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难：灵族传说
辰时末。
老二心里还憋着闷气，就等打岔这人赶紧过来给他发泄一通。听声音是六队的张诗？他娘的名字里有个“诗”字就会吟诗作赋了？张孙子有种当场作首诗让十六评评？
高阳有些尴尬，劝二哥坐下来喝口茶。趁刚才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往壶里添了抔新雪，把银壶吊在火上烧……水已经快开了。
老二闷闷不乐，其他人也都闭着眼，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谁也不说话。毕竟再有一刻钟功夫，他们就要继续巡查了。路上风雪大，天冷，人累得也快，没人真想折腾，都打算好趁这点时间多休息会儿。
高阳盯着茶壶半天，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心想：“吕齐的动作有点慢呀！”扭头往外面瞥一眼。
“大哥、二哥！”
“呼啦啦——”一阵衣袖翻飞的声音，宛如百鸟破空。齐刷刷“噌”的一声！两排雪亮的刀光直晃人眼。
队里所有兄弟都被高阳的喊声惊了起来，三人已经向两边散开，手中弯弓如月、羽箭入弦，其余七人，佩刀也已经出鞘！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没有交流，更没有询问，所有人的反应都已经赶在高阳这个预警者前面。归根到底，还是南北二院平时面对的敌人不同，做事习惯也不一样。
北院要处理的麻烦都是什么？十之八九是跟“人”扯皮吧？有的是时间磨蹭。而他们南院哪？人、妖、灵、怪，巫倒是少见，各种乱七八糟的种族、歪门邪道的手段……什么没见过？他们可不是笼中雀，身在山林，平日都得认真提防。毕竟一不小心，就要没命。
只是这反应……高阳咽了口唾沫，他已经忘记拔刀。一步慢、步步慢，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大家保护起来的孩子，在大人的世界里，除了叫唤两声，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茶水偏在这时候开了，咕噜咕噜乱响，壶盖没有压实，嚓嚓跳蹿着，洞中热气腾腾，惹人心烦。
“三四救人、六八跟上、九七十一咬着箭！”是队长响亮的命令。
方才一瞬间，高阳抬头的时候，看到吕齐和张诗忽然像被抽去脊梁骨一样，软软栽倒在雪地上。
队长吴舟吐出嘴里嚼得稀烂的残花，阴恻恻道：“见鬼，这要出事，咱们可都没脸回去见婆娘了！”歪头看高阳一眼，瓮声瓮气道：“十六不错，我也上去看看，剩下的老二你来指挥！”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安静下来，——不是展开行动，而是同时竖起耳朵聆听。
“嚓、嚓——嚓嚓——”
隐约间，风中传来一阵铁甲铮鸣声。像是铜锣交击，像是铁片乱撞。
响声铿锵有力，节奏浑厚饱满，而且越来越急。高阳抬头望去，看到远处的林子里，有人披着一身灰袍，手中拖一杆长枪，向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他心中一颤，吕齐和张诗就在敌人前面，两人有危险！不由得想握紧兵刃，手中却空空如也。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拔刀，便张手去抓刀柄，只是又突然想到，刚才队长并没有给自己分配任务。
既然是兵，就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几道风嗖嗖冲了出去，好在三哥和四哥动了，六哥与八哥紧随其后，九、七、十一，三人手中长弓如满月，锋利的箭镞悬在空中，任寒风吹拂，纹丝不动。
吴舟二话不说，也正面迎了上去。
“奶奶的，放箭！”老二大喊。
“嗖——”
只一声响，三箭齐射，在空中留下并行的白线。高阳转头，目光追了上去，只见三支羽箭呈“品”字形摆开，刹那之后，已经破空而至，刺入敌人那身盔甲。他两眼直盯着箭矢，眼看它们陷入敌人身体许多，居然还冲势不减。
三箭六洞，箭尾的白羽也从敌人身后穿出，而且依旧有力，又笔直飞出去老远！
这箭射的！
高阳心中狂喜，眼角兴奋地突突直跳，扭头看向身边二哥。
老二却愁眉不展，也学先前吴舟那样，从嘴里吐出一团嚼得稀烂的残花，歪嘴对高阳说：“臭小子，运气恁好，今天能见见世面！”
高阳不明所以，眼中射出两束疑惑的目光，落在那团粘稠糊涂的残花上，只见二哥的口水中还隐隐带着些泥土的红色。他再抬头去看对面……敌人居然并未倒下，而且前冲之势不减，似乎也没有受伤。
怎么回事？！
高阳视力不错，能数清一百步外风中飘扬的柳叶。他静下心来，仔细凝视一番，却还是看不见敌人的相貌，——那人的整张脸都陷在头盔里；迎着寒风，胸口也扁下去，好像身上只裹着一层轻飘飘的灰布；再往下看，两腿关节处都是空空荡荡，似乎压根没长什么筋骨，简直不是一个人！
高阳心中一颤：“这是……灵族？”
那分明就是一具活过来的盔甲，自行拼凑成人形！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人妖两族以外的存在，不敢轻易断言。
幸好此时三哥与四哥已经向两边绕开，八哥与六哥也终于挥刀跟上，四人合力，暂时压住了它前冲的势头。
高阳心里忽然有点别扭，只是毫无头绪，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十年前，他还在上学的时候，学院一年级课本《五族起源论》中曾讲到过：“灵族诞生于妖族，素口，不食人尔。”
他努力去回想那段记忆，记得书本上说：“在远古时期，世间除了一些没有开化的牲畜，便是人妖两族。妖族贪婪好杀，最爱吃人；人类为了自保，始终抵抗着妖族的侵略。两族之间常年杀伐，势同水火。……”
授课的白胡子老师，却把他们从课本的讲述中拉扯出来，对他们说：“其实是因为人类理性开化后，一直繁衍，不停扩张领地，威胁到了妖族的生存，双方之间的冲突才会越来越多。”
当场便有学子提出反驳，认为老师之言是在为妖族开脱。
老师便问他们几个问题：“人类是否需要天敌？牲畜与人的区别在哪里？如果世间只有强者才能存活下来，那么是否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作为人类中的强者，是否应当帮助每一个没有力量生存的弱者？人食牛羊，人为何食？……”
高阳觉得有趣，便深入去想：“人食牛羊，人为何食？”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他发现，这些问题的答案直指一个残酷的真相：“弱肉强食”。
那正是妖族的生存法则！
人若不为人事，又与妖类何异？如果人类没有天敌，每一个人都能永生，子子孙孙无穷无尽……疯长的思绪忽然被老师打断，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并没有与他们这些热血少年争辩，而是重回主题，给大家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一个关于灵族的传说：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开辟天地的神明化身为山石草木，世间被一片繁茂的森林笼罩着。一天，森林中诞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它圆圆滚滚，样子像一颗果子，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每当有人经过森林的时候，它就悄悄把道路点亮；每当有小动物要冻死的时候，它又会给森林带来一片温暖。
人们亲切地称呼它为——羲和。
羲和从小就是个孤儿，它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温暖的家。于是它找啊找，终于有一天，它走到了森林的尽头，在那里，它遇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孩子。
它的名字叫望舒。
它们一见如故，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很久以后，它们又生出了许多可爱的小宝宝。宝宝有绿色的，有蓝色的，都是一粒粒珍珠一样大小。它们非常可爱，可是却不能发光，也不能像羲和与望舒那样生出属于自己的孩子。
于是羲和与望舒想啊想，想了好久好久，怎么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终于有一天，羲和觉得，既然它和望舒是孩子们的爸爸妈妈，就要为孩子们创造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于是，它和望舒约定好了，它们要回到各自出生的地方，重复彼此相遇那天做的事情，或者把以前的日子再过一遍，它们就能发现生育出孩子的秘密。
就这样，羲和去了森林东边，望舒去了森林西边。每一天每一天，为了能找到望舒，羲和就从森林最东边一直走到森林最西边。
可是望舒也想见羲和啊，它就也悄悄地去找它，可是望舒忘记了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羲和出生的地方，它就在森林里转啊转，最后迷失了方向。
羲和想望舒，就一直找一直找，每天不停地跑；望舒也想羲和，就一直哭一直哭，每天在森林里绕。
羲和为了让望舒能看见自己，就拼命发光，终于照亮了整个森林。望舒终于看见了羲和，可是那个时候，它已经变成了天上的太阳。
为了照顾好它们的孩子，望舒就在羲和休息的时候，也跑到天上去，有时还会悄悄躲起来，露出一个皎洁的笑脸，哄孩子们睡觉。
它们便是灵族的祖先，别人也叫它们太阳与月亮。』
老二心里还憋着闷气，就等打岔这人赶紧过来给他发泄一通。听声音是六队的张诗？他娘的名字里有个“诗”字就会吟诗作赋了？张孙子有种当场作首诗让十六评评？
高阳有些尴尬，劝二哥坐下来喝口茶。趁刚才一会儿功夫，他已经往壶里添了抔新雪，把银壶吊在火上烧……水已经快开了。
老二闷闷不乐，其他人也都闭着眼，三三两两靠在一起，谁也不说话。毕竟再有一刻钟功夫，他们就要继续巡查了。路上风雪大，天冷，人累得也快，没人真想折腾，都打算好趁这点时间多休息会儿。
高阳盯着茶壶半天，仔细听外面的动静，心想：“吕齐的动作有点慢呀！”扭头往外面瞥一眼。
“大哥、二哥！”
“呼啦啦——”一阵衣袖翻飞的声音，宛如百鸟破空。齐刷刷“噌”的一声！两排雪亮的刀光直晃人眼。
队里所有兄弟都被高阳的喊声惊了起来，三人已经向两边散开，手中弯弓如月、羽箭入弦，其余七人，佩刀也已经出鞘！
也就一眨眼的功夫，没有交流，更没有询问，所有人的反应都已经赶在高阳这个预警者前面。归根到底，还是南北二院平时面对的敌人不同，做事习惯也不一样。
北院要处理的麻烦都是什么？十之八九是跟“人”扯皮吧？有的是时间磨蹭。而他们南院哪？人、妖、灵、怪，巫倒是少见，各种乱七八糟的种族、歪门邪道的手段……什么没见过？他们可不是笼中雀，身在山林，平日都得认真提防。毕竟一不小心，就要没命。
只是这反应……高阳咽了口唾沫，他已经忘记拔刀。一步慢、步步慢，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被大家保护起来的孩子，在大人的世界里，除了叫唤两声，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
茶水偏在这时候开了，咕噜咕噜乱响，壶盖没有压实，嚓嚓跳蹿着，洞中热气腾腾，惹人心烦。
“三四救人、六八跟上、九七十一咬着箭！”是队长响亮的命令。
方才一瞬间，高阳抬头的时候，看到吕齐和张诗忽然像被抽去脊梁骨一样，软软栽倒在雪地上。
队长吴舟吐出嘴里嚼得稀烂的残花，阴恻恻道：“见鬼，这要出事，咱们可都没脸回去见婆娘了！”歪头看高阳一眼，瓮声瓮气道：“十六不错，我也上去看看，剩下的老二你来指挥！”
他话音刚落，所有人在一瞬间都安静下来，——不是展开行动，而是同时竖起耳朵聆听。
“嚓、嚓——嚓嚓——”
隐约间，风中传来一阵铁甲铮鸣声。像是铜锣交击，像是铁片乱撞。
响声铿锵有力，节奏浑厚饱满，而且越来越急。高阳抬头望去，看到远处的林子里，有人披着一身灰袍，手中拖一杆长枪，向他们这边冲了过来。
他心中一颤，吕齐和张诗就在敌人前面，两人有危险！不由得想握紧兵刃，手中却空空如也。直到现在，他才意识到自己还没拔刀，便张手去抓刀柄，只是又突然想到，刚才队长并没有给自己分配任务。
既然是兵，就要服从命令听指挥，他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几道风嗖嗖冲了出去，好在三哥和四哥动了，六哥与八哥紧随其后，九、七、十一，三人手中长弓如满月，锋利的箭镞悬在空中，任寒风吹拂，纹丝不动。
吴舟二话不说，也正面迎了上去。
“奶奶的，放箭！”老二大喊。
“嗖——”
只一声响，三箭齐射，在空中留下并行的白线。高阳转头，目光追了上去，只见三支羽箭呈“品”字形摆开，刹那之后，已经破空而至，刺入敌人那身盔甲。他两眼直盯着箭矢，眼看它们陷入敌人身体许多，居然还冲势不减。
三箭六洞，箭尾的白羽也从敌人身后穿出，而且依旧有力，又笔直飞出去老远！
这箭射的！
高阳心中狂喜，眼角兴奋地突突直跳，扭头看向身边二哥。
老二却愁眉不展，也学先前吴舟那样，从嘴里吐出一团嚼得稀烂的残花，歪嘴对高阳说：“臭小子，运气恁好，今天能见见世面！”
高阳不明所以，眼中射出两束疑惑的目光，落在那团粘稠糊涂的残花上，只见二哥的口水中还隐隐带着些泥土的红色。他再抬头去看对面……敌人居然并未倒下，而且前冲之势不减，似乎也没有受伤。
怎么回事？！
高阳视力不错，能数清一百步外风中飘扬的柳叶。他静下心来，仔细凝视一番，却还是看不见敌人的相貌，——那人的整张脸都陷在头盔里；迎着寒风，胸口也扁下去，好像身上只裹着一层轻飘飘的灰布；再往下看，两腿关节处都是空空荡荡，似乎压根没长什么筋骨，简直不是一个人！
高阳心中一颤：“这是……灵族？”
那分明就是一具活过来的盔甲，自行拼凑成人形！这是他第一次看到人妖两族以外的存在，不敢轻易断言。
幸好此时三哥与四哥已经向两边绕开，八哥与六哥也终于挥刀跟上，四人合力，暂时压住了它前冲的势头。
高阳心里忽然有点别扭，只是毫无头绪，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十年前，他还在上学的时候，学院一年级课本《五族起源论》中曾讲到过：“灵族诞生于妖族，素口，不食人尔。”
他努力去回想那段记忆，记得书本上说：“在远古时期，世间除了一些没有开化的牲畜，便是人妖两族。妖族贪婪好杀，最爱吃人；人类为了自保，始终抵抗着妖族的侵略。两族之间常年杀伐，势同水火。……”
授课的白胡子老师，却把他们从课本的讲述中拉扯出来，对他们说：“其实是因为人类理性开化后，一直繁衍，不停扩张领地，威胁到了妖族的生存，双方之间的冲突才会越来越多。”
当场便有学子提出反驳，认为老师之言是在为妖族开脱。
老师便问他们几个问题：“人类是否需要天敌？牲畜与人的区别在哪里？如果世间只有强者才能存活下来，那么是否每一个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利？作为人类中的强者，是否应当帮助每一个没有力量生存的弱者？人食牛羊，人为何食？……”
高阳觉得有趣，便深入去想：“人食牛羊，人为何食？”忽然惊出一身冷汗。他发现，这些问题的答案直指一个残酷的真相：“弱肉强食”。
那正是妖族的生存法则！
人若不为人事，又与妖类何异？如果人类没有天敌，每一个人都能永生，子子孙孙无穷无尽……疯长的思绪忽然被老师打断，那位头发花白的老者并没有与他们这些热血少年争辩，而是重回主题，给大家讲了一个有趣的故事。
一个关于灵族的传说：
『相传在很久很久以前，开辟天地的神明化身为山石草木，世间被一片繁茂的森林笼罩着。一天，森林中诞生了一个可爱的孩子，它圆圆滚滚，样子像一颗果子，浑身散发着金色的光芒。
每当有人经过森林的时候，它就悄悄把道路点亮；每当有小动物要冻死的时候，它又会给森林带来一片温暖。
人们亲切地称呼它为——羲和。
羲和从小就是个孤儿，它希望自己能有一个温暖的家。于是它找啊找，终于有一天，它走到了森林的尽头，在那里，它遇到了一个跟自己一样的孩子。
它的名字叫望舒。
它们一见如故，快乐地生活在一起，很久以后，它们又生出了许多可爱的小宝宝。宝宝有绿色的，有蓝色的，都是一粒粒珍珠一样大小。它们非常可爱，可是却不能发光，也不能像羲和与望舒那样生出属于自己的孩子。
于是羲和与望舒想啊想，想了好久好久，怎么也找不到解决问题的办法。终于有一天，羲和觉得，既然它和望舒是孩子们的爸爸妈妈，就要为孩子们创造出一个美好的未来。
于是，它和望舒约定好了，它们要回到各自出生的地方，重复彼此相遇那天做的事情，或者把以前的日子再过一遍，它们就能发现生育出孩子的秘密。
就这样，羲和去了森林东边，望舒去了森林西边。每一天每一天，为了能找到望舒，羲和就从森林最东边一直走到森林最西边。
可是望舒也想见羲和啊，它就也悄悄地去找它，可是望舒忘记了自己从来没有去过羲和出生的地方，它就在森林里转啊转，最后迷失了方向。
羲和想望舒，就一直找一直找，每天不停地跑；望舒也想羲和，就一直哭一直哭，每天在森林里绕。
羲和为了让望舒能看见自己，就拼命发光，终于照亮了整个森林。望舒终于看见了羲和，可是那个时候，它已经变成了天上的太阳。
为了照顾好它们的孩子，望舒就在羲和休息的时候，也跑到天上去，有时还会悄悄躲起来，露出一个皎洁的笑脸，哄孩子们睡觉。
它们便是灵族的祖先，别人也叫它们太阳与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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