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红舌与罗刹
陆缘生见到那名醒过来后一直在边缘处观望的狗匪脸上此时露出了惊惧的神色。
陈青从黑如烟团的结界中犹如降世天魔一般，在倒下的几人中迈步走出。
一股浓郁的死气蔓延出来，与生格格不入的死这种天然无可调和的对立，深深地刻进了在场所有生者的心中。
男孩不知道如此靡靡黑烟的意义，只觉得在这一刻寒毛卓竖，一股本能的恐惧噎住男孩的喉咙让他匍匐在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似是挣扎般，他尽全力终于发出一声怪啸，起身强撞开身旁的一颗朽木。
岁数不大的男孩操纵着笨拙的战甲，巨大的轰鸣声响伴随着气流的爆破声。几个闪烁间，在踉跄中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死地的灌丛深处。
在一旁飘荡的陆缘生喊道：“陈兄，刚才第五个人跑了。”
“没关系，在他的身上我没闻到罗刹的臭味。”
陈青漫不经心地说道，但他的右眼紧紧地盯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在冥眼的视野里，一个还稍显稚嫩的灵魂带着强烈的恐惧波动，消失在他目所能见的边缘处。
但在他走过的痕迹上，还能看见恐惧的灵魂留下的波动。
他是如此害怕，提不起丝毫勇气。
没见过真正的暴力的他宛若第一次见到狮子的小鹿，脑子里被逃跑这个词语塞得满满当当。
陆缘生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叹道：“陈兄，我是真是有点搞不懂你。上次你赶尽杀绝，这次你却又想放别人走？”
陈青摇摇头，在常人来看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般说道：“不用担心他。他和已经罗刹化的人不同，他还没被那些无法控制的偏执所吞噬。
他不会回来的，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
运气好，他会活下来，他会变得更强。如果幸运的话，终有一天他会知道我是谁。我会做好准备，来承接他的复仇。”
陈青又缓缓看向身后的一众卫兵，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几个稍显年轻的卫兵在惊惧之下反射地想要拔出刀来，被旁边年长些的卫兵把住手，又生生给刀柄压了回去。
陈青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但就当做自己是没有看到一样，只是问道：“你们主子跑了，你们要去哪？”
卫兵们闻言一阵骚动，有人回道：“我们得去哪？”
陈青听得眉头一皱：“你们要去哪？”
一个老兵突然高喊道：“我们跟着命令走。”
这回答让陈青惊讶了一下，着重看了那老兵一眼，随后摇头道：“我不会给你们下命令，也不会做什么。就到坊市，随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所有人连忙应声同意。
几个明显经验老到的领头人先一步起手，整理好了车队剩下的装备。
他们从残破的马车里捡出还能用的物品，然后撇下那些已经开始坏掉的装备，轻装上阵。
所有人都知道，在失去了运输补给的马车以及大部分的补给后，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速度。
在没有运输手段的情况下，快速通过剩下的路程，到达最近的坊市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一只看不见的尸鬼潜行在阴司之地，攀上陈青的肩膀。
在所有人都整装完毕后，两个在树冠上确定方向的领队人把着绳子两端从上面滑下。
陈青看到，不需要老总管。
所有人开始像一个整体一般，每个人很快找到了自身的位置。他们之间训练有素，尽管他们的实力普遍不强，最多也只是兵家的铜皮境界。
但是所有人都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尽心尽力地完成着所有的工作。
从遇见开始，陈青就很好奇，是谁能训练出如此的队伍。
毫无怨言，分工明确，互相帮扶。
即使最好的镖局也无法训练出如此默契的镖师队伍。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它是人们看在眼睛里，实实在在触摸到之后才能获得的东西。
只有一起走过死地的沼泽，共同面对风雨才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
他们有着自己的故事，有着一套超越生死的自己的丛林准则。
陈青撕下了衣服的一角，用手割破皮肤逼出一点血来，在郭解穿戴的布帛上写下了一段话，以及一个地址。
陈青看着流血的手指，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的动作已经证明自己离活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只是略作感慨，随后他将布帛揉搓成一团，后退几步，悄悄塞给了那个刚才按住年轻卫兵的刀把的老兵。
陈青对他悄声耳语道：“希望你们不会用上。”
老兵轻微地点了下头，并没有急于打开手中沾血的布帛。而是将它塞进了自己袍袖中，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整装。
不过片刻，一队人开始了沉默的进军。
他们的身影随着正午的来临，随着草子山逐渐消散的山岚一起，消失在死地的深处。
荧光中，只剩下那些不知何时开始疯长的烂漫山花，不断地抹除着所有人留下的痕迹。
……
……
过了良久，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身草腥味和黑色的黏浆出现在了蛇头道的前面。
他周身灵力激荡，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恶战。在他的手上提着半只已经完全转化为恶鬼罗刹的头颅，足有正常人原本头颅的两个大小。
它留下的液体吸引着周边无数艳丽的花草。在男人走过的地方，红艳露凝香，恶心的黏稠液体上百花争艳，正在以骇人的速度增长着。
在他另一只手上，一个由泥土做成的小碗盛着一截已经不再蠕动的舌头。
那鲜红的长舌被印上了数道法符，男人强行刺激着它最后的活力，将他引导到此地。
王善安的嘴角噙着微笑，但面相看上去颇为不善。
这舌头不知道是有什么邪性的地方。
拿着它没走多久，死地里本来一直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妖魔鬼怪就像是嗅到了什么超乎寻常的美味。
这几天好似捅了罗刹的老巢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罗刹鬼形成规模不小的黑潮，撵得他差点在死地迷了路跑到深处的禁地里。
不过左躲右躲，他都依仗着对土灵力的亲和没有扔掉舌头的想法。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被别人抢得那一定是好东西。
但他还没空出时间了解这鬼舌头是什么构造，长舌却先一步失去了活力。同时，那些一直在紧追不舍的罗刹鬼也好像失去了猎物一般，黑潮很快消散于无形。
只是它们面对长舌的疯狂却到现在依然让王善安记忆犹新。
罗刹鬼是有智力的鬼物，能让它们如此癫狂，除了十年前的黑潮再想不出别的了。
“已经是新一个轮回了。疯老头子又想搞什么？”
王善安脚下一跺，黄色的灵力带起一道矮小的土浪推开了周边的杂草，飞出几只羽毛，露出了两天前战斗的痕迹，以及一摊头部正上方有着巨大缺口的幽幽白骨和几具还没来得及被完全吸收的尸体。
在一片原本分外旺盛的灌丛里，其中一个壮汉的尸体还在隐隐冒出和死地土壤内相同的墨色血浆，不断渗进身下的土地里。
在他的身前便是错综复杂的蛇头道。
王善安的一双重瞳看着这幽暗的地穴，突然说道：“诸位，这就是能够探知得最远的距离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路，死地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紧接着他又开口，自己回答自己。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冒出，接下话茬说道：“人造的灵根提供的灵力太过单一，无法使用法宝，老夫研制的符箓已经是极限了。”
“无妨，我大致知道他会去哪了。”
王善安在自己与自己的对话中分饰数角。
在死地的荧光映衬下，那双重瞳以某种莫名的规律保持着奇怪的颤动，配上那仿若招牌一般的机械微笑显得分外瘆人。
“想必诸位都明白，我们的手段再如何繁杂，天然的缺陷限制着我们的发挥。更何况，谁也不知道凡老还活着这件事是真是假。
我建议擅长的人做擅长的事。”
“专业人士？楚老认识？”
“小子，我比你还要多活过两轮。要说这事上靠谱，还不会被其他仙人知道的推荐，我心里还真是有一个人选。”
王善安的脸上突然露出挣扎的神色，他的嗓音骤然一变，竟是又发出尖锐的女声。
“楚老不会再趁机诱吾等进入陷阱，然后又托人强行压制吾等吧。”
王善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笑道：“怎么会呢，老夫已经充分地认识到与各位的联系不可分割。那次之后老夫深刻地明白自己的行为何等不智。
我想各位也明白，经过那次事之后，这生死法诀在活人身上就是个死结，没有任何办法能解开我们如今的状态。
我是疯子，不是傻子，不可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这是我们共同的利益。”
“……”
“诸位不说话，事情就这么定了。在那人手里，这舌头死的比活的还能问出更多东西来。”
说话间，王善安的身影已消失在方寸之中。
毒草重新掩盖了被土浪推出的空地，遮掩着大地的伤痕。
陈青从黑如烟团的结界中犹如降世天魔一般，在倒下的几人中迈步走出。
一股浓郁的死气蔓延出来，与生格格不入的死这种天然无可调和的对立，深深地刻进了在场所有生者的心中。
男孩不知道如此靡靡黑烟的意义，只觉得在这一刻寒毛卓竖，一股本能的恐惧噎住男孩的喉咙让他匍匐在地发不出一点声音。
似是挣扎般，他尽全力终于发出一声怪啸，起身强撞开身旁的一颗朽木。
岁数不大的男孩操纵着笨拙的战甲，巨大的轰鸣声响伴随着气流的爆破声。几个闪烁间，在踉跄中连滚带爬地消失在了死地的灌丛深处。
在一旁飘荡的陆缘生喊道：“陈兄，刚才第五个人跑了。”
“没关系，在他的身上我没闻到罗刹的臭味。”
陈青漫不经心地说道，但他的右眼紧紧地盯着那个人离开的方向。
在冥眼的视野里，一个还稍显稚嫩的灵魂带着强烈的恐惧波动，消失在他目所能见的边缘处。
但在他走过的痕迹上，还能看见恐惧的灵魂留下的波动。
他是如此害怕，提不起丝毫勇气。
没见过真正的暴力的他宛若第一次见到狮子的小鹿，脑子里被逃跑这个词语塞得满满当当。
陆缘生有些诧异地看向他，叹道：“陈兄，我是真是有点搞不懂你。上次你赶尽杀绝，这次你却又想放别人走？”
陈青摇摇头，在常人来看他仿佛只是在自言自语般说道：“不用担心他。他和已经罗刹化的人不同，他还没被那些无法控制的偏执所吞噬。
他不会回来的，短时间内不会回来的。
运气好，他会活下来，他会变得更强。如果幸运的话，终有一天他会知道我是谁。我会做好准备，来承接他的复仇。”
陈青又缓缓看向身后的一众卫兵，所有人都不自觉地往后退去。
几个稍显年轻的卫兵在惊惧之下反射地想要拔出刀来，被旁边年长些的卫兵把住手，又生生给刀柄压了回去。
陈青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但就当做自己是没有看到一样，只是问道：“你们主子跑了，你们要去哪？”
卫兵们闻言一阵骚动，有人回道：“我们得去哪？”
陈青听得眉头一皱：“你们要去哪？”
一个老兵突然高喊道：“我们跟着命令走。”
这回答让陈青惊讶了一下，着重看了那老兵一眼，随后摇头道：“我不会给你们下命令，也不会做什么。就到坊市，随后大道朝天，各走一边。”
所有人连忙应声同意。
几个明显经验老到的领头人先一步起手，整理好了车队剩下的装备。
他们从残破的马车里捡出还能用的物品，然后撇下那些已经开始坏掉的装备，轻装上阵。
所有人都知道，在失去了运输补给的马车以及大部分的补给后，他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速度。
在没有运输手段的情况下，快速通过剩下的路程，到达最近的坊市是现在唯一的办法。
一只看不见的尸鬼潜行在阴司之地，攀上陈青的肩膀。
在所有人都整装完毕后，两个在树冠上确定方向的领队人把着绳子两端从上面滑下。
陈青看到，不需要老总管。
所有人开始像一个整体一般，每个人很快找到了自身的位置。他们之间训练有素，尽管他们的实力普遍不强，最多也只是兵家的铜皮境界。
但是所有人都以一种平等的态度尽心尽力地完成着所有的工作。
从遇见开始，陈青就很好奇，是谁能训练出如此的队伍。
毫无怨言，分工明确，互相帮扶。
即使最好的镖局也无法训练出如此默契的镖师队伍。信任不是一朝一夕培养出来的，它是人们看在眼睛里，实实在在触摸到之后才能获得的东西。
只有一起走过死地的沼泽，共同面对风雨才能放心将后背交给对方。
他们有着自己的故事，有着一套超越生死的自己的丛林准则。
陈青撕下了衣服的一角，用手割破皮肤逼出一点血来，在郭解穿戴的布帛上写下了一段话，以及一个地址。
陈青看着流血的手指，突然意识到自己无意识的动作已经证明自己离活人的距离越来越远。
只是略作感慨，随后他将布帛揉搓成一团，后退几步，悄悄塞给了那个刚才按住年轻卫兵的刀把的老兵。
陈青对他悄声耳语道：“希望你们不会用上。”
老兵轻微地点了下头，并没有急于打开手中沾血的布帛。而是将它塞进了自己袍袖中，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继续整装。
不过片刻，一队人开始了沉默的进军。
他们的身影随着正午的来临，随着草子山逐渐消散的山岚一起，消失在死地的深处。
荧光中，只剩下那些不知何时开始疯长的烂漫山花，不断地抹除着所有人留下的痕迹。
……
……
过了良久，一个富态的中年男人带着一身草腥味和黑色的黏浆出现在了蛇头道的前面。
他周身灵力激荡，显然是经过了一番恶战。在他的手上提着半只已经完全转化为恶鬼罗刹的头颅，足有正常人原本头颅的两个大小。
它留下的液体吸引着周边无数艳丽的花草。在男人走过的地方，红艳露凝香，恶心的黏稠液体上百花争艳，正在以骇人的速度增长着。
在他另一只手上，一个由泥土做成的小碗盛着一截已经不再蠕动的舌头。
那鲜红的长舌被印上了数道法符，男人强行刺激着它最后的活力，将他引导到此地。
王善安的嘴角噙着微笑，但面相看上去颇为不善。
这舌头不知道是有什么邪性的地方。
拿着它没走多久，死地里本来一直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妖魔鬼怪就像是嗅到了什么超乎寻常的美味。
这几天好似捅了罗刹的老巢一样，从四面八方涌出来的罗刹鬼形成规模不小的黑潮，撵得他差点在死地迷了路跑到深处的禁地里。
不过左躲右躲，他都依仗着对土灵力的亲和没有扔掉舌头的想法。
有一句老话说得好，被别人抢得那一定是好东西。
但他还没空出时间了解这鬼舌头是什么构造，长舌却先一步失去了活力。同时，那些一直在紧追不舍的罗刹鬼也好像失去了猎物一般，黑潮很快消散于无形。
只是它们面对长舌的疯狂却到现在依然让王善安记忆犹新。
罗刹鬼是有智力的鬼物，能让它们如此癫狂，除了十年前的黑潮再想不出别的了。
“已经是新一个轮回了。疯老头子又想搞什么？”
王善安脚下一跺，黄色的灵力带起一道矮小的土浪推开了周边的杂草，飞出几只羽毛，露出了两天前战斗的痕迹，以及一摊头部正上方有着巨大缺口的幽幽白骨和几具还没来得及被完全吸收的尸体。
在一片原本分外旺盛的灌丛里，其中一个壮汉的尸体还在隐隐冒出和死地土壤内相同的墨色血浆，不断渗进身下的土地里。
在他的身前便是错综复杂的蛇头道。
王善安的一双重瞳看着这幽暗的地穴，突然说道：“诸位，这就是能够探知得最远的距离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一条路，死地真是让人出乎意料。”
紧接着他又开口，自己回答自己。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的嘴里冒出，接下话茬说道：“人造的灵根提供的灵力太过单一，无法使用法宝，老夫研制的符箓已经是极限了。”
“无妨，我大致知道他会去哪了。”
王善安在自己与自己的对话中分饰数角。
在死地的荧光映衬下，那双重瞳以某种莫名的规律保持着奇怪的颤动，配上那仿若招牌一般的机械微笑显得分外瘆人。
“想必诸位都明白，我们的手段再如何繁杂，天然的缺陷限制着我们的发挥。更何况，谁也不知道凡老还活着这件事是真是假。
我建议擅长的人做擅长的事。”
“专业人士？楚老认识？”
“小子，我比你还要多活过两轮。要说这事上靠谱，还不会被其他仙人知道的推荐，我心里还真是有一个人选。”
王善安的脸上突然露出挣扎的神色，他的嗓音骤然一变，竟是又发出尖锐的女声。
“楚老不会再趁机诱吾等进入陷阱，然后又托人强行压制吾等吧。”
王善安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头，笑道：“怎么会呢，老夫已经充分地认识到与各位的联系不可分割。那次之后老夫深刻地明白自己的行为何等不智。
我想各位也明白，经过那次事之后，这生死法诀在活人身上就是个死结，没有任何办法能解开我们如今的状态。
我是疯子，不是傻子，不可能做损人不利己的事。这是我们共同的利益。”
“……”
“诸位不说话，事情就这么定了。在那人手里，这舌头死的比活的还能问出更多东西来。”
说话间，王善安的身影已消失在方寸之中。
毒草重新掩盖了被土浪推出的空地，遮掩着大地的伤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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