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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关于我

    一

    赶回宿舍已是傍晚时分,大少爷带他的小说,和我打过招呼,走出门。

    我感到诧异,他平时可不这样,怎么今天对我格外热情。

    专注写作业的熊卫强从恍惚中惊醒,打了个悠长的哈欠,余光扫我一眼,扭头看向窗外。

    一棵樟子树在灿烂下,随晚风生辉。

    赵齐连连叹息,目光波及到我。

    “时光阴,你来了。”

    我点头回应。

    赵齐面露难堪,硬着头皮说:“我有几道数学题搞不懂,你成绩好,教教我呗。”

    “行。”

    过不一会,熊卫强参加进来。

    赵齐做的是课外本,所说的“有些题目搞不懂”,在我后面看来,说的是绝大部分。比如一张空白的卷子,基本一道题目也不会,熊卫强亦是如此,甚至更加糟糕。

    我还不能直接讲出答案,要告诉他们算法及公式运用,这时我自身出现问题。我的数学水平算不得优异,顶多处于中上游,所以哪怕是我面对复杂的题目,也要耗费点功夫。漫长的教学中,俨然变成自己的做题时间,只见熊卫强和赵齐忧心的干等。

    猴年马月中,宿舍门被人悄然推开,各自怀揣想法的我们默认是大少爷,直到踱步声暴躁,严重咳嗽两声,才使得我们抬头相视。

    陈老师黑着脸,介绍他身旁一位手臂上带有“值日生”臂章的同学。向我们三人讲述今天例行检查,以后星期天的这个时间段都有,宿舍卫生还关系到,星期一的优秀班级的旗子流落哪一班。

    话说的明显,我抱有无所谓的态度。自己的床说不上整洁,那也不是乱糟糟的,熊卫强和赵齐的床铺同我相似。毕竟大家出生大山,对于叠被子,整理行囊的简单活恨不得多来些,那些日常的重累活,期盼的留给工作一天的家长们。至于大少爷,哪里轮得到我们管教他。

    同学走后,陈老师双手背负,就搁那一动不动,气氛压抑至极点。

    “你们三人同属一个地方,哪里有那么多矛盾,还是说你们父辈之间有什么过节。”

    陈老师突然发问。

    我不知道这话是对谁说的,所以我选择闭嘴不言,熊卫强低头闷不做声,赵齐的脑子好似开窍,流畅地写起答案。

    陈老师呵呵笑,说着:“挺有默契啊。我是老师,你们的情况不对我讲也正常,不过,我还是那话,在学校不能打架。”

    话毕,陈老师退出宿舍。

    二

    第二天中午,我揣着复杂的情绪交完试卷。熊卫强和赵齐在教室外边等我多时,急忙询问我怎么了,为什么考试的时候,没给他们传递数学答案。

    早在上个星期,大家得知学校要举行开学考,那时的赵齐又学习受挫,一度认为自己不是块读书的料子。

    熊卫强剑走偏锋,想让我在考试的时候给他们传递答案。

    [那年的县一中,打着能让更多人上学,上好学的旗子,招收了太多的学生,准确来说,是落榜的差生。这是好事?从来不是。学生们想上这所学校,想进入更好的班级,就得缴纳更多的钱财。】

    我最后选择帮助熊卫强,说不定修复了我们之间的矛盾呢?

    在这件事上,我想过几种可能性,却唯独漏掉了,如果我也不会数学卷子呢?

    好像老天同我开了一个巨大的玩笑,我彻底沦为笑柄。

    我的脑子麻木异常,极不自然的浮现出女人厌恶的眼神。我仍记得那个雨天,我从来没见过的眼神,是平生第一次我见到了,后知后觉才恍然明白,哦,原来当初的女人是这般的讨厌我。

    三

    我走进一片竹林,瘫倒在亭间的长椅上。

    我掩面,心中自嘲:是在害怕吧,怕他们和从前一样,把你抛弃掉。”

    “看得出来你很难过。”

    叶雯雯的话突然炸响在我耳畔。

    我惊得僵直站起,俯视正安然坐在长椅上发笑的叶雯雯。

    “这不好笑,是会吓死人的。”

    叶雯雯收起笑脸,拍了拍旁边的空位置,示意我坐下。

    “你放心好了,这学校的人又不是傻子,他们难道不清楚,这次的数学卷子特别难?”

    我应声而坐,说:“你又不是他们。”

    叶雯雯像看傻子看我,说道:“你好好动动脑子,他们会傻到拉低学校的平均分,让其他学校看笑话?除非,其中有利可图。”

    听完叶雯雯的话,我的脑子不大够用,自言自语:“有利可图,拉低平均分有利可图?”

    说着,我的目光转向叶雯雯。

    叶雯雯昂起头,闭上眼,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你别这么看我,说出来要被砍头的,想想都残忍。”

    我示意自己还是不懂。

    叶雯雯白了我一眼,靠近我,极小声说:“张老师之前讲过,今年学校招收了很多不该招的学生。”

    我整副躯干瞬间挺起,脑子轰鸣。

    “这,我就明白了。”

    叶雯雯靠在椅背上,一脸轻松,“能让一位三好学生听懂我的意思可真难,不过,消息不是挺好的嘛,你怎么还这么,。。失落?”

    哪里会有失落,而是感受到迷茫和担忧。

    四

    星期五,徐成功把最后一科卷子放在讲台上。

    “陈老师要求各科卷子的家长签字。还有那啥,一楼报的告栏贴出了考试的全年级排名,有兴趣的同学可以去看看。”

    我来到一楼的报告栏,眼前围满了人。

    左右听上半刻,得出结论:我的排名全年级第四,大少爷第一,同班的朱花花第二,还有一位不认识,应该是二班的同学排在第三。

    熊卫强整个下午黑着脸,赵齐则提不起什么精力,像个将死之人,我最好不要自讨没趣。

    叶雯雯成绩不理想,放学找我教过几道题目,有还在打扫卫生的同学,其余人马早在十多分钟前走光。等我回宿舍,看见熊卫强和赵齐空荡荡的铺子,才知道他们硬生生的接下了现实。

    比起打骂,有时候无动于衷才最恐怖的。这个道理我不懂,是小时候熊卫强告诉我的,说是放弃希望的意思。

    五

    大少爷到目前也没回过一趟江城,是我细心观察得出的猜测。

    事实上,我对城里的大少爷颇感兴趣,许是我真的想看眼外面的世界,哪怕是借助别人的眼睛和他人的描绘,我能感知到美好。可惜大少爷平时不大喜欢与我们进行交流,我也不敢过于主动,生怕突然得罪了哪里。

    大少爷这次罕见的同我说了话,他先问我:“考试的两天晚上,一位老师叫我们写写自己对于未来的想法,另外是现下的看法,我想问一下,你是怎么写的?”

    我略加思考说:“随便写呗,无非希望自己的生活是什么样,而不像现下的艰苦,再与未来形成鲜明对比,强调自己应发奋图强,莫要辜负家长的辛苦盼望。”

    大少爷放下了手中的书,喃喃:“这点我是没想到的。”

    我突生感慨:“家长们喜欢看,学校也喜欢,谁又会照顾我们作为学生的感受呢。”

    “你跟我以往相处的同学不大一样,他们只知道安于现状,不去思量自己。。。”

    我连忙打住大少爷的一番好话,“别,可别了,大少爷。”

    大少爷强硬的态度,说:“不是,我想说,如果,如果在某件事上,你和大家的日常大不一样,我指的是我们,性别,身为男人,和其他的男人不一样。”

    我的脑海中瞬间闪出某个词语,吃惊也不能出现在脸上。我装作大人的模样,空出折腾的双手,背负身后,在宿舍里来回踱步。

    “这,首先呢。”

    我快速理清自己的思路,我继续说:“首先啊,这种事既然已经发生了,就好比没什么,。办法。。。只能祈祷日后科技发达,造个假。。。呃,再说,像你,。看似不多,其实在历史的先河还是有多的,算不得什么。”

    说着,我抬头看见大少爷的黑脸,好像,仿佛我说错话。于是我又明白了,假装咳嗽,还想安慰下,没想到大少爷对我打了个“停”的手势。

    “我不是指那方面,我是说日常生活,和别人家的人不一样。”

    大少爷带有微微怒气说。

    我尴尬地捏了下自己滚烫的脸庞,怎么自己的想法越来越猥琐了呢。

    六

    趁着最后一缕光消散在茫茫的天际线上,我赶回院子。

    奶奶刚烧好饭,我拿着海碗。

    他们的远走使得我胆子愈发变大,要放在平常,哪里还能安稳坐在枇杷树下,吸引蚊子,仰望头顶的碧蓝天空和一轮浅月。

    夕阳沉落于西方,天色缓缓暗淡,仍可以看清四野。每当先下时候,我会沉浸在刺激的幻想中,身后的怪物追杀我,我惶恐地跑回院子,宛如天空乌云密布,我在电闪雷鸣,暴雨侵袭大地的前刻赶回温馨港湾。

    院子坐北朝南,方向极好。

    院口一条羊肠小道弯弯绕绕,和院子后方的竹林旁,一稍宽的泥巴路交汇,它们一同绕一座松子林小山。松子林中葬有许多去世之人,打我记事起它们就住在这里。前些年,极为平淡的一天,一群人从山的边缘挖出十几口棺材,直至今日,松子林山的边缘,清晰地望见凹陷的,呈长方形的坑。山不算多高,大概十余米,上边的林子不算太大,区区五六个篮球场,距离泥巴路不远,因为就在旁边,说是小山,确切来说是一方土墩子。小路绕山而行,选择冲上松子林的边缘,当我走上陡坡,一条宽敞的,足够千米之长的路显现眼前。大坝通往一座村庄,名曰:下湖。下湖村中曾住有一位我幼年时期结识的老友,我们有一个约定。

    在我的左手边有一条更为陡峭的坡,依然是绕松子林的野路,路经过院子的下方,附近有一条小坝,小坝有百余米,尽头是一片黑林子。叫黑森林的原因是里面生长的树木足够肥大,枝叶茂盛,身在其中,竟难见到头顶的一缕阳光。随着酷热暑气到来,左边的大湖涨水,小坝极其野路淹没。待霜降前后湖又彻底干涸,整个宽大的河床完全暴露,如此年复一年。大坝旁有一座高脚屋,是专门用来放水的小房间,右侧是一汪大湖却全年不会干涸,甚至在大雪纷飞时,湖面结一层薄薄的冰。那么,两条湖自然繁衍出职业,比如远处渔船的轰鸣,下湖村旁的沙子只露出了丁点头,用杆子插在水中的渔网,大坝旁边数不尽的蚌壳,数百只鸭子连连尖叫。

    天边的黄云最终消散在暗淡的天野中,平静湖面上的倒影,较为清晰的看见乌了的天,和几朵雪白般的云,一轮浅月的轮廓,化成清冷的新月。艘艘渔船震得大坝发抖,正向下湖村的岸边驶来。入眼之处好似一副人间仙境,令人眷恋至极,忘记自身仍处于现实,心怀无限感慨。

    七

    第二日,星期六,晴转多云,微风。

    我做完日常的活,合计还需要大伯的签字,就算完成回院子的任务,下午则安心地做作业。

    上村有一条胡同,左右住有十余户人家,口头第一家,还拥有一块不小的菜园地,都是大伯的。

    当我前脚刚踏进胡同口,大伯家中传出阵阵吼叫。我微微一慌神,发觉此刻前来不是时候,等晚点来为好。在我转身即将走出胡同口时,大伯冷不防地打开菜园地的侧门,并通过矮墙直溜溜地看见了我。

    大伯强迫自己展出笑容,尽管难看,黄牙上散发阵阵烟味,我隔得老远也能闻到。

    “阴阴来啦,手中拿的卷子吧。要签字哈,你等下,我去房间拿支笔。”

    大伯转身的刹那,我望见门那头擦完眼泪的大娘,和她的两个儿子。

    大伯是从正门出来的,他拉住我往下村的走去,一边问我:“考的怎么样嘞?”

    我小声回话:“还算行。”

    大伯板起脸说:“哪个还行,考的好是好,不好是不好。在班上第几名?”

    我如实回答:“班上是第三。”

    大伯笑了,笑得开心。

    双眼仿佛被胶水黏住睁不开,脸上的沟壑数不清多少,只见斑白的不只头发,还有胡须。

    大伯笑累了,捂住肚子,噙着泪花说:“哎呀,挺好的分数怎么还给我打马虎眼,要叫你爹娘知道了,做梦都得笑醒。”

    远方的,他们吗?

    奶奶扶住墙沿的砖头,从石阶梯上一步步走下,带笑地看我们从小路上走来。

    “老大过来耍啦。”

    大伯丢掉先前的哀伤,笑着说:“来看看你嘞。”

    “我一个快死掉的人有么子好看的。”

    大伯吐了口唾沫,说:“哪里的屁话,你还得活好长时间,还要看阴阴考大学,娶老婆生崽嘞。”

    奶奶听后乐得不成样子,呵呵笑个不停。

    “到那时候我真安心呐,就看老天可不可怜我。”

    “哪里还需要老天可怜,自己每天吃点好的,你总舍不得干啥子,现在的日头比以往好了不晓得多少倍嘞。”

    奶奶连连应声,终于走下石阶梯,在厨房倒了杯热水给大伯,又寻些活干。老一辈就是这样,闲不了,忙碌一辈子的他们早已习惯了忙碌。

    八

    大伯从客厅拎出两张椅子,瞧我一眼后,靠在椅子上垂下头,拨弄手指头。

    一转眼的功夫,看似高兴的情绪好像不曾出现在大伯脸上,我也后知后觉的明白,大抵是大伯为了哄奶奶开心而强装出来的,用自己的伤口让他人发笑的方式,俨然是一幅幅的悲剧画面。我想着,从小到大少不了听他们同我讲别人家的孩子,到了现在,方才打开侧门的大伯瞬间锁定到的,是我还是我手中刺眼的试卷。连他们,连村子里的人,还有许多人会暗地里拿自家孩子和别人家的孩子做比较,那凭什么大伯不会呢,他只是想揭开自己的伤疤,让奶奶开心,虽然我不知道究竟有多好笑。

    “我好累。”

    大伯说:“阴阴你好好加油,千万不要叫别人瞧不起。”

    我直言:“他们本来就瞧不起我。”

    大伯一愣,我立马又接了一句:“我是不是。。。”

    我没敢往下说,舌头哆嗦地在嘴巴里打转,整个人不受控的颤抖,我的情绪在这一刻直线崩溃,我无助地看大伯苦笑,走上前抱住我,一双粗糙,布满许多伤口的手遮住我的眼睛。

    大伯温柔的说:“你不要听他们瞎说,他们见不得我们好啊。当年你没出生,村子里有几户人家联合搞事头,要占这房子的地,你爷爷带我们一帮人同他们打了一架之就老实了。多少年头了,对我们一直很坏。”

    我无力想着大伯的话是否真实,或是“善意”的欺骗,我真的想问问我的塌鼻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为什么有在那个家的记忆,我叫着另外的他们,我也亲眼看着自己被现在的他们抱走,所以这一切的原因你能不能告诉我,还有村子里人讲的恶心人的话,我听了这么多年,真的够了。

    话却卡在了喉咙里,犹如一根鱼刺,拔不出来,咽不下,要一直一直难受煎熬。

    我望着空洞洞的天空上,没有一丝白云,天空是最初的蓝,颜色其实很美,以前看来如此。

    “别人总不可能信口开河。”

    大伯轻轻拍打我的后背,发怒说:“天呐,你总听别人说,你也说村子里的人见不得你的好,这总不假。你考上县里最好的学校,他们听见都难过得要死。再有,你这话千万别叫你爹娘听到,他们在外面不容易,也难过啊。”

    我选择做别人家的孩子,忍着疼痛生咽下那根鱼刺,大伯也不可能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我,他没有权利和义务。

    烟雾袅袅随风的指引飘往远方,柴火‘噼里啪啦’的在厨房里连连响起,哪户人家的公鸡又打了一次鸣,路见不平的狗朝着哪位行人叫骂。大伯俯身拿起水杯,仰头喝完,似悲壮或不想让眼泪掉出的遥望天空。

    “我的两个崽只晓得天天耍啊,玩啊,哪里又晓得我究竟有多累,我是恨不得啊。反正不管怎么说,你好好加油学习,为了你自己好,不是别人。”

    大伯踩着胶鞋走出院口。不知为什么,大伯的脚后跟的鞋帮永远是用来踩的,而不是穿。

    九

    走在昏暗的路灯下,蝉鸣不断从树上传来,潜藏在草丛中的蛙又动了,蚊子游荡于身边,仿佛回到了夏。

    操场上零散几点人影,大多自顾自的小跑锻炼身体,三两同学相伴躺在草地上远眺壮丽的天空。我坐在讲台旁的石阶上,空着脑袋发无聊的呆,偶尔无声宣泄下自己的情绪。

    我被传呼机强行叫起,走到宿舍楼下方的电话亭。

    “喂,阴阴?”

    女人的话音从那头传来。

    “嗯。”

    “你大伯给我们打电话,说你这次成绩考的不错,我们很开心。”

    说完,那边陷入一段时间的沉默。

    再听见声音时,是男人,他说:“喂,阴阴,继续加油哈。再过半个月中秋了,我们到时候回来,给你和奶奶带点好吃的哈。”

    “哦,好。”

    “诶,好,那不打扰你学习,我挂了哈。”

    那头隐隐约约的传来女人的抱怨:“不是说多些话。。。”

    “嘟嘟嘟。”

    明明刚调整好的情绪,接完这通电话又有一股难以言说的情绪。

    我懒得回宿舍,索性就去教室待着。

    大少爷在稍后走进教室,带着他是小说。他问我县城有什么好玩的地方,例如游乐园,商场。

    我不加思考,否定:“我又没怎么来过县城。”

    “那你那镇子上呢?”

    我仍不加以思考,继续否定:“县城里都没有的话,更穷更破的镇子上怎么会有呢?你明明是城里的大少爷,偏偏要来这种鬼地方上学,未免。。。”

    “未免。”大少爷皱着眉头,攥紧了拳头,“未免太可笑了点吧。”

    “可你的确来了。”

    我望向窗外两重大山的影子,感慨道:“我从小到大在山里生活,有十几个年头,我见过这里所有能见的,而这些东西早就是外面世界不要的了,我像呵护宝贝,呵护被人丢弃的。所以啊,即使山外会让我讨厌,但我仍然向往,我依然如此渴望。”

    和大少爷的谈话间,陆陆续续到来同学,包括叶雯雯,她见自己的位置被赵言承霸占,便走到她经常玩闹的女生团体去了。熊卫强和赵齐笑容满面的一前一后,想来家中父母没太过苛责他们。

    晚自习的铃声打响,不知觉和赵言承聊了一个小时左右,我却不清楚自己暴露了什么对他有利的线索。因为我的目标是走出两座大山去外面生活,大少爷的存在会一直阻碍我的脚步

    十

    每日的学习量正好,闲着无聊看看其他同学的漫画书,一晃眼,时间走到十点,宿舍里的灯准时熄灭。

    我望着四周漆黑一片,熊卫强的嘲讽袭来:“原来还是个漫画迷。”

    我懒得理会熊卫强,这没意思。

    熊卫强假装咳嗽,引起大家的注意力,神神叨叨的说:“今天天气不错,各位的心情也好,我呢,身为舍长让大家玩个小游戏,就说说自己的小秘密吧,你觉得呢,赵齐?”

    “可以吧?”

    赵齐说。

    熊卫强呵呵笑完,说“好,你先起个头,说说自己的小秘密吧。”

    “我的秘密是我喜欢一个人?”

    “是谁?”

    “我们小时候的玩伴,张翠翠。”

    熊卫强十分夸张的口吻说:“哇塞,不是吧,你居然喜欢她。那,时光阴呢?你的小秘密在哪里呢?”

    宿舍里瞬间寂静,过了好半晌熊卫强再次开口:“那我帮你说了吧。”

    我自然晓得熊卫强接下来要说什么,我大声强调一遍:“我没有任何秘密!”

    熊卫强冷笑。

    “呵,你没有?想当初你身为班长可谓风光一时,私底下不知道捞了多少油水,直到虎子转来我们学校,破了你的美梦。虎子是个傻子,成绩却无比好,你身为年级第一的宝座当时被他抢走,来找你买课后作业答案的同学越来越少,虎子也说免费帮助大家。事先说明啊,我不知道谁在背后打你小报告,反正你班长的位置交由虎子,因此来找你的人更少了,你恨呐,明明是个傻子却天生是学习的材料。那天晚上你在操场和虎子打了一架,说真的,你说不是你先动的手我是不相信,虎子人憨,但他老实,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打人。我猜你是因为恨他才对他动手来证明你不是好惹的,也警告他不要多管闲事。可惜虎子大公无私,对你的警告充耳不闻,于是那天傍晚,四下无人,刚好火车经过,你小推虎子一把。”

    我不想做出任何的解释,好像多年以前我就失去了解释的动力,解释的意义在哪?他们只相信自己看到和听到的,那这种解释又有什么意义?当一个人的权力越来越大,他说的话的份量便越来越重。话从谁的嘴巴里说出来,无关真假却最为重要。

    十一

    自打深夜话题聊完,我察觉到大少爷有意的避免我,我不打算去怪熊卫强和赵齐,不管他们是不是像我之前猜测的那般为我好,还是更加险恶的不想让我和大少爷打好关系,总之,城里的大少爷在我看来的确没深交的必要,因为我不了解外面的人心。

    日子一天天溜走,大少爷成为我必须面对的对手,他的分数极为恐怖。至于那位其他班上的同学,与我相差两分,我在卷子上找到一处不该发生的错误,果然细节决定成败。其实要说大少爷是对手,我得先战胜朱花花才是,朱花花的理科方面也是恐怖的,我从小在理科方面就没打好基础,与朱花花的分数相比简直惨不忍睹,文科才稍好些。

    学校三门主科有周考的惯例,考试当天心态得谨慎点,其余时候还算放松。我在学校的小日子过得惬意,甚至比当年在乡源的三年要好太多。刚来学校,对于陌生的大地感到迷茫,好在熟悉,新鲜感在生活中迅速流逝干净,我要做的还是经营好自己的日常,我不是大少爷,身后有坚强的后盾足以支撑。我每个星期可以从饭钱中省出零钱,每当我走进学校的小超市,看见新鲜的玩意,全然克制不住好奇的心理。当买完小玩具不过两天,我陷进深深的自责,每每强烈的好奇冲动下,我必然要节省一大笔钱,早上的稀粥包子改成不吃或两个馒头。万幸,一次深夜,我幡然醒悟,阔少爷的日子终于远离我了。究其原因是每天过得平淡,也是闲得发慌,我每每发呆,想到的事和物普遍飘向小超市里的玩具。所以,我制定好非常详细的计划,其中包括每天吃什么饭,什么时间干什么事,这样人就闲不下来了。

    大马路上路过一位熟悉的身影,大少爷背着书包,坐上一辆小轿车。我扭头看向一旁亭亭女生,两人的消息在校园内不胫而走,甚是热闹沸腾,近些天才渐渐平息。女生的脸白白净净,妩媚的眼睛有光出没,却和整个有些婴儿肥的脸不怎么搭。

    陈老师得知此事,抽空讲了很多道理。总之一条,成绩好,没话说,成绩不好,狠心拆散。那段具有特殊意义的话,我无法转述,毕竟过去了多年。消息的热度之高,我也从中知道那位女生叫楚辞辞。

    公交车进站停下,一大波同学占到车门的位置挤上车厢,包括楚辞辞,形容姿态用狼狈不堪非常合适。当楚辞辞好不容易挤上公交车,我才反应过来我也是上这辆车的,我眼睁睁看着车门关上,在短暂的几秒后,我远远望见那辆车的车尾消失在高楼旁。

    八

    走过一座小桥,底下的溪水涓涓流淌入田,几只蝴蝶并不多见,花也临近枯萎纷纷凋零,再不见有鲜花盛开。村口的小桥后方是大片大片的田地,种植当季的蔬菜瓜果。小桥距离村子大概有百米左右,映入眼帘的是田和远边的各样房子。

    我快速路过村口避免被大伯发现,我讨厌见到亲戚并且还要装作礼貌,恭恭敬敬的叫上一声“大伯”。

    快走到胡同口时,我向左拐,走上田畔,一是避免巧合的碰见大伯,二是田里的路虽然不是特别好走,但胜在距离院子近,对我这种下了车难受想要吐的人来说,还是尽快回院子喝上一杯热水。

    走进院子,圆阳还躲在西边的云霞中,北方有一颗星子闪闪发光。大伯坐在厨房门口和奶奶聊天,我像认命般问候:“大伯好,奶奶好。”

    奶奶罕见的神情正色,点了点头。

    大伯站起来对我招了招手:“阴阴呐,跟你说件事啊。”

    我疑惑问:“莫得事?”

    “你个爹啊,娘啊回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