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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犯强汉者

    “什么?”刘子产道,“如何又冒出来一个郑异?”

    “只怕这个从幽州来的,才是真的郑异。”苏仪道,随后悄声对刘子产道:

    “拱起众人之火,趁这次机会,除掉来的这个真郑异!”

    刘子产一惊,道:“这如何使得?”

    苏仪道:“公主这里不是已经有个假郑异吗?如何还没领会我的意思?”

    刘子产方才明白,公主既然已经带个假郑异来,那除掉那个多余的真郑异也无可厚非,反正只留下一个郑异即可,对阙廷也好交代。

    当下假装大怒,道:“这郑异明明就在渔阳,如何又冒出一个郑异?必定是贼人假扮,各位请稍坐一下,看我前去把此人拿下!”

    苏仪道:“刘都尉,且不可莽撞,此人既然敢公然率军而来,必定有其道理,万一若是真的,被如此误杀掉,事后如何向阙廷解释?”

    刘子产怒道:“如是真的更该杀,身为汉将,护送公主出塞,如今公主跋霜涉雪,历尽千辛万苦,方侥幸回到渔阳,而郑异竟丢下公主,自己独自逃生,估计是跑到幽州后,闻听公主已在渔阳,于是又连忙赶来抢功,接送公主回京,继续蒙蔽贼王。此人行迹如此恶劣,说不定哪一天,还会再把公主送出去和亲!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除去后患,况且丢失公主,慢说其他罪状,就冲玩忽职守这一条,按律也当斩不饶!”

    他这一席话,如同在一堆干柴之中,掷上一把火炬,登时整个大堂如同炸了一般,郭嵩吼道:

    “刘都尉所言至情至理,我兄弟愿随刘都尉一同前去,二话不说,不论真假,先把那个郑异斩于马下再说。要是贼王怪罪下来,由我兄弟二人承担!”

    马檀与马伯济齐声道:“何须二位郭家侯爷亲自动手,我兄弟去一趟就够了!”

    接着,杜元、耿阜、盖扶、刘述等人都要跟着一同去。

    刘子产道:“既然如此,我也就不再阻拦。各位侯爷委屈一下,先扮成渔阳汉军,一同出城。见到郑异,不容他分辨,出其不意,快刀将其斩杀,用其此人之血祭我废黜贼王的大旗!”

    众人高声答允,摩拳擦掌。

    当下,刘子产命令军士带着众人先去兵械库,领取盔甲、马匹与兵器。

    待众人走后,苏仪道:“当前头等大事就是斩杀郑异,除掉此人,废黜贼王之事,将一马平川,再无阻碍。此刻正是天赐良机,咱们一同下楼等候!”

    说罢,疾步奔向楼梯,刘子产紧随其后。刚出得广汉楼,却见一匹快马奔驰而来,到得近前,跳下一名军士,见到刘子产,上前耳语几句。

    刘子产面色大变,趋步过来,对苏仪悄声说道:

    “公孙太守让先生放下手中一切事务,火速回太守府,有万分火急之事相商。”

    苏仪闻言,二话不说,翻身上马,急速赶到太守府,跳下马,将马缰扔给守门军士,自己径直奔向大堂。

    但见公孙弘神情忧郁,正与一人对坐。

    苏仪见到那人,立知不妙,立刻知晓最不愿听到的意外之事终于还是发生了。

    那人短小精悍,身着黑色角端牛皮宝甲,正是端木石!

    “出什么大事了?赤山大军怎么样了?”苏仪不及见礼,张口便问。

    端木石长叹一声,慢慢道出了赤山大军全军覆没的经过。

    听完端木石讲述,苏仪大叫一声“天亡我也!”

    当场昏厥在地。

    公孙弘、端木石、刘子产等人七手八脚,慢慢将他救醒过来。

    苏仪缓缓坐了起来,满脸泪水,道:

    “父子两代,苦心积虑这么多年,闯南走北,潜伏阙廷,周旋于各郡国之间,卧薪尝胆,周密策划,就指望今日一举定下乾坤,不想半路突然杀出个祭肜,天上又掉下来个郑异。此乃天意,岂是人之力所能及?”

    公孙弘道:“赤山大军意外失利,我等谁不难过?但此刻不是悲伤之时,诸侯还在外面等候,郑异又率军于前来渔阳途中,且先生早已做好预防此情形出现之准备,尚伏有诸多后手。鹿死谁手,还难预料,千万不能因为过度伤心而乱了方寸啊!”

    这时,又有人进来禀报:“诸侯已领完兵械,现赶往广汉楼前待命,途中马檀与耿建二人一言不合就打了起来,其他人正在劝阻。”

    刘子产闻言霍然而起,道:“这都到什么时候了,还起内讧?”

    苏仪听罢,登时冷静下来,止住眼泪,沉思片刻,对着刘子产说道:

    “你速去面见诸侯,令他们立刻分散开来,走南门与西门各自归国,一切依计行事,等候消息。将他们送走后,你就赶紧回来,片刻都不可耽搁!”

    刘子产当即答应,退出大堂,转身而去。

    苏仪接着对公孙弘道:“太守且随我前来后堂,有要事相托。”言罢,挣扎着起身,端木石连忙上前搀扶,苏仪道:

    “请在此稍候,我同公孙太守合议一下当前形势与对策,马上回来!”

    端木石遂独自坐在大堂之上,静静等候,脑海里不由自主又浮现出了那一幕惨不忍睹的场景。

    那夜,赤山大军意外的被击溃,赫甲与他夺路奔逃,中途几度想停下来整顿军马再战,却见身后汉军如同疯了一样,马不停蹄,漫山遍野,仿佛一阵阵沙尘暴似的呼啸而来,毫无驻足收兵迹象,硬生生把英勇彪悍的赤山武士从雄狮猛虎追赶成了飞蛾蚂蚁,四散奔跑,一路不断丢掉盔甲、兵器,只求轻装提速,逃出生天。

    而汉军的马队则像在上林苑中狩猎,将乌桓铁骑当作山间野兔,距离远时,就搭弓瞄准,松弦施射;追得上时,就催马过去,刀劈朔刺,哀嚎声四处传出,此起彼伏。

    惊得乌桓败军上天无路,入地无门,有的爬上山坡就径直滚了下去;有的奔上悬崖立刻跳了下去;有的趟入河中,欲泅水求生,被汉军战马踹倒后当场呛没;还有的甚至被赶上了树梢……

    在卫士的拼死力战下,赫甲与端木石等数人势不可挡的逃了出去,与汉军脱离了接触。

    刚喘了口气,总算看到一丝生还的希望,却不料,前面沙尘突然漫天而起,又现出无数军马,半天方看清楚,竟是老冤家偏何的鲜卑大军,他们远比汉军残暴凶狠,从左、中、右三个方向将网张开兜了上来。

    赫甲与端木石心惊胆战,慌不择路,连忙又掉头回奔,却迎面撞上从后面追赶而来的汉军,为首的战将正是护乌桓校尉来苗,这次的他与往昔截然不同,竟然判若两人,不见了从前的一团和气,换作了浑身杀气,似乎从不认识赫甲一般,全没了这些年礼尚往来的情义。

    当精疲力竭的赫甲上前质问“为何要赶紧杀绝时”时,听到来苗只说出“为父报仇!”四个字,当场惊得魂飞魄散。本就精疲力竭的赫甲,顿时又心力衰竭,终于支撑不住,倒头栽下马来,被来苗斩去首级,悬于马首之下。

    端木石远远望见,更是吓得胆战心惊,拼命打马狂奔,仗着身上的角端牛皮宝甲,靠着最后一口气,血拼整整一夜,方才杀出重围,孤身捡回一条命,无路可去之下,只得前来投奔渔阳的老友公孙弘。

    此刻回忆起来,他还心有余悸,不由自主的浑身颤抖。

    “哆嗦什么,莫非害怕了!”耳边传来苏仪的厉声斥责,“这点挫折算得上什么,真正的决战时刻还没到来呢!”

    “你没有在场,根本想象不出来当时的情形啊!”端木石道,“我征战那么多年,从未遇到过如此之骇人惨状!”

    “只要心不死,就什么都不怕!”苏仪冷冷的道,“此刻,就有一个复仇的绝佳机会。公孙太守亲自带你率军前去迎战,杀掉这个从幽州来的郑异,此人是这次赤山大军失败的祸首元凶。”

    “什么,还要再上战场与汉军厮杀?”端木石惊恐的道。

    “怕什么,莫非竟成了惊弓之鸟?这次与你并肩作战的也是汉军!”苏仪道,“等下刘子产回来,你们一同前去,万无一失!”

    中午时分,刘子产匆匆忙忙赶了回来。

    “所有人都送回去了?”苏仪问道。

    “是!连传舍都没回,就直接各自回国了。我亲自把他们送出城门,直到背影消逝,绝无再返回来的可能。”

    “他们没问为何如此匆忙的改变主张,发生了何事?”苏仪又问。

    “岂能不问,我告诉他们,不能打草惊蛇,因小失大,废了半天口舌,才终于让他们平静下来,各自散去。”

    “很好!公孙太守已经披挂整齐,等下你们悄悄走北门,先去驻扎在城外的汉军营中,然后提兵绕道前往东门,去截击郑异。有关方略,我已告诉公孙太守,他知道如何做,其他之事不要多问。”

    “诺!”刘子产领命,与公孙弘、端木石一同出了大堂。

    北门外的驻军是前几天公孙弘为掩人耳目,以巡查为由,命人假扮自己大张旗鼓带出来的,所以渔阳府衙官吏都以为他不在城内。

    途中,公孙弘给刘子产私下耳语数句,刘子产面色突变,露出踌躇之色。

    “执行去吧!此乃苏仪先生的计策,起初我也不解,但事后再三思之,也只有如此才能摆脱当前困局。”

    刘子产只得点头称是。

    到得北门外的营中,公孙弘命刘子产带着端木石前去换套衣甲,他这身鲜卑黑甲虽然是宝甲良衣,但太过招眼,容易引起郑异警觉。

    刘子产领命与几个心腹随从同端木石一路走入后面的一个营帐,刚一进去,便拔出刀来,出其不意的刺入端木石脖颈。

    端木石猝不及防,都没来及“哼”一声便栽倒在地。刘子产的几个随从惊得目瞪口呆,道:“刘都尉,这是何意?”

    “少废话,此事不得声张。去,拿一个木匣来,把他的人头割下,装进去。还有,他那身宝甲也褪下来,一起带走!”刘子产冷冷的道,说完就径直走了出去,回到公孙弘的大帐。

    “客人送走了?”公孙弘问道。

    “刚送走,此刻正在路上!”刘子产道,“但不解为何如此匆忙的就将他送走?”

    “此刻,赤山乌桓大军全军覆没,赤山大营也被鲜卑大都护偏何夺占。他在我处,若是被郑异之流发现,如何解释得清,岂不是授人以柄,主动坦承我等与赤山乌桓暗中有勾连?”公孙弘道,“索性不如,拿下他的首级,借着公主在此,交给郑异,回京后报给贼王。封赏倒是不敢奢望,咱们只求不被怀疑,保住安稳就成。”

    “好计!苏仪先生真是机智百变,世间高人。”刘子产赞道。

    “不错,他的计谋,总是高屋建瓴,普通人真是难以望其项背。案几之上,有一封他留下的信札,你打开看看。”公孙弘道。

    “他留信札给我,何意?莫非此刻他也离开渔阳了?”刘子产道。

    “不错,他刚刚离开,回济国去了!”

    “太守,这简牍上所写,不是《尚书》么?苏先生的信在哪里?”刘子产奇道,“啊,太守,你这是何意?”

    他惨叫一声,惊恐发现公孙弘佩刀的刀尖已经从自己后背向前透胸而出,瞬间他就明白了一切,但为时已晚。

    “既然端木石能暴露我们与赤山乌桓的勾连,那你也曾去过白山,且被人见过,岂不同样可以暴露我们同白山乌桓的勾连?”公孙弘缓缓抽回佩刀,擦去上面的血迹,解答着刘子产心中的疑惑。

    刘子产呼吸越来越弱,奋力吐出了平生的最后几个字“苏先生计谋果是高屋建瓴”,随后绝气身亡。

    “来人!”公孙弘把心腹亲兵叫入大帐,道:

    “把此人人头装入木匣,与他适才所带来的木匣放在一起。通知全军拔营,前往东门幽州方向,迎接阙廷的越骑司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