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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章 浮出水面

    檀赛儿睁大眼睛,诧道:“四舅父?”

    萧著一愣,再次面露惊异,道:“你是如何知道他的乌桓名姓?”

    郑异微微一笑,道:“我说的可对?”

    “不错!”萧著道,“不过,赛儿,现在此事已与你无关了。而且,这些年,他此后到幽州,都没有来太守府探望你,这让我一直迷惑不解,只能以为是缘于白山与赤山两地的亲情冷漠吧!”

    檀赛儿眼圈一红。

    郑异忙道:“那太守与济王、沂王可经常往来?”

    萧著道:“与济王有往来,但与沂王就比较少,因为当年先帝虽然起于南阳,但真正俯卧、飞腾之地实际上是在河北,而郭家则是令他化腐朽为神奇的关键之所在。若再深究其因,则是郭家在河北的声望与人脉。我等久在此地为官,无不耳濡目染。后来阙廷先更皇后、后换太子,我等河北臣僚,多有困惑,但既然是先帝乾纲独断,也只能服从遵诏!”

    祭彤道:“当初我也是心中不解,但名为国事,实是先帝家中私事,就不好过问,也只能从命。但确如适才萧太守所言,河北郡国臣僚,口上虽不言语,但多半心中同情郭家。”

    “是啊!故此,济王经常遣人前来购置一些塞外雄骏、名裘之类的珍惜之物,我无不相助。”萧著道。

    “说到这里,我想再问一句,济国境内招兵买马,日夜操练,如同兵营,其中还有北境突骑帮助习练骑射,不知可是幽州所遣?”

    “擅动兵马已是死罪,更何况调动突骑?若再越境前往济国,那岂不等同谋反?幽州各军,监管最严者就是突骑营,萧某敢以人头担保,此地突骑一兵一卒都未离开过幽州。”萧著道。

    “萧著治军言明,用兵翼翼周慎,每日都要巡查一遍。若手下有兵卒擅自离营,他必知晓,更何况是前往济国?”祭彤道,“不过,适才郑司马言及济国此刻已成兵营,此话怎讲?”

    郑异道:“我护送公主出塞之前,曾亲至汴渠沿途各属国勘察。不料,刚至沂国,就被陛下紧急召回京师。在已到过属国中,郎陵国、济国对筑渠尽皆表现出排斥与敌意!”

    “郎陵国?臧信?”祭彤与萧著异口同声问道。

    “正是!他抗拒的理由是郎陵国本就风调雨顺,若在他的境内,贸然将汴河与黄河分流,势必造成当地风雨失调,从而粮食歉收,不想再重蹈当年王莽乱政时人士荒饥、死者相望、盗贼群起的覆辙。故此,他反对阙廷筑渠军民进入郎陵国,甚至不惜兵戎相见。”

    祭彤道:“这混小子,竟敢说出这种混账话!”

    “阙廷岂能由他任性,难道他还敢抗诏不遵?”萧著道。

    “他不认阙廷之诏,声称只服从济王之令。若济王同意筑渠,他必鼎力相助;若济王不允,他则绝不奉诏,宁死不屈。”郑异道。

    “莫非他只认济王而竟敢不认陛下?”祭彤道。

    萧著道:“是啊!此事,我倒略知一些。说来,话又回到当年式侯案上,朔平门之变时,梁松气势汹汹,竟率领南宫军动手攻打北宫。身为北宫司马令的臧信奉济王之令,奋起抵抗,以至朔平门前死尸一片,岑彭之子岑遵当场罹难。先帝震怒,本欲严惩臧宫抗旨不尊之罪,幸有济王挺身而出,主动揽责,臧信方才得以逃脱死罪。此事,东海王刘强给我的书信中,多有提及,而臧宫也在其信中,多次流露出对济王的无尽感激之情。”

    “臧信与太守还经常书信往来?”郑异道。

    “何止是我,祭太守与臧信之间也没断过联系!”萧著道。

    祭彤道:“早年,我与萧著都曾在老郎陵侯臧宫麾下任职,随其在河北冲杀多年,故与臧信厮熟。其实,臧信只服从济王,除了当年朔平门之事外,他内心深处还是同情与其父往来甚密的郭家,对陛下取代前太子刘强继承大位而愤愤不平。”

    “原来如此!”郑异道。

    “那济王对疏浚汴渠又是什么态度?”萧著问道。

    “他也是抗拒,起初坚决反对,后来商谈数次,方同意汴河取道济国境内,但筑渠须由济国军民来实施,阙廷的一卒一吏也不得进入济国境内。”郑异道。

    “这岂不是与阙廷公然分庭抗礼?”萧著道。

    “陛下也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焉能容他如此嚣张?”祭彤道。

    “陛下必然不会容忍,但此前匈奴犯境甚急,当时不能忍也得忍,如今匈奴内讧,陛下此刻的态度就不好判断了。此刻匈奴正在进行的事,未必就不会发生在大汉境内!”郑异道。

    萧著与祭彤均知他暗指匈奴诸王为争夺大位而不惜拼得你死我活之事。

    “适才,你提及济国成为一个大兵营,言下之意,就是济王已经提前在做与阙廷对抗的准备?”萧著道。

    “正是!而且这次赤山大军的突然奔袭,只怕并非是孤舟独桨,而是与济国的蠢蠢欲动,隐隐存有遥相呼应之势!”郑异道。

    “此话怎讲?”萧著一惊,问道。

    “此事的关键还在一人身上!”郑异道。

    “赫丁?”

    “不错!赫丁与赤山乌桓的关系就不多说了,那苏仪现在是济国、沂国的首策之臣,济王、沂王对他无不言听计从。而赫丁就是苏仪,若说赤山乌桓的奔袭与济国的厉兵秣马没有关联,只怕三岁孩子都不会相信吧?”郑异道。

    “确有道理。不过,郑司马还只是推断,尚无真凭实据,所以一进门就要面见郭奎,以期找出佐证?”萧著道。

    “正是!这郭奎必是北境五郡的汉军,他在哪个郡,此郡就难逃干系。实不相瞒,在下亦曾怀疑过萧太守!”郑异道。

    “昨夜你让赛儿试探于我之时,便已知晓此事。这主要是由于有人冒充郭奎前去白山。事出有因,我不怪你!”萧著道。

    “我知太守大人大量,不会介意!但是,这郭奎之事,还请太守多加留心,若查有可疑之人,请务必顺藤摸瓜,探明这次赤山大军奔袭整个军情的全貌。”郑异道。

    “请郑司马放心,我自会明松内紧,悄无声息的把这个假郭奎查获归案!只不过济王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理?”萧著道。

    “是啊!如此看来,济王已是磨刀霍霍,不惜与阙廷一战了!”祭彤道。

    “如今筑渠之事已是骑虎难下,丝毫不能停滞,不战屈人之兵自然是梦寐以求的上策,但若济王执迷不悟,无药可救,那也只能静听天命了!”

    “哦,如此说来,还有不战而屈人之兵的余地?”萧著道。

    “有!关键要看那郎陵侯臧信的意愿。”

    “臧信不是唯济王马首是瞻吗?如何反过来却要看他的意愿?”萧著问道。

    “济王其人,表面果断坚决,行事有担当;实则跋扈骄横,色厉而内荏。他见外有乌桓呼应,内有臧信及其它一些属国相随,故才如此嚣张倨傲。如今,赤山乌桓外援已全军覆没,势必令他心惊胆战,忐忑不安,如果那臧信此刻能识时务,要么置身事外,要么迷途知返,则济王信心必然失去大半,意志动摇之下,定然无力再兴风作浪。”郑异道。

    “这倒不失为泯灭刀兵的一条捷径。”祭彤道,“只是,济王与臧信究竟有没有与赤山乌桓勾连,此刻还不得而知?”

    “我判断,只要赫丁与赫甲暗中往来,济王是否身在其中,已不重要,因为对苏仪每有所谋,都未尝不用,否则他宫中上千匹塞外宝马自何而来?又岂敢大张旗鼓的将整个济国变为兵营,以一隅之地抗衡全国?”郑异道,“反之,我等不妨管中窥豹,且看赤山乌桓已经全军覆没后济王的举措,自然也就明白事先他知不知晓此事。”

    “这倒是!那现在再看看臧信,如果他参与苏仪同赤山乌桓勾连之事,那此时无论对他做什么都为时已晚,大战势在必行。唯一的机会就是他不知苏仪与赤山乌桓勾连之事,或者反对济王与之勾连,如此方可令其说服济王迷途知返。”萧著道。

    “不错!故此,我以为哪怕只有一线机会,也要力争大汉避免再次滋生内乱。所以,恳请两位太守各自给臧信修书一封,将赤山乌桓事情真相悉数尽告郎陵侯!究竟应当为敌还是为友,为善还是为恶,都由他最后明断。”郑异道。

    “此事易办,自当义不容辞。”祭彤道。

    “但此信究竟当如何写才为妥当,尚需慎重思虑一下。”萧著道,“关雎公主此刻已到渔阳城内?是否安全?”

    “此亦是我最为担忧之事!”郑异道,“我想烦请太守,再派人尽快赶到渔阳,告知公孙太守,就说越骑司马郑异将前去迎接公主,然后径直护送她回京师。”

    “可否需要我二人陪同前去渔阳?”萧著道。

    “此次不必。”郑异道,“没有阙廷诏令,二位太守越境多有不便,且祭太守伤势严重,也须将养一段时间。如遇难阻,到时候再请相助不迟。赛儿,留下来好好陪伴义父与大人!”

    广汉楼中。

    众人闻听公主已然得空,俱皆起身,耿建道:“我等理当先去拜见关雎公主。”

    苏仪道:“各位且慢!如若数十位君侯此刻一同前去拜见,难道不怕惊扰了公主?更何况,这位公主昨晚才突然神秘驾到,尚未鉴定真假。正好郭嵩、郭骏二位侯爷在,我意先请他二人入内觐见,都是郭家至亲,相见时自可先验真假,同时公主塞外奔波如此之久,饱受风沙之苦,自家亲人亦便于宽慰。然后,根据公主意愿,再决定如何觐见,大家以为如何?”

    此言在情在理,众人自是无不赞同。

    当下刘子产带领郭嵩、郭骏二人走出大堂,直奔那座凌空复道而去。

    苏仪嘴角微露冷笑,望向卫羽,走了过去,道:

    “卫令,昨日那二人可曾安顿妥当?”

    卫羽道:“传舍外面保护他们的汉军围得水泄不通,那二人怎能不感到安全妥当?我出来时,听随从禀告,都还各自在舍中呼呼大睡。”

    苏仪道:“如此就好,稍倾后或许我等还要带郭家二位侯爷一同去你处,见见他们二人!”

    卫羽一愣,道:“郭家二位侯爷还要去见那二人,为何?”

    苏仪道:“不为什么!若是在这里认了关雎公主,就暂时不必过去。若此间所见关雎公主是假,就必定过去。”

    “究竟是谁如此胆小如鼠,没有在盟单上签名?”那边,马檀又吼叫起来。

    “没有签名,就是一定是胆小如鼠之辈?”卫羽起身,绕过苏仪,走到马檀近前,道:“扬虚侯可是此意?”

    “不错!”马檀道,“就是胆小如鼠之辈。”

    “那好!济王、沂王、郎陵侯等人没能到场,就没有签约其上,算不算胆小如鼠?”卫羽问道。

    “他们没来,就不算。”马檀道。

    “卫某倒是来了,却不是属国之主,想签又没有资格,算不算胆小如鼠?”

    “这当然不算!我是指那些口口声声为来为郭家打抱不平,却又不敢在盟单上签名的侯爷。”马檀道。

    “扬虚侯是在指桑骂槐么?”汉泽侯邓鲤冷冷的道。

    昌成侯刘建道:“我兄弟三人确实没有签名,不是不敢,而是不愿莽撞行事。须得回去与郎陵侯商量妥当后,再决定是否签名!”

    马伯济道:“你意莫非我等莽撞行事?”

    刘建自知失言,忙道:“不是!滋事体大,我等只是想慎重行事。”

    马檀道:“这不还是在暗讽我等行事鲁莽么?”

    隧乡侯耿建笑道:“扬虚侯嘴上功夫远胜于手上功夫,抓人话柄拿捏得炉火纯青。”

    马檀道:“那咱们当场比试一下,让你见识我的手上功夫!”

    耿建道:“随时奉陪!”

    王平道:“你等难道又要动手?”

    安平侯盖扶道:“我且问你们三位,若郎陵侯不签,那你们也就不签了?”

    耿建道:“不错!”

    “那你等来此作甚?”马檀吼道。

    “乃是苏先生邀请我等而来。”耿建道,“签与不签,我等自愿,外人不得强迫。”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担心一旦签了名,将来就要对沂王称臣了?”杜元道。

    苏仪道:“不签就不签吧!济王若签,他们与郎陵侯自然都会签的,只是时间早晚而已!”他见郭嵩兄弟去见公主,竟如此许久不回,心知有异,正在思索间,却不料这几个君侯竟又吵了起来,继续道:

    “各位先静下来,且等郭家兄弟的消息。你等争得脸红脖子粗,过会儿如何去见关雎公主?”

    正说着,刘子产带着郭嵩、郭骏兄弟俩回来了。

    兄弟二人俱都眼睛红肿,刚擦干眼泪,见到苏仪,禁不住又泪流滚滚,道:

    “此次出塞,关雎公主真是备受艰辛。此仇,我等一定要报!”

    苏仪大为惊异,道:“如此说来,你等所见,竟真是关雎公主?”

    二人齐声道:“绝不会错,正是关雎公主本人!”

    “这如何可能?昨晚所见的那个郑异明明是他人假冒,怎么假郑异竟会同真公主在一起?”苏仪暗道,

    “你二人且随我来!卫令,请带我等再去你的传舍走上一遭,让他二人再去见见另外一位公主。”

    卫羽猝不及防,立刻一愣。

    郭嵩与郭骏二人也是不明所以,满面迷惘的望着苏仪。

    刘子产把声音提高几分,道:“卫令,请吧?”

    卫羽恢复镇定,当即起身,向众人稽首,道:

    “此次前来渔阳,事情都已办完。卫某这就回传舍,就此告辞!”接着,又对苏仪说道:

    “适才先生不是说,如果这楼上公主为真,就不再去传舍辨认了吗?转瞬之间,难道就要自食前言么?”

    说罢,拂袖而去。

    众人亦向他还礼,目送他出门。

    苏仪对刘子产道:“你且在此等候,决不能让公主那边走脱一人,特别是那个郑异。”然后起身,欲待郭骏等人跟着卫羽而去。

    忽闻楼梯上出来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汉军甲士风风火火跑了上来,见到刘子产,禀道:

    “报都尉,幽州方向又有快马来报,称越骑司马郑异率领护卫前来迎接公主回京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