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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化虣渚

    水昌永喜极而泣,老泪纵横,颤抖着双手抚摸着石壁上的丛丛虎纹依迷,一时失声。盘龙想上前安慰,被米一止住,在夙愿已成的当下,就让水大师在这绝世的山涧尽情挥洒激情奔涌吧。

    好一会儿,水昌永才转过身来,胡乱擦干泪痕,猛然抱住满脸笑容的米一,似有万语千言说不出,最后竟憋出八字:“夙愿得尝,此生足矣。”

    “这得感谢上官竹,没有他的付出,恐怕没这么顺利。”两人紧紧握手,米一满面春风。

    “当然,不过你们个个都是人中龙凤。从我入住墨盾田庄以来,实在感慨良多,人品、武学、精神、信念,各方面受益匪浅。”

    “那接下来,大师有何打算?”

    “见识了就行,想这神鬼莫测,钟灵毓秀之地,乃三百万湘西儿女的福地,实不敢胡乱造次。”

    “欲取必予,望大师今后善待之。”有了这天灵地宝,只苑囿于三百万湘西儿女,气度当真是小了。

    “那是一定的。”水昌永转而拉过水虎说道,“水虎也是死过一回的人,个中道理他应该明白。”

    “请教授放心,您今天的话定当永记,誓不忘言。”

    “你伤势怎么样了,何不趁此到温泉里泡上一泡,说不定有奇效。”米一突然想起短尾甝和缺耳虪受伤严重,才三四天便痊愈,除了虎皮蒜的药效,温泉的作用也不容小觑,故此提醒道。

    水虎真就听了米一的劝慰,脱的只剩内裤钻进了泉坛,泉水湿润滑腻,立马起了效果,感觉像万千虫咬触动着伤口,丝丝入肉入筋入了神元。

    水虎陶醉自不再提。盘玉二人早引了上官和支沃若等人前前后后搜寻起虎纹石函,可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看到石函的半点踪迹。百十来平的地方,如果石函在一眼便能找到,何况已经三四个来回,没有只能说明石函不在此地,最终盘龙叫停,向米一报告后,大家就近围坐一起啃起干粮开始了梳理。此时天已大暗,万籁俱寂,月轮高照,四周的白雪依然显眼,五色连坛依旧雾气萌动愈发光彩夺目,还有那些受了惊恐的鬼伥正万般无奈远远地瞄着这边。

    “下步如何走,大家都说说,抓紧点时间。”米一嚼着红薯干,满脸红扑扑激情依然如旧。

    “这个地方很奇怪,跟我们原先说的情况有些出入。”上官首先说出了自己的疑问,“其一,这里没有虎骨埋藏地,为什么会出现虎皮蒜,其二,虎群吞食焰晶兽是为化虣,而这里明显不是化虣之地,其三,找不到虎纹石函,说明这里不是最后的目的地。”

    米一点着头,咀嚼的声音异常清晰。水昌永听着上官的话音,似有所想,见上官话落于是说道:“这说明不仅仅只在虎骨地会长出虎皮蒜,但无论怎样都离不开虎的存在,我刚才仔细看过,五眼泉坛中都长有蒜须,而那些蒜须正是石壁上的虎皮蒜发达的根系,说明虎蒜之间已经结成了相生相系的关系。”

    “这是虎皮蒜的第二种生态。我更关心的是虎化虣,既然这里不是,意谓着虎群还有下个地点,应该追下去。”盘龙说道。

    “吞食了焰晶兽就一定要化虣吗,虎化虣会不会仅仅是传说?”支沃若反问道。盘龙被问的接不上话,想想仅凭一本古书的记载确实少了些说服力。

    “所以说我们还不能放弃,得追,追到底就都明白了。”盘龙依然坚持自己的观点。

    “我也认为该追下去,石函不在此处,说不定就在虎化虣的地方。”回弓错插话道。

    “石函和虎化虣没有必然的联系,倒是和虎皮蒜有关系,而这里有虎皮蒜却没有石函。”支沃若似乎脑筋转得快,但说出的话有些令人伤感,玉刀只好不断点头表示声援。

    “小刀和天行呢?你们有什么看法?”米一吃完薯干,边在袋内找食边问道。

    “我们有目标,始终都有,短尾甝和缺耳虪就是目标。”玉刀似乎早有成见,“如果要化虣非它莫属,虎王死后,他俨然就是王,它不化虣谁化?即使没有化虣这档子事那也要追踪到底,不能半途而废。而且从目前情况的发展来看,它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大的惊喜。”

    “我倒觉得,我们所在的这个地方是一个偶然,如果虎王不死,短尾甝不伤,现在跟着它们一定到了该到的地方。”彭天行是个新人,在众多高人面前尽量把话说的委婉。

    米一听了一圈,合着大家的意见高度默契和统一,倒省了做思想工作的口舌,在征询了水昌永的意见后做出了如下的安排:“事不宜迟,小龙小刀二人连夜继续追踪,出去后把水虎送医养伤,我们则添加补给再续跟进,再让喀多庆把另两头走天兕带来,有走天兕引路,不怕跟丢方向,一定要把这件事做个了断。”说完看向水昌永问道,“大师不如和水虎一起回府,省得路途颠簸劳顿?”

    “那哪成,教授是要陷我于不仁不义?”水昌永腾地站起,激动地说道。

    “不敢不敢。”

    支沃若也嘟嘟了一句:“米伯又把我们分开。”

    “暂时的暂时的。”一时搞的米一里外不是人。

    大策已定,盘龙和玉刀把众人送出伥藤涧,一看帐篷还在,遂别了众人重新返回五色连池,在走天兕的导引下再次踏上追虎征途。

    一夜无话。

    凌晨卯时三刻,二人二兕终于出现在位于古丈与通道两县之间的九岭尖。九岭尖属于明月山脉南段,九岭蜿蜒由北而南汇入南岭,虽山势不高但气象万千,站立鹰嘴崖眺望,侧峰千面,层林峥嵘,飞瀑流霭,胜似仙境。回想昨夜,穿树林,爬陡崖,涉水滩,虽有明月相随,却把心思全放在了追踪上,而且八虎行路刁钻,两人的披风已然划破多处,至今还没有看到八虎的身影。

    从昨夜的行程来看,短尾甝伤痛初愈,赶路的速度明显提高,盘龙计算了距离,从古丈到九岭将近百里,一夜赶了百里,说明前方有着大目标,而且越往南的行程,越是印证了上官竹的猜想,内心的暖意也愈发浓厚,但始终不见虎影的事实不免令二人隐隐焦急。

    狡猾的短尾甝,只要行踪确定,哪怕你逃之千里也是徒劳,有走天兕在旁,定叫你无所遁行。跟了一夜,也着实有些累了,二人二兕吃饱喝足,休息片刻,翻身兕背,今天无论如何要把短尾甝来看。

    此时,天空无端飘起雪花,既而洋洋洒洒铺天盖地而来,山川大地顿时笼罩其中,飞瀑流霭更显迷蒙。玉刀想象着雪地上的虎迹和味道转瞬就要消失,随即嘟喃了一句“这个时候又下起大雪,天公总是给人多磨难。”盘龙听音,催动走天兕就要夺路而下,对望的山林却突然响起了密集的铳声,伴随一声声熟悉、尖锐而又急促的叫声入耳,一些稍显矮小的乔木剧烈抖动起来,不一时,大群的野猪从树林中窜出,看那慌不择路的情形,像是背后有着一股可怕的力量使然,一对惊飞的鹇鹠发出单调而有节奏的鸣哨冲破林梢,为嚣杂的场景更是注入了莫名的诡异,继而三五成群的几个壮年大汉拼了命的向外奔逃,头顶上的马尾帽散将开来,看那模样比之四散逃窜的野猪更显惊恐和狼狈。盘龙和玉刀勒住狂躁不安的走天兕,也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感觉猎物和狩猎者都成了被猎对象,不然何以人猪鸟兽惊恐之状若斯,只是不知那最终的狩猎者到底是何东西。透过飘洒的雪幕,对望的密林发出可怕的折断声,很显然那是一根根落满白雪壮如碗粗的乔木倒下的声音,很快,两只浑身裹满白毛的怪物挥动着强壮有力的手臂窜进了两人的视线。那怪物嘶吼不停,狂暴不止,对于阻挡在前的树木要么折断要么拔除,正卯着劲地向着不远处几个抱头鼠窜的大汉追来,如果不施援手被怪物追上必死谷底。

    马尾帽是湖南花瑶族的特有服饰,难道是花瑶族的几个雪地猎人?在天寒地冻中讨生活还能遭遇不测,这运气也够背的。

    必须救,救下来再说。二人有着相同的心思。

    得令的走天兕扬蹄撕愤,箕开九尾,纵跃崖底,瞬间挡在几个大汉的身前,眼见怪物由远即近,狂暴而来却不动如山。那怪物也是奇异,见两只天兽身形威武气势澎湃,遂息了嘶吼,突然前肢俯地,由站立变成了爬行,呲牙咧嘴,逡巡游移,一时也不敢上前。此时,盘龙和玉刀才真正看清即可似人站立又可类物俯行的怪物真容,只见两只怪物面如人猿,满身银毛,下肢粗壮如椽,脚掌宽大如屐,像极了传说中的雪地野人。盘龙有些纳闷,明月山中何时有过这种怪物,如果真是传说中的大脚印,为何多少年来都是闻所未闻,上官竹征调过十二个县区的史志,也没有提到过这种怪物,今天得见,真是天大的新闻。他赶忙拿出手机快速地拍摄了几张,心中喜悦自不必说。

    再看玉刀已然翻下兕背,周遭的白雪在其强大真气的鼓荡下开始凝结成冰箭,缓缓向着大脚怪逼近。他的本意是想逼走大脚怪,如此传说中的东西他可不想杀死了之,却被走天兕抢了先机。两只走天兕生性嗜杀,今天有了这等机遇自是不想放过,像两股旋风随即杀到。走天兕身形高大,在红螺秘境中从未停止过对蓝湖巨鱼的猎杀,加上还有九尾加持,自然动作敏捷,经验老道,但雪地野人也不是善茬,虽然在个头上短了半截,却是力量奇大,气势不输。但奈何走天兕牙爪犄尾全身皆兵,大脚怪除了双手只有獠牙,几个来回便被走天兕掀翻在地,从头到脚被走天兕尾锥刺破得鲜血淋漓,其中的一只还被犄角捅了个窟窿,先前凶狠的眼神一下子露出了惧怕,两只怪物自知不敌,在失去最后尊严望风而逃前,勉强嘶吼了几声便急速向着刚来的树林逃没而去。

    “瑶族兄弟,出来吧。”盘龙关切道。一袭青一色的对襟冬装猎人打扮的五位大汉才惴惴不安地从山谷岩石后闪出,看那模样惊魂未定,想要上前感谢,又害怕走天兕的神威而不敢靠前。其中较为年长的一位竟扑通跪下,对着走天兕顶礼膜拜起来,其他四人竟也跟着跪下。

    年长的瑶族兄弟口中哆嗦道:“神灵,这就是传说中的神灵。今天承蒙恩神眷顾救了我们的性命,感谢神灵,感谢两位恩兄搭救。”虽然乡音浓重,但还是能听清楚他所说的话。

    玉刀不免挑动了一下眉头,在他看来,如果走天兕是神,那驭神之人就是仙,要感谢也得首先感谢驭神之仙才是。他和盘龙交换了一下眼神,双双上前搀扶起大家,随即问道:“不过我很想知道,大雪天的你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刚才那是什么东西?”

    五人站起,年长的瑶族兄弟定了定神才回答道:“今年的雪比往年都大,族中的几位年轻人便约好上山围厂,主要是野猪,运气好还能得到野猪黄。不过......”年长的瑶族兄弟双眼中复又流露出惊惧,看了看大脚怪逃跑的方向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怪物,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不过族中的沈老师好像知道些,我也是听说的。”

    “沈老师?”

    “哦,沈老师是族中的巫师,族中排鬼、送毛、曳皈这些法事都是他老人家操办。”年长的瑶族兄弟看见盘玉二人疑惑的神情,趁机发出邀请,“大恩不言谢,我们都是三十里外百家峒的村民,如不嫌弃,欢迎二位到村子里暂避风雪,聊表谢意。”

    盘龙笑笑,向年长的瑶族兄弟打了个手势,一旁拉过玉刀,两人一阵嘀咕,最终谢绝了邀请,作别后翻身兕背沿着大脚怪逃走的路径急追了进去。一时,山谷寂静,飞雪茫茫,唯见五个矮小的身影带着失望的神情莫然地一步一回首消失在雪野中。

    盘龙的意见是,去到百家峒找到巫师沈老师大概能问到些情况,对接下来的追踪一定会有帮助,缺点是这样做就要绕道还会耽搁些时间,能探听到的情况对此行的作用不可预料。玉刀却不想错过趁胜追击的好时机,他认为大脚怪本来就是传说中的稀罕物种,在雪地上匆忙逃跑留下的脚印还在,趁时找到它们的老巢就有办法解除对百姓的威胁。玉刀还说出了自己的另外一种直觉,在追虎途中出现大脚怪,说明建极崖已然在望,八虎、野人和建极崖三者之间也许有着某种关联,搞清楚情况不仅不会耽搁追踪,说不定还能有意外收获。最终盘龙采纳了玉刀的看法,伴随几声长啸,二人复又入林。

    漫天大雪已然在大脚怪的脚印上落了一层,但脚印硕大深陷依然清晰可辨,沿途还有三三两两滴落的血迹。二人催动走天兕跟随印迹一路追寻,翻过一道山冈密林,发现足迹一直没断,向着沟谷延伸而进。这条沟谷比之刚才来时的山谷更显幽深,两壁夹峙,宛如一线洞天。进入幽谷,大脚怪的脚印消失但血迹仍在,两壁的山体岩石和树枝残桠挂满冰凌,到处水润浸骨,青白斑驳,一种悠古寂寥的感觉充斥其间。二兕在盘龙和玉刀的招呼下慢下脚步,警惕地沿着足印往里探去。不多时,血迹消失,山体出现了大大小小的裂缝,看上去深浅不一,也不知大脚怪钻进了哪条裂缝。但这难不倒神兽天兕,凭借敏锐的嗅觉即刻找到了洞口。玉刀发现洞口滴有两滩血迹,心想八成便是那大脚怪进洞时无意间留下的物证。

    二人抬头望天,透过两旁峻拔山体上长满的树荫,一线天空就在头顶,雪花自天而降,刚一触地便自消融,而山体是典型的花岗岩山体,状如筋肉的爆裂岩壳,一大块一大块镶嵌粘连在一起,层层叠叠直插苍穹,留下了或长或短深浅不一的裂隙沟缝,高处的裂缝植被茂盛,而延伸至谷底的裂缝则成就了大大小小的谷底堆洞,两只大脚怪就是消失在眼前的这个洞穴。

    进洞前,玉刀打通了米一的电话,报告了昨夜和凌晨的种种际遇和下步的计划,得知一行六人要等走天兕到后才可启程,心中安然。

    “怎么样?”盘龙问道。

    “水虎已经送医,走天兕要中午才能送到,一到便可启程。从卫星坐标看,这里离建极崖的距离不会超过二十千米,应该很近了。”

    “没事就好。”盘龙盯住黑黢黢的洞口若有所思,也不知洞内到底是何光景。大脚怪,世界很多地方都有传说,曾经有人妄说在中国的神农架和喜马拉雅雪山见到过,但一直找不出实证。对于大脚怪的传说盘龙是知道的,但他并不相信,今天所见彻底推翻了先前的认知,好奇和冲动始终在他的内心奔腾。“老刀,你说那东西是不是传说中的大脚怪或者雪地野人?但我想无论是什么,看它刚才那狂暴凶猛的样子,在百家峒附近出现可不是件好事情。”

    “说不好,我刚看了,脚印的尺寸确实大,有那么三十厘米长左右,我刚问过上官大师,他说在湖南的地界从来没有过相关的记载,倒是最北边靠近湖南的神农架有过零星的传说,今天在南边出现还被我们撞见,确实撞了大运。”

    “这样,你让米伯他们在来的路上绕道百家峒,找到沈华兴和沈巫师多方打听一下,有情况及时告知我们。”盘龙谨慎起来,但他并不担心,从刚才与走天兕的打斗来看,大脚怪的武力和智商都不及走天兕,只是这种怪物的突然出现不知意味着什么。他狠狠心说道,“走,近在眼前,进去看了才知道。”

    说完,二人催动走天兕进洞。刚进洞来,光线由明忽暗,透着丝丝腥意的空气迎面裹身,与外界的天寒地冻形成强烈的反差。二人打开镭射夜视仪,配以肩装小夜灯,洞内的情景一览无余。崩塌的花岗岩体巨大无比,犬牙交错,形成的堆洞忽上忽下,或大或小,看那状态虽牢不可破,但只要一不小心,稍有震动或外力作用随时就会有崩塌的风险。二人不敢掉以轻心,匍匐在兕背上,任由走天兕在堆洞中穿行,从坐姿上感觉,走天兕的大多数跨越都在向堆洞的更深处前进。盘龙自认,这般大型的堆洞他是第一次亲身经历,而且越往下走,堆洞越深,可见千万年间作用于明月山体的地质活动是何等剧烈。也不知走了多久,两只走天兕似乎来到了一处断崖边,向下探望俨然是地狱的入口漆黑似墨深不见底,连镭射夜视仪也不能看清,只有两盏小夜灯在深邃的悬崖边闪着微光。走天兕对着深涧徘徊低吼,这是在告知大脚怪的去向,然而谷涧山体虽裂隙纵横却无任何攀附之物,光滑的岩石表面对于走天兕来说无异于鸿沟天堑,盘玉二人一时无着,只好弃了走天兕,兵分两头在谷涧的周围探查起来。

    盘龙暗想,这应该是一条堆洞长廊,从地质构造上说,谷涧的形成应该早于堆洞,在千万年的地质作用下,两岸的山体岩石长年累月地崩塌,大量的巨石碎岩不断堆积、淹埋、沉降,不仅造就了规模宏大的堆洞景观,更是把原有的露天谷涧堆砌成如今的地底暗谷,如果真是这样,在谷涧的某处应该有通向谷底的堆洞,只不过这些地底堆洞已历亘古时光,在巨大压力的作用下处处风险。

    果不其然,向前走了约莫半个小时,一大堆山石从谷中窿起,与周遭的岩石碎块交错互叠在一起,像一道拦河大坝把深谷一分两段,杂乱无序的巨大石块成四十五度角向两边谷底倾泻,俨然已是支撑上部分堆洞的牢固地基。这下好了,不愁到不了谷底,盘龙欣喜。二人汇合,只好让走天兕开道,自己则徒步紧跟其后。一路小心翼翼,偶有落石,不免心惊胆颤,如遇坍塌,纵有千般手段也是枉然。

    好不容易下到谷底,眼前又是满眼的巨石堆洞,二人一时也搞不清大脚怪的行踪,只好估摸着来到大脚怪逃遁的山崖崖底,一番搜索后竟被走天兕找到了踪迹,二人重又翻身兕背,在走天兕的引领下一路追踪而去,时而在堆洞内穿行,时而又上到堆洞之上,任凭走天兕的灵异嗅觉也不能走得更快。

    似乎大脚怪留下的踪迹没有尽头,感觉一直走不出谷底。正当此时,玉刀听见一声清晰的轰隆声在身后响起,就像铁锤重重砸在石头上发出的声音,整个堆洞顿时颤动起来。哇操,这是什么情况?这明显是有人在故意落石,绝对是想致人于死地的招法。难道是那两只大脚怪在作祟?正想着,接二连三的轰隆声不断响起,一颗颗巨石从涧崖上摔落,如果堆洞的均衡受力点遭到破坏,那后果不堪设想。走天兕不待呼喝,心有灵犀地跃出堆洞,飞快地在巨石上向前纵跃。玉刀回望,夜视仪中两只大脚怪正在悬崖上暴怒狂舞,搬动巨石向下砸来。好个大脚怪,留你性命却恩将仇报,等出了谷涧定不饶你。盘玉二人没时间细想,盼望着走天兕能始终抢在灾难来临前冲出危险区。两只走天兕再也不敢在堆洞内穿行,箕开九尾,使出全身本领,踏石飞奔,终于在一声回荡的巨响后冲出涧谷。

    脚下柔软如泥,只有轻柔的沙沙声响起。借助柔弱的小肩灯光,地面如萤,反射出斑驳的色彩亮光,细看竟是一层厚厚的微小砂砾。两只大脚怪在身后不远处嚎吼不断却不敢靠近,这是冲出堆洞了?盘玉二人惊魂稍定,并不理会身后的大脚怪,举镜对望,沙海的中心朦胧着一团红光,在红光的照耀下像是有一座小岛飘浮在水面上。向前走不多远,一层层细微的水波涟漪轻咬着沙面,发出细碎的声响。面对如此地境,二人定下心神,只在临近水边徘徊侦察,发现这里竟是一处密闭的穹窿,山石草木勃然生机,飞瀑流霭疾涩氤氲,不知何时,两只大脚怪已不见踪影,小岛的上空飞起如椽大鸟,叫声凄厉刺耳。走天兕似乎有了新的发现,在沙面上一路狂嗅,清晰而杂乱的梅花掌印跃入眼帘,随着走天兕声声轻吼,二人喜不自胜,料定这些留存于沙面上的梅花掌印就是那久违的缺耳虪和短尾甝。

    “太好了!”盘龙不禁失声,“老刀你真是天才。”

    “说不定我们要找的目标就在湖中的小岛上。”

    “你的直觉一直很灵,这回也差不到哪去。”

    “还是小心些,那团红光就很蹊跷。”

    “听你的,咱们慢慢靠近,走嘞。”

    二人商定,催动走天兕入水。走天兕长养于蓝湖,再深的水也可翻江倒海,但直到靠近岛边,水面也没有没过兕身,只听见啾啾的鸣叫声响成一片。为防红光有毒,二人让走天兕驻足于红光之外,自己则戴上防毒面罩摸上了小岛。

    刚上小岛,便被几只忽闪的流火包围,对于外物的闯入正啾啾地发出警告。玉刀灵机一动,默念咒语,一团白雾从冰锋刀镡中飘荡而出,立时把二人笼罩其中,此时放出白聻,正好可以隐蔽身形、隔绝气息,借助于白雾的掩护看个彻底。流火异常警觉,见白雾出现叫得更是欢畅,啾-啾啾,啾-啾啾,叫声短而急促,终于拉响了警报,一时岛上的流火忽地成片炸起升腾于空,远看像一团烈火在小岛上燃烧。玉刀又念起咒语,白雾悄然幻化出触角,闪电般裹住一团流火,流火挣扎不断终不能逃脱,二人仔细一瞧,这哪是什么流火,分明是一只闪耀着光辉的飞鸟,那光辉遇气蒸腾,就像一团燃烧的火焰。

    看清楚流火的本来模样,二人不再担心,再不顾及腾飞于绿树丛林的流火,向着岛内深处寻去。小岛并不大,但有一处地方流火飞鸟始终不敢飞临沾惹,只在外围滕飞盘旋。难道是八虎的化虣地?盘龙暗忖,必须看个明白,哪怕是刀山油锅。

    随着白聻的靠近,躲藏其内的盘玉二人看得真切,地面上数不清的白骨残壳,散落在一大丛一大丛顽强根植于岩土之中的蕨类植物内。这是一种盘龙从未见过的植物,黑漆般的轴柄,如卷发般的初生嫩叶,衬托着已经变异的柳条般的羽片。一黑一白两具虎尸倒卧在蕨丛上,尸身爬满细长的蠕虫,就像两团发酵的白面。突然,短尾甝从洞中跑出,剧烈摇晃着虎头,两条流光在体内游走,因痛苦而阵阵嘶吼,继而两眼溢出鲜血,满身的白毛开始脱落,全身的骨骼嘎吱作响,四肢虎爪爆裂生长。难道这就是虎化虣?两个人看得心惊肉跳,不在痛苦中生便在痛苦中死,所谓明知洞中害,偏向虎山行。紧接着,剩下的五虎先后从洞中跑出,情状一样,可惜的是缺耳虪并没有顶住变异的冲击,在最后一霎那,两眼暴突而亡,玉碎身死。奇异的是,一丝血线袅袅从缺耳虪尸体中荡出,绕着尸体盘旋三匝悠然飘回了洞中。

    血线消失,五虣昂首嘶愤,兴奋而悲悯的吼声在谷内悠长回旋。二人正想着等五虣离开便翻箱倒柜一番,找到心心念念的虎纹依迷便打道回府,不曾想,一声声沉浑的埙声响起,五虣像听见了梵音面见了救主,癫狂般朝着埙声起处撒腿狂奔而去。盘龙寻着埙声远望,一尊剪影般的人身骑在一只大脚怪上,矗立在留白的峰脊向这边瞭望,就像一位母亲盼望着回归的浪子,深情、热切而又恋恋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