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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因地用天 (上)

    沂王闻言,眼前一亮,当即起身,深施一礼,道:“请问先生有何良策教我?如能相助沂国摆脱此山穷水尽之困境,善莫大焉,本王与此间百姓将永世不忘先生之恩德!”

    “那言某就当仁不让,暂且言之,不到之处,恳请沂王包涵!”言毕,亦是起身,还施一礼,然后正襟危坐,道:

    “请问沂王,一国欲繁荣兴旺,什么最重要?”

    沂王道:“人杰,譬如先生这样的安邦定国之才。”

    “惭愧,沂王谬赞了!但在言某看来,此言未必完全正确。”

    “哦,敬请先生指教!”

    “人才也好,人杰也罢,二者皆出于人!一国若人丁兴旺,自然也就不乏人杰。一国若人丁兴旺,方能种植农桑、稻谷,以给足衣食;一国若人丁兴旺,方能有铁匠、石匠等打制利器与铁具,修缮城郭与民居;一国若人丁兴旺,方能有智者传授知识,教化于民。总之,一国若想发达兴旺,没有足够人口,纯属痴人说梦!所以,言某以为,积聚人气,方为强国之要务!”

    沂王道:“没见到先生之前,本王始知治国之艰,实在是千头万绪,却不知从何理起。适才,听先生一席话,顿有茅塞顿开之感,但有两处不明,尚请先生指点迷津!”

    “沂王但讲无妨。”

    “先生在来的路上,想必已经看到,久旱之后,百姓纷纷背井离乡,拥挤于道,此刻国内已没剩下多少人口。当下,沂国一穷二白,亦无力劝他们返乡谋生。请问先生,如何才能聚集人气?”

    “沂王不是已经在谋划了吗?”

    “适才只是谋划借粮,不是还遭到先生反对了吗?”

    “言某反对的是,仅寄希望于他人供养的依赖借粮;而不是反对长远宏图之下,作为权宜之计的暂时借粮!”

    “先生之意是?”

    “粮可以借,但将来必须要还。但如何还,就须事先谋划出一个自兴之道!”

    “先生,这个自兴之道又是何意?”

    “自己种粮啊!”

    “这正是本王昼思夜想却又不得其解之处,还请先生快些教我。”沂王急得连连起身。

    “沂王莫急,且听言某将想法慢慢道来。沂国之西南,与淮国之间,有两个县城,分别名唤会虑、须昌,皆靠近淮水,均为富足的鱼米之乡!”

    沂王闻言,恍若大悟,登时喜形于色道:

    “对呀!当初太子曾许诺给我增补两个富裕县。沂国版图之内若能增有会虑、须昌二县,则举国衣食皆不用愁了。先生高明,真是一席话,惊醒梦中人啊!”

    “此议虽妥,但即便太子同意,到真正交付沂国,尚需相当一段时日,不知沂王是否尚有足够余粮熬过这段艰难时光?”

    “这个倒是无妨,本王适才已经派国相谢滟前往淮国借粮了!”

    “假如淮王不愿借,又当如何?”

    “那本王只有向济王开口了!”

    “在言某看来,那谢滟根本就不可能从淮王处借得粮食,建议沂王早图对策,不如提前考虑济王!”

    “先生何以知晓?”

    “到时候沂王就明白了。”

    “本王还有一事,也想请教先生。”

    “沂王有何吩咐,请讲当面?”

    “沂地素以贫瘠著称,即便积聚大量人气,却无相应的大量土地可耕,届时岂不是依旧难以摆脱口多粮少的困境?”

    “问得好!此即为言某适才所说的长远宏图。由于百姓外逃,大量土地荒芜。当下,沂国的实际现状是地多人少。假如,会虑、须昌二县能顺利划归沂国,则解决的不仅仅是一国的粮食给养问题,而且还可以将二县境内的淮水,引入沂国,灌溉农田,让大量荒废之地,重新变成肥壤沃土。有了击壤鼓腹之道,沂王还担心那些背井离乡的百姓不去而复返吗?”

    “太好了!”沂王一击大腿,激动得面色通红,道:“先生真是上天赐给本王的张良张子房啊!”

    言中道:“岂敢,沂王请慎言!”

    沂王这才察觉自己出现口误。那张良乃是汉高祖刘邦的开国功臣,如此相比,若被人报至阙廷,不落个谋反罪名才怪。他慌忙道:

    “那本王即刻就草拟奏章,申请增补会虑、须昌二县;另外,出具手书,派人前往济国借粮!”

    “且慢,还有一个重要环节,请沂王切勿漏算!”

    “哦,还有何事?”

    “流民、变民、盗匪问题。”

    “先生提醒的是,本王确实把这个问题给忽略了!”

    “沂王试想,假如二县回归,沂国由贫转富,回归的百姓,只怕除了原先被迫出外谋求生路的饥民外,还要有那些四处流窜的狡黠盗匪。届时,只凭沂国这区区数百汉军,如何能保得住一方平安?”

    “那先生之意是?”

    “在报送增补会虑、须昌二县的奏章中,再提出请求增设汉军一万,待全境彻底平安后,再行裁撤。”

    “那父皇与太子会同意吗?”

    “会的,沂王只须给太子再提出几个平定流寇盗匪的良策,太子看过后,必定批准。”

    “什么良策,言先生快些讲来?”

    “首先,鉴于汉军屡次围剿变民与盗匪,总是无功而返,皆因其聚散无常,故而难以寻其主力交战。”

    “正是!此事颇为棘手,先生有何妙计应对?”

    “既然外部围剿不成,就不如退而求其次,采用让变民、盗寇自相侵削之策,从而令此患自内冰消瓦解,无疾而终。”

    “这确是奇谋佳策!但这些变民、盗寇既是聚散无常,却又如何能让他们相互侵削?”

    言中微微一笑,道:“事在人为。不妨建议阙廷鼓励变民、盗寇自行检举攻击,五人击杀一人,则此五人的罪行即可免除。若能推而广之,要不了多久,必可还给大汉一个清平天下。”

    “闻所未闻,此计果然大妙。”沂王抚掌大笑道。

    “其次,变民、流寇之所以总是剿而不灭,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各郡、县府官员执行不力,相互推诿,皆不作为。今可采用既往不咎之策,以激其志,即明令对于此前有过畏怯、逗留、逃避行为的官员,一律不再追究其过,而责成他们今后剿匪立功;各郡、各县行政长官,无论是郡守,还是县令,曾经被指控境内有贼盗却不缉捕、放弃职守的,现在全不处罚,而只考察今后执行职守时的实际功绩,以缉捕的人数为衡量依据,而只对藏匿罪犯者,才做惩处。”

    “这也是标新立异之思,太子必定采纳。”沂王赞道。

    “第三,通过上述二策,无论是变民与盗匪的内讧,还是汉军的踊跃进剿,势必会造成其瓦解溃散,因此还必须要考虑到这些人的安置。若安置妥善,自可利国利民;反之,还会东山再起,复成大患。故此,可将其首领迁移到远方郡县,拨付土地给他们,发放种子,使其能安心生产,而从众,则遣送回乡,亦是拨付土地、发给种子,令其归农!”

    “真是老成谋国之策。”沂王叹道,“有此三策,不愁那二县不归附沂国,不愁沂国从此不改天换地,不愁沂国百姓不安居乐业!”

    当下,沂王立即制好奏章,派卫羽亲自送往京师洛阳,面呈太子;同时,另外遣人赶往济王处再次借粮。

    太子刘庄最近一直愁事缠身,郁闷不畅。

    光武的身体,衰弱得越来越明显,往常处理政务都是直到深夜,而近来已不再过问。

    这令他越来越担忧,以至于有些大事,不得不与新任命的重臣们私下密议后自行处置,不再敢惊扰光武。

    这些重臣们包括新任司徒虞延、新任司空赵熹、新任廷尉王康、新任洛阳府令邢馥、新任太中大夫井然等。

    之所以找他们,不仅仅是由于这些人多数出自东宫,用起来得心应手,还有就是有些事不得不避开太尉窦融。

    这是因为陇右汉军与羌戎的战事,又出现意外。

    窦融推荐的侄子窦林,也就是光武前番派去平定羌乱的城门校尉,竟然胆敢向阙廷谎报战功。

    刘庄接到他的奏章后发现其与之前所奏明显存在自相矛盾之处,特别是叛乱部落首领之名,前者说叫段刚,后者又说叫段亮,于是派人质问。窦林又说乃是通译出现笔误,实际上是同一个人。

    刘庄顿觉可疑,遂秘密派员前去陇右调查,才明确核实羌戎新兴起的烧当部首领名叫段刚,长子名叫段明,次子才是这个段亮,他的父兄段刚与段明此刻仍在率领羌部主力继续叛乱,而且势头越来越猛,战火越烧越烈。

    刘庄顾虑太尉窦融当年之功深为光武所感念。故此,对是否该直接追究窦林之罪有些举棋不定。

    于是,他把司徒虞延、新任司空赵熹,以及王康、邢馥、井然等人传来,集思广益,希图能找出一个两全其美之策。

    半晌,司空赵熹方打破沉寂,道:“无论报与不报陛下,此事均不可拖延,须选出一位能征惯战之将,先将羌戎击退再说。一旦成功,自然一好百好,其他诸事都要容易处理的多。若陛下亲自来断,也不外乎如此!”

    这位新任司空赵熹在阙廷素以有节操、敢说敢为闻名。

    “那选派何人合适?”洛阳府令邢馥问道。

    “放眼满朝,非捕虏将军马武不可!”司徒虞延道。

    “臣附议!”廷尉王康道。

    刘庄沉吟良久,方道:“马武可以去,但须另派羽林中郎将窦固作为监军,一同前往。”

    众人一愣,转瞬间便会意了太子的良苦用心,他还在惦记着给窦家留一条后路,期待窦固能立下奇功,以抵补窦林之过,给其留下一线生机。

    当下计议已定,刘庄遂命人起草诏令。

    廷尉王康道:“臣还有一事,也是与边境有关!”

    刘庄问:“何事?”

    王康道:“北方的乌桓部落忽然提出想为大汉护卫北境安全,欲迁到渔阳、幽州、云中等边郡附近居住。不知此议是否可以批准?”

    刘庄道:“诸公有何高见?”

    洛阳令邢馥道:“这乌桓与匈奴、鲜卑皆属于北方游牧部族,但相互之间恩怨积结已久,倒是不妨可以考虑加以利用。”

    太中大夫井然道:“如何利用,还请邢令明言。”

    洛阳令邢馥道:“我的建议是允许乌桓部族分散居住于北境沿线边塞内外,给其衣食,作为大汉北方藩篱,平时侦查匈奴、鲜卑动静;一旦二者来袭,还能帮助大汉反击。”

    太中大夫井然道:“可乌桓曾经亦经常袭扰我北境之吏民啊!”

    洛阳令邢馥道:“我以为那只是为了生存而已,毕竟乌桓与匈奴可是有着血海深仇啊!乌桓本在东部,汉初时被匈奴单于冒顿所灭,幸存者聚守在乌桓山,得以续存,这也是乌桓之名的由来。”

    太中大夫井然道:“但中兴以来,迁居到赤山之上的乌桓与匈奴却经常联合入侵我北境,特别是前不久刚过世的乌桓大王赫顿遣派一支分部驻扎在上谷塞外的白山之上,早晨从营帐出发,傍晚即可抵达我大汉城下,附近五郡百姓,无不深受其害,四处流亡。直至伏波军出塞反击以及赫顿之子赫甲继袭王位后,方才有所收敛。”

    洛阳令邢馥道:“但最近,匈奴与乌桓又起战事,乌桓势弱力微,这才是他们这次提出迁居的原因,希图得到大汉帮助。假如此时不同意,则匈奴与乌桓必将同时与汉为敌;假如应允,则乌桓与汉同时以匈奴为敌。此消彼长,形势逆转后岂不朝向有利于我方?再者,当年武帝朝,骠骑将军霍去病击破匈奴东部,就曾将乌桓迁徙至上谷、渔阳、辽东五郡塞之外,为汉侦察匈奴动静,并设置护乌桓校尉,使其不得与匈奴交通。”

    太中大夫井然还欲发言,刘庄摆摆手道:

    “两位之言,俱各在理。适才,提及乌桓校尉,我想起司徒椽班彪在告病回乡曾提出一策,颇适合当下情形。”

    司空赵熹道:“班彪乃当世殊行绝才,必有过人之见!”

    刘庄道:“不错。他认为乌桓天性轻浮狡黠,素喜劫掠,如果久被放纵而不管理,只是一味引导他们,那必然还会侵略他人!但若仅归地方行政管辖,恐怕节制不住他们,应该重新设立乌桓校尉,方可解除此之边患!”

    “哦,重设乌桓校尉?”虞延道,“确是高见。”

    “那就采纳班彪之见,在上谷重新设立乌桓校尉,建营府,重开互市。”刘庄道。

    这时,外面忽然有人进来禀报,道:“沂王派人前来上书。”

    “沂王?快传来人进来!”刘庄声音顿时提高几分,透着激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