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为虎作伥陆缘生
人被杀就会死。这么浅显的道理没人会不懂。
……
泉州崇武城外，一路向北六百里，两天三夜的脚程，与来时的方向略有偏差的平原上。
因为流水的存在，这里的煞气渐少，是走客们在大西北除了泉州之外罕有的一片净土。在背后就是一大片散发着荧光的茂密的原始森林。
一身紫黑色血袍，半跪在河边的陈青借着倒映的漫天星光安静地看着那水面上骨感的自己。
皮肉消散尽，魂魄几凋零。
空洞的肋骨内里奔腾着黏稠如胶，漆黑如墨的庞然死气，那是牛村人临死的迷惘，过剩的煞气凝结为死气，成了他的孽。
透过这些死气，陈青仿佛能听到他们无意识的呢喃声语。他们死时的欲望和愤怒在他体内来回徘徊咆哮。
即使是深耕此道的修仙者也不会相信会有何种神魂能处在如此浓郁的煞气中，还依然可以保持清醒的神智。
但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所有的死气在陈青的手中，却好像原本是他身体中的一部分般如臂指使。那滔天煞气竟都被他以一人之力全压了下去，狂暴的气息内敛没有丝毫外泄。
从远处看去，像是一具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肉身都已然腐化的骸骨在拄着一把云枪，半跪在小河边。
陈青伸出骨手，指尖划过水面，搅乱了水里乾坤。
在完全不知深浅的凡生尘面前，陈青一直不善于，也不敢显露弱势。
但当真的独身一人时，他禁不住显出许久未在外人面前露出的颓势。
陈青想苦笑一下，却想起自己现在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无法做到了。
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尸魁，成了那在酒馆里说书人口中所述的食人厉鬼。那过去为人的一切宛若昨日泡影，不过短短遥不可及。
若说对此不震惊，不害怕那绝无可能。但更多的，陈青感到的是一种迷茫。
人活着好像就是前一刹那的事，人死去也不过是这一刹那之间。
这天地间隐隐似与他有一个残忍的界限，好像什么都没有开始，一切都没弄明白，他的一生就这么草草结束在了他最无奈的时候。
如今的他却变成了这么个鬼样子，一只强行弥留于世间，不愿离去也不再被天地接受的孤魂野鬼。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对世间究竟还剩下哪般牵挂？
是愧疚？是陈小叶？还是那吃人的罗刹？他不知道如今变成了这样，他还剩下多少时间能保持做人的理智。
而那名才认识几天便倾囊相授的名为凡生尘的怪人，怕是对已成为鬼身的他更有所图。
这一切所指，便是凡生尘口中的孽海会。
一切的答案都在那里。
陈青深知，这就是个被摆在了明面上连掩饰都不屑于做一下的阳谋。甚至那缕自称为凡生尘的残魂连路都没有指明，但却一口咬定自己一定会找过去。
这种选择完全不在自己手上的感觉，有时让陈青觉得自己只是大势中的一片浮萍。
伸手摸着颈骨中央那道贯穿前后的浅浅裂痕，骨指尖拂过能感受到上面的残缺。
陈青莫名想到了那天山海关外，万千黑潮排山倒海，以及那在天上俯瞰众生惨剧的仙人们。
这剜下他头颅的一剑击碎了他们在他心中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陈青这几天每次摸到这伤痕，就仿佛有一道无明业火在烧灼他的心。
不再犹豫，陈青最终下定了决心。
死都死了！这火坑老子趟了！
爹，娘。这仇青儿可能找到地方报了。
骸骨的手指向水面一弹。漆黑的死气顺着骨节在河中炸响，一道巨大的水花崩开，彻底打散了水面上的倒影，露出下面已与河床融为一体的尸骨以及堆积在上的几具还算得上新鲜的落难尸体。
把暂时不去想，不愿想，不敢想的都抛之脑后。就像这一路以来，逼着自己向前走，别停留别回头。
他不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就是成为鬼也要成为那厉鬼！死也要明明白白痛痛快快的死。
……
……
“咳。”有人在陈青的背后咳嗽了一声。
陈青提枪猛然回转，没有肉身限制的骸骨将柔韧度提升到了极致，那上半身近乎在瞬间扭了半周冲向身后。
一道银光挑出了一轮弯月，但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骸骨眼窝中的绿光大涨，扫视着周边的一切。很快陈青发现就在右下方的土表下，一道白色的朦胧人影正在蹑手蹑脚地向远处遁去。
“出来！”
死气绕上枪头，将整个枪身染成了黑色。
——生死诀准确的说不是一个法门，而是一整套死气的使用架构。
按照凡生尘的自夸，他完全凭借着从零到有的试验，一步步得来的理论和猜想，创造了一个与兵家的内力和仙家的灵力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
他将这个力量体系的应用者称为——鬼修。
其本意是专门给那些天生便没有慧根，无法修行的凡人修炼的逆天之法。
其立意极为极端，若天生便无法感知天地灵力，那就逆天而行。放弃再入轮回的机会，舍弃为人的身份，转修生死道，成那人间修罗。
但是这个想法对现今世界来说实在是邪魔外道的异端。
其第一段便是最难迈出的一步，让人阴阳调转，生死颠倒，心魂饲魔，以塑天外身。
也就是这一步让整个功法的构建功亏一篑，也让急于求成的凡生尘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没有人能够撑过这几乎可以说是残忍的转变。生与死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不仅仅有来源于天地规则的阻碍，还在于来自活人自身的身体对于死亡的排斥。
即使转化成功，那也都是些脑袋中充满了对生者的厌恶和杀戮欲望的没有理智的狂徒。同时心魂饲魔这一字样贯穿了整个功法的所有要求。
但陈青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阻碍，因为他已经是一只有着自我意识的尸魁，不需要再做任何的转变。凡生尘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对陈青毫无保留的将生死决传给了他。
而陈青却也因此对凡生尘更加忌惮。
那一句轻飘飘的“数次试验”不知道让多少人成了那虚无缥缈的奠基者，到最后就连自身都献祭其中。一个已经真正忘我的求道人，不过是另一种的疯子。
但陈青依然不得不感慨，这近乎以一己之力独创的生死决真的是天才之作。他没接触过仙家功法，但其玄妙已经远超兵家的武功。
就看黑气萦绕成线，丈八云枪凭空又长几寸。周边的草木只要不小心被黑气沾上便迅速枯萎呈现出一种颓败的死灰色，好像生命力被吸走了一般。
而同时已入兵家龙虎师玉骨境的陈青，其内力已经收敛入骨。即使身为失去了肉身的尸魁，竟是还能使用内力算是这几天得来的意外之喜。
诡谲的死气被刚劲的内力束缚，化作无匹的枪锋。
土地被陈青轻松掀开，露出那藏在其下看不清样貌的白色透明人影。
陈青见此一愣，此物像是一团人型的稀薄白雾，那模糊的身体轮廓让他看不出此物的具体模样。但看到它夸张的肢体表现，这东西竟然还有着自我意识。
“伥鬼！”
当注意到它时，陈青发现那一同被勾出来的，还有连自己都险些控制不住的旺盛食欲。
他突然意识到从成为尸魁到现在整整五天，自己似乎已经好久没吃饭了。
他没有想到已经彻底化作鬼身的自己还会有进食的欲望，而且比想象中来得要更为强烈。
那并非还活着时生者对于饱腹，或者看到美食时自然流露出的渴望。这欲望更准确的说是来自于那尸魁本身的孽，来自于残缺的灵魂对于生命进阶的本能。
陈青呢喃道，怪不得生死诀第一阶，名为孽化。而生死决第二阶，则名为吞贼，又称为贪食鬼。
那惨白眼窝中的本来收束的绿色火焰渐渐变得狂乱焦躁起来，整个人向外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溢出的进食欲念近乎如同实质般落在白色人影的身上，压得它动弹不得。
他实在是太饿了。
就见陈青伸开骨手向上……
“啪！”一声。
陈青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硬物与硬物相击，那声音过于清脆，扇得火星四溅，眼冒金星。
随即，眼窝中的火焰重新安静下来。
在瞬间重新恢复神智的陈青活动了一下脖子，让有些歪掉的脸回归正位。
这点欲念的影响虽然让他有些措手不防，但作为有着近十年和煞气斗争经验的陈青，贪食鬼带来的负面影响虽然强烈但并非不能强行控制。
眼见自身的束缚被解除，那颤抖的白色人影转身一个猛子，向身旁的土地里扎去。
然而一道黑色屏障先它一步在空间中立起，凝实的死气瞬间从血袍下喷涌而出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囚牢，将白色人影困在了里面。
陈青的目光透过黑色的牢笼，望着里面身形如同稚童大小的朦胧身影自语道“这次走镖没请跳傩戏的，怎么竟遇到不干净的东西。这又是生魂，伥鬼？”
令陈青没想到的是，那朦胧的白色人影竟也通过和陈青一样的说话方式，震颤身边的白雾发出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清冷嗓音。
“大人饶命！小的就是一小小伥鬼，不长眼路过此处。
没想到像大人这样煞气冲天的厉鬼还能有自我意识，不小心被大人死气所激。小人身上还有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听到这些内容和语调完全不搭边的话，陈青将黑色的死气笼子又收得更紧了一些，那白色人影看见那逐渐靠过来的黑墙马上止住了求饶的话语，一动不动地任由死气停在它的脸前。
有些奇怪的陈青冷声问道：“看你死了挺久，都维持不住自身的化形了，你还有一家老小？”
那雾影似是在打量着一身被煞气冲天的紫黑色袍子包住的灰色骸骨，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竟没有接话的意思。
直到看那两团在黑暗中仿佛要重新暴戾起来的绿色焰火。白色人影才像是念稿一般，又摆出作揖的姿势，也不说别的，就是接着上文说道：“大人饶命。小人叫陆缘生，是从那辽东逃难来的。
一路上行车太急，没看清路，路上颠簸几下，小人被马队甩出去后脑袋磕在了石头上，不明不白地死了。一家老小现在都还被困在那崖下呢。
小人实力卑微，且人鬼两别，甚至就连在亲人前现身都做不到。大人高抬贵手，要是能救小人一家性命，就是以后在大人手下做牛做马也要偿还这份恩情。”
陈青沉默地看着这白色的人影，他还以为这人用这语调说话是在嘲讽他，看来似乎别有隐情。
骸骨上表露不出任何表情，但四周的黑色死气开始慢慢散去。身上萦绕的死气重新回归骸骨内，露出那全身骇人的面貌。
终于那人影的话音中有了一丝起伏，声调高了八斗，但语气还是异常平静地喊道：“尸……尸魁？”
……
泉州崇武城外，一路向北六百里，两天三夜的脚程，与来时的方向略有偏差的平原上。
因为流水的存在，这里的煞气渐少，是走客们在大西北除了泉州之外罕有的一片净土。在背后就是一大片散发着荧光的茂密的原始森林。
一身紫黑色血袍，半跪在河边的陈青借着倒映的漫天星光安静地看着那水面上骨感的自己。
皮肉消散尽，魂魄几凋零。
空洞的肋骨内里奔腾着黏稠如胶，漆黑如墨的庞然死气，那是牛村人临死的迷惘，过剩的煞气凝结为死气，成了他的孽。
透过这些死气，陈青仿佛能听到他们无意识的呢喃声语。他们死时的欲望和愤怒在他体内来回徘徊咆哮。
即使是深耕此道的修仙者也不会相信会有何种神魂能处在如此浓郁的煞气中，还依然可以保持清醒的神智。
但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所有的死气在陈青的手中，却好像原本是他身体中的一部分般如臂指使。那滔天煞气竟都被他以一人之力全压了下去，狂暴的气息内敛没有丝毫外泄。
从远处看去，像是一具早已死去不知多少年，肉身都已然腐化的骸骨在拄着一把云枪，半跪在小河边。
陈青伸出骨手，指尖划过水面，搅乱了水里乾坤。
在完全不知深浅的凡生尘面前，陈青一直不善于，也不敢显露弱势。
但当真的独身一人时，他禁不住显出许久未在外人面前露出的颓势。
陈青想苦笑一下，却想起自己现在连最基本的表情都无法做到了。
自己已经变成了一只尸魁，成了那在酒馆里说书人口中所述的食人厉鬼。那过去为人的一切宛若昨日泡影，不过短短遥不可及。
若说对此不震惊，不害怕那绝无可能。但更多的，陈青感到的是一种迷茫。
人活着好像就是前一刹那的事，人死去也不过是这一刹那之间。
这天地间隐隐似与他有一个残忍的界限，好像什么都没有开始，一切都没弄明白，他的一生就这么草草结束在了他最无奈的时候。
如今的他却变成了这么个鬼样子，一只强行弥留于世间，不愿离去也不再被天地接受的孤魂野鬼。
他甚至不清楚自己对世间究竟还剩下哪般牵挂？
是愧疚？是陈小叶？还是那吃人的罗刹？他不知道如今变成了这样，他还剩下多少时间能保持做人的理智。
而那名才认识几天便倾囊相授的名为凡生尘的怪人，怕是对已成为鬼身的他更有所图。
这一切所指，便是凡生尘口中的孽海会。
一切的答案都在那里。
陈青深知，这就是个被摆在了明面上连掩饰都不屑于做一下的阳谋。甚至那缕自称为凡生尘的残魂连路都没有指明，但却一口咬定自己一定会找过去。
这种选择完全不在自己手上的感觉，有时让陈青觉得自己只是大势中的一片浮萍。
伸手摸着颈骨中央那道贯穿前后的浅浅裂痕，骨指尖拂过能感受到上面的残缺。
陈青莫名想到了那天山海关外，万千黑潮排山倒海，以及那在天上俯瞰众生惨剧的仙人们。
这剜下他头颅的一剑击碎了他们在他心中最后的一块遮羞布。
陈青这几天每次摸到这伤痕，就仿佛有一道无明业火在烧灼他的心。
不再犹豫，陈青最终下定了决心。
死都死了！这火坑老子趟了！
爹，娘。这仇青儿可能找到地方报了。
骸骨的手指向水面一弹。漆黑的死气顺着骨节在河中炸响，一道巨大的水花崩开，彻底打散了水面上的倒影，露出下面已与河床融为一体的尸骨以及堆积在上的几具还算得上新鲜的落难尸体。
把暂时不去想，不愿想，不敢想的都抛之脑后。就像这一路以来，逼着自己向前走，别停留别回头。
他不要就这么稀里糊涂地死了！就是成为鬼也要成为那厉鬼！死也要明明白白痛痛快快的死。
……
……
“咳。”有人在陈青的背后咳嗽了一声。
陈青提枪猛然回转，没有肉身限制的骸骨将柔韧度提升到了极致，那上半身近乎在瞬间扭了半周冲向身后。
一道银光挑出了一轮弯月，但却没有碰到任何东西。
骸骨眼窝中的绿光大涨，扫视着周边的一切。很快陈青发现就在右下方的土表下，一道白色的朦胧人影正在蹑手蹑脚地向远处遁去。
“出来！”
死气绕上枪头，将整个枪身染成了黑色。
——生死诀准确的说不是一个法门，而是一整套死气的使用架构。
按照凡生尘的自夸，他完全凭借着从零到有的试验，一步步得来的理论和猜想，创造了一个与兵家的内力和仙家的灵力完全不同的力量体系。
他将这个力量体系的应用者称为——鬼修。
其本意是专门给那些天生便没有慧根，无法修行的凡人修炼的逆天之法。
其立意极为极端，若天生便无法感知天地灵力，那就逆天而行。放弃再入轮回的机会，舍弃为人的身份，转修生死道，成那人间修罗。
但是这个想法对现今世界来说实在是邪魔外道的异端。
其第一段便是最难迈出的一步，让人阴阳调转，生死颠倒，心魂饲魔，以塑天外身。
也就是这一步让整个功法的构建功亏一篑，也让急于求成的凡生尘付出了惨烈的代价。
没有人能够撑过这几乎可以说是残忍的转变。生与死之间不可调和的矛盾不仅仅有来源于天地规则的阻碍，还在于来自活人自身的身体对于死亡的排斥。
即使转化成功，那也都是些脑袋中充满了对生者的厌恶和杀戮欲望的没有理智的狂徒。同时心魂饲魔这一字样贯穿了整个功法的所有要求。
但陈青则完全没有这方面的阻碍，因为他已经是一只有着自我意识的尸魁，不需要再做任何的转变。凡生尘也是看中了这一点才对陈青毫无保留的将生死决传给了他。
而陈青却也因此对凡生尘更加忌惮。
那一句轻飘飘的“数次试验”不知道让多少人成了那虚无缥缈的奠基者，到最后就连自身都献祭其中。一个已经真正忘我的求道人，不过是另一种的疯子。
但陈青依然不得不感慨，这近乎以一己之力独创的生死决真的是天才之作。他没接触过仙家功法，但其玄妙已经远超兵家的武功。
就看黑气萦绕成线，丈八云枪凭空又长几寸。周边的草木只要不小心被黑气沾上便迅速枯萎呈现出一种颓败的死灰色，好像生命力被吸走了一般。
而同时已入兵家龙虎师玉骨境的陈青，其内力已经收敛入骨。即使身为失去了肉身的尸魁，竟是还能使用内力算是这几天得来的意外之喜。
诡谲的死气被刚劲的内力束缚，化作无匹的枪锋。
土地被陈青轻松掀开，露出那藏在其下看不清样貌的白色透明人影。
陈青见此一愣，此物像是一团人型的稀薄白雾，那模糊的身体轮廓让他看不出此物的具体模样。但看到它夸张的肢体表现，这东西竟然还有着自我意识。
“伥鬼！”
当注意到它时，陈青发现那一同被勾出来的，还有连自己都险些控制不住的旺盛食欲。
他突然意识到从成为尸魁到现在整整五天，自己似乎已经好久没吃饭了。
他没有想到已经彻底化作鬼身的自己还会有进食的欲望，而且比想象中来得要更为强烈。
那并非还活着时生者对于饱腹，或者看到美食时自然流露出的渴望。这欲望更准确的说是来自于那尸魁本身的孽，来自于残缺的灵魂对于生命进阶的本能。
陈青呢喃道，怪不得生死诀第一阶，名为孽化。而生死决第二阶，则名为吞贼，又称为贪食鬼。
那惨白眼窝中的本来收束的绿色火焰渐渐变得狂乱焦躁起来，整个人向外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溢出的进食欲念近乎如同实质般落在白色人影的身上，压得它动弹不得。
他实在是太饿了。
就见陈青伸开骨手向上……
“啪！”一声。
陈青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硬物与硬物相击，那声音过于清脆，扇得火星四溅，眼冒金星。
随即，眼窝中的火焰重新安静下来。
在瞬间重新恢复神智的陈青活动了一下脖子，让有些歪掉的脸回归正位。
这点欲念的影响虽然让他有些措手不防，但作为有着近十年和煞气斗争经验的陈青，贪食鬼带来的负面影响虽然强烈但并非不能强行控制。
眼见自身的束缚被解除，那颤抖的白色人影转身一个猛子，向身旁的土地里扎去。
然而一道黑色屏障先它一步在空间中立起，凝实的死气瞬间从血袍下喷涌而出围成了一个四四方方的囚牢，将白色人影困在了里面。
陈青的目光透过黑色的牢笼，望着里面身形如同稚童大小的朦胧身影自语道“这次走镖没请跳傩戏的，怎么竟遇到不干净的东西。这又是生魂，伥鬼？”
令陈青没想到的是，那朦胧的白色人影竟也通过和陈青一样的说话方式，震颤身边的白雾发出了一个青年男子的清冷嗓音。
“大人饶命！小的就是一小小伥鬼，不长眼路过此处。
没想到像大人这样煞气冲天的厉鬼还能有自我意识，不小心被大人死气所激。小人身上还有一家老小的性命要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
听到这些内容和语调完全不搭边的话，陈青将黑色的死气笼子又收得更紧了一些，那白色人影看见那逐渐靠过来的黑墙马上止住了求饶的话语，一动不动地任由死气停在它的脸前。
有些奇怪的陈青冷声问道：“看你死了挺久，都维持不住自身的化形了，你还有一家老小？”
那雾影似是在打量着一身被煞气冲天的紫黑色袍子包住的灰色骸骨，不知道是不是吓傻了，竟没有接话的意思。
直到看那两团在黑暗中仿佛要重新暴戾起来的绿色焰火。白色人影才像是念稿一般，又摆出作揖的姿势，也不说别的，就是接着上文说道：“大人饶命。小人叫陆缘生，是从那辽东逃难来的。
一路上行车太急，没看清路，路上颠簸几下，小人被马队甩出去后脑袋磕在了石头上，不明不白地死了。一家老小现在都还被困在那崖下呢。
小人实力卑微，且人鬼两别，甚至就连在亲人前现身都做不到。大人高抬贵手，要是能救小人一家性命，就是以后在大人手下做牛做马也要偿还这份恩情。”
陈青沉默地看着这白色的人影，他还以为这人用这语调说话是在嘲讽他，看来似乎别有隐情。
骸骨上表露不出任何表情，但四周的黑色死气开始慢慢散去。身上萦绕的死气重新回归骸骨内，露出那全身骇人的面貌。
终于那人影的话音中有了一丝起伏，声调高了八斗，但语气还是异常平静地喊道：“尸……尸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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