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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能跑能跳王善安

    “老师……”

    “嗯?”

    “老师洪福。”

    “嗯。”

    面对曾经的大先生,禁不住犯嘀咕的王善安感觉自己的心理压力变得越来越大,再不说些什么怕是境界本就不稳的他要心魔乱体了。

    “老师,喝茶。”

    王善安将下人刚送来的一杯花茶从茶盘中递上,然后看到茶杯中飘出的热气直接透过了老者那虚构的身体,徐徐弥散在另一端。

    场面又顿时恢复了安静。

    过了半晌,

    “王善安啊。”凡生尘终于开口说话,打破了这沉默。

    王善安连忙向前倾身道:“学生在,老师请讲,学生洗耳恭听。”

    凡生尘温和地看着眼前这名曾经跪在他门前一天一夜只为求学的门生。此时的他仿佛忘记了昨日的家仇国恨,就像一个喜欢唠家常的长辈一样拉着家里人说着话。

    “一梦十年,这次来本想只是过来看看你。没想到我运气好,刚醒来几天就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可能成事的苗子。”

    王善安连忙接道:“好苗子?能入凡师的眼,那必是心怀天下的大才。要是凡师有用得着善安的地方请尽管开口。”

    凡生尘摇摇头,自顾自接着说道:“好不好不知道。刚发现他时,我通过山海印看到他煞气积郁入骨,神魂里面翻滚着对尘世的恶念。此等煞气远远超出那些关押在午牢里应当立斩的杀人狂徒,该属一大恶。”

    王善安夸张地一拍桌子连忙捧道:“这么狠!”

    “就是这么狠!”老人形象地咂咂嘴,好像是城北角下一位喜欢坐在树荫里八卦的大爷在拉着别人讲故事。

    “我就想,世间竟然还有这般恶人。又好奇,小小年纪到底经历过什么?才能让体内的煞气甚至更胜罗刹一筹。

    于是,我便决定跟他一道。

    但一路上奇怪就在这,他杀人不眨眼,却不滥杀。他视生命如刍狗,却不作恶。

    他的孽不来源于别人,来自于自身莫名的愧疚和对自己的愤怒。”

    王青有点跟不上凡生尘的节奏,搓着手想了想,突然一拍大腿道:“这不就是入鬼道的罗刹吗?”

    凡生尘点头接着道:“最后,他临死前救走了一个与他有仇的男孩。若是以当时的状况,他以那个小孩为饵,说不定就能逃出生天。

    你说说,他做的对不对。”

    一看聊着聊着还来道题。王善安连忙身体前倾,一脸凝重地问道:“这人莫非是死了?”

    “死了。”

    王善安凝思片刻,最终摇头道:“那做的就不对了。活着才好,活着才能做大事。”

    两人之间的氛围越发奇特,王善安有些紧张,他这是站队了。

    凡生尘也笑了:“所以我说我和那小子有缘。

    这天下纷纷却不是一局生死定输赢,我这有盘棋就得死了才能下。

    路上我还把生死决传给了他。来此本来是想见见你,想想那才算碰巧走了一步妙招。”

    王善安疑惑道:“他不是死了吗?生死诀?那不是引火自焚,用来伺魂诱鬼的魔功吗?”

    “生死诀,想活的人练死,求死的人练活。

    就像你一样王善安。一个食物强行挤进拿着刀叉的食客中不会变成其中的一员,只会变成一堆粪便。但反过来情况又有变化。”

    王善安闻言表情奇怪的抬起头来,这不像是老师平常能说出来的话。

    他看着凡生尘那有些高深莫测的笑容莫名有些不安。

    气息确实是老师没错,但看这如此欠揍而且做作的笑容……

    王善安这次毫不遮掩地放出神识,感知到从山海印里传来的越来越微弱的生机,稍微有些安心了一点。

    甚至不需要自己出手,这缕残魂已经自己把自己消耗得差不多了。在它走到这里时,它已经快要熄灭了。

    可心中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的王善安装作不经意地身体后靠,手搭上了身后的一个墙砖,随后试探地问道:“你不是凡生尘,你是谁?”

    听到这话,老人习惯性地伸出手想先喝口茶抿抿嘴。但是手直接穿过了桌上的茶杯,甚至没能惊扰茶面上还在飘荡的热气。

    “王善安,你真是越来越没耐心了。还是只能当个搅局的,不适合当棋手。”

    凡生尘说完话后,这回好像和这杯茶交上了劲。

    虚像上的脸憋得通红,似是用上了全身力气。但除了使得虚像变得更透明了些以外,却只让茶杯上的热气在一瞬间动了动。

    老人看着这纹丝不动的茶器,最后只好不甘心地放弃了死前皮一下的想法。

    他的身形似是因为最后的力量用尽,那青光构成的苍老身影开始慢慢佝偻起来,最终崩散成一片涣散的光影。

    渐渐扭曲的光团中传来凡生尘最后的声音。

    “你老师我啊,在十年前和仙帝下了盘棋,想看看他究竟有多高。结果发现,他是真他娘的高。

    所以我就只能想法做个弊,让他觉得我彻底死了。在他视线不在棋盘上的时候,我偷摸多下两招。

    我不是唯一一个凡生尘。无数个凡生尘行走世间,我们每个人都会下一步无关紧要的棋,终将汇成山海。善安,现在加入我们还来得及。”

    光影中扭曲的身影开始闪烁,竟换上了另一副样貌。

    那样貌……

    “不是唯一一个凡生尘……”正在琢磨这句话的王善安眯缝起眼睛,直盯着突然的变化。发现那光影中隐隐还有另一个人存在。

    王善安看见那人影冲他露出了无比欠揍的笑容。

    再细看一眼,他突然间就像是见了鬼般,再也坐不住屁股下的富贵椅。

    王善安整个人一下子蹦了起来,手指着眼前熟悉的虚像,语无伦次,好半天才捋顺了舌头。

    “你不是凡生尘!你是杨师兄!?

    你被夺舍了,怎么可能!

    不是,你不是杨国安,也不是凡生尘。”

    王善安突然想到了什么,目眦欲裂,紧紧盯着眼前的陌生男人不敢置信地说道。

    凡人怎么能夺仙人的……疯了!都疯了,你们把凡生尘给吃了!你们自愿去死被假夺舍!都疯了!你们这些疯子找我干什么,老师不是我卖的,我就是个小逃兵,阴魂不散啊你们!”

    那身形正在慢慢消散于天地之间,青光流转之下就见那人只是笑道:

    “师弟啊,你师兄我玩了一辈子,这是我玩得最闹的一次。以前的记忆里,师父总说王师弟干啥啥不行,就是保命的本事上上乘。现在,这山海印就交给你了,请王师弟多多帮我们转移视线啊。”

    王善安从倏然的震惊中回过神来,愣愣地看了一会灵光渐散的山海印,然后冷笑道:“真是打的好算盘。我已经得了仙帝恩赐,融了伪灵根,入了长生道。怎么?你期待我自责,还要再加入你们吗?”

    杨国安叹了口气:“王师弟啊,你还是没明白这场战争的本质。他们已非我类,他们已是人类的天敌。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吃人的人叫罗刹,不叫人。

    算了,时间快到了,你师兄我可要着急去赴死了。等到你遇到第二个凡生尘之后,你再和他聊吧。”

    杨国安的身影开始变得越来越淡。他主动将自己所剩无几的残魂稀释进天地之中,没来得及阻止的王善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迎来不在世间留下一丝痕迹的死亡。

    那满足的笑容噙在嘴边,看得王善安感觉如此扎眼。

    山海印慢慢失去了光泽,裂缝在瞬间爬满了那如玉的器身。数道隐秘的青光从中迸射而出没入空处。

    王善安看着杨国安消失的地方。他不懂,但大受震撼。

    这人就这么死了?跑这么一趟说些废话,然后就这么死了?图什么?

    王善安没敢动地方,生怕在哪一刻,凡生尘或者杨国安又会从某一个地方蹦出来。

    但过了许久,都再没有反应。

    周边气息全无,无论如何再也探查不到什么生魂存在。他是在自己面前消失的,这回当是真的死了。

    “他娘的。你和他们有什么区别!”一头雾水的王善安骂了一声,刚想坐下。

    突然之间,门外传来两股极强横的神识扫过王府。

    门外的两人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存在,其神识霸道地穿过所有阻碍,将整个王府的里里外外看了个通透。

    其中一个满脸横肉却穿成道士模样的胖子大声喊道:“王道友何在?”

    刚要屈身坐下的王善安又赶忙起身,神识掠过外来者,心头不禁一凉。

    外面竟是一位筑基期的修士,还有一位金丹期的大修士。

    在这个如此恰好的时间上门,王善安明白此事不能轻易善了。

    来不及仔细思索,他表情在瞬间恢复如常。连忙快步走出府苑迎了上去,对两人拱手说道:“这不是刘道友吗?怎么现在才有时间来我府上啊?快进,快进。这位道友是?”

    两人迈步走入中庭。刘姓道士闻言眉头一皱,说道:“王道友,这位你没见过。但你可别说你不知道。”

    王善安连忙道:“刘道友恕罪。王某进入修仙界时候尚短,有些地方了解的不多,请多多海涵。”

    刘姓道士还想说些什么,但是被身后的那人直接伸手打断了。

    王善安的目光也借势落到了那人脸上。剑眉星目,五官柔顺调和,肌肤若寒霜傲雪,身段竟胜那女子婀娜。

    这般似男似女的美男子,对于入城第一件事就是收集情报打听谁不能招惹的王善安,自然是认识这人。

    这人是专门负责搜魂拷问的泉州刑部挂名首席,百炼门长老唐天彦。

    但王善安却不想第一个说出口来。

    只见唐天彦打断刘姓道士后,微笑着开口说道:“在下唐天彦,百炼门下一求道小徒,道号莫急。久闻王师侄盛名。

    我记得十年前,升仙台上以凡人之躯立救世之功。舍命关闭被秦国逆贼破坏的孽海封印,喝退百万来犯罗刹鬼,救下凡间界众生无数。

    受天天命宣召的凡人英雄里,赐千余慧根中就有王师侄一人。实在是我辈之楷模,令我唐天彦说深感佩服。

    今日借机一叙,果然是一表人才。”

    王善安心里忙不迭地骂着凡生尘和杨国安,死了还不得安生,面上却连忙拱手笑道:“原来是唐师叔,过誉了,过誉了。您说说,这可不就巧了吗!

    恰好晚辈今日出门时刚刚拾得一宝,却实在是见识浅显不知何物,正要去找修行前辈解惑。”

    听到这话的唐天彦也跟着笑了起来,不客气地找地方随意一坐,笑道:“王师侄也就莫说笑了,我们既然都明白了,就拿出来看看吧。”

    王善安心颤了颤,本想抢先拿个先手撇清自己的关系,到后头看看能不能出个血让两人糊弄过去。但这莫急说话也真是够急的。

    让下人就近给坐下的唐天彦支了个茶桌,再打个手势让他们把院里另一桌的茶具趁机收了,备一套新的茶器。

    “就是它。”王善安生怕引起两人别的想法,没敢走开。又抬手让门童把不远处桌上的黑盒带了出来,指了指旁边黑盒中一枚已经毫无光泽,满是裂纹的黑色山海印。

    唐天彦散出神识往里一探,发现里面虽然有东西,但大多都是没有灵性的凡品,不禁眉头一皱,不悦道:“碎了?”

    “碎了。”

    “里面的东西呢?”

    “里面还有东西?”

    刘姓道士在后边隐隐封住了王善安的站位,补充道:“不知道王道友清不清楚。泉州外有人最近疯狂作案,劫了数批与当年孽海泄露出的凶鬼一战后得到的战利品,尤其是其中的罗刹丹数额极其巨大。

    在关外的线人证实这些罗刹丹会被运往泉州,十年前覆灭的魔道死灰复燃,想要带这批罗刹丹偷渡出国。那犯案的人便随身带着一枚像这样的山海印。”

    正在指挥下人摆茶的王善安听到此话,立马正色道:“唐前辈,我观这印满是裂痕,必是犯案那人被侠义之士打伤逃到这里来了。

    现在正是他身负重伤虚弱之时,万不可再给此贼人喘息之机。我王善安一身肝胆愿证昆仑。在此请愿,亲自带兵戒严崇武城,启动护城法阵,定要抓住那贼人,还这青天一片朗朗乾坤。”

    这几句话叫王善安说得铿锵有力,掷地有声。竟一下子看呆了旁边的刘姓道士。

    唐天彦则颇为好奇地打量着这枚破损的山海印,和善地对王善安说道:“听闻山海印虽是灵器,但极具灵性,不侍二主。即使将其破开其储物之能也只是能取不能存。

    这里面倒是有个物件颇有意思。我早听刘师侄言,王师侄曾是凡生尘的学生,那凡生尘曾是大秦圣师,桃李满园。刚才王师侄莫非是在和别人饮茶作乐?”

    唐天彦右手一翻,从山海印的内部空间中拿出来了一个和不远处桌上的茶器配套的茶杯,上面还残留着些许湿热。

    “自从被仙令调度出山洗练红尘后,我一直想得见这江湖中的风流人物,不知唐某人能否也和他见上一面?”

    王善安心里一惊,回首一看那不远处桌上光明正大摆着的茶杯早就消失不见,竟是被唐天彦从山海印里捞了出来,落了做贼心虚的口舌。

    不自觉地搓着手,满脸堆笑地说道:“我你娘的……抱歉不是针对你们。

    啧……,我是说假如啊。如果我说那人刚死了,死得连灰都不剩。你们信吗?”

    唐天彦的笑容也分外灿烂。

    “王师侄跟我去刑堂走一趟,我自然会信了。”

    就在这话音刚落的一瞬间,山海印骤然裂开,一道镌刻着山海之景的翠绿屏障将躲避不及的唐天彦和刘姓道士包裹在其中。

    在不知多远的空处传出一道声音来:“师弟快走!”

    “我你娘的!”

    身为凡生尘门下的王善安一眼看出这是杨国安提前录好的音。

    但看向被屏障中包裹的二人以及他们此时玩味的表情。王善安在一瞬间有了决断。

    崇武城内有条规定,不让任何人私自布置阵法。

    但身为无慧根的凡人出身的王青也有着别的办法。

    见他身形疾退,在冲进府苑的瞬间打开了藏在墙后的一处机关。数道引线被点燃的声音传出。

    那是藏在下方机关室布满整个王府的黑火药——凡间界中俗称开山雷。他不认为这些小手段能解决一个大修士,但这玩意有一个优点,就是烟大。

    刘姓道士看着着急,从那袖口抽出一柄铜钱八卦剑带着炙热的火意斩在了屏障上面。其上的山海虽然崩碎不少,但依然翠绿欲滴。

    “师叔他们就要跑了。”

    “叫前辈,不要叫师叔,显得我和你很熟。”

    “……前辈,他就要跑了。”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的唐天彦则继续把玩着手中的茶杯,笑道:“不急。”

    ……

    ……

    片刻后,一个小小的蘑菇云在崇武城上方升起。

    紧接着一道紧急密令发出,泉州崇武城郡守王善安,通敌叛国,即刻捉拿归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