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深圳在召唤

    卖豆腐的老张，是个麻子。

    八零年代初就开始饶乡镇的兜售豆腐、千叶，他每回进梁庄，都推着他那辆特制的三轮，土秤挂在龙头上面，秤砣敲得秤盘“丁零当啷”得响。他一吆喝，狗子们就纷纷跟到了车后面，翘着尾巴，屁股晃得像堂屋里的摆钟。

    他那小儿子，刚刚初中辍学，这会也跟在车后面推车，也不作声。

    有人问老张“小子不上学了，跟你学做生意呐？”

    老张总是边称着手里的豆腐，边嬉皮笑脸地向人解释：“读不下去了，不是那块料，早些出来替我，也叫我享享清福。”

    他那小子扭捏得倚在车架子上，脸上泛起了红晕，害羞地笑笑，始终不吱一声。

    他每每这般，他老子老张便气不打一处来，脱口便骂：“半天憋不出个屁来的玩意。”

    等到只剩父子两的时候，小子就立马活泛起来。有只狗子跟过来，他骂骂咧咧地赶着狗子，有时能撵着狗子跑上半里地。

    老头在梁庄上有几户熟客，每回要么预先走这几家，要么准得留下一些晚些时候给人送去。

    建业家便是其中之一，他那小儿子梁孝祖打小就爱豆腐、豆皮之类的豆制品，而且只好吃口生的。他妈宋春萍便变着法地调配凉拌，比如豆腐切条沾上炸好的豆酱；又比如将整块豆腐搁在碗里，用筷子夹碎了，拌上酱油，辣椒酱；又有将豆酱搁锅里熬油拌好，再滚热的酱汁一股脑泼在切好的豆腐块上面……只是，孝祖从始至终只好将整块豆腐抓在手心里，囫囵啃到肚子里再搁不下半点粮食进去才停止。

    这回，老头推着车赶到建业家门口的时候，只有两个小孩留在屋里。

    “小子，今天拿豆腐吗？”

    “拿！”梁孝祖迫不及待地表示“要”，脑袋也跟着点成了小鸡啄米的样子。

    “你爹妈呢？”

    “我爸去刘庄替人干活了。”果真，他爹梁建业一大早跟着蔡洪文去了趟大老刘家，回来后就拿上镰刀赶去大连刘家帮忙去了，留下自家公场上一地的谷子。

    “你妈也不在家？”老头往屋里面探了探脑袋，确信屋里没有大人在。

    “我妈去南面园子里摘菜去了。”梁孝祖一说，嗓子里不禁带出了哭腔，生怕老头带着装着豆腐的车子转身就走了。