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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九章 郎陵军人

    自济王谋反被汉军兵不血刃的平定后,从济国境内前来沂国的吏员与商贾,较之从前,明显少了许多,申屠杭的义舍正处在沂、济两国国境的交界处,也就相应冷清了不少。

    可近来,却突然从济国那边过来一些血气方刚的汉子,他们壮实强健,行如风,坐如松,申屠杭敏锐的觉察到这些人必定曾在军中服过役,顿时起了警觉。

    但很快,他就千方百计的打听清楚了原因。

    原来这些人都是被遣散的郎陵国的军人。他们赋闲在家已经多日,正在为生计发愁,闻听沂国重金礼聘贤士,且有昔日营中的兄弟过去后已被召入沂国军中,于是一传十,十传百,众人争先恐后的赶了过来。

    这可乐坏了申屠杭,他们不就是沂王与荆采教主要招募的人吗?与那些还需要花费大量时间与精力操练的田间劳力相比,眼前这些壮汉训练有素,其中很多人在战场上真刀真枪的实战过,只要发给他们兵器就是一支强悍的雄武之师啊!

    起初,每天进入义舍用膳的只有数十人,他逐一攀谈,并亲自到场观看他们的身手,接着就命人四处张贴求贤告示,不久每天就增加到了数十人。

    他喜出望外,腾挪出田间空地,改成练武场,让他们捉对比武,从中选拔出精英推荐至教内与沂国军中。

    他们中藏龙卧虎,有的武艺精湛,有的博通群艺,一些人之优秀竟超出了申屠杭的想象。

    其中,有一位叫贾鸣的,给他留下的印象最为深刻。

    此人外表倒是貌不惊人,起初还懒懒散散,混杂在人群中毫不起眼。在列队时,仍不引人注目,直到对练刺杀时,方才显山露水。

    申屠杭朗声道:“看得出来,各位此前都在军中历练过,此次来投奔沂国,就是找对门路了!当下,无论是本教还是沂王,都求贤若渴,好贤爱士。本舍这里只是初选,合格者还将接受二次筛选,再过关者将来不是留在教内供教主差遣,就是编入沂军,为沂国效力!现在,武艺过人者,或自以为有其他方面的一技之长者,皆可主动上前,接受本理头测试。”

    接着,他指向左侧空地,道:“欲以武进阶者,站到此间!”霎时间,数百人都趋步过去,只剩下一位看上去质朴憨直的汉子,独自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申屠杭道:“壮士,你莫非有什么其它的一技之长?”

    “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你来此做甚?”申屠杭奇道。

    “想找条门路,混一碗饭吃。”

    “本舍只招身负技艺之人,并非闲人混饭之所,请另寻别路吧!”

    “我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贵舍需要的技艺,申屠理头又如何能够知道?如果知道,那就请告诉我;若不知道,又凭什么驱赶于我?”

    申屠杭猝不及防,被他这几话说得,一时之间却又无辞可辩。此刻在大庭广众之下,不便与他纠缠,只得说道:

    “那你且退在一旁观看,待我选拔完他们,再做计较。”

    随后,他命令左侧数百人,两人一组,散开对打,分出胜负后,胜者一队、败者一队再继续拆练。

    他边看边点头,这些人既然敢远道而来应聘,果然是身手不凡,将来择其优者,加入本教;次者,则编入沂军,俱都绰绰有余。

    经过一轮轮对抗,当筛选出从未尝过败绩的最后四人时,他喝令停止比试,道:

    “我也曾在军中多年,今看到你等操练,身手都还不错,不禁技痒难耐。你们四人既是佼佼者,就与我比比吧!且分别报上名来。”

    四人个个精神抖擞,声音洪亮,分别叫道:

    “欧阳达!”

    “鲁淞!”

    “杨仁!”

    “范羌!”

    申屠杭点了点头,道:

    “大家既然都在军中效过力,就应当知晓军中比武的规矩,须视同战场一样,竭尽全力争胜,出脚不让步,下手不留情。”

    说完,叫道:“欧阳达,看刀!”

    “倏”的一刀劈去,迅捷无比,果然是不留半分情面。

    欧阳达连忙格开,反手便回敬一刀,也是异常凌厉。

    “来得好!”申屠杭侧身闪开,他多年未曾遇到如此强劲的对手,登时精神大振,出手越来越快。

    那欧阳达也甚是了得,竟然防得风雨不透,丝毫不落下风。

    申屠杭见强攻不成,便转向智取,将舞得如疾风劲雨般的大刀突然在空中一停,欧阳达一愣,却不防申屠杭的大刀早已变向,用刀背将他手中的兵器打落。

    欧阳达面红耳赤,自知落败,躬身退下。

    申屠杭兴致大发,道:“鲁淞,出刀!”

    鲁淞上前,缓缓走了几步,突然横刀劈来,申屠杭退后一步躲过。鲁淞见刀走空,飞起一脚踹向申屠杭的支撑腿,申屠杭蹦起闪过,手中之刀凌空劈落,鲁淞举刀遮住,不料申屠杭竟是虚晃一招,脚下也是没有闲着,落地后一个扫堂腿,将鲁淞扫翻在地。

    他越战越勇,接着叫道:“杨仁,拔刀!”

    这杨仁魁梧健壮,腿、臂俱长,手中之刀势大力沉,身法却还迅捷灵活,与人对阵之时,无形之中便占得几分上风。

    申屠杭也不例外,还不及他力大,只得尽量躲着他那厚实的大刀,就这样兀自还碰撞几下,当即震得胸口发闷,两眼发黑。

    不多时,申屠杭便笼罩在杨仁明闪闪的刀圈之下,眼见堪堪不敌之时,可杨仁的大刀突然停了下来,申屠杭顿觉如释重负,道:

    “杨壮士武艺高强,令我佩服!既已输掉,自当退下,范羌,迎战杨仁。”

    “诺!”

    范羌粗壮墩实,在力量上丝毫不惧杨仁,双方路数都属硬朗霸道,直来直去,大刀挂着风声,不停相撞,震得围观众人不住后退,寒毛直耸。

    申屠杭暗道,这郎陵侯臧信真是名不虚传,手下竟然有这等厉害角色,足见他本人更不知要勇猛到何等地步,若真正沙场相遇,寻常之人,如何能是他的对手?难怪沂王、教主要招贤纳士,原来竟能化敌为友,为我所用。

    他知二人旗鼓相当,一时半刻难见高下,如此打法,一旦分出胜负,败者不是当场殒命便是致命重伤,当下爱才之意顿生,于是上前喝止,道:

    “二位都是不可多得的勇猛之士,我自叹不如!理当力荐至本教中土使周栩处,然后通过他酌情引荐给荆教主,再委以重任。”

    说完,见杨、范二人都面现困惑,忙道:

    “本教教主座下,按照东木、南火、西金、北水、中土等五行方位设有五个传教使者,各自负责一方事务。其中,中土使名叫周栩,选拔、聚合四方贤士加入本教,择其中佼佼者,径直推荐给教主。”

    “多谢申屠理头抬举。”杨仁、范羌二人躬身谢道。

    “我现在知道有什么一技之长了!”旁侧站立许久的那庄稼汉子忽然开口说道。

    “你有何一技之长?”申屠杭问道。

    “我自幼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最熟悉土。今天若是打架,不输给他们二人,申屠理头是不是也让我面见这个什么‘土’?”

    “中土使!壮士,此二人武艺高强,力大无穷,你若与他们直接交手,恐有危险。可先与我比比,若是能够取胜,自当推荐给中土使。”

    “不用劳动申屠理头大驾。我就与那个大个子比比,输了自己回郎陵,就不去王城了。”

    “那你叫什么名字,可曾在军中效过力?”

    “我叫贾鸣!刚进入郎陵侯军中没两天,郎陵军便解散了。”

    “那好,贾鸣,刀剑无眼,你且与杨仁比试一下拳脚吧!”

    “还是比试刀法吧,拳脚赢了杨仁,我怕他不服。”贾鸣道。

    “你还是先用拳头赢了我再说。”杨仁喝道,说着抡起左手铁拳便砸向比他矮一头的贾鸣。

    那贾鸣不躲不闪,径直伸出臂膀挡住。两人身形俱都晃了一晃,彼此知道遇到劲敌,均凝神定气,不敢怠慢。

    杨仁二次出手砸了过来,贾鸣躲开的同时借势伸脚扫向他下盘。杨仁迅速闪开,他明明身手灵活,但贾鸣却恍若不见,接二连三用腿法攻击他的下三路,一脚比一脚凌厉,丝毫不给杨仁喘息之机,更是无法反击,只能不住后退,气得暴跳如雷。

    贾鸣忽然收住脚,抽出大刀,对着杨仁说道:

    “不服,是吧!再来比比刀法。”

    杨仁伸出左手从地上抄起大刀,更不多言,当胸便是一刀,贾鸣不躲不闪,又是抡起大刀直接来磕,一声巨响,二人身形又都是一震,均觉气血翻涌。

    申屠杭这才看出来,贾鸣的力量竟不输于杨仁。

    杨仁快速游走,寻找贾鸣破绽,而贾鸣也是满场飞奔,引诱杨仁露出破绽。

    半晌,二人才二次出手,这一番格斗与适才杨仁对阵范羌又有所不同,更加激烈肃杀,稍不留神便血溅当场。

    饶是申屠杭阅历丰富,起初倒是看得从如醉如痴,慢慢竟感到心惊胆战,手脚发凉,半晌方才缓过神来,道:

    “二位住手!你三人均是本教急需之人,明日我就带你等去面见中土使。”

    善道教中土使周栩听闻申屠杭的推荐,心中暗自称奇,自是不敢怠慢,命令身旁的副使亲自过去与三人比试,竟三战尽墨,亦是大惊失色,当即把申屠杭拉入内堂,问道:

    “此三人底细,你可曾仔细了解过?”

    申屠杭说道:“时间仓促,如何打听?此等身手,还愁在诸多属国中找不到赏识之主?若另投他处,岂不可惜?”

    周栩道:“他们若都是臧信的部属,这郎陵军战力可真是令我刮目相看!杨仁和范羌的举动、气质,显然是在军中日久方能养成,而那贾鸣,却不像是军旅中人。”

    申屠杭道:“中土使好眼力,贾鸣自称是郎陵乡村的庄稼汉。”

    周栩道:“可庄稼汉,又从哪里得来的如此身手?”

    申屠杭道:“此事我也好奇,曾问过贾鸣。他自称武艺习自家传,当年王莽篡政时祖父、父亲曾聚众于羽山,抗拒盗寇与乱军,后归附于汉中王刘嘉麾下。”

    周栩道:“莫非他与胶东侯贾复有什么瓜葛?”

    申屠杭道:“此人性格深沉厚重,话语不多,且恃才倨傲,不卑不亢。故此,有些事情尚需慢慢探听,以免错失贤良。”

    周栩道:“当下教中虽急需用人,但不能因此失去谨慎,不如先将此人交给沂王军中,然后再慢慢观察?”

    申屠杭急道:“万万不可!若被沂王看中,召至卫羽麾下的王宫卫队,如何还能要的回来?日后若被教主知道错失此等人才,你我面上须都不好看。”

    周栩不语,沉吟良久,方道:“那就径直将三人都推荐给教主,请他决断。”

    申屠杭笑道:“这就对了!眼下,教主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蛟龙出海。”

    周栩面色一变,当即将他打住,道:“这等教内至高机密之事,最为敏感,怎可轻易说出?知道越少越好!我尚且只是知道一鳞半爪,你又从何处闻听此事?”

    申屠杭道:“只是道听途说而已,究竟何为蛟龙出海,实在一无所知,徒有好奇而已。”

    “此事不可再提!时机成熟之日,教主自会告知我等!但在此日到来之前,一字都不可提得,否则便会惹来杀身之祸。”周栩道。

    二人正在说着,忽有教众来报,“荆教主到!”

    周栩与申屠杭正欲出去相迎,那荆采却早已大步跨入门槛,见到申屠杭,略感意外,道:

    “申屠理头何以在此?大堂之内所站立的三人个个器宇不凡,都是何人?”

    申屠杭道:“教主真是好眼力!我即是为此三人而来。这三人乃是自义舍招贤以来,我所见到的最为出色的顶尖人物。”

    “哦?他们都是什么人?有这等出色?”荆采问道。

    “郎陵军被遣散。这些日子不断有这些前郎陵军人来投,这三人便在其中。个个武艺高强,我自愧不如。而且,中土使这里的高手也无人能与之匹敌。”申屠杭笑道。

    “是么?这郎陵军中还有这等人物?”

    “此前,我等或许小看了郎陵军的战力。”申屠杭道。

    周栩眉头一皱,道:“此三人确实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只是,时间太紧,我等尚未能查清他们的底细。”

    “这个不急,可以边用边查,先确定是不是身怀绝技之人。若是,则千方百计,使其为我所用;如果怀有异心,则当机立断,斩草除根,绝不能为敌所用。”荆采道,“走,先去看看他们究竟有何本领?”

    周栩道:“若另有所图,难道不查清他们有何图谋,受何人所遣?”

    荆采道:“不必!时间紧迫,无暇顾及。济王事败,我等已不容有任何闪失。”话未说完,他已重新进入大堂,周栩连忙跟上前去。

    做过引荐之后,范羌等人拱手见礼,齐声道:“见过教主!”

    荆采还过礼后,道:“沂王与本教招贤纳良多时,四方壮士纷纷来效,但适才听得中土使言称,竟无出三位之右者。倘若不虚,必定委以重用。”

    接着,望向杨仁,道:“杨壮士,哪里人士,何处得来这一身过人的武艺?”

    杨仁道:“在下河东人氏,父杨茂,与郎陵侯臧宫交好,曾一同追随先帝征伐,被拜为威寇将军,封乌伤新阳乡侯,后有罪国除,家道衰落。承蒙臧信提携,在其麾下效力。”

    荆采道:“你父因为何罪被罚?”

    杨仁垂头道:“度田不实。”

    荆采又问范羌,道:“范壮士哪里人士?又是何人所授技艺?”

    范羌道:“在下是北海剧县人,武艺也是家传,父亲随参乡侯杜茂与匈奴作战时阵亡于沙场。”

    “俱都是将门之后。”荆采点了点头,道:“贾壮士与胶东侯可有何关系?”

    “同族。”贾鸣道。

    荆采见他不欲多说,也就不再追问,道:“难怪各位都是这次请贤中前所未见的高手,原来家世也是与众不同,竟然都凑到一天聚齐了,这是够巧。你等此前可曾相互认识?”

    杨仁与范羌异口同声:“相熟。”

    贾鸣道:“我刚到郎陵侯军中不久,与他二人不熟。”

    荆采微微一怔,随即道:“那就请各位亮几手武功,让我开开眼界如何?”

    “诺!”三人齐声道。

    申屠杭对着贾鸣与范羌道:“你二人未曾交过手,今日在教主面前,就切磋一下吧!”

    二人答应一声,站到大堂中央,相互施礼后,起先缓慢试探几招后,便逐渐展开全力,激斗起来。两人你来我往,均是动若狡兔,以快制快,而且力道强劲。

    荆采看着,点了点头,露出满意的微笑,不待他俩分出高下,便喝道:“住手!”侧首对周栩道:“这几位确实武艺不凡,将来必是栋梁之才!务必礼数尽到,至于在教中职位,待我思量一下。”

    转过头来,对三人道:“欢迎加入我善道教!至于本教来历、教义、教规等教中事务,这几日就有劳中土使,先与各位讲解清楚。请申屠理头且带三位下去休息。”

    望着众人离开后,荆采道:“此三人的本领,实在出乎我的预料!用起来,必当慎之又慎。”

    “那贾鸣有些阴阳怪气,令人捉摸不透。”周栩道。

    “此人虽然古怪,却也诚实,自己坦承与其他二人不熟,他的刀法与性格倒是相符,朴实无华,却绵里藏针。”荆采道。

    “能得教主赏识,造诣必定着实不凡。”

    “若不下出一番苦功习练,实难做到人、刀合一。以此三人之才,各任一方传教使都绰绰有余,只是来历尚不能摸清,不能操之过急。且让他们现在你这里历练一段时间,继续仔细观察他们举止,看看有何可疑之处,然后我再安排他们做几件大事,若能顺利完成,则可彻底消除疑虑,我另有重任相托。”荆采道。

    “他们初来乍到,就派出去做大事,教主能放心得下么?”周栩问道。

    “那就要看做什么事了?”荆采道,“卫羽始终不与本教同心,还屡屡发难,早已成为我等的眼中钉,肉中刺。不除掉此人,早晚必误我等大事。只是碍于沂王,我才迟迟没有动手。今日观此三人武艺,我已了然于胸,若合他们之力,去做此事,应是游刃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