苍老的声音听着比那在打转的骸骨还要着急。
也不管这鬼物是真能听到还是假能听到，那声音紧跟在骸骨骨盆后面就是一顿喊，震得四周石子“唰唰”直响。
骸骨的手则作势往回一搂，感觉到触碰到了一个空心的硬物。
将那东西抬起来，按在空无一物的脖颈上。已经全身上下完全转变为彻骨黑色的无头骸骨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直接跌坐下来。
“守住最后的人魂，别让它们给夺了去！”
黑色的骸骨与白色的骷髅头合二为一。
那黑白之间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线，在不断上涨与落下的起伏之中开始了最后的争夺。
一方煞气成体，一方龙虎锻骨。两者之间化作两方拉锯，不断互相吞噬融合。
像是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又像是短短弹指一刹那。
黑白之间开始互相侵吞，黑的泛白，白里泛黑。
两个颜色彼此交融纠缠，开始变得非黑非白，最终一股难明的灰色爬满了骷髅的整具身躯。
随着灰色为骸骨染上最后一缕色彩，一切的变化终于慢慢停止。
当最后一丝山风穿过那空荡荡的脊梁，血色，春色，夜色与孤伶伶立在那月光下的云枪，组成一幅表意不明的山水画。
“看你的造化了。醒来的到底会是谁。”
那风里的声音好像突然又老了几许，慢慢随风而逝，再不起半点波澜。
……
……
陈青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中他不再是他。他仿佛成了一段历史，成了小牛村，成了里面的所有人。
他是一名叫做牛三的孩子，在家里守着牛家种了两辈子的地。
在磨盘研磨的岁月里，慢慢接过父亲的锄头和名字，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
过了几年，他在摔跤中赢了村长的儿子，娶了邻村同辈的花小朵。
地里的收成还是和往年一样，算不上丰收。但也足以让小牛村自给自足。有时还能存下不少黄粮面，为第二年的到来做些准备。
再过几年，成了牛老三的牛三有了个叫牛四的孩子。
似乎一切好像都在变好，就连胃口都在变好，每天吃得越来越多。
“顶家的，家里没粮了。”
妻子越来越虚弱的声音让在磨柴刀的青年感到分外焦躁。
“没粮了，怎么又没粮了，昨天那么多野菜怎么全没了。”
“饿，就是好饿。”
“饿，饿，饿！谁不饿！这地好好的，就是不出货！要不然你把我吃了得了。”
牛老三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小声嘟囔。
秦天公百年整，出了两件大事，皇上立在外回宫的小皇子登位，震惊朝野上下。还有就是小牛村家里的地死了。
这片牛家守了好几辈子的地再也种不出东西可吃了。
牛老三看看这天，想不明白。
这风调雨顺的，怎么就吃不上饭了呢。
“嘶！”
牛老三吃痛，连忙抬起手来。刚才一时失神，手被柴刀割出了个口子。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磨刀的石板上，那血珠好像晶莹剔透的宝石，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挑拨他的肠胃一般，让汉子咽了口吐沫。
突然牛老三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让牛老三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牛老三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表情却满是惊骇。
他竟然一瞬间觉得这鲜血鲜甜无比，那里面所蕴含的活力让灵魂忍不住颤栗，饥饿感和突然膨胀的欲望背后所带来的渴求让人不寒而栗。
“我在想什么？”牛老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柴刀。
“这不对，这不对……人不能这样。”
汉子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种循环，一直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
他是自语的牛老三，
他是自语的花小朵，
他是自语的牛村村长，
他是自语的牛犊子村，
……
陈青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见到了那自己曾经无比艳羡的仙人，除魔卫道，匡扶天下。
山林中，那仙人如同一片树叶在半空中飘荡，缥缈中真的有那么一丝出尘之意。
仙人微笑地看着他。
就像路过小牛村时，所有的村民看着他的笑容一样。
一道剑光若一道惊鸿而过，奔向那林间。
数十只刚刚出生的青黑色罗刹因为那源自本能的恐惧在原地瑟瑟发抖。
陈青发现，自己的视角突然转了几圈后，侧倒在地上。
他的瞳孔与大地如此之近，甚至一只眼睛还能看到那青草下的根。
他能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意识越来越迷离。有一股股热气似乎从他的脖子下不断浸出，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但他的眼睛依然怒睁着，死活也不愿闭上。
他听到有仙人在他的头顶开怀大笑道：“今年上交的份额终于能凑齐了，丰收啊。”
有温婉女声响起：“那这人怎么办？不能再让别人看见了。”
“再小也是块肉，取了他的天地魂，喂给罗刹吧。”
“这几年收成是越来越不好了。要是那门再打开一次，重现十年前黑潮的盛景。咱们这些小人物就能好过……”
有人开口打断了那人的话语。
“别说了，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够讨论的。动作快些，别误了大事。明年的孽海会咱们宗派可就靠咱们几个了。”
“……”
陈青看到不远处一个坐在仙鹤上的仙人拿出一个黑色的法印，向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指。数十只罗刹扑向那身边的无头尸体，青黑色瞬间填满了整个视野。
在宛若布帛被撕裂的声响中，陈青最终失去了意识。
他只觉得肚子里暖暖的，好像里面的阿爸阿妈在轻声唤他醒来。
但花草树木间亮起的淡淡荧光，为这里染上了一层迷离似幻的诡异色彩。
有什么打破了这一瞬的寂静。
一个快到看不清的白色残影踉踉跄跄地从荧光中奔跑而过，越过了草木间聚拢成坑而积起的水潭。
紧接着，水潭映出的倒影中又闪过一道紧随其后的黑色洪流。
有无数影影绰绰的虚幻人影从四面八方不断聚拢过来，正追向那奔跑的身影。
而且与那个控制不住身形，时而在树丛间乱撞的东西不同。它们在遇到林间的阻碍后，却能如同镜花水月般一穿而过，根本不受寻常实物的阻碍。
两边在无声地追逐中不断靠近。
跑在最前面的身影明显占了劣势，好像看不见路的它几乎像一只无头苍蝇一般在树丛之间到处乱撞，可跑了半天实际上只是围着一个点在打转。
尽管速度比追在后面的黑色洪流要快上几分，但歪歪扭扭的路线使得它根本甩不掉后方宛如前仆后继般紧紧跟在身后的众多鬼影。
只听“啪！”一声，那白色的残影狠狠地拍在了附近的一棵粗树上，然后身形控制不住，倒跌入后方仿若无穷尽的黑色洪流当中。
密密麻麻的黑色鬼影像是看到了什么饕餮盛宴，当即一拥而上，将四周罩得漆黑一片，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
……
雨不知在何时停了，露出皎洁月盘的一角。
林间月影斑驳，照在一只突兀地立在那里的巨大黑茧之上。
再细看，黑茧竟是由无数半透明的抽象身影，不断层层叠叠地压在一起而组成的恐怖“人堆”。
那些宛若恶鬼的身影在黑茧的内里不断蠕动着。
它们张大近乎占及身体三分之一的庞然巨口，仿佛是在对四周发出无声的咆哮。
所有的鬼影聚在一起，都想往最里面爬去。
饥饿感驱使着它们撕咬着身边阻挡它们的一切，不断有被撕成碎片的鬼影重新聚拢身形，随后再次投入黑茧之中。
被挤出再爬入，被扯碎再被吞噬，里面好像有对鬼魂来说超过了死亡的甘露。
最终，它们的身形化成了一个臃肿巨大的球，而外壁则是那些还在不断向里挣扎的灵魂。
在这原始而又野蛮的疯狂祭祀中，它们在吞食着彼此虚化的身体，即便没有声音发出，却总有一种让人听到了毛骨悚然的咀嚼声的错觉。
每有鬼影消逝在其中，组成整个鬼茧的虚影便更加凝视一分。
群鬼肆虐，它们组成的黑茧也在随着那毛骨悚然的厮杀和进食的愈加剧烈而不断变小，其上的色彩也越来越接近如墨的漆黑。
同时被无数诡异鬼影压住的最下方，有什么在如同心脏一般搏动着，好像在与上方的重重恶鬼做着徒劳无功的最后搏斗。
林间散发出淡淡荧光，在如死的寂静之中，一场已然丧失了理性的百鬼狂欢正在缓慢地降下帷幕。
乱鬼哭，魑魅欢，荒冢枯骨，群魔乱舞。
所有的恶鬼魔物拼命地蚕食着周边所能吞噬的一切，丝毫不在意自己也成为了别人口中的食粮。
我吃你，你吃他，他吃我。
在疯狂的搏杀中，它们扭曲的表情似喜似悲，似笑似哭。
无数细小的情感被放大到无数倍后，展露在那些几近抽搐的虚幻肢体上，如喜如泣。
……
……
不知过了多久。
穿过龙门岗的山风驱散了那挡在草山山腰的云雾，天地上下，一片清明。
百鬼的狂欢终于结束。
在林间荧光和斑驳月影的交相辉映下，由无数鬼影组成的黑茧已不见踪影。它们似乎已经完成了所有的使命，将那恶意的传承扎根于从里面孕育而出的化身。
只留下最后一物从白转黑，慢慢站起身来。
竟看到，一具浑身乌点的无头骸骨，违反了人间大道常理，生死颠倒行走在天地之间。
再看那骸骨仿佛已经失去了所有意识一样，徘徊于草木已然凋零的死地中。
那些漆黑的乌点正在逐渐扩大，在转瞬之间就要将无头骸骨如玉润一般的白色骨头转化为仿若要将周边微弱的荧光都吸走的黑色。
那翻滚的贪婪和充斥于灵魂的饥饿感，就像负面的情绪化作了实质般的恶意一样，不断向外喷涌出。
周边隐隐有鬼哭狼嚎之声隐没其间。
见到这一幕，不远处一个苍老的声音轻轻叹道：“完了，自己不想回来，煞气入体，要来不及了。”
突然之间，那声音的主人好似又想到了什么。急忙冲那即将被无尽恶意所淹没的骸骨大喊道：“没全入，还有救……，痴儿！脑袋！你脑袋没了！快去拿你的脑袋！”
只见那黑色的骸骨像是听懂了话，两手猛地一抬，向上摸了个空。颈部上空空如也，脑袋呢？脑袋不见了！
无头骸骨一怔，连忙四处打转，却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根本找不见旁边的道。匍匐下来对着四周一顿乱拍，打得草屑乱飞，却是连影子都没摸到。
“往左点！对，再往左点，就快够到了。过了，走过了！”苍老的声音听着比那在打转的骸骨还要着急。
也不管这鬼物是真能听到还是假能听到，那声音紧跟在骸骨骨盆后面就是一顿喊，震得四周石子“唰唰”直响。
骸骨的手则作势往回一搂，感觉到触碰到了一个空心的硬物。
将那东西抬起来，按在空无一物的脖颈上。已经全身上下完全转变为彻骨黑色的无头骸骨像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般，直接跌坐下来。
“守住最后的人魂，别让它们给夺了去！”
黑色的骸骨与白色的骷髅头合二为一。
那黑白之间形成一道泾渭分明的线，在不断上涨与落下的起伏之中开始了最后的争夺。
一方煞气成体，一方龙虎锻骨。两者之间化作两方拉锯，不断互相吞噬融合。
像是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又像是短短弹指一刹那。
黑白之间开始互相侵吞，黑的泛白，白里泛黑。
两个颜色彼此交融纠缠，开始变得非黑非白，最终一股难明的灰色爬满了骷髅的整具身躯。
随着灰色为骸骨染上最后一缕色彩，一切的变化终于慢慢停止。
当最后一丝山风穿过那空荡荡的脊梁，血色，春色，夜色与孤伶伶立在那月光下的云枪，组成一幅表意不明的山水画。
“看你的造化了。醒来的到底会是谁。”
那风里的声音好像突然又老了几许，慢慢随风而逝，再不起半点波澜。
……
……
陈青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梦中他不再是他。他仿佛成了一段历史，成了小牛村，成了里面的所有人。
他是一名叫做牛三的孩子，在家里守着牛家种了两辈子的地。
在磨盘研磨的岁月里，慢慢接过父亲的锄头和名字，成了一名地地道道的农民。
过了几年，他在摔跤中赢了村长的儿子，娶了邻村同辈的花小朵。
地里的收成还是和往年一样，算不上丰收。但也足以让小牛村自给自足。有时还能存下不少黄粮面，为第二年的到来做些准备。
再过几年，成了牛老三的牛三有了个叫牛四的孩子。
似乎一切好像都在变好，就连胃口都在变好，每天吃得越来越多。
“顶家的，家里没粮了。”
妻子越来越虚弱的声音让在磨柴刀的青年感到分外焦躁。
“没粮了，怎么又没粮了，昨天那么多野菜怎么全没了。”
“饿，就是好饿。”
“饿，饿，饿！谁不饿！这地好好的，就是不出货！要不然你把我吃了得了。”
牛老三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小声嘟囔。
秦天公百年整，出了两件大事，皇上立在外回宫的小皇子登位，震惊朝野上下。还有就是小牛村家里的地死了。
这片牛家守了好几辈子的地再也种不出东西可吃了。
牛老三看看这天，想不明白。
这风调雨顺的，怎么就吃不上饭了呢。
“嘶！”
牛老三吃痛，连忙抬起手来。刚才一时失神，手被柴刀割出了个口子。
殷红的鲜血滴落在磨刀的石板上，那血珠好像晶莹剔透的宝石，不知道为什么，就像肚子里有什么东西在挑拨他的肠胃一般，让汉子咽了口吐沫。
突然牛老三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
疼痛让牛老三回过神来。
什么情况？牛老三看着自己手上的伤口表情却满是惊骇。
他竟然一瞬间觉得这鲜血鲜甜无比，那里面所蕴含的活力让灵魂忍不住颤栗，饥饿感和突然膨胀的欲望背后所带来的渴求让人不寒而栗。
“我在想什么？”牛老三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手里的柴刀。
“这不对，这不对……人不能这样。”
汉子像是突然陷入了某种循环，一直不断地喃喃自语着。
……
他是自语的牛老三，
他是自语的花小朵，
他是自语的牛村村长，
他是自语的牛犊子村，
……
陈青又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见到了那自己曾经无比艳羡的仙人，除魔卫道，匡扶天下。
山林中，那仙人如同一片树叶在半空中飘荡，缥缈中真的有那么一丝出尘之意。
仙人微笑地看着他。
就像路过小牛村时，所有的村民看着他的笑容一样。
一道剑光若一道惊鸿而过，奔向那林间。
数十只刚刚出生的青黑色罗刹因为那源自本能的恐惧在原地瑟瑟发抖。
陈青发现，自己的视角突然转了几圈后，侧倒在地上。
他的瞳孔与大地如此之近，甚至一只眼睛还能看到那青草下的根。
他能感到自己越来越虚弱，意识越来越迷离。有一股股热气似乎从他的脖子下不断浸出，抽走了他全身的力气。但他的眼睛依然怒睁着，死活也不愿闭上。
他听到有仙人在他的头顶开怀大笑道：“今年上交的份额终于能凑齐了，丰收啊。”
有温婉女声响起：“那这人怎么办？不能再让别人看见了。”
“再小也是块肉，取了他的天地魂，喂给罗刹吧。”
“这几年收成是越来越不好了。要是那门再打开一次，重现十年前黑潮的盛景。咱们这些小人物就能好过……”
有人开口打断了那人的话语。
“别说了，这些事情不是你我能够讨论的。动作快些，别误了大事。明年的孽海会咱们宗派可就靠咱们几个了。”
“……”
陈青看到不远处一个坐在仙鹤上的仙人拿出一个黑色的法印，向自己的方向轻轻一指。数十只罗刹扑向那身边的无头尸体，青黑色瞬间填满了整个视野。
在宛若布帛被撕裂的声响中，陈青最终失去了意识。
他只觉得肚子里暖暖的，好像里面的阿爸阿妈在轻声唤他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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