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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出路

    乌云遮蔽了夜空,让夜明星光皆藏于深厚的云层当中,不显于世。

    忽然,沉寂的夜空中,一道闪电乍现瞬间照亮天际,随即又隐于云层,重新让这黑夜又变回了无尽的黑暗,只余下哪轰隆隆的雷声,让这黑夜越发的沉闷。

    抬头望着天际,牧云翊心中忽生出一种烦躁,距他父亲牧正川离世,已过去三日有余。在这三日间,关西军既没有派兵攻城,也没有让人前来劝降,仿佛忘记了纪阳城中还有他们这么一支赤颜残军似的。

    但虽如此,牧云翊却不会真的以为哪位纵横关西,力压诸国的李誉李大都督会真的忘记了他们。之所以还未有动作,只不过是在等他们自行崩溃罢了。

    而真实情况也确实如此,之前赤颜军虽遭惨败,士气低迷,但只要有他父亲牧正川在,整支军队便还有一战之力。可自从军士们得知后方赤颜失陷,他的父亲因此血气攻脑而亡后,纪阳城里的这几千残军便在没了往日里的锐气。若非诸位都统勉力维持,恐怕早就一哄而散了。

    “哎!”

    望着乌云密布,电闪雷鸣的夜空,牧云翊幽幽呢喃道:“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他的话音刚落,夜空中忽的又是一声闷雷爆起,瞬间响彻整个天际,很快,雷声散去,天地成幕,雨滴如注,打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脆响。

    这时,雨幕中忽有一人顺着庭院小廊向着牧云翊快步走来。大雨滂沱,夜黑如墨,初时还看不清哪人长相,待离得近了,方才看清来人是他的二弟牧云卿。

    牧云卿来到牧云翊身前,抱拳一礼,道:“大兄,诸位都统已至前厅,请您过去。”

    牧云翊点点头,并未说话,转身迈步向前厅而去。大雨磅礴,即便走的是庭院廊道,却依旧有雨滴溅在他的身上,打湿了他的锦衣长靴。

    来到前厅门前,牧云翊一脚踏入门内,随后便是眉头一皱,厅内气氛沉闷,诸位都统安坐于位置之上,虽与往日无有不同,但各各却是低头不语,少了以往的藐视天下的大将杀气。

    “看来不但是普通士卒没了士气,就连统兵的这些都统也没了往日的锐气啊。”

    想到此处,牧云翊只感浑身一阵无力,但随后又想起父亲的临终嘱托,随即恢复肃然,大步向着厅内正上方的主位走去。

    原本低头沉思的诸将听见脚步声,一抬头见是牧云翊到来,便纷纷起身行礼,口称君上。

    牧云翊大步来到主位落座,而跟在他身后的牧云卿则一脸肃目的立于他的右身后侧,宛若他的一名贴身侍卫一般。

    牧云翊刚一落座,没有多说废话,开门见山的道:“本君不过弱冠,见识仨浅薄,而诸位叔伯皆乃先君老臣,军中大将,是以想问诸位叔伯,面对当下复杂局势,我军该如何应对?”

    面对牧云翊的提问,诸将皆是低头沉默,不发一语。

    牧云翊扫视了一眼诸将后,幽幽叹了口气,道:“我自知眼下处境困难,但自华祖轩辕加封我牧氏先祖为“赤颜君”,始为诸侯起,到如今,已不知过了多少代,这期间兴盛衰败时有起复,好不容易走到今天,我实难眼睁睁看着它灭亡。”

    深深吸了一口气,牧云翊接着道:“诸位与先君虽名为君臣,实为好友,且诸位叔伯大半辈子的功业尽皆在赤颜,难道诸位叔伯就甘心愿意看着赤颜毁于一旦吗?”

    甘心吗?

    扪心自问,他们自然是不甘心的,可不甘心又能如何,如今赤颜已失,家中亲人生死未明,一辈子为之守护的家都没了,又何谈其他。

    且就算他们还有雄心又能如何,不说关西军数万重兵围城,他们难有胜算,就是城里现在也是兵无士气,将无战心,拿什么去打。

    且就算凭借这四五千残军突出重围,但赤颜都没了,他们又能去哪里,难不成去当居无定所的流寇吗?

    是以,与其去想着哪不切实际的突围,不如凭着这还算坚固的纪阳城,与关西军大战一场,哪怕最后终会落败,但也算全了他们身为将军的名声。

    “你们……”

    见诸将还是低头不语,立于牧云翊身后侧的牧云卿顿时大怒,张口便要喝骂,却被牧云翊用眼神止住。

    诸将心中所想,牧云翊其实知道一些,概因在继任君长之前,他也是如此想的。

    可如今成了君长,再加上父亲的遗嘱,他的所思所想,便不在贪图一时的痛快,而是变成了如何复兴赤颜,不让历代先祖的功业毁于一旦。

    “君上、二公子!”

    前军都统赖逸起身抱兰拳,道:“非是我等不愿出谋划策,实是心中并无良策。”

    牧云翊疑惑问:“眼下局势虽然危险,但三人成策,五人成谋,诸位叔伯都是军中宿将,难道连一良策都想不出来吗?”

    “哎”

    拓跋浩起身,道,“眼下局面,已非是计谋便能破解得了的了。当初先君还在时,便与我等观察过关西军的营盘,希望能找出一条最佳的突围路线,但一通观察下来,却发现,关西军虽重兵围城,却并未将兵力集中扎营,而是以千人为准,分为几十个小营,这几十个小营星罗棋布,围在纪阳四周,将纪阳围得如铁桶一般。”

    拓跋浩来到众人中央的沙盘处,一边比划一边继续道:“千人为营,看似将力量分散,实则暗藏杀机。”

    拓跋浩右手在沙盘上一指纪阳四周:“这些千人小营看似分散,却错落有致,暗含军阵之道,攻其一座,便会遭到周围几座的箭雨打击,以致三面受敌。若全面出击,数座一起打,却又会将我方兵力分散,更容易让敌方援军围而歼之,各个击破。”

    拓跋浩苦笑:“李誉不愧是力压关西的老将,这一手着实高明。当初先君与我等连着商议了十数日,却终不得破解之法。”

    牧云翊沉思道:“世间本就无不能破之阵法,之所以不能破,不过是还没有找到破解的办法罢了。”

    “君上”

    赖逸抱拳道:“非是属下说丧气话,赤颜都没了,就算突围了又能如何,我们还能去哪里,总不能去当打家劫舍的流寇吧。”

    “你说的这是什么话!”

    听到赖逸说出这等丧气话,牧云卿当既大恕,喝道:“突出去还有一线生机,突不出去便是死路一条。而且当流寇怎么了,只要能活着,能复兴赤颜,能报仇血恨,哪怕是流寇,当也便当了……。”

    牧云翊皱眉,自父亲去世以后,以前哪个如翩翩公子般的二弟不见了,如今他的火气是越来越大了,之前便见他因一些小事打骂军士,现在更是连叔伯辈的赖逸都敢吼骂了,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牧云翊伸手轻轻拉了一下还在哪里怒骂不止的牧云卿,让他闭嘴莫要在说话。之后又起身对着被骂得胀红着一张脸的赖逸微微抱拳躬身。

    :“,二弟因先父去世,伤心过度,以至心神失常,非是有意为之,望赖叔莫要见怪。”

    说完,他又对牧云卿道:“还不快给赖叔陪罪。”

    牧云卿心中虽是不服气,但还是对着赖逸躬身一拜:“是二郎出言不逊,望赖叔恕罪。”

    赖逸乃七都统之一,辈份上又是牧云卿的长辈,如今被他当着众同僚的面如此喝骂,心中自是不快。

    赖逸身为军中大将,心胸自然豁达,加之身为君上的牧云翊都为牧云卿开口说了话,且他也道了歉,赖逸自也不好在追究什么。

    他对着牧云翊遥遥一拜,道:“先君过世,二公子心中悲痛,属下自然理解。且是我出言不逊在先,激怒了二公子,是我给二公子道歉才是。”说完,真的就要向牧云卿躬身一拜。

    牧云翊哪敢让他真的拜下去,连忙让牧云卿去将他扶起来。

    “赖叔乃是长辈,二郎则是晚辈,哪有长辈给晚辈行礼的道理,既然赖叔不追究二郎的过错,哪此要便就此过去吧。”

    “是”

    待牧云卿回到身边,牧云翊扫视了厅内诸将,沉思片刻,出言道:“之前听了拓跋都统之言,本君细细思量后,觉得关西军战力强大,加之又有营垒之助,若正面对敌,我军却实难是其对手。不过,我军若是继续死守纪阳,以作困兽之斗却也不成。我军现下粮草不多,若不尽快突围,恐怕不用关西军来攻,饿我们也饿死了。”

    先锋都统濮阳霖本就是不善计谋的鲁莽之人,听众人在这东拉西扯半天反倒想不出一点办法,本就郁闷得不行,在加上近段时间总打败,心中火气更胜,听到牧云翊在哪说突围不成,固守也不成,当即忍不住站起身来吼道:“哪就杀出城去,和狗娘养的关西军拼了,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总比困在这如牢笼般的纪阳要好!”

    :“你这憨货,君上面前,怎敢如此无礼,还不快坐下。”

    赖逸见濮阳霖竟敢对着牧云翊大吼,当即心中一突,连忙伸手去拉他,濮阳霖虽然不然不善计谋,但也并非蠢笨之人,知道自己君前失仪,当下便在不敢多说什么,悻悻坐下。

    牧云翊皱眉,他倒不是在生濮阳霖君前失仪的气,毕竟他知道濮阳霖不过是一个莽人,自然不会为了他的一个无心之举而生气,不过,心中不舒服是肯定的。

    其实,破解眼下危局的办法牧云翊己经有了点头绪,不过说出来之前,他还在想看看众人的想法,于他他开口问其余人道:“对于眼下局势与咱们往后的出路,其余诸位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诸将低头接耳片该后,纷纷摇头,见此牧云翊道:“其实,对于眼下局势与咱们往后的出路,本君倒有一点浅见。”

    诸将闻言,纷纷望向牧云翊,此刻身处绝望当中的他们,是真的希望牧云翊能给他们指出一条光明大道来。

    牧云翊望着这么多双希冀的眼神,突然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心中的哪个想法。但想起君父临终让自己复兴赤颜的嘱托,牧云翊还是开口道:“眼下我军若死守纪阳,无异于等死,但若是突围,成功的把握却也不大,是以,要想保住赤颜最后的这一点元气,只能求和。或者在说得直白点,想要活下去,只能向关西军,向李誉投降。”

    投降!

    君上说要投降!

    瞬间,原本哪望向牧云翊的希冀眼神,统统变成了不可思议。

    投降,这是一个从来不会出现在赤颜男儿心中的词语,也是他们刻到骨子里的血性,没有人能够改变。

    自从改制以来,赤颜男儿在战场上就没有投降一说,对敌人,他们要么胜,要么亡,从无第三条路可选,哪怕当初面对帕罗人近十万大军的入侵,他们也是在与其打成平手的情况下,才主动提出的和谈,而不是投降。

    “君上,不可啊!”

    “如此,何以面对历代先祖。”

    “赤颜男儿,宁可战死,绝不投降!”

    ……

    一时之间,厅内群情激奋,纷纷出言劝阻牧云翊,更有甚者直接破口大骂,言其不孝,对不起历代先君。

    牧云翊并没有出言反驳他们,而是等到他们发泄完心中情绪后,才出言道:“我知道诸位对投降一事难以接受,但留着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若是投降,咱们还有一条活路,赤颜还有复兴的可能。而一味死战,只会让赤颜消失在历史长河中。”

    拓跋浩皱着眉问:“若是李誉不答应呢?”

    牧云翊面色一寒:“哪就拼死一战!”

    他虽做好了寄人篱下,过哪毫无尊严的日子,但哪是为了赤颜,若李誉当真一点活路也不给他,哪他也只好死战到底了。

    最终,在牧云翊的坚持与劝说下,诸将勉强接受了投降求和的事。不过在出使关西军大营的人选上,牧云翊又与诸将产生了分歧,牧云翊坚持由自己出使面见李誉,诸将则坚决不同意,认为牧云翊为赤颜君长,乃大军统帅,出使关西军营太过危险。

    “正因为我乃赤颜的君长,由我出使,方才能显出我方诚意。”牧云翊据理力争。

    “正因你是赤颜君长,干系重大,这才不能让你出使。”诸将也是丝毫不过。

    牧云翊知道,诸将不让去,是关心他的安危,可他也有不得不去的理由。投降和谈之事,众人本就是在他的劝说下勉强答应的,若由他们前去,难保能尽心尽力办事,而且也如他所说,由他去,方能显示出赤颜一方的最大诚意。

    “诸位叔伯,我知诸位不让我去,是担心我的安危,但也请诸位想一想,若和谈之事能成功,哪么我便不会有什么危险,若不成功,难道我留在这纪阳城中还能有什么活路不成?”

    “和谈不成,关西大军攻城,我也不过多活几日罢了。”

    最终,诸将还是答应了牧云翊的提议,由他出使关西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