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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兄弟同心

    当天下午,晋阳霸府参军侯景走了。与他同行的,还有王府的百骑高手和几名供奉。

    一下子少了好多侍卫,让高洋感觉,这渤海王府似乎又清冷了不少。

    整个中午,他都在回想着和侯景的对话,尤其是侯景离开前,对他透露的那些内容和那番让人摸不清头脑的咛嘱。他有一种感觉:侯景话里所指的“无论身处何时、何境”,所指的可能不仅仅只是外界的环境,应该还包括其他一些东西,可那究竟是什么呢?

    就这样胡思乱想着,他中午什么也没吃,便浑浑噩噩的回房躺在了床上,不知不觉的便睡着了。

    一觉醒来,窗外已是冷阳微斜。

    高洋起身出门,却一眼看见了侍立在屋外的灵儿,便决定去找母亲,当面打听一下春儿的下落,正思索着一会儿见了母亲该如何开口时,院外却突然传来了两个少年狂放不羁的叫声。

    “乐哥儿!”

    “晋阳黑!”

    听到这两个声音,高洋一张小黑脸立时便拉了下来,不由自主的瘪了瘪嘴。他不用回头便知道,是渤海高家现任家主——高昂家的两个浑小子:高突骑和高道豁来了。

    高昂,字敖曹,时年四十有三,是当今渤海高氏一门在军中的顶梁人物,深得高丞相倚重。

    这渤海高氏,世代祖居渤海郡,可以说这渤海城几乎就是高家一手建立的。族中先辈,从春秋时起,便一直历任渤海太守,现任的渤海太守高禾,便是高突骑的远房堂兄。

    这高家几乎历朝历代,在这青州渤海郡都是地位超然,就连城中守军之中,不少人也都是高氏子弟担任,甚至若说这渤海城是高家的私城,都毫不为过。

    至于高丞相这一支脉,倒是有些特别。据族中记载,高丞相祖上也是出自渤海高氏,但在四代之前,却不知何故,突然举家迁赴漠北,从此便几乎与渤海高氏绝了往来消息。直到六镇之乱后,高丞相领军转战至青州之时才再次认祖归宗,重归宗族。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后来,新帝元修登基后,便索性将渤海城敕封给了高丞相,并召告天下,封其为渤海王,高氏随即便耗巨资在城内兴建了现下这座规模庞大的渤海王府。

    不过,尽管高丞相已然是当今高氏一族在大魏的权力代表,但现在这渤海高氏一族的家主却并不是他,而是先后由旧渤海高家传人高乾、高昂兄弟二人担当。

    这高昂家中共有兄弟四人,皆是当世人杰:

    长兄高乾,渤海高家前任家主,精于数术,一身五行机关之学,天下无双,世人称之“赛鲁班”,官拜朝廷大司空,位列三公,掌天下土木医农,却于前年在洛阳被元修设计,以说不清道不明的“欺君”之罪处死;

    二哥高慎,学识虽不及长兄,却也是官至中道大行台尚书、开府仪同三司,出任一方诸候;

    这老三,便是渤海高家当代家主高昂,天生勇武无敌,一杆长槊在手,出入万军之中如入无人之境,有着“当世项羽”的美名。在当年高丞相与尔朱氏的决战中,高昂仅率千名精骑,竟硬生生将尔朱兆数万大军截杀在栗园,一杆马槊阵斩尔朱氏九员猛将,直等到丞相大军追至,全歼敌军。高丞宰执天下后,便假天子之名,封高昂为骠骑大将军、钦命使持节,官拜冀州剌史、中外军大都督,将天下军马调度之权尽付于他;

    而最小的老四高季式,尚未及冠,却自幼饱读诗书,写得一手锦绣文章,现官拜金紫光禄大夫、散骑常侍,虽居晋阳,却遥挂洛阳宫中主衣都统之职。

    虽说这四兄弟当的都是洛阳朝廷的官,不过自打出了长兄高乾被元修冤杀一事之后,剩下的这兄弟三人便皆与天子反目,同时举家离京,长年追随在高丞相左右,参赞幕府,与其一同定居于晋阳。只不过这高昂,却是和高丞相一样,将一家老小尽数安顿回渤海老家,在城中另置剌吏府别院,供家人居住。

    说来有趣,尽管高丞相比高昂还要大上几岁,可怎奈这几兄弟在族中的辈份极高,既便是高丞相,在宗族众人面前时,也得尊称他们一声“叔父”,高洋的长兄高澄,更是对四人时刻以“叔祖”之礼相待。

    不过这一点倒是让与高澄年纪相仿,又素来与其交好的老四高季式颇觉别扭,所以他每次见到高澄,尤其是在一些花楼酒肆之所,总是抢着先开口招呼,为的就是堵住他那声“小叔祖”,也算是免了各自心底的那丝尴尬。

    再说高突骑哥俩。

    人常言,英武不过三代,别看高昂威名震天下,可这位大将军所生的两个儿子,却是一个性子憨直,一个顽劣怯懦,都是渤海城内有名的纨绔。平日里大半时间,都是跟在高洋屁股后面玩耍,丝毫不见半点其父的血勇豪情之气。

    还是因为辈份,这哥俩虽是混成了高洋的同龄跟班,但高洋见了他俩,既便再不情愿,在人前也恭敬的唤一声“叔父”。不过好在这哥俩都是识趣的人,怕挨高洋揍,所以私下里只敢与高洋以兄弟讨好相交。

    说完了这渤海高氏的过往,再说当下。

    高洋此刻正心烦意乱,突然听到这两个货的声音,哪里有什么好脾气,于是头也不回,没好气的远喝道:“来干嘛?!”

    “你怎么了?一脸的寂落?莫不是在想哪家的小娘?!哈哈哈——”

    两人中,粗胖一点儿的高突骑恬着个大脸,坏笑着打趣套近乎,一旁年仅5岁的弟弟高道豁闻言,也冒着鼻涕泡跟着憨憨的傻笑。

    “你俩笑个屁!滚!”

    高洋顺手抓起廊沿上的一团雪,便朝小胖子突骑砸了过去。

    “哎哟,别打,别打!俺们昨晚刚被娘打过!”

    高突骑猛的见雪团飞来,忙扭着胖屁股闪到一边,嘴里叫唤着。

    “为啥?”

    话一出口,高洋便想起,好像正是自己昨日在娘面前告了这两货的小状,心中已然知晓他俩为何挨打了,闻言差点儿没忍住笑,忙扭头做拍打手中雪沫状,借机调整了一下自己的面部表情。再回头时,面上已是一副震惊的神情。

    “天知道为啥!娘只是反复骂俺们嘴欠,还说让俺们以后要与你多亲近什么的”,高突骑的那张小胖嘴此刻撅得老高:“真是莫名其妙!这城里谁不知道俺们高家哥仨是从小玩到大的?!还要咋亲近?总不能晚上还要睡一起吧?”

    他这话,顿时让一旁的高洋和高道豁浑身打了一个哆嗦。

    “俺觉得,就是昨日娘心情不好,随便找个理由拿俺们出气来着!俺哥为了护俺,还替俺挨了七、八板子呢!”高道豁嘟囔道。

    “打哪儿了?”高洋听闻这哥俩居然真的因自己一个恶作剧而无端挨了板子,而且好像打得还挺狠的,心中不由涌起一阵愧疚,发自内心的关切道。

    “屁股呗!”小胖子高突骑揉着腚,苦笑道:“疼死俺了,到现在走路都像个老母鸡,俺这一路都是挪过来的。”

    闻听此言,一旁的高道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对高突骑说:“大兄,都是俺害的你,你要不是替俺挡板子,也不至于被打成这样……”。

    高洋刚才心里还在偷着乐呢,突然听到高道豁这话,再看高突骑那憨憨的模样,顿时很想抽自己两个耳光。他本意只是想和这哥俩开个玩笑,让他俩挨顿训就行,压根儿没想到,祖婶竟会将这哥俩揍得这么狠。

    高洋决定补偿一下这哥俩,想到平时祖婶是不允许高突骑吃太多糕点的,于是便道:“好啦,打都打了,就别哭了。要不我带你们去后厨?让厨子给咱们做一顿烘糕宴怎么样?二十二种烘糕!祖婶不会知道的,今天咱们吃到撑!有什么娄子我担着。”

    高突骑闻言,双眼顿时一亮,那声“走!”几乎都到了嘴边,可片刻,脸上的神色却又黯淡了下来。

    他沮丧的对高洋道:“那啥,乐哥儿,这烘糕宴能攒两天不?俺们今天来,其实是想请你去俺们家吃饭的”。

    “啥?!为甚?”这小胖子能舍了美味,反过来请自己吃饭?这倒有些出乎高洋的意料。

    “俺们家今天做了可多好吃的,娘让俺来请你过去一起尝尝”,高突骑嘴里说着,眼神却是不住的闪躲。

    我x!看到他这个样子,高洋心头猛的一跳,一个可怕的念头自他的心底升起:该不会是祖婶发现是自己在背后告的刁状,摆下鸿门宴,打算收拾一下自己吧?

    “不去!不去!”他口里说着话,眼睛却是开始仔细打量起对面的高突骑来,见他明显有些心虚的样子,对自己心里刚才的那个猜测便又坚信了几分。

    “你们俩给小爷说实话!”

    高洋的脸色渐渐沉了下来,眯着眼审视着这兄弟二人,冷声喝问:“祖婶为何会无故突然请我吃饭?这顿饭,怕是不好吃吧?莫不是你们俩个小子存了什么坏心眼子,故意在诓我?!”

    本以为这两货会竭力解释一番,可接下来的一幕,却令高洋傻了眼。

    只见高道豁一脸古怪的表情,拉了拉高突骑的袖子,看向他道:“俺就说嘛,骗不住他。”

    而高突骑则是一脸震惊的看向高洋:“乐哥儿!你……你莫不是得了什么仙法了?能掐会算啊!”

    说罢,小胖子又一脸尴尬的挠了挠后脖颈,憨笑着道:“嘿嘿,其实俺们一开始本来是打算和你实话实说的,可又担心你不愿意帮俺们出这个头,所以这才想寻个由头让你与俺们同去。”

    “嗯?”

    这哥俩的一番对话,倒把高洋给整愣了,心想:听他俩话里这意思,好像祖婶压根儿就不知道这事?这个两小子的神情怪怪的,里面明显是有事儿啊。

    心里虽然揣摩着,可他面上却是神色不变,只是冷冷扫视了这两兄弟一番,当下便打开架子,沉着脸缓缓走到院中石凳上端正坐下,其间没再看他二人一眼,直到对面的兄弟俩有些按捺不住了,这才清了清喉咙淡淡的道:“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