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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心碎

    随着时间渐渐进入岁末,关西的天气也变得越来越冷,甚至今天还下了场雪,鹅毛般的雪花,从彤云密布的天空中飘落而下,没一会儿地上就白了。

    推开房间的窗户,望着窗外一簇簇的雪飞落下来,牧云翊轻声叹了口气,对于此次的南下之旅,一开始他是抱有很大期待的,但自从到了山南以后,不顺心的事便接二连三的发生,先是遇到关西军巡检游骑的勒索,后又受到了关西都督府的冷遇,更让他心烦的则是他的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妹。

    这十数日来,他的那位表妹总是神神秘秘的,很多时候都是午时刚过便一个人偷偷出了门,直至傍晚方才回来,牧云翊问她,她总说没来过长离,想见识一下长离的繁华,牧云翊提出相陪,她也总是婉言相拒,甚至有一次牧云翊坚持陪同时她还发了脾气,搞得牧云翊还有些莫名其妙,今日牧云翊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看看白子萱到底出去干什么了。

    午时刚过,牧云翊又见白子萱一个人偷偷出了门,而牧云翊则在她刚出了门后,也偷偷跟了出去。他一路跟随,途中小心翼翼,不曾惊动过前面的白子萱,两人一前一后,一路穿街过巷,直走了小半个时辰,方才从人来人往的繁荣街道,来到了一处人迹罕至小湖泊,湖泊不大,方圆不过才一里左右,湖边杨柳枝随风荡扬,虽是初冬时节,柳枝上早已没了春夏时的绿意,但在这冬日的寒风中,却也有一种别样的凄美。然则那时的牧云翊却已没有了欣赏那种别样美景的心情。他躲在一棵人腰粗的柳树之后,目光注视着湖边小道之上的那个苗条身影,

    小湖碧水之旁,清幽小道之上,女子低垂着眉,面带几分期待,似乎在憧憬着什么,看去竟如此美丽。

    寒风吹过,湖面泛起层层涟漪,也拂起了她那身白色衣裳,碧水白衣,宛如仙女,牧云翊内心忽涌出一股说不出的安宁与温柔,那女子,自小与他一起长大,一起玩耍,虽说自他参军随父征战后,与她已有数年未见,但她的身影,却早已印入了他的心中。也不知从何时起,他便认定了她是他这一生的致爱,是他一生想要守护之人,纵然为了她历尽百折千劫,也是毫不迟疑,决不后悔。

    :“子萱姑娘。”

    忽然,一声呼唤传来,打破了牧云翊的臆想,也打破了他内心深处的安宁与温柔,他分明看到,自那一声呼唤的响起,白子萱的眼光中便瞬间充满了欢喜之意,那晶莹剔透小巧的嘴角也流露出发自真心的笑容。

    “岳公子,你来了啊。”

    白子萱缓缓转过身,轻声向向她走来的那道身影说道。

    牧云翊很艰难地向那道身影望去,只见在那条幽幽的小道另一边,正快步走来一人,他唇若涂丹,肤如凝脂,英俊不凡,不是那个新月部的二公子岳允炆又是何人。

    那一刻,牧云翊的心仿佛被破开了一样,脑海之中只有一个念头,原来,原来她不是出来游玩的,而是来私会岳允文的,我真傻,我真的好傻。

    一瞬间,一种被背叛与伤害的感觉充斥着牧云翊的身心,但他却又出奇的没感到一丝愤怒,有的,只是深深的无力。

    只见岳允炆快步走到白子萱身旁,温声道:“今日夫子让我办点事,所以来晚了,对不起,害你久等了。”

    白子萱却是摇头,微笑道:“没关系,我也没到多久。”

    望着眼前这个美丽动人的女子,岳允炆忍不住幽幽轻声道:“子萱,你好美!”

    白子萱脸上一红,偏过头道:“你别这样说,怪不好意思的。”

    岳允炆却微微一笑,目光温柔的看着她那美丽的脸庞,柔声道:“子萱姑娘,自那日见到你后,我就对你念念不忘,这些时日来我脑中反反复复都是你的影子啊,让我夜不能寐,相思难止。”

    听着他口中那有些轻薄的话语,白子萱羞得低下头去,俏脸之上不知不觉又红了一分,但她并未感到些许恼怒,反而只感丝丝甜蜜涌上心头。

    见白子萱低下了头,以为她不信自己,岳允炆急道:“莫非子萱姑娘不信在下所言,那在下发誓,若在下有半句虚言,便让我……”

    他的誓言还未发完,便被一支芊芊玉手给堵住了,白子萱抬起头微微一笑:“我自然是信你的,其实,我,我对你,也是如此的。”

    岳允炆大喜,仿佛还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犹豫了一下才追问:“真的么,子萱姑娘。”

    白子萱轻轻点点头,便不敢再看岳允炆,却不料过了许久,岳裕文许久都没有声音,白子萱心中奇怪,偷偷抬眼看他,只见岳允炆眼中满是欢喜,笑容满面,说不出的幸福样子。

    他二人这般对视良久,忽地张开双臂,彼此拥抱在一起。一股寒风袭来,吹起两人的衣角,却吹不灭他们两人心头的火热,只是他们不知道他是,这股寒风不只吹起了他们的衣角,也吹寒了另一个人的心。

    牧云翊一直没有出现,哪怕那两个人己经走了许久,他也没有出现。在白皑皑的雪地里,柳枝随着凛冽的冬日寒风摇晃着身子,发出尖厉刺耳的呼啸,许久许久,风停了,雪也停了,望着之前那两人所站的地方,牧云翊嘴角不由泛起一丝苦笑,他抬起脚,转身向着来时的路走去,浑浑噩噩之间也不知走了多久,不知走到了什么地方,直到耳边响起一声吆喝方才将他唤醒,他打量了一下四周,这才发现天早已不知不觉黑了下来,而他则正站在一家酒肆的门口,而那一声吆喝正是酒肆小二在门口招呼客人的声音。

    都说一醉解千愁,老天还真照顾我,让我不知不觉到这来了,也罢,今日我便喝他个一醉方休,忘了这诸般烦恼。

    牧云翊嘴角苦笑,抬腿便走进了那家酒肆,刚一进门,便有一小二打扮的人上前招呼。

    :“客官需要什么?”

    :“你这可有酒?”

    小二一笑:“客官说笑,这乃是酒肆,自然是有酒。”

    牧云翊一愣,随后忍不住自嘲一笑,他当真糊涂了,轻轻摇了摇头,又问那小二:“你这里最烈的酒是那一种。”

    小二一笑,道:“要说最烈的酒,那当然是咱们长离最有名的‘西风烈’了,此酒闻之香气扑鼻令人陶醉,初入口时如急风烈火让人难以下咽,但片刻后却变得幽雅细腻今人回味悠长,客官可是要来上一壶?”

    :“给我来上一坛吧。”

    :“一坛!”

    小二一愣,随后道:“客官,此酒性烈,多饮恐会伤身啊!”

    牧云翊哈哈大笑,指着那小二道:“你这人当真有趣,别人巴不得多卖些,你却劝人少买,你就不怕你家掌柜怪罪于你?”

    :“是是是,那客官可还要些下酒的吃食?”小二又问。

    牧云翊一摆手:“无需,你只管上酒就是。”说着,从怀中掏出一锭十两的银锭,随手一抛便扔给了那个小二。

    小二接过银子,面露欣喜道:“好了,客官您里面请。”

    跟在小二身后,牧云翊不经意间打量了四下一番,这家酒肆共分上下两层,一层宽敞明亮,厅中几近百余张长案疏落有致的错落着,皆是宾客满座,看样子这家酒肆的生意很是兴隆,此刻因为一层已经没了位子,牧云翊只得跟着小二上了二层。

    二层则是十几间雅阁,听小二说,这二楼雅间因装饰与规格的大小,共分为天地人三种,其中以春夏秋冬为名的四间天字号最是华丽,而人字号则最差。

    牧云翊一边听着小二的介绍,一边向着一处空着的雅间走去。只是,在经过一处名为‘秋风落叶’的雅间时,牧云翊听到了一个很熟悉的声音,还有一个熟悉的名字。

    “白子萱”

    听到表妹的名字,牧云翊忍不住停下脚步来细听。

    :“你们是不知道,那白家小姐对我是多么喜欢,甚至今日还向我表了白,说非我不嫁呢!”

    这是那位新月二公子岳允炆的声音,只是听着却没了往日的儒雅,反倒多了一丝痞气。

    :“客官?”

    牧云翊伸手打断了想要说话的店小二,并示意他禁声。牧云翊将耳朵靠近了雅间房门,继续听着里面的对话。

    :“可是我听说那白家小姐可是赤颜卫指挥使之子,牧云翊的未婚妻啊,岳兄抢了他的女人,就不怕报复?”雅间里,另一个声音响起道。

    :“怕什么,我又并非真要娶那白家小姐为妻,等我将她搞上了床,玩够了,在还给那什么牧云翊就是了,到时候说不定哪什么牧云翊还要给我养儿子呢!哈哈哈哈。”

    :“哈哈哈,岳兄啊岳兄,你可真够坏的。”

    牧云翊在门外听得双目圆睁,只感胸中一股怒气上涌,猛的抬脚将房门踹开。之后便大步走进雅间之内,一进去,牧云翊便见岳允炆正与一蓝衣青年举杯狂笑。

    雅间内,蓝衣青年与岳允炆正笑得不知所以,忽听门口传来巨响,转头一望便见牧云翊正怒气冲冲向他们走来。

    岳允炆吓了一跳,刚要说话,便被牧云翊一拳打在脸上,岳允炆忍不住向后倒去,牧云翊骑上去便是一顿暴打,岳允炆被打得一边护住要害一边大喊:“住手,快住手,我是新月二公子,你这般欺辱于我,就不怕引发两部大战吗?”

    引发大战!牧云翊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虽然这二十年新月实力大为增强,变得有些不容小觑起来,但牧云翊倒还真不惧怕他新月。

    赤颜有民二十余万,常备府兵三万,若不分老弱全力征兵的话,能得军六万,而新月有民不过十四万,常备府兵也才堪堪一万人,就是全力征兵也不过四万人。而且就两军战力来说,在铁与血中成长起来的赤颜军,又岂是少有大战的新月军能比的。

    更何况白子萱乃是他在山北人所共知的未婚妻,而这人却对她生出了那等下贱心思,着实是让人恼恨,今日若不将他打个半死出了胸中恶气,就妄为关西男儿。

    牧云翊手下毫不留情,一顿暴打,直将岳允炆打得站不起来方才罢手,而那蓝衣青年与店小二从始至终都只敢在一旁看着。

    当然,牧云翊也不会真将岳允炆打死,这点分寸他还有的,毕竟没必要为了这种人渣,而为赤颜召来不必要的麻烦。

    望着在地上宛如死狗一样的新月二公子,牧云翊冷笑一声,转身便向着他栖身的驿馆而去。

    回到驿馆,牧云翊刚回到自己的房间,便见牧正川正坐在一桌案旁喝着香茶,明显是在等他回来。

    见到牧云翊进来,牧正川好奇的问:“你去了什么地方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牧云翊张了张嘴,却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可是遇到什么事了?”

    牧云翊想了想,还是把今日遇到岳允炆的事告诉了父亲,连带着也把白子萱的事也说了。

    牧正川听完牧云翊的诉说,嘴角泛起一丝冷笑:“真不知是岳宏义那老儿的胆子越来越大了,还是他教子无方,一个岳家乳臭未干的小子竟然也敢欺负到咱的头上。”随后又忍不住叹了口气:“子萱那丫头也真是,连好坏都分不清楚,她难道就没发觉别人那是特意接近她的吗?”

    :“君父,现在说这些干嘛,如今子萱表妹的一颗心都在那小子身上,现在你就是说那小子是故意接近她的她也不会信的。”

    看着儿子那垂头丧气的模样,牧正川指着他忍不住气脑道:“你呀你呀,看看你现在这样子,你平时那股机灵到那去了。”

    :“表妹不喜欢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嘛!”牧云翊丧气道。

    :“她喜不喜欢你有什么用,别忘了,你和她可是有婚约在身的,而且你的舅父不就住在隔壁的吗。”

    牧云翊面露喜色:“父亲是说……”

    牧正川一笑:“先下手为强,女孩子嘛,对情情爱爱的总有些那什么幻想,但嫁了人便好了,现在子萱丫头不喜欢你,但嫁了你后朝夕相处下来,早晚会喜欢的你。想当年,你娘在嫁给我之前,不也哭哭啼啼的死活不愿意,但你看现在我们不也是恩爱有加的嘛。哎,你慢点……”

    有了主意,牧云翊哪里还会听牧正川说他的那些恩爱往事,拉着他便急急向白鸿云的房间走去。

    夜已深了,本已经准备睡下白鸿云被突然而来的父子二人搞得有些莫名其妙,待听了他们的来意后,忍不住哈哈大笑。

    :“大郎啊大郎,那有你这样提亲的,既无三媒也无六聘,怎的,你是想白娶我那宝贝女儿是吗?”

    :“不是,老舅,是,哎呀。”牧云翊张嘴却半天说不出来一句完整的话,急得他直抓头发。

    白鸿云哈哈大笑,道:“好了,不逗你了,你与萱儿既有婚约在身,我自然也不会反对,不过该有的礼数还得有,这样,这次回去,你便正式来我们雪唐提亲如何,刚好你也许久没去见你外祖父,他老人家可时常念叨你。”

    :“哎”

    而就在白鸿云正式同意了牧云翊与白子萱的婚事时,在长离城的另一处驿馆中,岳允炆正跪倒在一个华衣老者脚下,一边揉着被牧云翊一拳打肿了的脸,一边哭诉道:“父亲,你要为孩儿报仇啊。”

    那华衣老者却是冷哼一声:“你这无用的废物,还好意思让我给你报仇,你难道不知道那白家小姐是牧正川那厮的准儿媳妇吗,你这是给咱们新月树立了一个大敌啊。”

    :“可是。”

    :“还可是什么!”

    见岳允炆还要狡辩,老者怒吼一声:“往后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这里,也不要在去见那位白家小姐,免得被牧正川那厮抓住把柄。”

    岳千云急道:“父亲!你不能这样,你就算不让我见白子萱,但我还要回书院啊!”

    老者双眼一瞪,心中更是来气:“回什么回,当初我让你来长离书院是为了让你读书明理的,可你看看你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整天不是流连于青楼妓馆,就是用你那不知道在那抄来的几首烂诗哄骗长离城里少女贵妇,既如此,倒还不如让你跟我回月泉算了。”

    :“父亲!”

    :“滚!”

    岳允炆还要争辩,却被老者的一声怒吼给吓得住了嘴,最后只能苦着一张脸,退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