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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传位

    秋季已去,冬日渐来,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水洒落人间。

    雨滴哗哗,打在房屋树木地板之上,弄得一阵噼里啪啦乱响,扰得人心里阵阵烦乱。

    纪阳城守府后院的一处小院的侧房里,挤满了此次南下的所有赤颜部与雪唐白家的一众将领,他们有的老老实实的坐着,有的来回走动,但无一例外的是每个人都是神色哀伤与不安。

    自君上得知紫叶被破,赤颜全境陷落后,便吐血昏迷,到现在己有一日夜过去,人却还未醒来。

    如今关西大军围城,城内守军得知赤颜失陷,父母妻儿落入敌手生死未知,军心早已大乱,若牧正川在有个三长两短,众人真不知该怎么办了。

    小院正房内,牧正川躺在床上,虽然还有呼吸,但面色苍白,已是一副油尽灯枯之象。床边,一群束手无策的军医交头接耳,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见众军医还商量许久还商量不出一个结果,一直在屋内守着的牧云翊、牧云卿、拓跋浩三人等不及了。

    牧云翊上前冷着脸问:“君父他如何,可能治好?”

    众位军医互望一眼,一位领头的军医出例道:“禀大公子,属下等无能,君上他……他怒气攻心,血气冲脑,已是……已是回天乏术了!”

    “你说什么?”

    牧云卿勃然大怒:“我君父他正值壮年,身强体将,怎么会治不好,我看是你们医术低微,不堪大用?”说着,他对门外喝道,“来人,将这几个不中用的庸医拉出去,砍了。”

    一声令下,几名军士便冲了进来,不顾哪几名军医的哭喊求饶,直接拖了出去。

    牧云翊冷眼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他直径坐到牧正川床边,眼含泪光,轻声呢喃:“君父,你快点醒过来吧,如今大郎没了娘,不能在没有君父了。”

    牧云卿也来到床边,将头轻靠在牧正川胸口,口中喃喃:“君父,你快点醒来吧,二郎不能没有你!”

    望着兄弟二人的背影,拓跋浩心中一痛,他虽自幼被卖入牧家为奴,但牧一家却从未轻视于他,不但让他读书习武,还为他废去了奴隶身份,召为亲卫。

    十年来,他为牧家南征北战,虽不过才二十五六年纪,却已积功位例七都统之二,如此重恩,他早已敏记于心。加之他早已没了家人,是以心中早已将牧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如今自己敬重如父的君上躯在床上命不久矣,自己视为手足兄弟的牧云翊兄弟伤心欲绝,他的心中,当真一片悲凉。

    不过,身为赤颜的都统,在听到军医说君上恐命不久矣后,他虽有不忍,但还是上前说道:“两位公子,此时不是悲痛的时候!现下君上昏迷,城中军心大乱,城外关西军又时刻都有可能攻入城中,接下来该如何,你们得拿个注意啊!”

    牧云翊呆呆的跪着,有些六神无主回道:“稳定军心,防御关西军的事,就由诸位都统商量着来办吧,我现在,实不没有心情处理这些杂事了。”

    拓跋浩张了张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有说,默默退出房间,找其他都统商议接下来稳定军心,防御关西军的事去了。

    ………………………………………………

    第二日,天蒙蒙亮,牧正川便缓缓醒了过来。

    他刚睁开眼睛,就看到牧云翊和牧云卿都趴睡在他的床前。

    牧正川内心只感欣慰,便想伸手去摸俩个儿子的头,不想俩人睡得并不是那么沉,他一有动作,俩人便醒了过来。

    年龄较小的牧云卿最先忍不住,他扑到牧正川怀里,流着眼泪道:“君父,您感觉怎么样了?你可吓死儿了!”

    牧正川抚摸着二儿子的头,面露慈祥,虚弱的道:“好了好了,君父没事。你看看你,都这么大个人了,还像个小孩一样。”

    说着,他又目光落向牧云翊,道:“去将诸位都统都叫进来,我有事吩咐他们。”

    牧云翊心中一凉,隐隐感到一丝妙,但他还是答应了一声。

    没多久,门外传出一阵脚步,诸将领跟在牧云翊的身后进来。

    一进屋来,众人便愕然发现,相比早先,这时候的牧正川脸上容光焕发,仿佛像个没事人一样,精神抖索,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代表着最糟糕情况。

    “拜见君上!”

    “都起来吧。”

    “谢君上。”

    牧正川摆了摆手让众人起身后,目光望向了牧云翊,向他招招手。牧云翊连忙上前,牧正川握住牧云翊的手,挣扎着要坐起来,但因为身体虚弱几次都没成功,一旁的牧云卿连忙上前帮忙,终于在兄弟俩的合力下,牧正川颤颤巍巍的坐了起来。

    牧正川扫了一眼众将,道:“自先祖牧明渊效法中原,革新赤颜以来,到如今我这里已有三代,继位君长之初,我亦有过一统山北,驱逐辰朝,恢复我关西大好山河的宏愿。却不想,蹉跎岁月十余载,两代先人好不容易打下的根基,却在我手上一朝尽毁,我对不起先人啊!”

    说着说着,他的眼睛不由开始湿润,声音也变得沙哑起来。

    听说牧正川哪沙哑的话语,屋内众人都不由低下了头,面带凄凄。此前,赤颜以一部之力,压得其余八部抬不起头来,哪时候的赤颜是何等强盛,哪时候的他们,又是何等的自傲。可自南下以后,不过短短不到半年,以往种种仿如过眼云烟一般,全都没有了。他们引以为傲的赤颜没有了,他们的家人也生死不知,更让他们绝望的是,他们敬若神明的君上,如今也以到了油尽灯枯的时候,这让所有人的心都不由蒙上了一层黑暗,不清楚前路到底在何方。

    “白兄,还有子麟、子腾、子祥,你们过来。”

    立于众人之中的白家叔侄父子四人听到牧正川的召唤,纷纷上前来。

    牧正川拉过白鸿城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又伸出另一支手,分别摸了摸跪在他身前的白家三兄弟的头,道:“此次南下,我除了要将子萱哪丫头从新月人手中抢回来外,本还打算以两部之力,灭了新月,以新月之地,壮大赤颜与雪唐,却不想因此而让阳佟海哪叛贼有机可趁,以致白氏全族遭此大难,若当初我只让雪唐提供粮草而不参战,有你镇守长宁,阳佟海哪叛贼又何敢反叛自立,是我,对不起你白家。”

    长宁被破,除了他们四人外,白氏全族百余口,上至白发老人,下至嗷嗷待哺的孩童,尽皆亡于阳佟海之手。一朝醒而全族灭,人世间最大的悲剧莫过于此。是以白家众人听着牧正川的道歉,却是再也忍不住哭了起来。

    牧正川拍了拍白家四人,以示安慰后,将目光落向了牧云翊,微微一笑:“抱歉,为父不但给你留下了一个烂摊子,还不能与你一起渡过难关,往后的路,只能你自己去走了。”

    “君父!”

    牧云翊心中悲痛,再也忍不住跪了下来,重重叩首悲呼。

    牧正川微微一笑,伸手轻轻抚摸着牧云翊的头。

    他将目光落向了屋内的众赤颜将领身上,道:“本君自承先君遗命以来,夙兴夜寐,不敢或忘,自继任君位十余年来,对内治理臣民,常以先贤之法,开阡陌,励商贸,轻徭薄赋,欲使臣民安泰。对外交往,则以先君遗风,凡有犯境者,必重兵回击,不使寸土有失。”

    “本君本乃愚钝之人,聪慧不及诸位先君万一,自居君长之位以来,时时惶恐,唯恐有负先君重托。”

    “然今因本君轻敌之故,一着不慎,竟致三万大军落入重围,赤颜陷于敌手,实乃本君之过也。”

    “铸此大错,本君本应亲率诸位,突出重围,回归赤颜,扫灭诸敌,以复先祖之基业。”

    “然,本君此刻以是油尽灯枯,恐无力率诸位回家了。”

    “君上!”

    “君父!”

    “牧兄!”

    听着牧正川哪越来越虚弱的话语,屋内众人皆是眼眍湿润,喉咙哽咽。

    牧正川将牧云翊托起,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继续道:“本君之嫡长子,牧云翊,聪慧有加,有勇有谋,才德兼备,可继任君长之位。”

    赤颜诸臣属将领顿时哭着匍匐在地,齐声道:“遵君上命!”

    然后又对着牧云翊齐齐一拜,“拜见君上!”

    “君父!”

    牧云翊心如刀割,张口似有千般话语,最后却只喊出这一声悲鸣。

    也许是将最后的事也交代完毕了,心愿已了,牧正川原本还算红润的面容开始变得苍白起来。

    “咳咳!”

    忽然牧正川剧烈的咳嗽起来,牧云翊轻拍他的后背,却忽然呆住了,他捂着嘴的手心里,全是殷红的血。

    “君父!你别吓唬我呀!”

    牧云翊哽咽着,把父亲抱进怀里,眼泪如决堤一般落下,这一刻,他真的慌了。

    “快叫军医!”

    “不用忙活了。”

    牧正川颤颤巍巍抓住牧云翊的手,咳嗽着断断续续道:“大郎,我去了以后,一定要将我的尸首带紫叶,我不想留在这里,当一个孤魂野鬼。”

    牧云翊泣不成声,点头道:“大郎知道,大郎一定带您回去,和母亲团聚。”

    :“这我就放心了,记住,一定要复兴赤颜。”

    “儿一定会的。”

    “照……照顾好你二弟。”

    弟字刚说完,牧正川一下子仿佛失去了所有的力量,头一垂,闭上了眼睛。

    天,忽然下起了雨,好似在为一位英雄的逝去而哭泣。

    风,穿过门窗的缝隙窜进屋里,让人不由得身心一寒。

    牧云翊呆呆的抱着父亲的遗体,一动不动,这一刻,他既有对父亲逝去的悲伤,还有对未来的迷茫与手足无措。

    如今的赤颜可不是当初的赤颜,现在的赤颜可以说已经到了灭亡的边缘,兵不四五千,还尽是毫无士气的残兵。至于地盘,更是没有。且城外关西重兵围城,一个不好,莫说复兴,连存在下去的可能都没有。

    不过形势虽然危险,但既然答应了父亲,那么牧云翊便会尽力去做,至于最后,尽人事听天命。

    他轻轻放下父亲的遗体,为他整理好遗容后,朝着遗体叩首,再叩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